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文明曾有一句俗諺:馬的力量需由距離決定,人的性格則由時間決定。
不得不說,古代先民的智慧確實令人折服,他們既能開闢大地、建立文明,亦能分割世界、創造魔法,甚至洞悉未來,預先得知菲爾–麥卡尼徵用的臨時戰馬會因這趟不間斷的長途奔馳不堪負荷、倒地猝死,連帶預測梅格–希爾的背叛,才會留下這句意涵深遠的警語提醒他們,可惜這群學識淺薄的愚蠢傭兵對此一無所知。
他們心急如焚地催促戰馬,馬不停蹄地喝斥追趕,沉迷於危險刺激的狩獵遊戲,徹底忽略馬匹的健康狀態,哪怕牠們早已氣喘吁吁、疲憊不堪,滲出的汗水能夠填滿泥坑,已被怒火蒙蔽的黎希喀比亞仍未放緩速度,給予馬兒應得的充分休息。
可憐的傢伙。
假如牠們來自先進且訓練扎實的羅威爾獅王嶺繁育場,或是思佩愛克斯引以為傲的白駒大公馬場,也許還能承受這段橫跨迪斯托瑞與萊可塞斯森林的長程距離,可惜牠們全都出自品質低劣的南方農村,不僅難以負荷高強度的追擊任務,就連繼續替他效力都無法辦到。
痛苦的嘶鳴、蹣跚的步伐、失衡搖擺的身軀,不過彈指瞬間,那位高舉戰斧的強大傭兵已被戰馬甩落,表情扭曲地於荒野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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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混蛋!站起來…沒用的廢物,給我站起來!」戰熊模樣狼狽地翻滾一圈,拾起巨斧,只為實現殺死狼的目的,發瘋似地命令這匹渾身抽搐的瀕死戰馬,而牠則如受人愛戴的皇后閉上雙眼,再也沒有回應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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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為什麼不相信我?就算失去勒哈和舍恩大人,理柏埃遜還有我和布里恩呀!我們說好一起待在那兒生活,建立屬於理柏埃遜的幸福天堂…為什麼妳要離開我們,嫁給那個瘸子?」歷經皇后與戰馬的死,無法繼續追擊的菲爾終於垂下額頭,拄著斧柄,神情落寞地癱坐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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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與梅格的身影已消失無蹤,霍恩和桂莉芙也伴隨逐漸遠去的馬蹄隱沒樹林,菲爾知道自己錯失了對狼復仇的機會,只好不甘心地按住雙眼,任由淚水溢出眼眶,順著長滿鬍鬚的粗獷臉頰蜿蜒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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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應該是這種結果。」戰熊逕自搖了搖頭,顯然他還不願認輸:「搶先一步尋找流星、復興理柏埃遜、組建所有兄弟都能安心生活的傭兵天堂,憑藉實力奪回皇后,贏得全世界的尊重…這才是風之團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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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們還有機會,哈哈…環繞世界、無處不在的風可不會就此停止!」名為悲傷、無奈、憤怒的情緒劇烈地於腦海彼此交錯,隨後又一聲不響地悄然離開,宛如潮水,亦如千變萬化、急速湧起的風。
這一刻,即將發生的各種可能飛快地於菲爾腦中掠過,倘若流星落入理柏埃遜手中、假如他們趁著思佩愛克斯與皇朝交戰,偷襲馬格尼弗森–史東、假設羅威爾帝皇戰死,他能藉由流星的許願之力復活皇后,復興理柏埃遜,奪回屬於風之團的馬格尼弗森–史東。
說不定他們還有勝算,說不定重頭戲才剛開始!
念及至此,失去所愛之人、解除狂戰姿態的英勇戰熊總算收起悲傷,拭乾淚水,安靜聆聽枝頭上的麻雀歌唱,看著萊可塞斯的肥碩松鼠躍下樹枝,好奇地於身旁轉圈,緩慢握住飄落掌心的細長葉片。
為了理柏埃遜與風之團的勝利,這場狩獵還得繼續下去。
為了理柏埃遜與風之團的勝利,他的雙腿還能繼續奔跑。
再一次,菲爾–麥卡尼握住戰斧,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只因他的理想並非遙不可及的夢。
只因理柏埃遜的籌碼所剩無幾,戰熊不能就此倒下,風之團必須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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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進、繼續前進!霍恩、桂莉芙,我們與天降流星的距離只差最後一步,為了光明璀璨的未來…你們一定要抓住那張王牌,我的孩子們!」豪賭、奮力一搏,戰士的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勇敢無懼地於所經之處揚起落葉,筆直奔向那條神秘未知的漆黑下坡。
十年前,戰熊錯失時機,沒能營救自己的珍視之人,留下諸多遺憾。
十年後,菲爾–麥卡尼一如既往地向眾神祈禱,但是聲名狼藉的理柏埃遜既不捐獻,亦不行善,這次又有誰會回應他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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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莉芙,戰熊馴養多年的聰穎義女。
即使只是一時興起,收留險些遇難的女孩仍算義舉。
現在,沿途尾隨狼與狐狸、馳過斜坡、篤信命運之神的靈巧野貓即將回報這份恩情。她輕盈地躍離馬鞍,平衡踏上狹道兩側的結實樹枝,頻繁地於「繁星」頭頂的茂密樹葉高速穿梭,雙眸閃爍著銀亮的短劍反光,耐心等候一躍而下的最佳時機。
反正也不差這點時間,不是嗎?
為了逮捕這對叛徒,他和霍恩已經耗費整個上午…不,就連下午都賠上了,可想而知這段路程究竟多長:假如她的推估正確,他們很可能已跨越迪斯托瑞邊境和位於西側的面紗森林。
那條錯綜複雜、經由蜥蜴人們開挖的地下隧道不僅能夠作為掩護蜥蜴人的隱匿居所,還能通往諸多據點,包括萊可塞斯平原、佛斯特教堂、面紗湖畔、迪斯托瑞,甚至卡爾地倫酒庄鎮。
這下桂莉芙與霍恩總算明白為何蜥蜴人能在風雪之夜的森林現身、為何會在他們前往迪斯托瑞的半途湧現,哪怕黛絲提妮已不計後果地將石橋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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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梅格–希爾!」看準破綻,陀螺似地旋轉墜下,野貓與她的銀亮短劍沒有任何猶豫:「妳!我知妳幹過哪些好事…是妳唆使諾爾背叛父親大人、洩漏我們的屠村計畫,破壞父親大人復興理柏埃遜的夢想,妳這個卑鄙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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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嗯?總算追上來了?小野貓?」為了減輕馬力消耗,梅格會刻意放緩速度、利用迂迴的閃電步伐躲避襲擊,沿途保持風都無法觸及的領先優勢,直到霍恩–威斯納的震耳黃蜂破空飛至,搭配桂莉芙的「陀螺旋風」,這才迫使梅格不得不夾緊雙腿,慌忙催促繁星加速,儘管為時已晚,桂莉芙的踢腿來得又急又快,一秒…不,低於一秒,狐狸甚至未能施展對抗葛妮絲時的花俏伎倆「翻身踢腿」,綉印理柏埃遜徽記的寬大披風已經臨近眼前,連同諾爾一起掃落馬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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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悔」大劍無力地於空中翻轉一圈、摔落地面,「繁星」驚慌地發出嘶鳴、抬腿竄逃,狐狸與狼分別跌進纏繞白色蛛網的深色草叢,難受地發出悶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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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妳、那、樣、稱、呼、我,噁心的騙子!」綁著馬尾的紅髮少女越過樹叢,飛快旋轉手中那對短劍,一邊走近正要爬起的梅格–希爾,憤怒地刺向對方:「沒有興趣搶小女孩的玩具?這句話可是妳說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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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不是玩具,這句話也是妳親口說的。」既不慌張也不害怕,梅格–希爾一如往常地伸手防禦,比貓更快,強勁有力,搶先扣住桂莉芙的白皙手腕,極其冷靜地如此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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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少女立即露出極其厭惡的作嘔表情,巧妙利用指節旋轉短劍,奮力掙脫梅格的手。倘若狐狸不願鬆手,那就會為此付出代價:流淌鮮血,並於手腕附近留下一圈難以抹滅的深刻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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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被梅格騙了,諾爾!我知道她曾利用天降流星作為拉攏你的條件,藉由探求秘密的懵懂好奇勾引你,但這都是為了除掉我和父親大人的邪惡手段!她是善於偽裝的婊子,滿口謊言的狡猾狐狸!」少女偷偷瞥了一眼正要起身、疲憊不堪的黑髮男子,旋即又將目光轉回梅格身上,一邊舉起短劍,一邊警戒地挪動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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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姆?這種說法真是令人難過,桂莉芙。」依舊冰冷、毫無情緒的平淡回應,低垂眼眸,梅格輕鬆拍掉腿上雜草,瞧都不瞧野貓一眼,彷彿這名手持利刃的傭兵少女無法構成任何威脅:「我還以為風之團的成員之間存在人與人的基本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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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是的,曾經!我們曾經信任過妳,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打從妳背叛大家、離開大鹿角的那夜…不,早在那句『對我來說他們根本算不上同伴』開始,我就決定將妳列入風之團的封殺名單!」出奇不意地隨機踢出一腿,野貓對此相當滿意,可惜一旦進入近身搏鬥領域,梅格顯然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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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梅格–希爾曾將定時配發的傭兵酬勞用於學習,而非享樂。她的學習方式非常多元,包括深入城鎮探索、獨自觀摩格鬥術的強者練習、比賽,請教經驗豐富的格鬥大師,進行無數次的實戰訓練,偶爾,拳擊公會舉辦的格鬥競技場上也能看見她的身影。
當然,精進格林威治摔跤術的負面影響也確實存在,畢竟她將大量時間耗費於獨自練習,疏忽同樣重要的人際交流,連帶造就其他成員的不信任感。更糟的是,相較逐日加深的人際矛盾,她的財富卻恰巧相反,無論支付學習格鬥術的指導費用、購買獻禮,或者收集治療傷口的魔藥材料,狐狸的所持朱諾都在逐日減少,某些時候,當她翻開所剩無幾的乾癟錢袋總會燃起一股莫名怒火,一拳捶向無法喊疼的無辜牆壁。
不過梅格–希爾的努力也非徒勞無功,桂莉芙的短劍攻勢雖然看似犀利,她的雙腿卻更穩健有力,無論桂莉芙的進攻方向有多刁鑽,狐狸總能預知她的行動,搶先一步攔截、格擋、回擊,一拳擊中野貓右臂,疼得對方差點扔掉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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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嗯,看來我們都錯怪了那位紳士遊俠,躲在隔壁客房監視我們的神祕怪客是妳。」梅格一派輕鬆地按住肩膀,扭動手臂,意猶未盡地咂下舌頭,好似才剛完成暖身活動:「不得不說妳的敲門時機相當完美,可惜演技爛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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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論及演技又有誰能媲美理柏埃遜的前任軍師?梅格…今天我會狠狠剜開妳的心臟,扭斷妳的手指,戳破妳的謊言,奪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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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屬於妳的東西?那是什麼?能夠永遠陪伴、守護妳的忠誠騎士?」彷彿看穿一切的犀利眼神,超乎常人的甩手動作,一眨眼,鋒利白亮的簡便小刀已經直立梅格眼前,透出一絲寒冷光芒:「愛?妳認為那種情感出於戀愛?小野貓,妳根本不懂何謂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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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啊、哈啊…鬼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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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火光竄升天際的夜裡選擇他們,因為風之團的夥伴遠比諾爾重要。而他只能吃力地揮舞大劍、獨自在暗巷奔跑、浴血奮戰,渴求來自風之團的援助。」銀光彼此交錯,凌亂無序地劇烈互擊,猶如風中細雨,時而擦過狐狸肩膀,時而劃破桂莉芙的飛舞披風,割開一條又一條血痕,直到雙方都以武器抵住對方喉嚨:「結果你們做了什麼?你們試探他的忠誠,你們將他當作棄子,無情地喝斥驅逐。桂莉芙,愛情並非妳的真實渴望,自幼失去家園的妳更在乎親情,妳想獲得家的溫暖,風之團就是妳的家,布里恩、霍恩、黛絲提妮、菲爾都是妳最重要的家人,妳想幫助他們達成心願,經營一間充滿酒香的歡樂酒館,過上幸福安穩的生活…但是我和諾爾又算什麼?我們只是隨時都能一腳踢開的合作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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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怪!風之團沒有人將諾爾視作棄子,這些猜測不是事實!」貓與狐狸各自後躍一步,不約而同望向那位站在梅格後方、缺乏活力的虛弱惡狼:「諾爾,義父大人曾經為你承受箭傷,留下難以直視的可怕傷疤。為了隨時歡迎你與梅格歸隊,婆婆總會多留一份餐點,一邊嘮叨著下一次還要添購諾爾愛吃的炭烤火腿,布里恩大哥也總是將你幹過的蠢事掛嘴邊。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我一定會說服霍恩,極力安撫失去冷靜的布里恩大哥,成為你的堅實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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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開這種低劣玩笑,桂莉芙!諾爾殺了伊凡娜,菲爾不會放過諾爾,他會將狼切成碎肉餵給路邊的野狗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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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我發誓那種事情不會發生!我會勇敢奪回風之團的家人,幫助諾爾重拾過去,與他一起重建父親大人的自由國度,那是所有傭兵都夢寐以求的幸福天堂!」下決心似地咬下嘴唇,同時拉緊手套,隨後將手舉至胸前,擺出短刀搏鬥的認真架式,野貓打算終結這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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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這時狼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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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柏埃遜與風之團的傭兵國度、充滿歡樂的美好天堂?啊…桂莉芙,這個提議確實相當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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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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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必須拒絕這份好意。非常抱歉,請妳原諒我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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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回答恰似冷泉傾瀉澆下,迅即熄滅才剛燃起的信心氣焰,惹得少女不禁瞪大雙眼,疑惑地歪頭看他:「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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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理柏埃遜不是諾爾的家,風之團曾經燒毀他的故鄉,就像你們在迪斯托瑞幹的好事。」與此同時,高傲軍師終於向前跨出兩步,自信且勇敢地擋在諾爾前方,搶先替他解釋:「八年前,菲爾為了取得天降流星擅自燒毀許多邊境村莊,奪走無數人的生命,拆散他們的家庭,攪亂他們的人生,我們都是那場屠村行動的該死幫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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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境村莊?八年前?什麼?不,不可能,這不可能!妳在撒謊!那時候我們沒有留下任何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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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旋即打斷桂莉芙的反駁,梅格漫不經心、玩耍似地拋接小刀,接續回答她的疑問:「那位少年甚至對我許下承諾,哪怕遭到理柏埃遜的惡意追殺、哪怕無法違抗既定的殘酷命運他都不會屈服,因為他是我的完美搭檔,奪回記憶的流星之狼,諾爾–派特洛。」
突如其來,晴天霹靂的精神打擊。
少女不可置信地扶住額頭。一直以來她都堅信自己才是受到命運牽引、初次邂逅狼的女孩,顯然狼與狐狸的相遇不在她的預想之中:「妳說什麼?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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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會輕易放過菲爾–麥卡尼,他毀了我的家園、殺害我的親人,他是不可饒恕的殘忍惡徒,無法原諒的罪惡存在。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挖掉他的眼珠,割斷他的舌頭,懸掛他的屍體,這就是理柏埃遜之熊的淒慘末路!」雖然早已耗盡體力、無力抵抗,瀕臨覺醒的理柏埃遜之狼依然推開狐狸的手,緩步走近野貓面前,每一句話都充盈著強烈情緒。
闊別兩個月的久違重逢,惡狼再次向她表明:他已徹底背棄理柏埃遜,再也不是少女認識的那位少年。
綁著馬尾的紅髮少女發出一聲嘆息,無奈地點了點頭,示意「嗡嗡」作響的黃蜂箭矢飛竄而出,掠過掌心,精確命中他的大腿,貫穿腿肉,迫使失去平衡的狼踉蹌後退幾步,表情扭曲地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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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柏埃遜之熊的淒慘末路?啊哈!你鐵定撞傷頭了,傻小子!」背對滲入樹林的稀薄陽光,拋下力竭死去的可憐戰馬,慌忙趕來的貴族遊俠依舊高舉短弓,捏住箭羽,神情嚴肅地緊盯對方:「不准動!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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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殺的!你還好嗎?諾爾?」梅格飛快地後躍、轉身,心急地湊近諾爾身邊,神情凝重地舉起武器,因為狐狸相當清楚:現在只有自己能夠保護虛弱受傷的狼,一旦她的防守露出破綻,狼與狐狸都會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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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恩!你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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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這對叛徒!」遊俠循著野徑小跑至少女身旁,專注地直視前方,緩慢轉移箭鏃的瞄準目標,小心指向梅格–希爾的雪白胸膛:「妳也聽到了,他們是風之團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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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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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交出流星,梅格!那顆能夠實現任何心願的天降流星!快點!」相較桂莉芙的猶豫不決,霍恩的果斷態度確實值得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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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姆,」梅格再度掏出藏於腰包的獨特小刀,靈活地挪動雙腿,試圖搶佔對她有利的作戰位置,一邊旋轉、翻動那對靈巧便攜的拿手武器,宛如編織花繩一般流暢、目不暇給:「為什麼?交出天降流星有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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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處?呦!念及風雪之夜的昔日情分,我會讓妳死得輕鬆一點。」霍恩的語氣依然強硬,絲毫沒有放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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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假如我的回答是『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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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那我只好請妳滾回陰暗冰冷的絕望地獄,」霍恩咧起嘴角,順勢拉緊弓弦:「當然效忠於妳的小狼犬也會隨後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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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辦到就試試看吧,霍恩,你的吹噓我聽膩了。」梅格態度輕蔑地冷哼一聲,不動聲色地將左手藏在背後,反握小刀,不甘示弱地強硬回嘴:「究竟是你的破空箭矢快,還是我的小刀更快?答案很快就會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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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問題根本不需要想!」蜂鳴依偎於霍恩的怒吼聲中,「黃蜂」隨時都有機會脫手飛出——倘若諾爾沒有及時制止,親口吐露那則令人著迷的流星秘密:「住手,霍恩!理柏埃遜追求的天降流星不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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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傻小子!你和梅格都是滿口謊言的詭詐同夥,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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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我知曉天降流星的確切身份。」不顧流淌滲血的中箭傷口,只為阻止兩敗俱傷的最糟後果,惡狼想為狐狸盡一份力,極力勸阻即將放箭的貴族遊俠:「聽我說,霍恩、桂莉芙!假如你們認為殺死我和梅格就能奪取流星、實現難以達成的虛妄期盼,結果肯定會大失所望。天降流星無法實現任何人的心願,她是名為溫蒂–菲莉希雅–米勒的血肉之軀、萬眾矚目的白鷹聖女,而非任人爭奪的冰冷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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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什麼?天降流星的確切身份?白鷹聖女?溫蒂–菲莉希雅–米勒?等一下,她是誰?這和天降流星又有什麼關係?」霍恩呆愣一秒,隨後一臉不解地詢問少女:「喂!小野貓,妳能聽懂諾爾說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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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懂,霍恩問錯人了。關於天降流星的秘密野貓同樣所知甚少:「不…抱歉,我、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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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嗯,不明白?才不是那麼回事,你們只是不願接受現實、不願承認傳說中的流星未曾存在,不願相信付出的努力徒勞無功。但是你們錯了!諾爾沒有撒謊,溫蒂–菲莉希雅–米勒確實就是菲爾追尋的天降流星,她是來自天界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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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天界的人類?天降流星?活生生的人?妳到底在瞎扯什麼?啊…是呀!我們都知道箇中原因,妳想混淆我和小野貓的注意,製造機會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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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點,霍恩。」諾爾一邊難受地大口吸氣,一邊按壓湧出鮮血的穿刺傷口,試圖減緩大腿傳來的劇烈疼痛:「還記得面紗森林與佛斯特大教堂嗎?告訴我,那時我們偷了誰的戰馬?為何身穿華貴服飾的白鷹士兵會在那裡,拜訪人煙罕至的神祕教堂?為何菲爾殿下認為天降流星就在迪斯托瑞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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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巧合!佛斯特大教堂?身穿華貴服飾的白鷹士兵?哈哈,怎麼?這些亂七八糟的舉例又能代表什麼?不。梅格、傻小子,快點交出天降流星,除非你們還想體驗被蜂螫咬的火辣滋味!」霍恩堅決地搖頭否認,即使天降流星的傳說他也僅是聽說,誰都未曾見過那顆能圓夢的神奇寶石,但是菲爾宣稱自己見過奇蹟,並且對此深信不疑,既然如此他們又有什麼理由懷疑?
沒有。
沒有質疑,唯有忠誠,叛徒才是群體中的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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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嗎?說不定梅格相當感興趣呢!」陡然拔高的尖銳聲線,一前一後,拉弓似地伸直手臂,鎖定狐狸的犀利眼神,搭配那對指向前方、無比鋒利的銀亮短劍,所有跡象都一再表明野貓打算搬出她的拿手好戲:媲美初夏綻放的優雅蓮花、混合死亡腥紅的「葬花瀑布」即將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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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狐狸與貓的決鬥勢不可免。
梅格不禁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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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果然又是這種結果。」拋起小刀,目光循著線條簡單的短窄刀身向上移動,單手接住迴旋墜落的刀柄尾端,從容自信地揚起嘴角:「好吧,霍恩、桂莉芙,倘若你們真的認為流星在我手裡…那就來吧!光撂狠話可是殺不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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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妳的廢話太多了!」迅捷果斷,持續震顫的致命箭矢頓時飛出,先手必勝向來都是遊俠信奉的不敗教條。
不只霍恩,野貓同樣篤信出奇制勝。只見少女壓低胸部,翹起後臀,飛快地於遍地落葉的林蔭底下拔腿狂奔,彈簧似地縮起雙腿,獵豹似地伸展四肢、撲向前方,踮起腳尖、躍起,旋風似地迴轉身軀,趁著這股氣流捲起落葉,雙手抱胸,短劍向下,優雅地空翻一圈,接著又於漫天飛散的葉片觸及地面以前舞動雙臂、削斷葉脈,刺出細小且難以計數的銀亮光點。
至於她的對手——狐狸的防禦動作同樣快得肉眼難以捕捉。她滑溜地躲過破風箭矢,及時招架瀑布似地傾瀉刺擊,靈活地遊走反擊,反覆奏響不輸雷霆的滂沱樂章,激情且充滿活力,強而有力地傳遍幽邃密林的每一處陰暗角落。
即使如此梅格–希爾依然節節敗退。
霍恩的黃蜂箭矢接二連三脫手射出,一定程度限制了她的行動,名為「葬花」的鋒利短劍更是招招致命,迫使梅格一再閃躲,直至腳跟觸及那位膽敢挑戰哈蘭、刺殺皇后、用盡力氣的負傷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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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格!」諾爾慌張呼喚她的名字,試圖爬向靜置樹下的「懺悔」大劍,不顧腿上的傷口仍在淌血。他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否則狐狸將會輸掉這場不公平的決鬥,她需要狼的協助——假如他的導師沒在這時向前跨出一步,擋在惡狼前方伸手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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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後,諾爾,」她的目光依舊注視前方,隨時準備迎接貓與戰鷹的下一輪進攻,即使那對頑強抵抗的小刀遍體鱗傷、布滿缺口:「這次輪到我保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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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芒在上,他們會殺了妳!」諾爾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因為狼不相信這種情況狐狸還有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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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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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我?」梅格不以為然地咧起嘴角,扔掉小刀,彎腰取出藏於靴底的小型匕首,飛快且熟練地旋轉數圈,臉上浮起一抹壞笑:「睜大雙眼看好,你的導師只會演示這麼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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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不只諾爾,遊俠與貓同樣對此感到困惑,然而梅格並未給予兩人時間思考,眨眼瞬間,她已化成壟罩死亡的致命黑影,挾帶難以察覺的銀光襲向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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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恩!」驚慌失措地大口喘氣,及時舉起短劍迎戰…不,稍微遲了一些,清脆的金屬敲擊聲後,鑲著紅色玉石的「葬花」短劍猶如長出翅膀似地飛離少女掌心,向上迴旋數圈,無聲刺入距離甚遠的高處樹枝。而她,渾身解數的黑髮女子已經闖入少女的近身範圍,雙眸閃耀遠超刀刃的鋒利光芒,一拳擊向未能閃躲的野貓腹部,疼得少女滴落眼淚、觸電般地抽搐顫抖,下一秒,趁著對方尚未站穩,鋼鐵般的紮實踢腿已經連續踢出,筆直向上,驚險擦過桂莉芙的後仰下巴,揚起一股氣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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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勢逆轉,攻守互換。
梅格徹底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間,彷彿已將貓的進攻步驟烙進腦海深處。
她在緊張急促的喘息聲中躲過反擊,墊步向前,輕易握住揮向側臉的纖細手臂,向上高舉,猶如進行一段豐富多變的社交舞蹈,而貓則是死命掙扎,試圖扭開梅格的雙手禁錮,死命地向後踢腿,然後…然後她被迅速轉身、馱起自己的狐狸甩了出去,臉部朝下,破布似地摔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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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那位遲遲沒有出手的「貴族」戰友…他根本幫不上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野貓落入下風,只因綁在背上的乾癟箭袋早已空空如也,就連半支箭矢都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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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霍恩暗罵幾句髒話,慌忙扔掉短弓,掏出綁腿內的備用匕首…但太遲了。令人畏懼、形如妖鬼的漆黑魅影早已消失於兩人視線之中,直到遊俠仰頭看向飄落樹葉的林蔭頂端,這才再次見到她的身影——正在急速下墜。
「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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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流星一般從天而降,不可思議地發動奇襲,反噬獵人的狂野魔女一邊咧嘴冷笑,一邊迎著氣流,甩動飛舞高揚的散亂黑髮,蜷曲雙腿,模仿狩獵時的勇猛獵鷹撲倒獵物、從容地於草地翻滾數圈,騎上他的後背,扭住他的雙臂,不顧此起彼落的淒厲哀號,逐步加重反折手臂的手腕力道,直到「喀啦」、「喀啦」的碎裂聲響傳進耳膜,這才不情願地從霍恩身上離開,洩憤似地吐了一口唾沫,對著不再掙扎的男子猛踹後腦。
風雪之夜,她曾救助受到細菌感染、高燒不止的瀕死戰鷹,但他不僅沒有回報這份恩情,還因菲爾–麥卡尼的命令獵殺自己,射傷她的珍視之人。
對她而言,這不過是霍恩–納斯威的應得懲罰,恩將仇報的混蛋無須憐憫。但對野貓來說,霍恩卻是無可取代的親密「家人」,風之團的忠誠旅伴,見死不救這種行為她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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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恩?」桂莉芙勉強撐起半身,緊接而至的暈眩卻讓少女再度倒了回去:「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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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尷尬,這下別提掩護戰友,就連自己都很可能遭殃。
自此,狐狸終於改變心意,不經意地瞥了匍匐爬行的少女一眼,「喀喀」乾笑兩聲,熟練地旋轉小刀,漫步走向樹下,語氣輕佻地挖苦對方:「哼嗯,所以…這就是戰鷹與貓的聯手實力?桂莉芙,霍恩的腦袋不怎麼好,而且他的運氣一向很差,希望下次妳能慎選合作對象…假如還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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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霍恩,快回答我!」少女一邊大喊,一邊左右擺動,試圖喚醒不受控制的昏沉身軀,倘若不知緣由的旅人經過此處,他們肯定會將驚慌無助的少女錯當好人,驅離那位逐步靠近、陰險冷笑的「邪惡」魔女。幸好閱歷豐富的旅人不會行經這裡,因為這條林道早在數年前就發生許多意外,除非迫不得已誰也不願踏進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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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咈咈咈,我、我很…好,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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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扭傷脖頸,折斷雙臂,外加瘸了一條腿。」梅格「好心地」把話接續說完,隨後一腳踩上她的胸口,揪住馬尾,面無表情地湊近少女耳邊:「接下來輪到妳了,桂莉芙…不,葛妮絲–安仙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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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妮絲–安仙特?什麼?妳、妳從哪裡聽說——」奮力扭動、翻轉身軀,即使餘震依舊頑皮地於昏沉的腦中繚繞,全力反擊仍是桂莉芙的唯一生路。即使她的對手並非無名之輩,而是擅長近戰搏鬥的「格林威治摔跤」大師。
凌亂地揮拳反擊、魯莽地踢動雙腿,趁著梅格失衡之際,野貓終於成功掙脫,但她從未想過:這很可能是梅格精心設計的壓制圈套,下一秒,貓的雙手即被狐狸緊緊反握,後背也被堅硬的膝蓋抵住,模樣狼狽地趴臥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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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近衛騎士葛妮絲的名號,以及妳曾提及的安仙特家族!」規律的喘息聲中,占盡上風的狐狸順勢勒住少女脖頸,蠻橫地向後收緊,彷彿想將桂莉芙的思緒趕回十年前的天火降臨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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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思佩愛克斯公國的王都梅涅狄克史東曾被天火覆蓋,除了繁華街區的富裕居民,大火還重創了歷史悠久、聲望顯赫的兩大貴族,安仙特家與希爾家。據說『天降災厄之火』不僅焚毀了安仙特家的壯觀宅邸,就連那位嬌小可愛的繼任家主也沒放過。風煽動火,火配合著風,它們無視受困房內的貴族哭號,令人絕望地向上延燒,一舉吞噬宅邸中的無辜生命,僅有寥寥可數的僕從僥倖存活。
但是他們都猜錯了,安仙特家的高貴血脈就在這裡,趴在梅格–希爾的胯下掙扎蠕動,脹紅著臉,仰頭遙望那位既熟悉又陌生、曾屬於她的最後希望:「嗚…咳咳!諾…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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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派特洛。
始終待在戰場外圍、一聲不吭的男子悄悄咬下嘴唇,垂下眼簾,面露難色地握緊雙拳,不願直視那對痛苦流淚、令人心碎的無助雙目。可憐的傻女孩,殷勤示好並未替她帶來應得回報,無論付出多少真心、給予多少關懷、流過多少淚水,那份愛意依舊被他拒於門外,殘忍地無視踐踏,直至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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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真的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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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諾爾,該回家了。」漆黑深沉的夜,冰冷的狂風暴雪,那句話是最溫暖的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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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你願意當我的舞伴?」欣喜雀躍的妳,雙眸充盈著希望之光,無比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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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你和梅格是什麼關係?」認真忌妒的妳,猶如宴會中的上好紅酒,微醺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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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夠獲得傳說中的天降流星,我打算在卡爾地倫經營一間酒館,在那個充滿鳥語花香、遍地蔬果的酒庄鎮,我、你、布里恩大哥還有父親大人,開心地喝酒慶祝。」妳曾如此期許,即使只是遙不可及的夢,妳仍將他擺在最顯眼的重要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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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克服了風雪之夜,攜手越過卡爾地倫的沼澤,穿越高聳的山脈,熬過打獵野營的日子。嘿嘿!說不定我就是你的最佳拍檔,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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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對了!還記得那一晚嗎?我們一起躺在卡爾地倫酒庄的花園仰望明月,你說無論遇上什麼危險都會保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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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莉芙…」她曾因為他的離開掩面哭泣,也曾因為他的背叛難過心碎,但他為她做過什麼?沒有,不僅從未履行諾言,還在風雪之夜欠下一筆人情,一向都是他單方面地接受幫助,什麼時候保護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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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待在風之團的美好回憶驀然湧起,猶如永不停歇的翻騰海浪,一齊襲向猶豫不決的狼。
她的笑靨,她的純真,她的活潑,她的妒忌,她的認真,她的哭泣,以及她與少年共同許下的月下承諾,全部,逐一浮現諾爾眼前:「無論遇上什麼困難,我的白馬王子都會為我挺身而出,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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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她挺身而出,沒錯,挺身而出,現在就是報答桂莉芙的最好機會:阻止梅格,回報總是善待他的女孩。不只為了恩情,更為救贖,他可不願見到梅格與他一樣沾染鮮血,淪為汙穢不潔的殺人怪物。
下定決心似地放鬆雙拳、再次握緊、收縮,諾爾勉強撐起疲憊不堪的踉蹌身軀,徒步走向掙扎呼救的受縛少女,這次他沒再讓野貓失望,這一次,他想翻轉命運,哪怕僅存不多的力量正從傷口一點一滴流失,哪怕誰也無法得知這種選擇是否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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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狼賣力地向前跨步,雖然只有短短數步,這條路卻顯得異常崎嶇、漫長、搖搖欲墜,像似數年才能走完,但是相較那夜狂風暴雪,這點困難又算什麼?
一步、一步,又一步,只須咬緊牙關,忍耐疼痛,伸手觸及背對自己的長髮女子,說不定結局就能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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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梅格…放開她吧,桂莉芙已經認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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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一旦鬆手我就麻煩大了。」梅格果斷搖了搖頭,一口回絕狼的請求,不僅沒有鬆開,反而愈發勒緊對方脖頸,幾乎奪走她的呼吸:「咳…嗚…諾…爾…嗚…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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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停手,梅格!妳知道她…桂莉芙其實是個善良的好女孩,我們曾經一同旅行、並肩合作、度過許多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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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孩?哼嗯…諾爾,女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秘密,桂莉芙也不例外。她的善良只針對你,別忘記他們幹過哪些好事!為了實現遙不可及的夢,理柏埃遜劫掠商船、焚燒村莊、屠戮村民、吊死守衛、殘忍殺害難以計數的無辜之人,桂莉芙也是其中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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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救了我!假如沒有桂莉芙和布里恩大哥,我很可能會死在尤彌爾和普林斯頓的村民手中!況且參與聖王策畫的王都大火、燒毀我的故鄉、聯手羅威爾皇朝、摧毀和平富饒的迪斯托瑞…這些全是理柏埃遜和菲爾的決定,他們才是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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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桂莉芙是菲爾的養女,她很可能為了難能可貴的『家人』奉獻自己,剷除風之團的所有敵人,包括我,甚至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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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也打算加入這支惡棍行列?因為這種理由?這不是妳該走的路,我的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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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動林葉,吹動髮梢,吹動流星之狼的心。
狼行動了,目標是她。
她是他的導師,他是她的學徒,也是理解她的唯一夥伴,更是除她以外最了解格林威治摔跤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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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虹橋彼端,打破規則,找出失傳已久的古老魔法,毅然前往流星後裔的起源故鄉,這才是梅格–希爾的崇高使命。至於泯滅人性的嗜血殺戮…那是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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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喃的耳語聲中,梅格–希爾詫異地瞪大雙眼,鬆開胳膊,任由身軀向後傾倒,任由樹蔭於頭頂盤旋,柔軟且毫無防備地跌入男子懷中——無論出於自願還是迫於無奈,對她而言掙脫狼的格林威治摔跤術可比長出一對翅膀困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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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咳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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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蛋,遲早你會因為這份多餘同情害死自己!」難受的乾咳聲中,被迫放手的漆黑死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少女掙脫、逃跑,惋惜地暗自嘆氣。天曉得放跑那位備受寵愛的「野貓公主」,他們又會遇上什麼麻煩?除此之外,梅格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與狼一起逃離這裡。
趁著霍恩癱瘓倒地、桂莉芙尚未恢復冷靜,且未找回她的短劍,梅格趕緊輕拍勒住頸項的蒼白雙臂,示意諾爾放開。那是格鬥術中的「認輸」信號,所有練習格鬥術的學徒都必須遵守規矩,這種常識男子也應當知曉。偏偏這時惡狼卻像失去知覺的僵直木頭,不但沒有搭理這些投降暗號,甚至還用力收緊胳膊,一舉將她向後撂倒,神情緊張地抱著狐狸翻滾數圈。
兩秒,僅僅兩秒,梅格已在飛速運轉的腦中發狂尖叫、不斷覆誦那些平日少見的難聽咒罵。她以為這是諾爾戲弄自己的小把戲,為了報復她曾做過的事——插手狼與皇朝之鷹的關鍵對決,那時狐狸也是這麼幹的。
然而當她察覺那柄飛掠頭頂、釘進樹幹中央、危險致命的小型匕首,原先打算脫口而出的責罵話語頓時又縮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感激與驚喜的讚許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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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該死…缺少箭身和箭羽的黃蜂果然是個笑話。」除了苦笑,偷襲失敗的霍恩–納斯威已無計可施,那是他的最後一擊。慘遭反折的雙臂雖然無法行動,他仍利用摩擦雙腿脫去長靴,以腿拉弓,腳趾夾住握柄,模樣滑稽地射出匕首:很好的嘗試,可惜沒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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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咳、咳咳、咳咳咳咳!」急促凌亂的喘息聲中,少女踉蹌地小跑至霍恩身旁,一邊搜索短劍,一邊按住咽喉乾咳數聲,機警地頻頻回頭,生怕梅格–希爾的鬼魅身影又會突然竄出,她可不想再體驗一次瀕臨死亡的窒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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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她多慮了。
梅格才剛從諾爾懷中離開,怎麼可能追上她呢?比起竭力奔跑的紅髮少女,不慎失手的戰鷹更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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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知道你有餘力繼續胡鬧,剛才我就應該撕爛你的嘴,霍恩。」狐狸彎腰拾起落在腳邊的稱手小刀,雜耍般地旋轉刀身,挑釁似地輕舔嘴唇,快步走向無法動彈的落魄遊俠。
今天就是折斷風之團左翅、粉碎鷹之眼的日子。與其夾著尾巴強行逃離,不如一勞永逸地消滅敵人,失去教條的理柏埃遜沒有力量,羅威爾的法律只是笑話,思佩愛克斯…別開玩笑,他們憑什麼拘束死神?
至於諾爾–派特洛口中的遠離殺戮、持守善良…好吧,她不打算回應這類期盼,待會狐狸會向惡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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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葉紛飛,謝幕似地窸窣落下,預示著山羊嶺貴族的末路。
梅格–希爾又再向前踏出一步,但是霍恩看上去卻相當輕鬆,甚至在笑。
沒人知道遊俠到底在想什麼,說不定那是人驚慌時的反常表現,也可能是窮途末路的故弄玄虛,或者他瘋了,只因他能看見那些色彩斑斕、渾身細毛的肥碩蜘蛛正從高聳樹枝緩慢垂降,勾勒一幅宛如末日的可怕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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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老兄。還是留到下一次吧…嘿嘿嘿!」斗大汗珠自他額頭淌下,潛伏已久的深層恐懼即將甦醒,只差一點瘋狂就能完全點燃,自此引爆尚失理智的尖叫嘶吼。
牠們延綿不絕地自蛛絲滑下,利用佈滿螫毛的對稱細足蠢動爬行,腹部攀附難以計數的鮮豔幼蛛,但凡抬頭瞧上一眼都能察覺這些食肉怪物的危險威脅,除非…除非牠的獵物對此一無所知,自負於以寡擊眾的非凡勝利,彷彿自己已是主宰一切的狩獵大師。
但是獵人只有一個,尤其在這通往金崙港的密林深處,牠們才是專職獵人,而她,還有他,甚至他們都是滋養幼蛛的鮮美食物。
漆黑圓滾、靈活轉動、黑珍珠般的四對單眼已經臨近梅格頭頂,興奮地舞動螯肢,張開溢流毒液的強壯上顎,即將朝著毫無防備的脆弱脖頸一口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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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殺的…不!梅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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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狼立即伸出了手,試圖拉住她的背影,耳邊響起琳蒂希雅的離別叮嚀。
奔跑吧,諾爾。
不再對誰言聽計從,而是為了自己流血、流淚。
哪怕耗盡餘力,丟失存在於世的人生意義,你仍願意為她做點什麼。
哪怕必須背負通緝,哪怕必須為此燃燒生命,哪怕必須遭受萬人唾棄,琳蒂希雅與梅格–希爾對你而言依舊閃耀,你從她們身上看見不願屈服、奮力掙扎、抵抗命運的人性光輝,宛如黑暗中的一絲光芒。
你不會讓終結流星的故事就此停下。
你不會讓梅格–希爾與繁星的冒險畫下句點。
對,這群怪物想都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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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逃,小野貓!」霍恩急切地催促少女,畢竟現在他也只剩這功能了,除了那張臭嘴以及扭傷的腿,遊俠就連逃跑都有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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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桂莉芙看向奮力爬起的黑髮男子,面露難色地回望霍恩,藉由眼神傳達她想拯救狼的念頭,然而當她發現諾爾身後同樣爬滿難以計數的黑色怪蛛,潮水般地自樹叢底部湧現,隨即又打消了這種天真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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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管他了,蠢貓!我的腿走不動了,快點帶我離開這個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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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恩的吶喊聲中,伸展至極限角度的巨蛛毒牙終於猛力咬下,源源不絕地注入毒液,雖然偏離了原先的捕捉目標,對牠而言仍是鮮嫩多汁的美味食物,沒有任何區別,但是這對狐狸與貓卻是天差地別,唯一共通點是不約而同的錯愕驚呼:「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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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諾爾奮不顧身地推開狐狸以前,我敢保證她對潛伏暗處的危險一無所知——梅格利用這股衝擊機伶地向前空翻數圈,重新平衡站姿,下意識地嘟起嘴唇,不耐煩地扭頭轉身,準備斥責這位妨礙行動的「堅定戰友」。
再一次,她的不滿未能及時表達,只因下秒即被懸吊眼前的駭人景象嚇壞,呆滯地凝視這幕難忘場面:圓潤滾動的深邃眼眸就在相距不遠的半空瞪視自己,貪圖更多過冬食糧,而他則是頂替自己成了食人巨蛛的秋季補品,渾身爬滿巴掌大小的毛絨幼蛛,無力地垂下雙臂,任由纖細卻富有彈性的黏稠白絲纏繞編織,雙眼無神地微顫雙唇,似乎在對狐狸做出最後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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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為什麼?你們要帶他去哪?」梅格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握緊小刀,心急地奔向瀕死之狼,哪怕她的對手遠比人類強大。這一刻,狐狸總算明白是誰替自己承受從天而降的滅頂之災:那位有著與她相近的價值觀、支持她的理念、與她共享繁星之夢的人。
八年前,她遇見他。
八年後,她認識他。
即將迎來豐收的金秋之日,她失去他。隨著難以觸及、急速縮小的巨蛛身影飛離攀升,局部泛黃的綠葉再度窸窣落下,宛如漫天細雪,又如乘載幼蛛的懸空小舟,除此之外,那本烙印白環與劍的厚重繪本也沉甸地落在梅格腳邊——儘管遭到毒液侵蝕,難以舉起雙臂,諾爾仍在昏迷以前撥動手指,順利解開那本暫時由他保管、繫於腰際的繪圖日記,任由書本撞開落葉,重回狐狸懷抱。但,與其獨自翻閱諾爾–派特洛的故事,她更希望他能親口述說那些有趣橋段。
狼與狐的戀情就像含苞待放的迷人玫瑰,甜美卻未能綻放,航向繁星的旅程則像失去羅盤的船,始終無法定向,好不容易才步入正軌,旋即又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斷。
…不,狐狸不會輕言放棄,無論如何她都打算救回諾爾。
她的身姿輕盈如燕,她的步伐迅捷如風,猶如恣意肆虐的沿海暴風,飛快地踢動雙腿,利用高大林木的密集特性反覆於樹幹之間彈跳,輕鬆攀上彼此交錯的鄰近樹枝,俐落地向上前翻,同時劃破所經之處的怪蛛腹腔,任由墨綠色的惡臭毒液四散噴濺,驟雨般地傾盆淋下,嚇得少女趕緊掩住口鼻,抱頭逃竄。
經過這次教訓少女總算理解狐狸與她差距多大,偷偷捏了一把冷汗,所幸他們沒有徹底激怒梅格,否則誰也無法保證下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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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的、他媽的、你們這些醜陋不堪的噁心蜘蛛,不准奪走我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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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天,梅格發瘋了!嘿,快瞧她的雙腿、她的小刀…哇!這個瘋子居然敢與毒蛛搏鬥,徒手掏出牠們的毒腺,這實在太瘋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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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恩,我發誓我們絕對是少數見識梅格實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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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咈咈咈,是嗎?哈哈!我開始同情那些食人毒蛛了,小野貓,說不定她才是貨真價實的末日怪物。」霍恩仰頭望向逐漸消失的女子背影,自嘲似地震動雙唇,逗趣地眨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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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你還有心情說風涼話。來吧,讓我揹你離開。多虧諾爾,現在多毛毒蛛的目光都在梅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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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謝了,桂莉芙。」霍恩尷尬地傻笑兩聲,配合地抬起肩膀,咬緊牙關,無力地癱軟在少女背上。也許他們還得感謝那些食人蜘蛛,倘若少了這段插曲,說不定梅格真的會殺死遊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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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吧,回家。」少女點點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她的使命結束了。
獵殺梅格本是桂莉芙的主要目標,儘管狩獵過程不算完美,孤立無援的狐狸也不可能再回來了,所有人都知道擅闖密林會有什麼結果。反倒諾爾–派特洛的結局令人遺憾,他們不僅沒能讓狼回心轉意,邀他一同踏上返家的路,還在這裡親眼目睹他被毒蛛殺死的淒慘模樣。
倘若是他,就算無法獲得寬恕,他也寧可接受處決,而非注滿毒液,腫脹發爛而死,霍恩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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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是呀,回家,理柏埃遜就是我們的家。」戰鷹昏昏欲睡地趴在少女肩上,即使沒能看見她的側臉,霍恩也知道桂莉芙現在會有什麼表情,為誰流淚,除了代表一廂情願的戀情自此告終,她的眼淚還為悄然逝去的美好時光哀悼嘆息。
今天,少女終於明白愛情並非先到先得,朝夕相處的時間長短亦非獲勝的唯一要素。
更何況狼與狐狸的邂逅比她更早,貓又如何能戰勝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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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毫無勝算,傻野貓。
直到答案揭曉以前桂莉芙都不會知道:就算少了梅格–希爾,她也無法佔有狼的全部,除了善於蠱惑的狡猾狐狸,狼的內心還住著母狼,她與狐狸勢均力敵,甚至略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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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她,聰明絕頂的孤傲狐狸。
她已為了珍視之人徹底發狂,失去冷靜,化身百年難得一見的怪蛛殺手,免疫恐懼,無視毒液,鼯鼠般地飛躍穿梭,連續踏上垂掛倒吊的毒蛛腹部,不停地利用小刀劃破毒腺,掏出臟器,英勇躍向下一隻倒楣怪蛛,一次接著一次,踏階梯似地向上翻騰,直到看見那隻善於彈跳的肥碩怪蛛:「還給我…還給我!把諾爾…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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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撫過她的臉龐,搖曳林葉。
位於金崙森林頂端,梅格能夠看見一望無際的大海,自由翱翔的白色海鷗,以及緊貼怪蛛腹部的橢圓繭囊,她知道諾爾就在那裡。然而當她心情激動地將手伸向陽光,試圖捕捉狼的影子,腳下那根乾裂樹枝卻在這時應聲斷裂,無情地將她拖下深淵。
大海消失了,海鷗消失了,陽光也消失了,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妄圖抓住流星的手被涼風吹開,狐狸只能迷惘地凝望天空,任由身軀失速地向下墜落,撞斷一根又一根脆弱樹枝,直達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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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又是這種結局?我好不容易才確定是他,好不容易才能與他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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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看見自己的淚滴懸浮空中,她能看見飄落的樹葉向上飛舞,以及命運之神的譏諷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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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整個世界都要與我作對?為什麼總是刻意地拆散我們,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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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的溫柔明明能夠為他不顧一切。
為什麼?越是期待,那份心情越是濃烈?
為什麼?越是濃烈,距離卻總變得越遠?
為什麼故事最後唯有辛酸,徒留遺憾,停在曖昧的永恆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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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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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祢…我詛咒祢!該死的命運之神,該死的弗圖娜!我要殺光祢的信徒,奪回命運,封印天界,終結祢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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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梅格–希爾,以、月、神、奧、芙、蘿、之、名、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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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the name of the Moon Godd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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