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早安,Mr. Grady”
“………操你媽的”
Owen眼皮都懶得睜開,先飆了這麼一句髒話,有人扔了一罐水到他身上,他轉了轉還有些無力的手腕,一把擰開瓶蓋,狼狽的喝起水來,他的喉嚨乾的生疼,喝的太急以至於水從嘴裡溢出來,弄濕了他的上衣,Owen不情願的睜開眼,環顧周遭一輪後不耐煩的瞪著眼前西裝筆挺,帶著一副愚蠢的細框眼鏡,看起來就是災難片裡死最快的人型砲灰。
他們在一座軍用帳篷中, Owen爛在一張冷硬的鐵椅上,眼前是攤開來的大型地圖,攝影機,熱感應儀器跟其他有的沒的電子設備則占據的帳篷的一角落,外面傳進來的聲音足以讓他判別出來這是臨時搭建的營地,混亂且不易維持的秩序,不像長久駐紮的營地,亂中有一套自己的運作法則。
四個角落站著全副武裝的傭兵,他們配置的武器讓Owen想起兩年前全隊陣亡的”資產管制小組”。
銳利的眼神,精良的裝備,連驕傲裡隱藏的畏懼都那麼相似。
他不怪這些人,畏懼是好事,至少這些人懂得尊敬比他們殘暴數十倍的生物,自大只會讓自己加速成為恐龍們的點心。
“教養,Mr. Grady,教養,教養很重要,就樣你跟你的迅猛龍一樣,不是嗎,要讓那群迅猛龍聽話,你花了多少時間馴服他們,肯定很費力吧?”西裝男停頓了一會兒,發現Owen絲毫沒有搭理他的意思,雙手一拍,決定先來個自我介紹,” Mr. Grady,我對於我們糟糕且粗暴的舉動先向您致上無比的歉意,我是接手Mr.Hoskins計畫的人,Brendan,你也可以叫我Dan,我想跟--”
“你告訴過他們,他們拿的那些玩具槍對你們想要抓的生物一點威脅也稱不上嗎?”Owen打斷他的話,露出一個稱不上友好的微笑,事實上,他是氣壞了,毫不掩飾語氣中夾雜的憤怒與譏諷,”上次我看到拿著這些設備的人,五分鐘內全進了帝王暴龍的嘴裡,他們甚至沒能讓大傢伙少掀翻幾台車,我太清楚了,我經歷了三次,三次,兩次在現場,一次在監視器的另一頭,看你們這些狗娘養的雜種怎麼害他們送命。你要我的建議?我的建議是,別再想任何愚蠢的’恐龍武器’,收拾行李,滾離開這座島,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你在面對什麼”
Dan愣了幾秒,迅速的將商業且噁心的職業用的和善表情掛回臉上,” Mr. Grady,我想我們有些誤會…”Owen忍不住舉起雙手,手銬跟鐵鍊還纏在他的手上,並挑釁似的把眼前的桌子踢開,桌上的東西倒成一團,他不意外聽到槍上膛的聲音,Dan語氣僵硬的解釋”……這只是一些必要的措施,請你理解”
在這場沒有意義的對話還要繼續進行下去前,地面傳來微微的震動,傭兵們原本對準他的槍迅速的轉移目標,對講機裡傳來其他人急促的叫喊,Owen舉起手示意Dan閉嘴,偏過頭凝神細聽,他瞄了一眼監視器的畫面,冷靜的表示:
“容我有教養的提醒你,你的誤會,正在幾公里外的地方,吃著你的手下。”
4.
Owen一直都覺得自己雖然稱不上是個好人,畢竟他當過兵也殺過人,但也是因為這些經歷,他比誰都更尊重生命,即使是面對培養品內被複製出來的絕種生物也是如此。從前他面對的敵人視慈悲如糞土,一槍下去什麼都是空談,如今他多少能理會到他們的感受,如果生命得來的如此輕賤,除了他本身所有擁有的價值外,真的什麼也不是。
觀眾要更大,更刺激,更震撼,外表更奇特的恐龍,實驗室裡的人就應和他們的需求,不斷開發,修補基因,冠冕堂皇的當起造物主。Owen厭倦這些,但他還是簽了合約,成為共犯結構的一部份,參與侏儸紀世界內的瘋狂的計畫,不知道是要證明人類無所不能的自傲還是什麼其他的狗屎, Owen那個時候沒有心思去猜測這些,畢竟,馴服迅猛龍?提出計畫的人大概是看在迅猛龍的體型其實也比鴕鳥大上一些才這麼異想天開,或許也跟Dr。 Alan的研究有關,太多資料顯可以證明了迅猛龍是多聰明的生物,就跟動物園裡的海豚一樣,如果他們可以跟隨命令,那為什麼不呢?想想看,他們有滄龍跟暴龍的餵食秀,現在再加上迅猛龍的,聽著馴獸師的命令,做出違反他們天性的行為,就好像馬戲團裡踩著腳踏車的黑熊,簡直屌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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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於Owen感性的那一面對於這些曾經只存在於幻想與圖鑑上的生物未來的命運感到十分憐憫,他們是活著,卻活得比死時還沒有意義跟自由,他們的狩獵習性受到嚴格的訓練及算計,他們身上的花色是基因改造的成果,他們無法控制自己的生育,沒有自己的後代,畢竟園區內所有的恐龍都是人工產的結晶。屬於他理智的一面則反覆提醒他,這是一份他媽的工作,他是馴獸師,他只要達成公司交付給他的任務就行,士兵是不需要感情的,籠子裡的商品也是。
只有強迫自己這樣去思考,馴獸師們跟動物分離的時候,才不會太難受,誰也摸不准高層的腦袋在想什麼,何況他們交付到他手上的可不是隨隨便便的野生動物,而是價值數十萬美元的”重要資產”,計畫成敗與否,迅猛龍的未來還得看老闆們的臉色去做決定。
Owen套上他的馬甲與皮靴,衡量後放棄質料較輕薄的工作褲,並不指望最後幾件完整的襯衫還能安然的回到衣櫃裡,然後他就被帶到孵育室裡蹲了整整一個禮拜,時不時瞪著白色的蛋看,腳邊還放著一疊Dr。 Alan的論文,全權當作消遣。
為確保迅猛龍與馴獸師之間的連結更加緊密,他們希望迅猛龍們能從出生的那刻起就熟識Owen身上的氣味:“你就維持你原本的樣子來就好了”他們這般交代,”不用刻意洗澡,也不用特別保持整潔,你平常把自己整成什麼鳥樣就怎麼來,士兵,這裡沒有人奢望你散發古龍水來勾引年輕的女孩兒們,天知道她們才剛準備要面對這世界呢!計畫一旦開始,初期我們也不會介入你照顧幼龍的行列,你得確保他們把專注放在你身上,了解嗎?”研究員認真的告誡著,順便發揮精湛的觀察力告訴Owen,如果短時間無法使他衣領上跟指甲裡的油漬徹徹底底的消失,那就最好繼續維持。
“畢竟野生的迅猛龍不會特別改變體味,還有任何問題嗎?”
嘴角抽蓄的準‧馴龍高手舉起右手,無辜的問道“我想知道我是否仍有請求盥洗的許可權”
回答他的是整齊劃一的職業性笑容,還有一句玩笑與正經參半的”NO。”
(很多年後,當Owen坐在樹幹上悠哉的看Blue怎麼折磨毀損的園區設備時,忍不住小小的自豪了一下女兒們的高智商真的很給他面子,沒把園區裡吃油的機械通通當成老爸的”愚蠢手足”來照顧跟餵食,考慮到他有過穿著整件沾滿機油的工作服去餵食迅猛龍的經驗,這真的很該被讚賞)
實驗室裡的人每個一段時間就會給他新的注意事項(通常是他們焦慮過度或是心血來潮的產物),Owen被要求詳細的紀錄下整個計畫裡的所有細節,包含他個人主觀的看法也是。
“說真的,你一點都不緊張嗎?期待?焦躁?或者…呃,任何感覺都行?”第四天的下午,一個留著淺棕色長髮,名叫Agatha的實驗助理拿著記錄用的平板晃過來,真誠而好奇地注視著Owen,”雖然恐龍對現在的人來說好像沒我們小時候那麼稀奇了,但是能跟迅猛龍一起訓練,你還真的是第一個”
“是’預備’要一起訓練,我不確定他們會讓我做到甚麼程度,而且Barry會跟我合作,他是我的副手”Owen笑著糾正他,“至於你的第一個問題,我得說,女人在懷孕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準備要當母親的腳色,而當老爹的都要被小孩吐過一次奶才搞清楚狀況”
站在Agatha旁邊視察蛋的狀況的Dr。 Wu,對於Owen獨特的比喻感到不以為然,“我希望你被吐奶的時候我不用在場圍觀”Agatha頓了幾秒後鎮定地表示,”我不用成為馴龍高手也知道,小傢伙們是死也不會去喝半滴奶製品的”
然後她就跟著還在冷笑的Dr。 Wu並肩走了, Owen忍不住感嘆園區裡的女人各個都是人型版後頭龍,不只會把約會排程印出來隨身攜帶,固執與難以窺視的蠢樣簡直如出一轍。
他以為他早就做好了準備,他曾經是個士兵,他熟悉戰爭的氣味,他其實看得很清楚,迅猛龍跟他的命運,在他們與人類之間,人才是握有控制權的那方,Owen如果夠負責的話,就該照著規定走。
但是他錯了,哪方面都是。
被帶進孵育室的第十天,凌晨四點四十五分, Owen在保溫燈的照耀下,靜靜的看著這群美麗的小傢伙怎麼從殼裡活力十足的爬出來,他們細小的爪子與獨特尖銳的嚎叫聲穿透他的靈魂,還沾著薄膜的尾巴奮力的甩開黏在上頭的碎片,如此脆弱而迷人, Owen伸出手指,剝掉擋住幼龍前進的障礙物,指尖感受數千萬年前絕種的生物,如今正生氣勃勃的逮著他的手指咬,Owen半是後悔,半是溫柔的譴責自己,到底是栽了下去。
沒錯,當老爹的傻子們,總要看到自己剛生出來,醜醜的,帶血的,大聲哭鬧的種才知道從現在開始,奶粉與尿布愉悅的佔據了第一優先權。
現在,他很自豪自己當時立場堅定的要求不要將小迅猛龍塞在狹小的鐵籠子裡,而是給他們一塊獨立的園區圈養。
因為他真的很痛恨被塞在籠子裡的感覺。
從他清醒到現在不過幾分鐘的時間, Owen不覺得他跟Dan之間還有什麼討論的可行性,如果他們是來幫助島上的生物,那Owen很樂意加入他的團隊,並給出建議,一次次的,哪怕他們一點都不愛聽。
可Owen上次昏迷前確實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他無法原諒,更遑論合作。
Dan就像電影裡糟糕的菁英分子一樣,裝模作樣的整理身上的西裝,嘆了口氣,彷彿他是在跟狒狒對唱情歌而不是與前美國海軍士兵商討事宜”我以為你比我想像中的更聰明,不過,現在看來你也只是個名副其實的白癡,活在天真可愛的幻想世界裡。”,一瞬間,Owen被傭兵一左一右從椅子上架起來,扯著他往外走,”放開我!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幹嘛!你是在讓那些人去送死!”他吼道,身體礙於藥物的效力還不能很靈活的移動,Owen跌跌撞撞的被拖到幾公尺外的空地上,那裡停著幾輛”貨車”,他又聽到了,那種聲音,還沒來得及思考,傭兵毫不客氣地把他扔回鐵籠裡,並在他爬起來之前就把門鎖上。
Owen憤怒的扯著鎖鏈,衝到鐵籠邊緣對著Dan怒吼”我不知道你從哪抓來的迅猛龍,但這座島上理論上只剩下一只,而我確信那一隻倖存者不是長這樣!你的人也許不清楚,迅猛龍是群聚性很強的生物,他們會試圖帶回他們的同夥直到他們殺光你在身林裡部屬的每一個白癡!二十年前Dr. Alan就已經體會到他們驚人的學習力,你以為他們越過你設的陷阱需要花上多久的時間?”Owen一拳擊在鐵籠上,鎖鏈發出來的噪音令隔壁車的生物不安分的掙扎了下,使貨車微微的晃動,傭兵們面無表情舉起槍枝,對準了Owen。
“首先,我想澄清幾件事,”Dan站在距離他三步外的地方,臉上掛著奇異的微笑,”我們當然知道迅猛龍是群居生物,我們也知道他們會不擇手段的要回自己的同類。”
“這就是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Dan揮揮手,載著Owen的貨車轟的一聲啟動,他不敢置信望著眼前的混蛋,感到全身發冷。
他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了,這群該死的,狗娘養的雜種。
“我恐怕你得先離開這個地方了, Mr. Grady,也許你會想帶我們看看你的老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