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鍾求出現在校門前的公路上。
暗紅色的天光下,護路林和路面都是黑色的,像平日裏某個夕陽特別紅的黃昏。
四周非常安靜。偶有微風吹過林梢,細碎的沙沙聲由遠而近,又由近至遠,仿如靜夜裏的濤聲。如果除去滿路的車輛和屍體,屏蔽掉學校那邊傳來的陣陣殺聲,在這樣的路上漫步,還是有點詩意的。
鍾求一邊留意四周,一邊察看每一輛車,不時凑近車身嗅嗅。
王老師交待過:燒油的車前有進氣格柵,後有排氣管,如果還能聞到汽油味,那就十拿九穩了。
經過一輛粉紅色轎車時,鍾求想起王老師剛講過:在只有紅光的時候,白色的物體看上去就是紅色的。便打著火機照了照:還真他娘是白色的!
順便照了照車內,感覺十分豪華。五具屍體歪倒在座位上,頭上血迹未幹。衣著看上去也挺高級,應該是有錢人——不過現在談錢也沒意思了。
熄了火剛要走,後座一具屍體手腕上的熒光引起他注意。
拉開車門,拖出一具屍體,順帶掉下一包煙。鍾求不懂錶,也不懂車,但對煙卻很熟:這包煙頂他打一個月暑期工!由此推理:車裏有好東西!
把中間的屍體也拖出來,將死者的腕錶擼下來自己戴上。這是塊亮晶晶的夜光錶,指針還在走,顯然是隻機械錶。
繞到車的另一邊,剛拉開門屍體就往外倒,沾滿血豆腐的長髮甩在他腳面上,卻是個妙齡女子。女尸的短裙翻起,露出雪白修長的大腿,讓青春期的少年産生强烈好奇,忍不住掀起裙子觀看,不料一股臊臭撲面而來,裙內滿是黃紅之物,趕緊甩手。
一番搜掠,得到金鏈一條、還能動的女錶一隻、(應該是)高級化妝品一盒、(貌似)高級酒兩瓶、(疑似)高級皮帶四條、高級香煙半條、漂亮火機一隻(打不著,扔了)、高端手機數隻(扔)。
接下來,鍾求在附近屍體上找到個背包把東西放進去,然後興沖沖地在滿路的車輛和屍體間尋尋覓覓,完全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
路過一輛平板拖車時,見車上有許多螺紋鋼,便跳上去拿起兩條掂了掂,覺得可以帶回去做武器,但又拿不了多少,有點犯愁。這時他看見遠處似有一輛公交車,心裏一動,放下鋼筋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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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求的父親是公交司機,雖然不開這條線,但公司臨時調動一下也不奇怪。
父親對他幷不好,除了每月被迫給生活費之外,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集。母親早已失蹤,連法院都找不到。但街坊鄰居們似乎比法院厲害,徐老三信誓旦旦地說她跟情人私奔到國外去了,董老六則斬釘截鐵地說她被老公肢解扔河裏了。
這麼多年來,鍾求已習慣獨自生活,同學中和他境況相同者比比皆是,幷不顯得他特別不幸。但在他心裏,還是盼望有一天能得到父母的認可、關愛。而此時,身為引導者——末世中最強大的存在,他也希望父母能活著見到自己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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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公交車還有一百米,就見車邊圍著一群怪物:這表示車裏還有活人!
雖然活著的多半不是父親,但只要是人就好。
鍾求略感歡喜,迅速打量四周,一輛斜插在路邊農田裏的水泥罐車吸引了他的注意。
災難降臨時,所有用電的東西都失靈,車輛也不例外。失去電力的車要麼立即熄火,要麼難以操控,這輛水泥車大概就因此失控沖向了路邊,撞斷一棵護路樹後,栽進了稻田。
打量數秒,鍾求决定將其作爲一個作戰地點。
“如果可以選擇戰場,你就掌握了主動。選對了地方,你就贏了一半。"這是夢訓中教官的話。
再往前跑五十多米,有輛高大的貨櫃車斜在對面車道,車頭九十度扭向一邊,周邊是一堆撞得支離破碎的中小型車。鍾求爬上駕駛室頂,對著數十米外的怪物大喊一聲。
寂靜的公路上,聲音傳得很遠,那邊的怪物立即吼叫著向他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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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番激戰,鍾求多次動用超人的智商和思維速度,精神力消耗很快。如果精神力見底,他就無法迸發出兩倍于常人的智商和思考速度;如果變成負數,就隨時可能昏迷。
只要處于清醒狀態,精神力就一直消耗、無法恢復,時間一長就會清零!他的初始精神力是十點,增强了體質後,達到六十點,目前還有四十點,但戰鬥才剛開始,幷且不知道會持續多久,得省著點用。
作為引導者,鍾求幾乎可以肯定:自己在接下來的兩天內是不太可能有時間睡覺的。所以,如非生死關頭,他幷不願意使用兩倍的思維速度。但這玩藝既是主動也是被動技能,只要擁有者感到緊張和壓力,便會自動開啟。不想觸發它,就要神定氣閒。
所以,他盡量讓自己放鬆,用正常的速度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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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手不過幾秒,所有怪物都來齊了。先到的從車頭仰攻,後到的便從駕駛室兩側往上爬。不到十秒,鍾求就不得不退到貨櫃上,以免被三面夾擊。
一分鐘後,他被擠壓到車尾,隨即從那裏跳下貨櫃,奔向水泥罐車。
怪物緊追不捨,但此時鍾求7點力量,5點體質,連6級怪都難追上,故一路領跑毫無壓力,只可惜此刻周圍沒人給他喝彩助威。
跳上罐車,手腳並用爬到罐子最高處。怪物們隨後趕到,也開始爬車。
跟著鍾求的路線走是最容易的,但迎接它們的是一支銳利的長矛。圓形的罐子又不容許怪物一窩蜂沖上來。最初它們還可以兩隻並肩上,在被殺了幾隻後,鐵罐染血變滑,站得稍偏便會掉下去,于是只能排隊送死。
怪物當然想從側後包抄,但高大圓滑的金屬罐子可不是那麼好爬的,或者說根本就沒辦法爬。一開始鍾求還保持警惕,後來就乾脆不管了,專心對付正面之敵。
幾分鐘後,最後一隻怪物被殺死,屍體咚地一聲從車罐摔進稻田,濺起一片水花,四周隨即安靜下來。鍾求升到7級,把力量、體質、飛行術各加1點,選了最後一個軍官職業,得到一把軍官短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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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涼風吹過他發熱的身體,明明是盛夏,風中却含秋意。
端著滴血的長矛,他察看四周。昏暗的公路上一遠一近有兩條職業光柱,說明這條路上至少死了六百多人。殺了這六百人的怪物也是六百,之前在校門口遭遇的應該就是它們中的一部份。所以,學校裏的怪物不止一千四,並且還會陸續增加。
想到這,鍾求不敢再耽擱,迅速跑到公交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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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躺滿屍體,車廂後部更是屍積如山。大約怪物來襲時乘客都向後躲,最後集體死在那裏。
車門還關著,但全車玻璃都已經粉碎。鍾求跳上滿是玻璃碴的駕駛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立即撲面而來,還夾雜著屎尿的臭臊味。
穿著制服的司機遺體很好辨認,卻是個女司機。
鍾求有點失望,但想到群怪圍車不散,說明內有活人。而車廂尾部那堆屍體,是最可能藏人的。于是他跳進車內,踩著死人往裏走。
“有人活著嗎?快出來。"
脚下的屍體發出一聲嘆息,仿佛在回應他,但屍體的半個頭都碎了,顯然不可能活著。鍾求知道這並非詐屍,而是死者胸腹受壓後的排氣聲。
在引導者的夢裏,他無數次踩著屍體拚殺,對這種聲音很熟悉。只不過,和殺聲震天的戰場相比,在陰暗死寂的車廂內聽到這聲音還是有點滲人。
剛想到此,一具肥胖的男屍被他踩得嘔吐起來,空氣中又多了一種難聞的酸腐味。
“怪物死光了,出來吧。"他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召喚可能的幸存者。
越往裏走血肉和屎尿味越濃,過道上全是半凝固的血漿。鍾求憋住呼吸,只在有風從破窗吹來時才換口氣。
來到車尾,對著擠成一堆的屍體道:“有人活著嗎?有的話快出來,我是來救人的。"
沒有任何動靜。
最後幾排座椅每一張都碼著五六個死人,過道上的屍體也像多米諾骨牌似的層層疊疊。鍾求把屍體逐個抓起扔到窗外,一具跪伏在最後兩排椅子間的女屍引起他的注意。伸手拉了拉,發現死者的雙手死死抱著凳腳,低頭一看,黑乎乎的凳底似乎有東西。探手摸索、拖出,竟是個繈褓中的嬰兒!
難怪有幾十隻怪物圍著不走,原來還有個小傢夥藏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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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中,每一個嬰兒都很重要,一定要得到並親自撫養。他們會成為你想要的人。"鍾求記得夢裏教官說過這樣的話。
女屍附近,找到一輛壓扁的嬰兒車和一隻布袋,袋內有嬰兒用品和兩個奶瓶。鍾求將奶瓶塞進嬰兒嘴裏,小傢夥眼都不睜就噘嘴啜起來。摸摸小臉,濕漉漉的好像是淚。
鍾求從死人身上扒下兩件上衣扎了個兜,將嬰兒放進去,留出四隻袖子,兩隻綁在自己脖子上,兩隻綁在腰上。一邊綁一邊往外走,地板上的屍體又被他踩得發出各種哀聲,鍾求隨口道:“各位別嘆氣了,我已經幫你們報仇了。"
跳窗出去,跑回貨櫃車前,拔出剛得到的軍官短佩劍,砍下一隻怪物的腦袋,用力向公交車投過去,嘴裏念叨:“這是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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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飛奔回校,厮殺聲一浪一浪迎面而來。
遠遠看到林燕和兩個女生趴在五樓欄杆上看他,便直接飛上去,將嬰兒和袋子都交給她們,順便把那隻女錶也附在嬰兒背後偷偷塞給林燕,一條女式皮帶和化妝品給了在場另兩個女生。
從女生們的尖叫可以看出,這玩藝恐怕是真的高級。
唉,那幾個死人手上的戒指沒拿……
帶著遺憾,鍾求扛著七八條長長的螺紋鋼跑上六樓,見王靖遠和李健瑞正走廊往操場扔東西,扔完又伸長脖子看,昏暗中隱約從怪物堆裏見到一些細碎的火花。
鍾求奇怪地問:“那是什麼?"
王靖遠道:“汽車電池。怎麼樣?找到油沒有?"
“呃……"鍾求只顧扒死人東西,居然忘了出去找油的任務,忙道:“沒有沒有,沒找到。"
見王老師有點失望,鍾求道:“沒事,等下我再去一趟。"
王靖遠剛想說話,李健瑞道:“電池裏面可能有安全裝置,我們再試試其它方法。"
兩人回實驗室,鍾求也跟過來問:“王老師,現在幾點了?"
“四點零五分。"
作為一個物理老師,王靖遠對手錶的準確性要求很高,而且聽其他老師說他家挺有錢,戴的也是名錶,所以報出的時間相對可靠。鍾求抬起兩隻手看了一下,果然那塊撿來的錶更接近王老師的報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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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物理實驗室已變成小型兵工廠,門口搬運材料和武器的人絡繹不絕,室內也是人山人海,沒有參戰的人大半聚集于此。不知是不是蠟燭已用盡,此刻每張桌子都點著土製油燈(食堂弄來的菜油),每盞燈都圍著一圈人在製造、修理裝備。
升了級的人擁有常人兩三倍的力量,令裝備製造速度大大提升。比如之前用手鉆在凳板上打孔可能要五分鐘,現在只需半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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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鍾求進來,鄧飛拿起件亮閃閃的衣服:“鍾求,這是給你的。"
鍾求一看,是體育室弄來的擊劍上衣,雙肩和兩隻袖子上各縫了三塊鋁片,胸、腹、腰、背各有一片。
“哇,厲害!有幾件?"
“剛做好一件,材料不够啊,可能只够做三四件的。"
“給近戰的同學吧,林登就很需要。這傢夥經常玩命,我沒那麼容易被打到。"
鄧飛道:“你是我們的主力,保護你就是保護大家,你還是穿上吧。"
李健瑞也道:“對,這件你先穿著,下一件給林登。"
鍾求覺得有理,便脫下練習背心,穿上這件有很多血手印的擊劍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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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實驗室,就見宿舍樓上火光閃閃,把教學樓照得人影晃晃。在張義的加持下,韋辰明火力幾乎翻倍,火球一輪接一輪地掃射,聲勢猛烈。教學樓上掌聲歡呼聲不絕于耳,女生們還齊齊鼓掌吶喊:“韋辰明、加油!韋辰明、加油!"
韋辰明身材短小、相貌平平,在班上沒什麼存在感。現在忽然成了全場焦點,無數美女呼喊他的名字,讓他激動得都有點哆嗦,恨不得把滿腔熱血都變成烈火發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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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六樓樓梯,昏暗的樓道裏擠滿了人,有人坐在台階兩側休息、整理裝備,有人大聲交流著打怪經驗,有人默默地不知在想什麽;準備出戰的人在五樓樓梯上列隊,男生們充滿期待,女生們則很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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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四樓,有人就說:“鍾求,你別走開了,在這裏幫我們升級吧。"
另一個人道:“他不走開我們哪會有這些武器?"
鍾求說:“好吧,我先幫大家升級。"
樓道裏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一口氣幫十幾個人升了一級,鍾求微感疲累。雖然影響不大,但想到戰鬥才剛開始,這樣可不是長久之計。
“抱歉,各位,我現在又要離開一下。"
眾人聞言情緒頓時低落,還沒升級的人表情像被沷了盆冷水。
鍾求忙說:“很快回來哈,就幾分鐘,等我哈。"
大家以爲他有要事處理,也不好說什麼。武正夫嚷道:“喂,你們幹嘛?升級嘛,誰帶還不都是升?我和李鹿野帶你們也行啊,來,準備!"
一個人悻悻道:“鍾求帶的話,比較安全。"
另一人道:“是的,大家小心點,別像剛才那麽野了。"
武正夫聽了有點尷尬,道:“小心也是應該的……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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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求飛到宿舍樓,要張義給自己加精神力,再次告誡他:
“你要多睡覺,這樣才有更多精神力。別看現在大家都很精神,不需要這東西,但接下來我們可能要打上好幾天不能休息,那時候,精神力就是救命的東西。沒有它,再牛逼的人也得躺下任人宰割!體力也很重要,但體力只要坐下休息就能恢復,精神力非得睡著或深層冥想才能恢復,好好睡一覺恢復得最快。"
“我當然知道,但是,這種環境我不可能睡得著啊。"
鍾求笑道:“你現在把精神力輸給我,還有剩的話就輸給韋辰明。先找好睡覺的地方,等你輸光所有精神力,除了睡覺就不會再想別的了。"
張義依言而行,果然就感到疲憊,剛躺下就在一片廝殺聲中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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