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別之主 lord of babel - 7 破碎的象牙塔與相互的守望

請你救我...救我...

靈魂在沉淪，人心在染上了慾望的顏色。

慾望的目光、貪婪的眼神。

他們包圍著我，彷彿天空盤旋環繞著獵物的禿鷹。

他們想要蹂躪我，抹去我的自我，徹底抹消我的人格。

請帶我高飛遠去，我將為你吟誦詩章。

帶我走吧，無所不能的你，請帶我離開這座無盡的囚籠。

你將洗去我的苦痛，治癒我的傷痕。

拯救我，當我被絕望吞沒......

輕輕的擁抱，把那無比脆弱的人，喚回現實。

「我會帶妳穿過幽囚，永遠翱翔天際，不再絕望。」一雙手輕輕地握住那一雙顫抖的白皙手掌「我願成為妳的救世主，撫慰妳的痛楚。」但還有一句月聆雪並沒有說出口「當我成為，我最厭惡的人時，希望妳，也能成為救世主，給予我......永恆的安寧。」

希貝爾醒了，琥珀黃的眼睛睜開，淚水也跟著湧出。

好久啊，已經好久沒有人是這樣帶著安慰、帶著憐憫的抱著她了。

她輕輕地抬起頭來，看到的是一雙她從未見過、星河般耀眼的眼眸。

他的神情溫柔，手掌護在希貝爾的後腦，給她安全感。

「傷口還痛嗎？」月聆雪輕輕開口，同時輕柔的拆開繃帶。

「啊？不，不會了。」月聆雪打破了沉默之後，希貝爾趕忙錯開了雙眼。

「我的名字叫做月聆雪，月聆雪•奧斯汀•維爾汀。叫我月聆雪就可以了。以後，妳可以住在這裡。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月聆雪看出床上女孩的慌張與恐懼，所以他便率先釋放自己的善意。

「謝謝您，月聆雪......哥哥？」希貝爾看著這個跟她有著相同髮色，對她無比溫柔的少年，試探性的回應道。

「不用謝我，我只是...感覺看到了過去的自己。渴望被人拉一把的眼神讓我無法拒絕罷了。」月聆雪的回答卻讓希貝爾沉默了，僅僅是因為眼神就救下素未謀面的人？如果是別人說這話屬實很難讓人相信，但希貝爾相信那雙眼睛深處的靈魂。

那也是個悲傷且痛苦的靈魂，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尋求著自我的救贖。

一套外衣被扔到床上，希貝爾愣愣地看著那個人。

「穿上啊，二月的天氣可是很冷的。」直到現在希貝爾都沒發現自己身上除了繃帶之外完全就是一絲不掛。

「謝、謝謝。」希貝爾看著月聆雪略帶著疲倦的神色，有點猶豫要不要關心他一下。

「在這裡等我。」月聆雪整晚守候在這，一直到方才聽見女孩的囈語，他才離開床頭的位置，他不疲倦才怪。

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因為他樂意關愛她。

唰!

在爐灶裡面擺上木柴，火柴劃過砂紙，點燃了木柴。

木柴上吊著一口鐵鍋，熬煮著麥粥。

月聆雪看著那搖曳的火光，只感覺疲憊感湧上心頭。

幾分鐘之後，一張臉從臥室的門後探出頭來。

「月聆雪......哥哥？」希貝爾看見那個坐在椅子上的人，用左手撐著自己的頭，好像在「注視」著爐灶。

希貝爾走上前，猶豫著要不要叫醒他。

「昨天，他好像也有去拍賣會吧？」希貝爾還記得，第一個喊價的人的聲音。

她很疑惑，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白來的救贖嗎？真的有人願意用小命去賭能夠逃離追殺，只因為他樂意嗎？這樣的人怕不是瘋子吧。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目的......」她還記得自己是怎麼被奴隸商人拐走的，一個看似真誠的笑容、一碗加了迷藥的燉湯。

她想逃離所有人，她害怕所有人，但是......

「我會帶妳穿過幽囚，永遠翱翔天際，不再絕望。「我願成為妳的救世主，撫慰妳的痛楚。」她還記得，他溫柔的語氣。

希貝爾走上前，握住湯勺，代替月聆雪開始熬煮這鍋麥粥。

攪拌著湯鍋內的食材，希貝爾想起自己被其他人買回家之後做的事，希貝爾的每一任主人將她買回家之後，往往都是如同那個被月聆雪穿了個透心涼的貴族少爺一樣，試圖讓希貝爾變成一個主動、聽話的尤物。

但每次希貝爾承受不住的時候，那種極度厭惡的情緒與魔力共鳴就經常讓買家被擾動的魔力攻擊出現內傷。

即便她被銬上了禁魔石製成的鐐銬也無法阻止魔力迫切的想要與之共鳴。

嗅、嗅......

「嗯...啊？慘了，我不小心睡過去了!」月聆雪聞到了麥粥的香氣立刻就醒了過來，本來以為會聞到的是燒焦的味道。

「嗯？妳......」月聆雪看著希貝爾坐在鐵鍋前專注攪拌，時不時往鍋子裡頭放入月聆雪平時都捨不得用的香料。

「啊？不好意思，因為我看到你睡著了，所以自作主張......」希貝爾因為月聆雪突然醒來嚇了一跳，以為月聆雪生氣的她立刻解釋道。

「嗯......聞起來不錯呢。妳還會煮飯？」月聆雪看著希貝爾慌慌張張的模樣感到有點好笑。

「會、會一點。」希貝爾雙手不自覺的握緊了湯匙。

「呵呵呵，我很嚇人嗎？」月聆雪看著希貝爾緊張的模樣，最終還是不禁笑了出來。

「啊？不，不是的，我害怕我...」希貝爾本想解釋，結果卻看到月聆雪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語。

「妳啊，真是傻的可愛。我說過了吧，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哪怕妳放火燒了這我也不會有話說，只要妳把這裡，當作『家』就可以了。」彷彿害怕希貝爾沒領悟到，月聆雪特地強調了那個字眼。

月聆雪身體向後傾，靠在椅背上「只要妳能感到舒服，能感到放鬆即可。」

希貝爾張開了嘴，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後說出口的只有三個字「為什麼？」

月聆雪十指交扣，似是回憶、似是夢囈「妳明白孤獨的感受嗎？」

希貝爾:「...」

「不是被無視、被遺忘的那種孤獨，而是時時刻刻要提防別人會不會因為一塊發霉的麵包、一碗乾淨的飲水就用稿子把妳的頭砸爛的那種，與世界為敵的孤獨。」月聆雪用最平靜的語氣，向她訴說著自己的故事。

「三年又三年，我在貴族的莊園當過僕役，又好像拋接球一樣的在奴隸商人與不同地位身分的貴族之間流浪。」

「除了服從命令、詢問需求、問候主子，我不曾多說過任何一句話。但這還算是好的。當我被賣給礦洞的時候，我曾幻想有一天可以偷偷地從其中逃離。可事實是我錯了，錯得離譜。礦洞為了防止竊賊進入，布置的警衛雖然不能說武力多高，但是數量極多。」輕輕地合上眼，希貝爾甚至感覺到月聆雪的呼吸加快了幾分。

「一次兩次三次......每一次我試圖逃離這座束縛我的囚籠，但是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月聆雪睜開了雙眼，注視著希貝爾。

「我曾經認命了。既然逃脫不了，那就這樣吧。任由虛弱的身軀拚盡全力的運轉。直到我終於動不了。」月聆雪停頓了片刻似是在回憶。

「當死亡降臨的時候，我感覺就像是回到了曾經最讓我安心的睡床上。意識逐漸消散。那種感覺...讓我明白了為何人們要說死亡為長眠。那時，我覺得所有事物，包含我家破人亡的仇恨都能夠放下了。」

「但是...我在那個時候聽見了一個人，用我所不知道的語言唱著我不曾聽過，但是莫名其妙明白其中意涵的詩歌。在那一瞬間，我感覺到我的時間又開始流動了。我還記得那月光與星河，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是為何讓我重回這個世界。但我有種直覺，給予我機會去重新書寫人生的力量來自於那月光。我很幸運，因為我有第二次機會能夠向害我淪落至此的人帶來最深沉的復仇。」

看著希貝爾那有些略帶點不安的表情，月聆雪笑了笑「如果妳實在不能接受，那就答應我一件事吧。」

聽到月聆雪這麼說，希貝爾抬起頭，用著鄭重的神情開口「是什麼事？」

「不必那麼凝重。如果有一天我完成了屬於我的復仇，同時我失去了底線，真正的墮落了，那麼我想請妳......殺死我。」看著希貝爾凝重帶點掙扎的神情，月聆雪再次笑了笑。

「不好意思阿，一天的開始便讓妳承受這麼多沉重的話題。」月聆雪從希貝爾的手裡接過湯杓，又從桌上拿來兩個木碗，從鐵鍋裏頭盛出兩碗粥。

「丫頭，我不會問妳妳的過去，也不會干涉妳想要做任何事的自由。但是我必須要問妳，妳有任何除了復仇以外的目標嗎？」

「沒有。我也......不知道什麼樣的東西才算是目標。」希貝爾抬起頭，茫然地說道。

「是嗎？那我就給妳找一個吧。不如，結束了復仇之後自由的、無拘無束的跟自己喜歡的人過著自己喜歡的生活如何？」

「那，你有你的目標嗎？」希貝爾看著月聆雪好奇的問。

「我的目標？」月聆雪低下頭，嘴角勾起難以覺察的微笑「我想去旅行，去閱覽更多不一樣的風景，去邂逅更多不一樣的人，如同漂泊的吟遊詩人一樣。我想用自己的雙眼去見證書寫在古老文書裡面的，屬於舊時代的歷史；我想見證聖典記載的神庭三柱是否如同典籍敘述那般宏偉；我想航行在永夜之海，領受寂靜波濤的洶湧；最後，身為魔女，我想去古老神靈遺留，用以庇佑魔女們的夜鶯森林。」旅行，在這個時代是多麼困難的事情？一個人窮盡一生也難以跨越那重重艱險的路途，用雙眼去見證這孕育我等的大地是何等壯闊。

呼呼呼~

狂風呼嘯而過，撞開了木屋沒拴緊的窗，把臥室之中沒有合上的日記本吹的書頁翻騰。最後來到了末頁，上面寫著一句話:

「墓誌銘太短了，可是一個人的故事不應該只有墓誌銘的寂寥。」

看著陷入沉思的希貝爾，月聆雪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把掛在牆壁上的弓箭背上，走出了門。

他一如既往地站在院子裏頭，拉弓、搭箭。

新的弓箭還未曾被月聆雪用過，可是他卻在第一時間習慣了那份手感。

箭矢穿行過虛空，直指箭靶的靶心。

唗!

希貝爾隔著窗，看向院子裡的人影。

專注在他身上彷彿與生俱來的本能，他的目光只剩下靶心。

嗖!嗖!嗖!

突然，月聆雪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向正在盯著他的希貝爾招了招手。

「妳過來試試看吧。」把弓箭交到希貝爾的手上，月聆雪看著希貝爾模仿自己拉弓的動作。

「嘿!」也不知道是希貝爾一直沒有好好補充，還是她的力氣本來就不大，她並沒有成功的把弓弦拉到滿。

繃緊的弓弦需要很大的力氣去維持，月聆雪看出希貝爾是用盡了全部的力量在維持弓弦。

閉上左眼，希貝爾瞄準著先前月聆雪射擊的標靶，那個標靶的位置在某個樹杈上，屬於比較高的位置。

嗖~

希貝爾鬆開了手，但是手上的箭矢飛了個拋物線，最後筆直的落到地上。

「呵呵呵，哼哼哼，哈哈哈!姿勢三分，力量一分，準頭零分。唯一滿分的只有氣勢。」月聆雪看著那氣勢頗為強勢的一箭就這樣落到地面不由得大笑了一番。

「...」希貝爾顯然也沒有想到會這樣，再加上某個沒良心的在旁邊笑個不停，希貝爾乾脆扔下手上的弓箭，小粉拳一拳接著一拳落在月聆雪身上。

「讓你笑!讓你笑!」

「哈哈哈，別生氣嘛。唉呦，丫頭阿別打了別打了，不就是力氣小嘛，休養幾天多練身子力量就會大了。」

「...我不叫丫頭，我的名字叫做希貝爾。」希貝爾撇了撇嘴說道。

「好好好。」月聆雪看著希貝爾問出了問題「妳現在看見現實了嗎？」

「想要手刃仇人，但卻手無縛雞之力。這世界就是這麼殘酷阿。很遺憾，我對於魔女的戰鬥方式、魔法的知識並不是那麼充裕，就連我本人對這些知識都很懵懂，換言之，我對妳的幫助有限。」

「月聆雪哥哥。」

「嗯？」

「你對正常人的生活熟悉嗎？」希貝爾面對著月聆雪詢問道。

「熟悉，當然熟悉。別的不說，起碼可以活得下去。」雖然不知道希貝爾的目的，但是月聆雪還是回答了希貝爾的問題。

「可以請你，教我應該如何......生活，如何活下去嗎？」生活......如何才能生存下去？月聆雪查覺到了，希貝爾那顆亟欲成長的心。

稚嫩幼小的靈魂發現象牙塔已經無法給予庇佑，所以他們需要成長，無論是心智或者實力。

「好啊，那日後我就是妳的導師了。」

就這樣，這一份「師生緣」便就此結下。對彼此而言，或許如同漫漫長夜的絕望之中唯一的亮色，只有這來自平庸與卑微的妳我，在苦痛與塵埃之中綻放的、星點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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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破碎的象牙塔與相互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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