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心勞力多方奔走的土方並沒得償所願,在天然捲出院後,他某天突然發現,先前鋪排好的調查方向和證據如一縷輕煙,不是消失無蹤,就是不知去向,並且找不著任何後續。他用膝蓋想也知道這是誰的手筆,絕對就是那個該死的萬事屋本人,不知用了什麼技倆將訊息全數截斷。一個人當然辦不到,但他有整個江戶幫忙一起截。
窩火好幾天也無法解氣的土方認真考慮要把這段關係斷乾淨,然後把那傢伙給砍了。武力強大,手段能通天,哪一日萬事屋反過頭來劍指幕府,真選組就算不覆滅也半殘。可惜在他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的期間天然捲被喜喜一派陰了,腦袋差點掉了,他終於記起,這傢伙就算他不出手,遲早也是要把自己弄死的。
他辛辛苦苦把肚子破了洞的天然捲拎回來,近藤老大苦言相勸白捲毛不要一頭栽在麻煩事裡,栽進去也就罷了不要還不求援,最後語帶威脅的問,你不顧自己就算了,但新八君和中華女孩出事被捉要怎麼辦呢?
那就換吧。意識還不太清醒的天然捲低低的說。
用我的頭換吧。
反正那些人應該有我的腦袋就滿足了。
近藤老大對這個回答啞口無言,土方聽完氣得七竅生煙。
他覺得白救坂田銀時這麼多回,對方白白騙走他的靈魂不講,居然還想這麼輕易的撒手而去。待四下無人時他忍不住胡罵一通,該講的不該講的通通倒了乾淨。正在氣頭上,發現白捲毛一直揉眼睛,他想該不會戳到天然捲的傷心處,慌忙住了嘴,最後卻發現對方只是剛好睫毛掉進眼睛裡。他氣得快死,卻還是按住天然捲的手。
「別揉了,沒個輕重的……等等傷到角膜,我幫你挑出來。」
「你弄不出來的。看不到。」
土方沒好氣頂回一句,「難道我瞎了嗎?」
他仔細查看萬事屋的眼睛,發現還真的看不到。白色的睫毛和眼白顏色過於接近分辨不出,他看了許久,最後捧了一缽清水給銀時,洗一洗比較乾脆。
雖然同張床單滾了無數次,但他頭一回意識到天然捲的睫毛白的接近透明,在光線下閃閃發亮。其實這可以推斷,畢竟那傢伙下面的毛也是這個顏色,但沒有意識就不會察覺。
難怪天然捲眼神如此之死……沒有睫毛作為天然眼線,隔了一小段距離來看,那雙眼睛自然而然變成一個要張不張要死不活的三白眼,白白減損許多神采,從堪稱清秀扣分成僅有端正而已。白捲毛這點很吃虧。
活該啊,吃虧得好。光現在萬事屋的愛慕者就太多了,雖然本人全然沒有察覺。
那簇白色的睫毛讓土方意識到,他對萬事屋的認識還是太少。
直到現在,他對於這個人還是什麼也不明白。也許沒有摸清的一天,他卻信賴著那傢伙的為人。土方覺得自己蠢到不行,心想也許是被近藤老大傳染,智商掉的跟頭猩猩差不多。
這次的事件雖然崩潰掉土方的決心,但還是有撈到些許好處——坂田銀時稍微放下了心防。因為真選組聯手救下池田夜右衛門,終於被天然捲歸類到「還算可以信賴的人」那一邊,神情和緩不少,連動作也不自覺親暱起來。
有時連避嫌都忘了,午間土方買了一串醬油丸子剛坐下還沒淋上蛋黃醬,正好從他背後路過的銀時俯首咬去一顆,還留下一小串竊笑。副長先生的臉莫名其妙紅了,卻不是生氣的關係。
向來有樣學樣的神樂原本考慮要不要跟進咬掉殘餘的丸子,但氣氛不太對勁,v字頭看起來暈陶陶,似乎將自己的心和靈魂都梭哈給自家老大了,不跟不跟,她坐特等席觀戰就好。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變好,但感情這檔事並不是線性的,就跟白夜叉殿下好好壞壞的PTSD一樣,某個時刻又掉進某個折返點,只好重頭在來。這個現象體現在他們的床事上,天然捲偶爾興致來了就積極騎上來,但有時土方想吻他卻直接被賞一拐子,簡直像提醒土方倆人只是炮友不要暈船。
什麼暈船……他船都沉了,雖然不想承認,但他一早就迷航於百慕達三角洲怎麼樣也駛不出去,前無燈塔後無歸港,若一直都行走在荒野中也就罷了……最另人崩潰的,是偶爾得見、會害人燃起希望的海市蜃樓。
偶然土方收到了高級羊羹,他不愛甜食,於是理所當然的將點心完整的留到隔天,帶進了與萬事屋相約的旅館。可惜當天然捲一出現時他就明白,今天是個銀時不打算應酬,只希望床伴當個打樁機的日子。
雖然土方不打算告白——曾聽過天然捲大聲嚷嚷著「阿銀討厭主動的女人」之類的話,當時土方想著,你見鬼吧。事後觀察了一段時間,證實他的判斷沒錯。別說女人了,不管公的母的雌的雄的,只要對他展現一點點興趣,那傢伙馬上就會化身為章魚,先自汙一把,用力把水弄渾後用八隻腳的速度全力逃離而去——沒辦法把天然捲變成他的,但只要坂田銀時還需要他,就算只有肉體關係,他也該覺得心滿意足——應該是要這樣。但他越來越貪心,當對方絲毫不期待與他有任何心靈交流,難免有些賭氣。
「喂。」
正在穿衣服,整場性事中講話不超過五句的銀時轉頭看他。
「本來想給你,但你心情這麼糟,想必什麼都不會覺得好吃吧。這個我乾脆自己享用了。」土方切了一小塊羊羹放進嘴裡。
預想中銀時氣急敗壞阻止他的動作沒有出現,白捲毛迅速靠了上來,軟舌輕巧的撬進他齒縫與羊羹的銜接處,把整塊甜食完好的掃進自己口內。
「你又不喜歡甜食,給你吃才是對糖分大神的不敬吧。」
似乎相當滿意羊羹的美味,只披著黑色上衣的銀時趴回床側,支著臉小口小口的將剩下的點心吃完。
在他把最後一口放進嘴裡的當下,土方終於從短暫的怔愣中回神,用僵屍撲活人般的氣勢將白捲毛壓倒。「很習慣了啊?」
「什麼啦!」差點被噎死的銀時大吼。
遠近親疏切割得很清楚的貓科動物,終於習慣了這樣的距離。
起起落落,來來回回,還是有什麼真真切切地在改變。
土方忍不住激動了一把,大概是因為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銀時沒抗拒突如其來的二回戰。
黑髮男子想著,果然還是不行。不想放棄。
好不容易走到這裡了。只停在這裡,他不甘心。
雖然前方大概沒有終點。
以為有很多時間可以跟天然捲慢慢磨,但他忘了,這是個動盪的時代。
將軍死亡,近藤老大被捕,他每次覺得也許要被歷史巨輪輾過的時候,坂田銀時總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存在相伴。
真的真的夠可以了。他覺得,那人為他、為真選組做的一切,是他就算獻身也不足夠的。不管以什麼形式相繫,他都能淡然坦然的,以那人想要的方式度過這一生。
但果然還是不行。因為坂田銀時直接不辭而別,什麼以任何形式相繫……人都沒了,繫個屁。
他氣極敗壞找了志村新八相談,那個白癡要走,讓他走就算了,怎麼會連去向都沒問?難不成以前的相親相愛都是海市蜃樓或過家家?
眼鏡仔苦笑兩聲之後再也揚不起勉強勾起的唇角,取而代之的是滿臉苦澀,向他重述分別那天銀時說過的話。
「我們是依照自己的意志,心甘情願的選擇這裡。但是阿銀待在這裡……是不是,因為沒有別的選擇?這樣的他終於有想做的事了。終於有別的路可以選……於是他選擇了另一條路。我沒有勇氣問他那是怎麼樣的一條路,因為對我來說,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比萬事屋更好。這是我的私心,我不想因自己的私心否定阿銀終於能擁有的選擇,即使只是心裡想想也一樣。我想神樂也是這麼想的。」
聽到這番回答,土方瞠目結舌。第一是,他可能永遠都勝不過萬事屋三人間的關係與情感,那種大愛太深沉了沉到見鬼。第二是,靠北喔什麼否定不否定……天然捲最適合的一定是這裡啦!你們不敢問不敢追,我追!
他覺得,果然該把那個白癡綁死在江戶,他要親自落鎖。他很討厭自己的決心反反覆覆,但那傢伙也是個反反覆覆的王八蛋,他們誰也不欠誰。
後來人雖然回來了,但土方又很白癡的躊躇起來。能一起滾滾床單也夠了……追得太緊,天然捲又遠走高飛怎麼辦呢?
他以為自己大概就要這麼躊躇一生。因為總處於這種狀態,他也就沒這麼嚴於把守雙方關係的情報,反正真選組所有人在看到他與萬事屋約會時都會低調的以眼神傳達欣慰關心與關愛,兩個小鬼也一臉「我們知道啦但會裝作不知道但要是你讓小銀傷心你就知道了」的皮笑肉不笑,他實在很想回嘴你們老大才不會傷心,他的心又不在這裡,但太悲傷了他也就不言明了。
但江戶中還是有得到這個消息起了壞心並拿來大做文章的傢伙,好比眼前這個人之將死其言仍然不善的攘夷志士,以為只要讓鬼之副長產生動搖,他們就有機會逃跑,於是大聲嚷嚷讓他們死得更快的話。
「少得意了幕府的走狗!不、是母狗才對,白夜叉大人與你媾合只是為了給你下馬威……」
他話沒說完,土方的劍就毫不遲疑的劈落。「消息不夠靈通啊,我是在上面的。」
劈完人的副長先生還沒收劍,換他的腦袋被另一把木刀劈了下去。
「什麼?所以你的意思是阿銀才是母狗囉?」
大概被打傻了,也太過急於辯解,土方說話沒有過腦:「說什麼啊,跟自己所愛的人上床有什麼不對。」
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麼,見神色呆然的白捲毛垂下了眼,土方有點慌神。「不、剛剛那是,呃……」
要反駁也不是,土方滿頭大汗。
銀時望著他,緩緩的展露出寧和的笑意。「我知道。」
一開始是因為第一回的經驗糟糕透頂,他才願意試著索求,在每個想被弄死又不怎麼想死的時刻。
他以為土方的粗暴是因為厭惡,但不是。
這傢伙的強橫,是種想將他一塊不落地揉進身體裡的魯莽。做的時候幾乎從頭到尾蹭緊他,不能貼緊的時候,視線也一落不落的死命貼著。
明明全心全意,卻死不承認。於是他明白的。
土方愣了很久。「那……能夠……」
他終究說不出想綁住對方的話,這些年來的不安已成隱形的鎖鍊,讓他每每在吐露心聲時不自覺啞口。
但銀時用不著明確的詞彙也明白他想要什麼。
「嗯。」
土方雙目泛紅,在大庭廣眾之下狠狠摟住他以為永遠都得不到的人。銀時聽著自己肋骨被掐得太緊以致於傳來有斷裂之虞的嘎吱聲,靜靜將手環住對方後背。
他希望對方不會後悔,但更希望的是土方不要老在他家樓下探頭探腦,搞得堂堂警察活像作賊。
他喜歡這人意氣風發的樣子,讓他相信世間雖然嚴酷,但不是每件美好的事物最終只有遺失的下場。
可惜銀時的期待還是落空,副長先生交往後依然老在巡察時假公務之便到他家樓下轉悠,讓他不明白是因為自己身分可疑還是對方行為可疑。
他終於在某次約會後問出口,「你老實說,跟我交往該不會是為了就近監察吧?」
「怎麼會呢。」
「那是怎樣啊,你能不能別老在底下繃著張臉晃來晃去,客人們都嚇壞了啊。」
「我盡量,但可能不能答應。」
一邊隔開銀時憤怒的鐵拳一邊安撫對方,副長先生笑的溫和卻無奈,他也不想這樣。
只因為土方對坂田銀時不太放心。因為那人對自己的命並不吝惜。
FIN
寫作是非常誠實的事,雖然極力遮掩,但趕稿時的緊迫徹底透入文字之中了唉唷喂呀救命喔非常抱歉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V6rlYuyRV
銀時的心境轉換因為跳過太多東西了可能有些難以理解,約略來說就是他有極其自我厭惡的部分,面對善意的時候,總下意識的覺得自己沒資格得到那些,而那些無所適從和不安在惡意中反而會得到緩解,因為他覺得那些是他應得的。因而土方的厭惡(他的誤解)成了一帖良藥,如果土方溫柔以待的話,這帖藥就不太見效了,所以鬼之副長好好做前戲的時候他既混亂又生氣,但不知道自己在氣啥,氣消了之後覺得......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vke1BiUL9
啊,畢竟他有爽到還是不錯的啦可以啦(對快樂難以抵擋的人
於是他們的肉體關係就這樣延續下來了可喜可賀。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eWuiIX6pN
後來經歷了個連環事件(假髮小弟的後續,但整體來說不太有趣、各方幽微心思要寫很麻煩心力時間都不夠全部砍光)他狠狠說教了個跟自己有同樣症頭的人,「人活著需要什麼資格,得到溫柔需要什麼資格」之類,結果得到自家小孩的鄙視,被大罵「你這麼會說那也要這麼做啊」,他才有了自覺,回過頭好好審視了自己與土方之間的關係,發現其實對方早就不演啦熱切態度都透出來啦。更後來才發現,他也早就習慣土方的陪伴了。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oHPXKrx1a
需要靠後記補述實在是寫文大忌,但實在之後可能沒心力碼字了,乾脆順應世貿場的死線寫到這裡以免成坑,行文混亂的部分,在這裡致上誠摯的歉意。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fybs0l6V9
感謝大家這一小段時間的陪伴與閱讀!
ns18.190.152.109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