類人類 - 進化(上)

　「真山同學。」

　　「……」

　　吵什麼啊？人家正睡得舒服呢……真山玄太朦朧的意識，隨著叫喚慢慢回過神來。但是，在沒有睡飽的情況下，心情會如何呢？

　　「真山同學。」

　　「吵死了！我才對圓頂什麼烏龜沒興趣……」

　　很好，醒了，終於醒了。但也同時知道了究竟是誰這麼好大狗膽，居然敢叫玄太起床。

　　是的，正如這句「同學」，現在還是上課期間。台上看來年約三十上下的老師，有些不滿的樣子。

　　這也難怪，玄太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她的課程做其它事又頂她的嘴。耳邊可以聽見班上四十二位同學的笑聲，玄太這番舉動早已列入二年七班的笑話排名榜中的第二名。第一名則是冰茉春花忘了帶「課本」到學校。

　　「真山同學，這次期中考我可是等著你奇蹟般的成績啊。」

　　說來慚愧，這名老師教導的科目是玄太最不擅長的物理，要說到奇蹟，可否把標準降低至突破二位數？玄太自上了國中物理就沒有超過五這個數字。

　　「那麼，這節課就上到這裡。」

　　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老師便逕自走下台了。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差別就是了，多聽一句話是浪費自己兩秒的時間。

　　班上的大家自動自發地起身，有的人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解放一整節課的疲勞；有的人已經開始邀約同學了；還有的人直接趴下睡覺。

　　「唉……」

　　玄太只是再嘆口氣。除了剛才絕望般的威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無力感。

　　「想必這篇報導會震驚全國吧。」

　　「……連你也想調侃我嗎，誠也？」

　　玄太抬起視線，像是警惕一般，銳利的眼神試圖貫穿龍城誠也的心臟。

　　「唉呀，怎麼敢啊。」

　　但要是這麼做有用，那玄太就不會那麼受打擊了。

　　「誰叫現在的科技那麼發達，居然連電視、電腦，除了使用的當事人，其他人不只看不到畫面，也聽不到發出的聲音。很容易讓人不知不覺沉浸在當中的世界啊。」

　　一個小時前，玄太正在上課的時候偷偷收看他最近迷上的午間劇場，然而看著看著卻又不小心睡覺了。

　　現在似乎已經結束了，眼前的虛擬影像轉向新聞節目，正如剛才說錯話的「圓頂」，電視上正播報著，疑似在菲律賓黎剎省郊外，發現約五百年前絕種的圓頂羅德里格斯巨龜的蹤影的相關報導。

　　看似是很震撼的新聞，真山玄太只是無聊地嘆了口氣，這則新聞便從自己的視野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這個西元二三零五年的時代，舉凡像是電視、電腦、手機，甚至是電視遊樂器，都沒有所謂的「實體物」。

　　人們一出生，腦中就會植入一種名為「讀心晶片」的超迷你晶片，這個晶片的功用就是用來控制人腦的所有思考，只要系統判斷這個思考有效，並且確認過這個人的同意，便能執行這項指令。

　　進行電視或電腦等機械產品的使用與關閉，就是交由這個讀心晶片管理。這也是為什麼玄太什麼事也沒做，新聞便會自動消失的原因。

　　「從小學起你的嗜睡症就很容易犯癮呢，玄太，你真的不想去看醫生嗎？」

　　「才不是嗜睡症！」

　　玄太也希望自己明明不睏，可是有時意識卻又像是遭人操控，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飛往世外桃源的這個現象，是嗜睡症啊，然而玄太已經跑過很多次醫院了，卻都證實了並非如此，醫生還差點以為玄太是來亂的病患。因為只要玄太就診的當天，後面就會有發燒到四十度，或是車禍等急診病患。

　　「玄太，你真的不要緊吧？」

　　老實說，這個症狀真的很討人厭，因為身上帶了這麼一個絕症，所以玄太自小就沒有上過體育課。畢竟很危險。

　　「與其擔心我，先去擔心你自己吧！剛剛上課的時候，誠也你肯定有用簡訊偷偷和女友熱線吧？」

　　「難不成玄太還在氣我上次搶了你的女朋友這件事嗎？對不起嘛。」

　　誠也湊近玄太，將手放在玄太另一邊的肩膀。老實說，這種調侃的語氣實在看不出來這個人真的有在反省。

　　雖然從小就認識誠也了，所以玄太甚至比他自己還要更了解他，但還是好想賞他個五六拳啊。

　　「別碰我，你這個花花公子。」

　　玄太拍掉誠也的手。

　　「再說了，每次只要我一有約會，你這傢伙一定會中途出來攪局，哪還敢再約啊！」

　　誠也除了擁有俊俏的臉蛋，口才也是一流，因此與其說是情場方面的高手，不如說……

　　「唉呀，別人的女朋友是我的女朋友，我的女朋友還是我的女朋友啊。」

　　正是這一句話……

　　誠也的人生座右銘。

　　是的，不過想必五六拳不夠，老闆可否再續個十五杯？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非談戀愛不可。」

　　想想好了。

　　雖然玄太與誠也已經是大學二年級的學生。上了大學，許多男孩子想得都是希望能在求學的最後這段期間，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可是也未必真的要談戀愛不可。

　　因為沒有談戀愛並不會死。

　　「這可是交不到女朋友的人的藉口當中，排名第一的理由喔。」

　　「……」

　　玄太為之語塞。想找個好藉口，但總覺得越說下去只會讓自己更難看，話說其實不管怎麼樣口才方面誠也總是略勝一籌吧？自己從沒贏過他吧？沒錯！很好，就是這個藉口，決定了！

　　「話說回來，說到烏龜……」

　　「你為什麼不繼續剛才的話題啊！」

　　「你、你在生什麼氣啊……難不成玄太你還是很渴求女朋友嗎？」

　　「算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玄太，我記得你父母是這方面的專家吧？」

　　「……是啊。」

　　除了誠也是基於玄太好友這一點，才得以認識他的父母，真山夫妻也是在生物學術界出了名的一把交椅。

　　「不過，與其說是專家，不如說他們只是在生物方面很有研究的學家。」

　　從發現新的鯊魚品種、恐龍的復活，到蜻蜓與蝴蝶交配而成的新物種，只要是學術界的各種研究，他們都有參一腳，更可以說，今天能夠達成那麼多的事蹟，功勞都在真山夫妻手上。

　　玄太的父母打破了以往人們對生物的認知，創造了不可能、顛覆了傳統，然後展現出了奇蹟。

　　「那你到底想說什麼？」

　　「現在已經是西元二三零五年的高科技時代，明明很多事情都辦得到了，像是虛擬實境啦、複製人啊，甚至是只需要一個星期，就能抵達海王星的最尖端太空船，你剛剛關掉的電視也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說著，誠也一屁股坐在玄太前方的座位。

　　「可是為什麼就是無法突破人體壽命這一關呢？」

　　「總之，還是為了女人嗎？」

　　「……在玄太你的眼裡，我只是這種人嗎？」

　　「……」

　　應該說，不只玄太，只要是認識誠也的人，應該都這麼覺得吧。

　　「所以，你是想問我爸媽有沒有研究過人體壽命嗎？」

　　「漂亮，真不愧是我的知己。所以，有沒有？」

　　「……」

　　並不是正在思考著，他們是否也將這個議題列入自己的研究名單中，而是玄太也不清楚父母究竟都在做些什麼。

　　真山夫妻終日沉浸在研究上，幾乎沒有時間陪伴玄太，一年大概就那麼一次吧。每一次……大概就只有個幾分鐘。

　　因為如此，玄太對自己父母的了解，就和在電視機前面的觀眾差不多。

　　他們做了什麼研究、完成了什麼創舉，大家知道的玄太也知道；大家不知道的玄太也不清楚。

　　也不是一定要在第一時間就得知道他們做了什麼，心裡就是很不是滋味。

　　誠也一邊說著：「要是有一天成為不老又不死的存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一邊拿起梳子疏著自己的瀏海，估計等一下有約會吧。

　　「還是說，其實你也不知道？畢竟你爸媽也很忙，不可能一天到晚和你在一起？」

　　「這……」

　　難不成被誠也看出來了？雖然自己一直拼命想隱瞞這種事……

　　「那豈不是有機會了嗎！」

　　「啊？」

　　意料之外的反應。

　　「想必玄太你爸媽也是為了要給你一個驚喜吧！雖然複製生物與發現新品種動物是很厲害的事，可是那終究對你的生活沒有影響啊！也就是說，要是他們真的開發出讓人類進化成不老又不死的存在，玄太，你真的走運了。」

　　誠也滔滔不絕說個沒完，玄太只是剪短地回了這一句：

　　「你覺得那是進化嗎？」

　　「不是嗎？」

　　「才不是。正因為生命是有限，所以才顯得有價值。」

　　「玄太，你不害怕死亡嗎？」

　　「怎麼可能不怕。」

　　要說不害怕死亡，那絕對是騙人的。雖然說，有人害怕總有一天因為某個原因而死，選擇了自殺一途來決定自己的死法，那終究還是「害怕死亡」的一種。

　　「那就對了。所以說，只要都不會死，那不管是意外、天災、生病，或是自然死，都不必害怕，甚至可以放心地嘗試各種危險的運動了，不是嗎？」

　　「說得真容易。誠也，我想就算你真的是不死之身，也只會把時間浪費在女人身上吧。」

　　「玄太，你怎麼又說這種話？不過，你也知道的吧？我的直覺一向很敏銳的，說不定明天我就能成為不死之身了吧？」

　　「夢話等睡覺的時候再說。」

　　「也就是說，玄太，你仍是持反對票嗎？」

　　「沒有錯。」

　　「那我們可能會是對立的關係呢。」

　　「什麼意思？」

　　「我若成了不老又不死的人類，玄太又想反抗的話，我們就是敵對的關係啊。」

　　「那我會盡可能地阻止你的。」

　　「阻止不了的吧？喂喂喂，那時候的我可是不死之身啊。」

　　「就算如此，我也會想盡辦法阻止你的。」

　　「因為是朋友嗎？」

　　說著，誠也露出了笑容。

　　「因為是朋友。」

　　回答的玄太也跟著展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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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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