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ㄐㄐ偉大!
來祈禱吧~
平安必降臨於我們之中。
來贊美吧!
力量必於我們同在。
來敬拜吧!
至尊者的光明必能驅散黑暗。
世界紛紛擾擾,唯有至高者之殿平靜如常。
來祈禱吧!
聖神ㄐㄐ必與我們同在!」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KQK121Hkq
悠揚的喚禱詞如曲聲蕩漾般,填滿了清晨的山谷。在兩邊高聳入雲的峭壁峽間,數百人的隊伍就在這個狹窄隘口駐紮了一晚,實在是過於擠擁了。然而密密麻麻的帳幕並無阻士兵們遍地插滿戰旗,甚至通宵騰出空間搭好清晨用的簡陋祭壇。在天空中第二個太陽升起後,天色由黯淡的赤紅漸變為耀眼的金黃,祭司見此,便登上祭壇,向全軍宣告清晨的開始。接者他氣聚丹田,開始並重複吟唱著千篇一律的《喚禱詞》,這是他自擔任神僕以來數十年間從未間斷的職責。祭台上的歌者身穿寬鬆純白長袍,連衣的兜帽隱蔽着他的面容,然而他略顯過長的花白鬍鬚卻向一眾俯伏在祭台前的兵士展露了他的身份。根據零散的信息,他來自鄰近二十里的陀林莊,現調任為本師團的隨軍祭司,今天是他到任後第一次主持晨禱禮。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ptFdONzZA
確實,這一年來由於戰況慘烈,訊息不通,第十八師團的兵士對老者的經歷所知甚少。或許是出於教廷的調動,或許是來代替本師團剛戰死的神僕,甚至可能是因為附近第二十師團的覆滅……事實如何暫未可知,總之,他就是來到了這裏,伴隨著歌聲思考得入神的伊羅斯如是想。回過神來,只見聖曲繚繞於山谷的回聲早已淡去,身邊全副武裝的眾人陸續爬了起來,疲倦而不鬆懈地預備拔營,看來全軍又要繼續向前推進了。日行四十里的疾速行軍,以及不知敵軍何時襲來的緊張,正日復一日地消耗著伊羅斯的身心。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0UkS468fB
所幸這對強健的伊羅斯來說問題不大,這得多虧他的過往:身為孤兒的伊羅斯父母雙亡,自幼便寄養於杜姆莊的接天所內,接受聖所內神僕和其助祭的教育。他完全不識一字,他認為經上的符文都具有法力,而只有流著神聖血脈的神職們才看得懂。於是他終日遊手好閒,不是跟農奴聚落裏的同伴玩扮演騎士比武的打架遊戲,就是陸續誘騙鄰家數個女孩出去玩,然後把她們由少女變成大人……比起成為文鄒鄒的基層神職人員,把畢生的時間都奉獻在看不見的神明,以及侍奉比自己高一等的神聖血脈,他更嚮往《雷爾大帝與八騎士》這本史詩的威武:他好想成為忠心的阿爾斯,為雷爾大帝當下蠻族的大刀;他好想仿效智者沃德,日夜為雷爾大帝分析敵情,領導拉爾弗人躲過蠻族的詭計;他好想…他好想…他深知自己流著卑賤農奴的血,自然不可能成為貴家公子才有資格擔任的騎士。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UxTqWGdNI
每當住在城堡裡的地主托倫斯一家出行巡視領地,越過伊羅斯所在的泥屋聚落時,伊羅斯總要跟隨眾人在莊主隊伍前向旁讓路並下跪。每一次下跪,他都會把眼球用力向上拉扯,偷看主公和他的隨軍僕從:他很記得那個公子,身穿畫滿家紋的盔甲,騎在耀眼的鐵甲馬上,閃閃生輝,在他背後,有一大堆樸素但仍比伊羅斯穿的亮麗的騎士隨從,拖著家旗和物質,隨著公子的戰馬疾走。托倫斯家的公子悠悠然騎在馬上,俯視腳下俯伏在地的蟻民,一邊如播種般向民眾投灑金銀,一邊帶著儒雅而輕佻的笑聲緩緩前進。每一次,每一次,伊羅斯總能看清那虛偽光環背後的虛弱,比起那個躲在鐵甲背後的無兒,強健的我更值得成為騎士,伊羅斯在每一次皆如是想。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U98AefRXs
機會來了,一年前帝國南方不知何故出現農民暴動,很快這次起義因為帝國軍隊的無能而蔓延到伊羅斯所處的中部萬季烏區。受此浪潮影響,伊羅斯的鄰居開始躁動起來。一晚,伊羅斯的玩伴努恩粗暴地撞開了伊羅斯的家門,叫醒了還在睡夢中的伊羅斯。努恩二話不說直接遞給他耕田用的耙子,說:「主家起火啦,咱去搶點好東西!」就在那一晚,在陷入熊熊烈火的華麗莊園,曾經卑躬屈膝的下人用同樣的方式,俯視著哀哀求饒的托倫斯一家。起義的宗旨,原本是為了推翻已入主二百多年的外族政權,復興拉爾弗神聖國。理論上托倫斯一家擁有純正的拉爾弗血統,其祖上甚至參與過二百年前對抗帝國入侵的滅國戰爭。不過這一切,都對進入高潮的暴民來說都不重要了。在那一晚,高貴的鮮血與赤紅的火焰,消滅了暴民們的枷鎖,洗淨了他們的原罪;公子的首級滾在地上,空洞的雙眼看著自己的盔甲被剝下,那一刻,伊羅斯代替自己成為了騎士。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z3apc1Nfi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uWPuGVCze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uucacikYU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zyTSZmLxP
伊羅斯腰上正綁著托倫斯公子的鋼劍,他不知道曾經的主人如何稱呼這把劍,於是伊羅斯給它去了個新名字「雙星」,就是《雷爾大帝與八騎士》中雷爾大帝的佩劍的名稱。伊羅斯穿著沈重的盔甲徒步走著,他也只能跟隨著大部隊前行。他曾經奪得的戰馬力竭而死了,牠的肉分了給其他軍士當晚餐吃,他再不能當騎士了。在廣漠的草原上,唯一為大部隊提供方向的,便是一路向直的寬闊大道。這條由大理石鋪成的大道目測至少闊一百尺,向前延伸到去地平線之外。隨著部隊逐漸向前走,伊羅斯留意到每前進大約二百米,道路左右兩側便會出現對稱的大理石拱門,拱門的兩側都刻下了奇奇怪怪而看不懂的符文。每當隊伍前頭即將穿過拱門一次,隨軍祭司都會讓部隊短暫停下來一分鐘,自己先唸誦經文,念完才讓部隊繼續開拔。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BCGMwXFV1
停下來的每一刻,伊羅斯總會想身邊的戰友抱怨,他嫌部隊太慢了,難道戰鬥時要過拱門都要祈禱一次不成問題?由於伊羅斯每次話都很多,於是身邊不少戰友都默默的遠離了他,只有由起義之初一路跟隨自己的努恩還在默默聆聽伊羅斯的抱怨。最終還是努恩開了口:「哎唷老兄你沒事別再逼逼了,這長路可是咱們拉爾弗人建嘀,人家叫「真知大道」,向南可走到聖山教廷那頭,向北就是都城囉!你好老實點禱告,每過一個門兒都是聖神在保佑咱們勝利嘀。」「你咋看得懂?又是讀符讀出來噠?」,伊羅斯不明所以,在他的認知裡,努爾只不過也是從托倫斯家搶到一本羊皮書的鄉人罷了。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IXdP1EMH4
「窩講幾次這不是符好吧。沒唷,窩以前也有在跟神僕先生學,就你這腮沒好心,就每天出去浪,難怪就這樣了!」努恩感嘆道,他想,要是當年伊羅斯能好好讀書,幹少點家,搞少幾個姑娘,就不會這樣目不識丁了。「哎呦老兄你這口毛病又犯了是吧」伊羅斯作勢便要揍努恩一頓,但他當然不會。努恩跟他自少相識,他雖然口無遮攔,但為人總是老實正直,又怎麼會忍心打架呢?二人相視而笑,相必當下也只有他們二人能互相在異鄉為彼此提供一些安慰了吧。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OPMQIGIAw
過了大約十六個時間點,天上較小的紅日落下了,剩下清晨時分升起的巨日。在這時候,穹蒼已經染成一片紫色,猶如東部大區首府「紫城」貝洛爾嘉在天上的倒映。此時部隊已經延著真知大道行進到一處山腰上,隊伍前方傳令要求在此處停留並紮營渡夜。伊羅斯和努爾自然亦照做。攜帶著基本物資,伊羅斯走到隊伍的拖車處,拿了能用的帳篷和口糧。然而,馬車上的物資本就不多,輪到伊羅斯和努恩兩人領取配給時,木柴和口糧已經剩下很少可以分配的量了。儘管伊羅斯竭盡全力去爭辯,但分配員只能無可奈何地表示今晚的分配安排只能如此。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yoQXIHmB4
「咱啥時才可以渡河進入王領啊?」努恩終於按耐不住。「沒法子,不如咱們先去附近找點東西填肚吧」伊羅斯表露出難得的理智。如是者,二人悄悄摸出營寨,摸著黑一邊撥開長草堆,一邊找著可能有資源的地方。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2siyS0LEo
紅日逐漸黯淡落下,變成了空中的一道殘影,空氣變得極為寒涼。寂靜無聲,兩人空著肚子,忍住身上的顫抖,腦袋不斷理智地瘋狂搜尋著一切的可能性。走了一陣,伊羅斯順著多祿鼠的叫聲走去,卻聽到漸近的人聲。「是你的?」伊羅斯在努爾耳邊低喃,努爾卻露出錯愕的神情。兩人暗叫不好,連忙趴下查看來者何人。只見兩人拿著火把,在光線的作用下,兩人很明顯便察覺到他們的赤紅色盔甲。兩人雙目交接,卻一言不發,他們即便未親眼目睹過,但亦知道他們的大名:赤火軍。這是朝廷為了鎮壓拉爾弗人叛亂而新建的軍隊,全部軍士都是由拉爾弗人組成,代替早已敗壞的傲薩拉人的帝國騎兵團。這支新軍受帝國精心訓練,目前所向披靡。根據幾個可靠情報顯示,第七、九、十二、十三、十六、二十師團皆是崩潰覆滅於赤火軍之手。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NoS8iXsqB
努爾用眼色示意伊羅斯趁赤火軍人還沒多的時候趁機偷偷溜走,現在還有機會。伊羅斯遂順著風聲,打算輕輕踏步離去,豈料因絆倒樹枝而倒下,壓住了身下一大片長草堆,立即引起了赤火軍偵查兵的注意,後者連忙朝著伊羅斯的方向上前警戒查看。伊羅斯已經沒有時間懊悔了,打算連忙起身逃跑,但發覺自己早已沒有了力氣。難道是太餓了嗎?難道是太緊張了嗎?無數個念頭極速浮現在伊羅斯的腦海裡,他卻不能做些什麼。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Js4CngPxD
絕望之際,只見努爾衝了出來,朝著那兩個赤火軍大喊:「我就是那替天行道的拉爾弗神聖國軍!你們這些蠻子走狗孬種給我去死!!」說罷,便奮不顧身向前衝鋒。伊羅斯眼蹭蹭看著努爾向前衝,彷彿看到《雷爾大帝與八騎士》中的勇者烏維西奧斯,在面臨蠻族包圍的最後一刻,手執燒著烈焰的光明之劍,義務反顧地向蠻族大軍發動最後的衝鋒……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Yro2myRa2
努爾先是左腳中劍,依然無阻他繼續向前一邊叫喊一邊衝鋒;之後他中腹再中一箭,依然未倒;當努爾正當要揮劍靠近到其中一個士兵時,大後方射來一直冷箭,一箭穿心,努爾悶哼了一聲,終於倒在地上。他依然呼喊著,呼喊著,堅定的眼睛看著伊羅斯的方向,彷彿就在給伊羅斯最後的力量,隔空把生命的最後一絲真氣都傳遞了給他一生的兄弟……直到一位士兵蹲下來,用長劍狠狠地往地下一刺,聲音終於消失了。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jdl0F2gRk
伊羅斯緊張的視線逐漸模糊,但他依舊用盡所有力氣保持自己清醒。他用僅剩的視覺,看到穿赤紅盔甲的人愈來愈多,他們操自己也聽得明白的拉爾弗語,大概就在討論努爾的來歷,以及表達搜查我方陣營的命令。其中一個看似隊長的人物奪了努爾的遺物,然後吹口哨呼召大隊繼續前進。良久,當他們離開後伊羅斯伏在地上, 靜止不動。他一方面打算靜觀其變,一方面就是因為自己突然失去了力氣。不久,他聽到自家軍營方向傳來戰鬥的喊殺聲,他知道,他必須逃離開了。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Kac50rCoq
於是他趁戰亂無人注意之際一步一步爬行。在草叢趴了不知多遠,伊羅斯左顧右盼,確定無人注視之後,一路狂奔跑下山坡,逃離了那個血肉橫飛的據點,到了附近的沼澤。忽聽到有一馬奔來,馬上騎着兩人。伊羅斯連忙潛入沼澤水下,用骯髒的泥水掩護自己身軀,藉以避開來者的視線。 只見那兩個人在不遠處下了馬,拿著武器在附近的房區搜刮資源。伊羅斯心想,這兩個必定是趁戰亂打劫的山賊。於是從口袋拿出弓箭瞄準其中一人。正當士兵預備將手箭弦發射之際,一陣呼喊聲起,山賊居然和剛才殺掉努爾的赤火軍打了起來。趁亂,伊羅斯心生一計,連忙偷偷潛到那隻馬旁邊,一躍跳上並策馬狂奔。這一舉動令他成為打鬥中眾人的目標。然而幸好伊羅斯曾經也騎過馬,當過一陣子騎士,所以他的馬技還不錯,避過了射向自己的弓箭,逃離了現場。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zX6XO0wbV
在六神無主之際,伊羅斯被飛奔的馬帶著狂奔百里,最終到了一處廢棄村莊。那村莊座落在一處不知名的湖邊,看似應該是一條小漁村。這個村子由石塊搭建而成,呈半穴居的建築樣式。終於馬匹因體力不支而倒下,並將伊羅斯拋到一間房子門前。伊羅斯鼓起一絲行走的力氣,查看可用的資源,他甚至已經餓得失去了飢餓感了。房子已經無人,但屋頂燒焦過的痕跡證明了某些事情導致了村莊的廢棄。伊羅斯摸進了其中一間小屋,到處翻找著,令原本已經塵封的空間更為凌亂,更揚起不少塵埃,使伊羅斯反射性地乾咳了起來。所幸櫃子深處仍然有一些乾糧,可以讓他暫時喘息。在滿天繁星的夜裡,伊羅斯躲在這個小屋,用屋子裡的木柴生了火,使整個小空間都溫暖了起來。他坐在壁爐旁,雙目無神地看著隨風搖曳的火舌,方知道自己早已身心俱疲,心中的百般滋味揮之不去。腦海中,今夜經歷的事早已令意識過載,他甚至在火光的背後,看到努爾臨死前的慘狀。他視線逐漸模糊,身體上的柔和暖意與他思緒的刺骨寒風形成了互相對立爭鬥的兩極,讓他在溫暖的房子裏,卻感到孤寒。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jBMcOvXTi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漸近的馬蹄聲嘈醒了欲睡不得的伊羅斯。他看出窗外,由於太匆忙,只能瞥見天色早已染成赤紅:小太陽早已升起了,清晨即將到來。伊羅斯連忙反射性地躲在房間暗處,只聽見那隊士兵約莫有四五人,隸屬於朝廷。伊羅斯暗叫不好,應該是自己留在外邊的戰馬屍體惹來了敵人的注意。這時有兩名敵兵拿着劍走了進來搜索。趁兩人不主意,提起匕首潛到兩人身後,把兩人同時抹喉殺死。隔了一分鐘,另一名敵兵聽到房間混亂的聲音,連忙進來查看,伊羅斯拾起陣亡敵軍的大刀迎戰。經過一番肉搏,竭盡力氣的伊羅斯勉強揮著大刀,一用力打跌敵兵的武器。下一秒,敵兵身首異處。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bHI4jGbk2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6AWp5wtfy
伊羅斯一拐一拐,全身染著血污,揮動著血劍,走出房門。只見來者僅剩兩人,其中一人已上馬逃走,留下了篤篤漸遠的馬蹄聲,看似是被士兵恐怖的容貌嚇到。另外那一個人甚至忘記了上馬,手抖著把大刀放在胸前防禦,緊張得不能自已。毫無意識的伊羅斯緩緩走上前,幾乎未經一戰便取下該士兵的性命。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yDhElDmY4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x8iAAUv5L
伊羅斯全身染著血污,似乎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精神痛苦得在肉體不斷掙扎。這時,天空出現了第一縷黃光,第二個巨日升起了。士兵雙目無神地看着耀眼的穹蒼。他心想:看哪,麥田浮在天上了,聖神的國度應許給我這個罪人了。此時此刻,曙光拂面,四周景物早已悉數清晰。伊羅斯或許會短暫清醒,回想一切經歷,但他已無法負擔更多。從此,在雙日的互相映照下,最光亮的也照不進陰鬱無常的內心世界。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PP25Fcd5L
生存的代價實在太高,難道成為騎士的代價更高?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vJMv2Luu8
生與死的交界處,他或許將永遠徘徊。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hi0XjsNpu
但他知道,他已經是一個真正的騎士了,就如《雷爾大帝與八騎士》中的一樣。
ns216.73.216.19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