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者現在仍然,林朝陽有個願望。
他想要一個安安穩穩的工作、一間不大但是溫暖的房子,和一個可以陪他一起住在房子裡面的人,那個人不一定要長得貌若天仙美得不得了,不然可能會出去招蜂引蝶,最好平凡又清秀;個性不能太差,溫柔點最好,如果會作家事就更好了,不過不會也沒關係,他會作,他可以手把手的教她,家事可以分工合作,一起把家裡塑造成令人安心的堡壘。
或許他們還可以有個孩子,孩子男生、女生不重要,但不要太皮,太安靜也不好,稍微有點聽話又活潑的孩子最好,功課不一定要名列前茅,但絕對不能倒數,他和她可以一起教孩子,等到孩子長大了找個另一半,然後他和她要一起去參加他們的結婚典禮……
最後,他們一起老去,可能有人會先走,然後另一個人抱著思念等到也要離開的那一天,兩個人一起手牽著手走到奈何橋;又或者,他們會同時閉上眼睛,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他想了很多很多,只是最後卻被無情的推翻。因為他愛上了舒晏然。
他把他一生的瘋狂都賭在了那個男人身上,只為某一次聚會的時候,他想起了那些破碎的夢想,然後痛哭失聲,那時大夥兒都醉得差不多了,唯一還算清醒的舒晏然只是撫摸著他的頭髮,那一次的溫度他銘刻於心並永生難忘……這理由還挺傻的,對吧。誰不知道舒晏然是個喜愛流連花叢的翩翩公子?萬花叢中過也能片葉不沾身,偏生每個人提起了他都只說好。是啊,好、好得很,壞的從來只是他,一個莫名其妙對他下藥拍了不堪入目的照片之後強求對方和他在一起的人。
可舒晏然怎麼就答應了呢?溫柔的眉目如此冷然,即使他明白撲火的飛蛾從來都沒有甚麼好下場,他也心甘情願溺死在那眉眼間,做焚身的蛾。
彈指一瞬,匆匆五年。
「我回來了。」林朝陽推門而入時習慣性的喊了聲,一如既往沒人回應,空空蕩蕩的,他笑了笑,想那人已經一個月沒回過家了,拿起順手買的雜誌,封面恰好就是他的面容,五年過去仍是那般清俊,柔和的眉眼頗是漫不經心,摟著面目模糊的女人進入了不知名的賓館。
回身將門鎖上,又做了幾道家常菜,糖醋排骨、清蒸魚湯還有他最喜歡的蝦子……今兒的菜比往常更豐盛,無一不是他喜歡的。只是等到飯菜都涼了,也約莫十點,等不著那人回來,還是將菜全扔了,又花了一些時間把家裡又清掃了一遍。然後開始整理自個兒的行李。
林朝陽將自己的衣服折疊的乾乾淨淨放到行李箱,說來也好笑,在這個「家」裡待了五年,衣服加總起來也不過十幾件,折得整齊些,再尋個大些的行李箱便能全裝了進去。待全部收拾好了,也半夜了,想著反正舒晏然也不會回來,洗個澡後還是躺在了臥室,嗅著枕頭間似乎仍留著的他的味道,他迷迷糊糊的想:明早便走吧。可能他們要的彼此都無法給予,那又何必緊緊捆住呢?五年了,也是時候該看開了。他也佔了那人生命中五年的時光。退一步,就當是他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幾分鐘後,他很快的睡著了。嘴角帶著一絲幸福的笑,彷彿夢見了甚麼令人歡喜的事物,又過了半晌,笑仍凝滯著,淚卻緩緩的落下。
或許夢裡,他們真的一世長安了也說不定。
隔天早上醒來,林朝陽看著乾乾淨淨空空蕩蕩的客廳,面上也只是一如既往恬淡的笑意,坐在椅子上,想了想,本來還是想親眼見了那個人然後要像故事裡頭每一個獲得新生的人都得有的堅持,把帳簿甚麼的都甩在他臉上說:「我要和你分手。」不過看來是沒法兒了。
不過也好,這樣也好。最後一面若是爭執兩人都難堪不是?
最後還是決定寫張紙,雖然舒晏然可能連看也不看就扔了。總還是寫了好吧。他在心底自以為平淡的想,卻沒發現自己臉上的表情是一種近乎悲傷的笑容。
執著筆想了很久,本來想寫得落落長,又怕看來矯情,竟是忘了想那人可能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刪了又改,改了又刪,幾番更動後只是留下了幾句話。
「我走了。以後要記得定時吃三餐、別太常喝咖啡,你的胃不好;記得關窗戶,小心著涼;U盤我已經銷毀了;該留下的都留下了,不該說的也別說了吧。再見。保重。」
該留下的都留下了,不該說的也都別說。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矯情的人,或者說他已經像那麼多小說裡頭狗血了這麼幾年,最後還是平淡的離去吧。他想。然後提起行李離去。
他以前總以為每一篇狗血小說的結尾都是渣攻賤受在一起,今天才知道,總還是會有沒有辦法在一起的結局。就如同不是每個故事都可以以歡笑的方式結尾一樣。
整個家裡乾乾淨淨又空空蕩蕩,彷彿一切從未開始。
舒晏然想了很久,約莫半年了吧。他總覺得他和那人之間就是一團解不開的死結,久而久之也不再想解開。現在習慣了,反而時不時的就想起那個人。
眉眼總是溫和的,帶著幾分笑意;喜歡把家裡整理的乾乾淨淨,連一點灰塵也不留下;會每天在客廳等他到12點;不管他回不回去總是會做兩人份的菜,還會因為他胃不好去找了很多食譜做不傷身的菜餚……
若真連一絲心動也沒有,又怎麼會讓他留在自己身邊長達五年?
五年,作為懲罰。也夠了。
「咱們以後好好過吧?」他自言自語,眉目是一種凝滯的溫柔。
他慢悠悠地拿起手機,修長的指尖流動的點下數字,本想著應該一兩聲便會接起,卻出乎意料的等到那句「您播的電話無人接聽」,他皺了皺眉。
把手機和帳本都留在那裡,現在的林朝陽,只帶了隨身衣物和身上僅有的現金,走在道路上。或許是因為入冬,天漸漸涼了,路上的行人零零落落的,也顯得他不那麼孤單。
他笑了笑,看著行人紅綠燈轉成可行走的號誌,踏上了腳步。是遠程,也是歸程。
突地,左邊傳來一陣強光。他往左一看,幾乎立刻就判定了是酒醉駕駛。
也幾乎立刻判定了自己的死期。他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頭。
「嗶--」煞車聲響起,可還是把林朝陽撞了出去,著地的瞬間,他最後的想法是,為甚麼一離開了舒晏然,他就甚麼事都做不大對呢?
總歸也是個結局。
他想了很多次他們可能再見的情景,卻沒想到可能他們再也見不了面。林朝陽開了開口,做了幾個模糊的嘴型,卻沒人看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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