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別離快步下山,一直在思索著浪跡江湖多年,殺過罄竹難書的貪官,也當過劫富濟貧的義賊;與國子監的先生論過「易」,也與漁樵林叟話過青山明月,他不明白,他對這世界有太多的疑問了。惡人的惡不會消失,或者說人人都是惡人,在生死關頭做抉擇時,深埋在人心底的惡意便開始茁壯。輕輕一推,就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姜別離知曉人心的醜惡,三個月前在那詭異的小鎮他徹底的對人性中黑暗的那面作嘔。
回想起三個月前,小鎮原是豐饒之地,穀穗飽滿、馬牛肥壯,然而,一場空前的蝗災卻讓這魚米之鄉富裕不再。原本五十餘戶,待姜別離路過此鎮時,僅剩寥寥七戶人家。
奇怪的是蝗災過境,這村莊不是遍地哀鴻、餓殍遍野,也不見孩子嬉鬧哭喊,與先前耳聞富饒之鎮雖有落差,但也不至於如一般蝗災過境般處處斷垣殘壁。紅光滿面的鎮長還熱情的邀請姜別離小憩過夜。姜別離心中詫異但也是藝高人膽大,便不推辭。當晚二更時分,他隱隱約約聽見人的對話,和刺耳的鐵器摩擦聲。翻身到窗邊,只見屋外火光沖天,鎮民們拿著砍刀和鍋碗瓢盆由鎮長領頭朝著他睡的小屋走來,一路邊走邊聊,聽聞他們的對話,姜別離目眥欲裂。
原來在蝗災過後的第一天,村長便號召村人將所有不滿十三的孩子全部淹死,作為飢荒時期的糧食,反對的父母則也跟著成為了另外幾家的盤中餐。剩餘的這七戶人家全是鎮長的親信,在完成所有的儲糧後,便是引誘像姜別離這類異鄉人入鎮後宰殺。
心中氣血翻湧,不等他們靠近,姜別離抽起漢劍飛身出屋,屋外鎮民只瞥見屋旁衝出一團黑影,隨後寒光一閃,十餘顆頭顱便落了地。
抹去劍上鮮血,拾起地上的幾根火把扔向了茅草屋之上,在漫天火光中,姜別離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罪惡的屬地。他明白同類相食在史冊中屢見不鮮,但他不敢細想孩子們和深愛他們的父母當時絕望的場景,他唯一能做的事只有手刃罪魁禍首。或許小鎮由鎮民齊心不出一週便可重振,但人性的恐懼、貪婪、自私卻釀成了無可收拾的局面。這也使得姜別離懷疑人類,甚至厭惡人類。
姜別離仰頭望向高不可攀的蒼天,月明星稀。
下山時已然入夜,山村華燈初上,一片燈火通明,流光映著姜別離俊朗的臉龐,稚氣帶著風霜;堅毅的眉宇暗藏著徬徨。
「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姜別離一聲低語,輕快的朝攬月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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