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o ira gouliket, ero ira talu poka(為了高利克,也為了這個世界)」——贊卡˙雅克竑《高利克獨立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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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們現在看到這裡。」教授按下滑鼠左鍵,投影布幕上出現了一個古老文物的3D建模,似乎是個陶罐。
「仔細看這個像是陶罐的東西,上面是不是有幾道刻痕?」教授滑了下滾輪把畫面放大,深棕色的瓶壁間,赫然出現了幾道明顯的刻痕。
「我們把這個陶罐稱為前高季神話陶罐,仔細看的話,這些刻痕是具有排列性的。因此,我們把一道刻痕視作一,兩道刻痕視作二,以此類推下去。當來到十二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這個地方?到了十二的時候,形狀就變了一個模樣。不再是以多一條線的模式來刻畫,而是變成一個正方形,中間有一條從左上劃到右下的對角線,那這代表什麼呢?這就是說,安提文明在兩千多年前的前高季時代,就已經發展出十二進位制了……」教授用伸縮棒指著投影布幕,振振有詞地說。
這時,有個同學打開教室大門,從教室右側的小走道跑回座位,他拉開座椅,一個跳躍飛進了他的座椅上,由此發出的吱嘎聲響,大到連台上的教授都聽到了。
「季利舒同學,我說過回到教室的時候不要發出聲響吧?你再這樣做的話,我不保證你的學分能夠拿到喔。」
「是……」季利舒不情願地回答。
教授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而後繼續講解關於陶罐的故事。
「嘖……早知道這教授這麼難搞,就不選語言學系了……悟生,你也這樣覺得吧?」他用手推了推坐在他右手邊的悟生。
悟生深吐一氣、摘下耳機,不解地問:「嘖……那你為什麼還要來選語言學系?」
「這就是我個人的家庭因素了……話說剛剛那老傢伙講了些什麼?筆記可以借我看看嗎?」他剛說完,悟生就把筆記遞了過去。
「喔——悟生,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愛死你了。」季利舒把筆記抽走,悟生則重新戴上耳機,沒有回應。
「好,我們現在理解了安提文明在高季時代就擁有十二進制了,那麼,有人能夠說明一下為什麼安提文明是使用十二進制,而不是十進制、二進制或是其他進制呢?」
「教授……這裡……」坐在悟生十點鐘方向的同學有些害羞地舉起他的手,小聲地回答教授的問題。
「在,在穆特巴史詩裡紀錄:宇宙創造之初,宇宙充滿了大量的穢氣,天神布辛為了要消除這些穢氣,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火鳥,用咒火燒盡這些穢氣,花了十二天才燒乾淨,同時也讓宇宙的空間擴大非常多……」說罷,他緩緩地坐了下來。
不過,雖然他已經很努力地說完他的想法,但是臺上的教授看起來仍然不太買單。
「嗯……」教授露出有些為難的臉色說:「雖然穆特巴史詩中記載的時間是十二天沒錯,但那個時候,時間的概念並沒有出現,所以並不是這個原因。」
教授手指向悟生,說:「那麼,悟生你來說明吧?你爺爺應該跟你解釋過這些吧?」
「嘛,算是吧……」悟生取下耳機,站起身道:「那是因為,布辛在燒盡穢氣之後,為了讓世界自己運轉,導入了時間的概念,並且從此將身體一分為十二,變成了『始伊』,十二位始伊各自掌管不同的事情,同時也代表了不同的時間以及時節。」
教授滿意地點了點頭,除了季利舒以外的同學也對他投以一種充滿羨慕的眼光。
「坐下吧。」教授揮手示意,「剛剛悟生說的沒錯,十二進制的來源就是始伊的誕生,我們的先祖——安提人,便是相信著十二始伊代表著不同的時間,而每經過十二個始伊所代表的時間,便是一天的終結和新生。只不過現在為了更精細地計算時間,從六十年前開始使用二十四時制直到今天。」
「叮——咚——」下課鐘響了。
「好,那我們就先講到這裡,下次上課見!還有,跨校選修課的報名快要截止了,請想要參與的同學盡快報名。」說罷,教授離開了教室,悟生也開始收拾東西,包括那本被借走的筆記。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伸手去拿,結果手剛好短了一些,怎麼都碰不到,最後只能不情願地站起來(雖然他本來也要離開教室),去拿起筆記,而後直接離開。
在走廊上,他和已經收好東西的季利舒碰面,走在一起。
「悟生,你要去參加那個老頭開的選修嗎?」季利舒興致乏乏地問。
「嘛……有點興趣,我現在去辦公室找教授報名,你看。」悟生拿著已然填寫完畢的報名表,展示給季利舒看。
「欸?」聽見悟生這話,季利舒表現出了些許的不滿。「不要吧?其他想參加這節課的人啊……不都是一群想在其他學校的妹子前展現自己的噁男嗎?」季利舒相當不以為然地怒斥道。
「沒關係,選修作業我可以自己做,而且,我跟他們也完全沒有交集啊。」悟生略帶笑意地回答。
「嘖……也對,都忘了你剛進來學校那時候的事情了……」季利舒回想起一年前,在新生說明會上,看見悟生獨自一人坐在最角落,手裡還拿著一本厚到不可理喻的原文書。後來季利舒才知道,那本原文書裡寫的全是安提文。
「是說……你對語言學那麼熱衷是因為你爺爺嗎?」
悟生沉默了片刻。
「算是吧?但更主要的是我對神話和古代歷史很有興趣。」
「是嗎?」季利舒無奈地抓了抓頭,「那你去吧,反正那些人應該也不會打擾到你,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談話間,教授的辦公室已近在悟生的左手邊,只要伸個手就能碰到門把的程度。季利舒在走廊上等待,悟生則獨自一人走進了教授辦公室。
「啷啷——」掛在門旁的風鈴受到驚擾而傳出了聲響,令還埋頭在辦公桌前的教授猛地抬起頭。
「喔?是悟生啊!你來這裡做什麼?」教授一看見悟生,就忍不住激動,站起來迎接他。
「我來交選修報名表。」他把報名表遞給教授。
「哦?那太好了!」他高興地接過報名表,放在桌上,「你是我們系上最優秀的學生,如果你不來的話,我怕沒人能夠撐起我們語言學系的門面啊!」他抓緊悟生的雙手,激動地道。
「嘛……也沒那麼誇張吧?況且我的數學可是災難呢。」悟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空出來的手也搔抓著脖子。
「沒關係,你只是算數的部分不太好而已,你的邏輯能力還有對文字的敏感程度都很強,而且你在文學上展現的天賦真的很高,看來庫安沒有輕忽對你的栽培啊!」
庫安,一個令悟生熟悉又已然陌生的名字,他輕輕閉上眼,整理和這個名字有關的記憶。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8qY3FTV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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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下午沒有排課吧?正好。」教授跑回座位,從抽屜掏出了一份傳單拿給悟生,那是一張草地音樂會的宣傳單,「我這次開的選修,是跟高藝大合作的。你可以先去看看他們的表演。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活動是全程免費的,主要出資的都是歐陸克區公所。」
悟生接過傳單,略微瞥了一眼上頭的宣傳字眼。
「謝謝教授,那……我先走了喔?」悟生走到門前,轉頭微笑道。
「嗯!謝謝你加入,之後記得幫我撐場面喔?那群為了看其他學校加入的傢伙可不可靠喔!」教授大聲地說著。
悟生走出辦公室,季利舒就在走廊對面的牆壁靠著牆,雙手互相環抱。他看見悟生,身體猛力一頂牆面,藉著反作用力來到悟生跟前。
「怎麼樣?情況如何?」季利舒向悟生舉起一隻拳頭說。
悟生伸出拳頭碰了上去,回答:「他很高興有我加入撐場面,他應該也很煩惱那些不怎麼靠譜的同學。還有,真難想像他已經七十多歲了……」
「確實,他的活力好到一個不像話的境界,那句妖怪不是叫假的欸……」季利舒有些無奈地笑著說。
「他還有給我一張傳單。」
「傳單?什麼傳單?」
「高利克藝術大學草地音樂會的傳單,在歐陸克那裡舉辦,你想要去嗎?」他把傳單順直,遞給了季利舒。
「什麼時候?」季利舒接過傳單,仔細端詳起來。「今天下午。」悟生回答。
「嗯……下午四點開始,不過我沒空,我可是個要打工的可悲大學生。」季利舒攤手自嘲道。
「你應該能請假吧?」
「叭叭!」季利舒雙手交叉,發出綜藝節目會出現的答錯效果音,「老闆對我的信任額度已經滿了,再不上班那個死禿頭就會把我燉進他的招牌牛肉鍋裡面,你還是自己去吧?」
「是嗎?那好吧……我只能自己去了。」悟生語氣失落地回答。
季利舒看見他失落、雙手跟頭都垂下的反應,一時興起了玩意。他從悟生的斜後方起步,一肩撞向了悟生。
「啊……」悟生被這冷不防地一擊給撞的重心不穩,還好悟生的平衡感算不錯,以一種奇怪的姿態穩住身體。「嘖……有點痛。」
「抱歉抱歉……突然跑出了撞上去的想法。」季利舒簡單地闔手道了個歉,「不過,你也別這麼喪氣嘛!沒有一個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闖禍的人跟去,你不是應該開心嗎?」
被季利舒一提點,他馬上想起了一件往事。「嘛……也是,上次跟你出去,你差點就把兒童遊樂設施……」話沒說完,悟生的嘴就被季利舒扎實的手勁給堵住了。
「停停停,雖然我的本意是要你振作沒錯啦……但你為什麼要說出來啦?」季利舒的表情就像在懇求他別繼續這個話題一樣,所以悟生識相地用力點頭,還發出了「嗚嗚」的叫聲。
「啊……謝了。」季利舒收回伸出的手說。
「哈……」剛剛季利舒的手也蓋住了悟生的鼻子,所以在解脫後,悟生長舒了一口氣。「差點就死了……」
「沒事就好,那我先走了唷?」季利舒用力拉緊背帶,轉身向門口走去。
「呼——掰掰。」悟生對著遠去的季利舒揮手道別。
「之後記得跟我講講草地音樂會的事喔?」季利舒舉起一隻手作為回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傢伙真的是……」他在內心暗自喟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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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星期五,悟生喜歡在假日前處理完一些瑣碎的事情,需要更多個人空間,所以他並沒有排下午的課程。他吃完午餐後,先回家一趟準備行李,接著就直接向藝術大學進發。從悟生的家要到高利克藝術大學,需要坐半個小時的火車再搭十幾分鐘的公車,這也是因為藝術大學位於勒因區隔壁的歐陸克區,而且還建在丘陵地上。
他騎著電動摩托車,來到勒因火車站總站,搭上那台兩點整出發的火車。火車上沒有其他人,雖然悟生感到有些奇怪,但也讓悟生可以專心欣賞外頭的風景。
高利克是山多平原少的大島國,不過山區多集中在西北部。也因此,在這段路程上,可以看到在高利克為數並不多的水稻田,以及西側的山頭上有一些特別的採集裝置,而那些採集裝置正在收集的,就是高利克能夠成為世界強盛國家的起點——岩鹽。
從世界曆法還沒開始啟用之時,掌管貿易界的商人們之間就已經有一個定則:「別在高利克賣鹽,你會發現在繁華的鹽巴帝國面前,自己的存在不過是一根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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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鐘後,火車行駛到了歐陸克(O'lu ke)站。歐陸克是後高季時期,由佔領勒因東部一帶的三弓商人為了商業運輸的中轉而建造的城市。因為地勢平坦,加上此地土壤肥沃,因此商人便以安提文中代表「繁華」之意的「歐陸克」為此地命名。這裡也成為了勒因之後能夠發展起來的關鍵因素。
一下車,鄉村的風情就衝擊了悟生的感官,月台西側擁有一望無際的稻田,望向稍遠的地方,還能看見海岸和天際線將要融合為一體的場景;車站的建築本身,也因為油漆的掉色和叢生的藤蔓與雜草,充滿一種荒涼又舒適的鄉村美感。他很少出遠門來到鄉下,除了他本身就不怎麼喜歡外出之外,也因為悟生沒有什麼家中長輩需要探望。
悟生把票投入剪票口後走出站門口,迎接他的是一段又直又長又具有坡度的大馬路,看起來就像要直通山壁一般。不過,面前的場景也讓他感到意外,因為地圖上畫著的城鎮,並沒有理所當然的出現在歐陸克站的周圍。
在外頭空蕩蕩的停車場中,有一輛沒有乘客的計程車,這讓悟生放棄了搭公車繼續前進的想法,畢竟最方便的方式就擺在眼前,不必虐待自己去等容易誤點又常常出事的公車。
悟生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才剛剛關上車門,便聞到一股令人髮指的煙味,令他不由得把頭靠向窗戶。
「抱歉餒,我剛剛在休息,想說沒人就抽個幾口。」司機看到悟生上車,便把手中的香菸塞進了那個還能勉強看出是琥珀色的菸灰缸裡,和其他菸蒂放在一起。把車子的窗戶都打開之後,繫上了安全帶。「你要去哪?」司機這時開始上下打量著悟生的裝扮。黑色頸環,沉穩的深紅大衣掩蓋著看起來相當冰涼的藍色T恤,黑色的束口長褲安穩地收斂在悟生的雙腿上。
發覺司機眼神的悟生也向他的臉看去,那一張憔悴宛如死屍的面容令悟生一瞬間被懾住了。
「呼……我要去高藝大。」悟生將頭伸出車窗,大吸了一口氣後回答。
「哦?是要去草地音樂會嗎?」司機大哥按下計程器,催動油門,計程車轟隆一聲便衝上直直的馬路斜坡。
「對,這個活動很有名嗎?」悟生邊繫安全帶邊回答。
司機大哥一臉笑悟生見識不足的表情,開玩笑地說:「嗨喲~當然有名啊!那可是我們歐陸克這一帶最出名的觀光活動。也還好有這個活動,不然的話歐陸克這個小地方要被看見是很難的事呢!」說罷,司機也真的笑了出來,不過那種爽朗自信的微笑,確實令悟生對他的面容不再有如此大的隔閡。
「原來是這樣……可是,為什麼歐陸克站這裡人這麼少啊?」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xMUjanKOa
悟生說罷,司機先是一楞,然後才反應過來。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IWDscd2oM
「你不知道嗎?這裡快變成時代的眼淚了……現在停經這裡的車次越來越少,已經決定要在明年初停止運營了。」司機一臉驚奇地問。
「欸?」悟生則是一臉茫然,顯然是不知道自己錯過什麼。
「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啊……那我跟你解釋好了。」司機咳嗽兩聲,作為一個斷點,「這裡沒落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地震的關係,附近的城鎮大部分都毀於一旦,只有車站這裡沒事……之後就是,政府決定將城鎮北遷,這裡客流量越來越少,大部分的人都直接搭火車去新市區了。」司機越說表情越嚴肅。但隨後,司機一甩陰沉的表情,笑著說:「不過,你搭到這裡確實比較好,高藝大離兩邊的車站距離都差不多,但是這裡車流量更少,所以會更快到。」
「沒有更不方便就好……」悟生轉過身,從背包掏出了一本雜誌。「地震這件事我知道,但是城鎮北遷這件事我沒有特別關注……我是看這本附地圖的雜誌才搭來這裡的。」
悟生將雜誌遞給司機看,一接過手,雜誌的觸感就扎實地傳入他的手中,令司機便露出了訝異的表情。他看向雜誌封面,這本雜誌是二十年前出版的旅遊雜誌,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在市面上買到了。照理來說隔了這麼的長時間,書本多半會因潮濕或各種因素,讓書上出現斑點或是皺褶,但這本雜誌的封面卻沒有任何皺褶和斑點,讓司機不禁佩服起了悟生。
他只用一隻手就流暢地翻開雜誌,裏頭的文字像是剛剛騰打上去的一樣滾燙著,每個字詞他都認得,也讓他不由得露出了微笑。他將折疊起來的地圖拉開,裡頭的城鎮確實還位在歐陸克站附近,新的鐵路也還沒畫上去。
「這一期雜誌啊……真懷念,你怎麼會有這本雜誌?」司機一邊把地圖收好,一邊笑著問。
「嘛……家人留下來的,想說今天要來這裡,就參考了一下這本雜誌的資料。」
「你是個很特別的人呢……這本雜誌的紀念意義對正常人來說,也沒有多大,大部分人大概沒看多久就丟了或是丟到書櫃裡不看了吧?」司機輕柔地用手撫摸那本雜誌的頁面,裡頭的照片和文字都令他感到熟悉,他也不禁沉浸在回憶之中。「既然你帶著這本雜誌,那我跟你聊聊以前的事好了。」
說罷,司機把雜誌拋還給悟生,結果因為車子的震動,雜誌在半空中不曉得騰躍了幾秒之後,悟生才終於抓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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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張照片。」見悟生抓穩了雜誌,司機把手指向後照鏡上懸掛著的照片,悟生的眼神也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張一家三口的合照,一位年紀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男子梳了個油頭,帶著一點沉著穩重的笑容,沒有黑眼圈、沒有粗糙的皮膚,也沒有憂愁的眼神,氣色比坐在一旁的司機好上不少。在畫面右邊,還有一位和男子臉碰臉的女子,她應該就是男子的老婆,留著一頭剛好遮住耳朵的棕褐色短髮,帶著一臉開朗活潑的笑容,與一旁的男子形成強烈對比。在圖片下方的少女,沒意外是他們倆的女兒。或許是冷靜,或許是已經知曉鏡頭的意義,她並沒有像其他小孩一樣,用著充滿好奇心的眼光來看待鏡頭,而是靜靜地盯著鏡頭。
「那個看起來很無趣的男人就是我,旁邊是我老婆跟我的女兒。我老婆餒——以前是這家雜誌社的員工,準確來說是專聘圖文作家啦……二十年前,她來到歐陸克取材,就是來收集這套雜誌要用的素材。」他一邊說著,一邊朝悟生這裡伸出手,用食指敲了幾下雜誌封面。
「那時,她在夏天來到歐陸克,我完全能看出她有多熱,襯衫都被汗用濕了。」司機越說,笑容就越起勁,悟生也被他開朗的神情給感染,不由得露出微笑。
「……之後呢?」悟生頗感興趣地問。
「之後就是你們年輕人喜歡的故事了。我主動開車到她面前,之後她包了我的車一整天,要我帶她去每個景點都看看。我在跟公司通報之後,就帶著她到處跑了……後來,她還是常常來歐陸克取材,我不知不覺就變成她的專屬司機。合作了幾周之後,我慢慢被她吸引,就在一個很不錯的時間點,帶她去看螢火蟲……」司機自豪地笑著回答,眼皮瞇得都快合在一起了。
「螢火蟲啊……感覺很浪漫呢。」
「對啊!那時候她還被我的突然告白給感動哭了呢!」
「哇……」悟生驚嘆司機的行動力。「之後就直接結婚了嗎?」
「你也想得太快了吧?——我們還得說服對方的家長呢!不過這個進程也意外順利就是了……我們認識才不到一年,就高速閃婚了,而且還維持了一段算是和平融洽的日子,不過……」
司機停頓了一下。
「幾年前,我們離婚了……但其實,我覺得不算太意外,畢竟我跟她一直有一些不合的地方,只是都潛在水面下而已。」
悟生看向他的表情,眼神中短短地,閃過了一份淡淡地悔恨和歉意,以及相當強烈的執著。
「你後悔嗎?」
「我不後悔愛上她……但我後悔沒有包容她、沒有珍惜這一段此生或許只能有一次的真心相愛。」面對悟生的疑問,司機很欣然地回答問題,眼神看起來也恢復了一點生氣。
「是嗎?也就是說,你不認為對方是個錯誤的人吧?」
「是啊,我一直都覺得,我們兩個人愛上彼此沒有錯。錯的是,我們不是在對感情都很成熟的情況下遇見彼此……如果我們能夠在更好的時間點遇見對方的話,或許就能走到最後了吧?」司機習慣性地想把手伸向胸口去拿菸,但想起了車上還有悟生在,那隻手愣了一下後,又重新緊握住了方向盤。
車子駛出山洞,陽光又一次進入兩人的視野,他們陷入了一段與周遭躁動的情緒不合的沉默。司機雖然專注地看著前方的道路,但呼吸卻有點急促,雙手也在惴慄不安地抖動。悟生則只是靜靜地低頭坐著。明明只隔著一層玻璃窗,但車裡車外卻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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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想?」司機唐突地向他提問。
「……」悟生抬起頭,發現車子被紅燈給攔停下來,他轉頭看向一旁,一棟看起來像是大學校舍的建築赫然出現在不遠處的山坡地上,東側還有一片被樹林圍繞著的空地,空地上有一團黑色的東西,悟生用力伸長脖子又瞇起眼睛後,看出了那團黑色的東西其實是一座大舞台。
「你是在繼續剛剛的話題嗎?」他用力將身體壓回座椅上。
「對。」
「就……挺可惜的吧?畢竟高利克是個不能復婚的國家,沒有第二次反悔的機會。」
「是啊……不過,知道別人也沒有反悔的機會,就讓我心情好上不少,因為知道自己也不是唯一一個後悔的人。」司機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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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駛到了會場。
「謝謝……」悟生托著門框說。
「要離開這裡可以再叫我,來。」司機大哥掏出一張紙條,上面似乎是他的電話號碼,「你可是難得的客人,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司機大哥露出健朗的笑容說。
「嗯……再見。」悟生露出微笑,隨後接過了紙條,關上車門後轉身離去。
雖然外表很像不良少年,但是內心意外地單純呢。司機大哥一邊想著,一邊啟動車子,離開了會場。
雖然活動還沒開始,但是這個地方己經擠滿了攤販,在賣著各式風味小吃、飲食。悟生在飲料店隨手點了瓶氣泡水,隨後就在一棵大樹下鋪好毯子休息。
時間過得很快,下午四點到了,正在睡覺的悟生被人潮的聲音驚起,才發現自己的毯子旁是密密麻麻的雙腳,他猛地站起身,卻被腦部缺氧送入了短暫的昏厥。
看來活動是開始了。清醒過來的悟生帶著毯子不斷地跟周圍的觀眾們「打交道」,終於衝到了一個還不錯的草地。他又鋪開毯子,坐了上去,享受一個人觀賞音樂會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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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過去了。
這期間悟生並不算特別專注在舞台上,除非表演的內容有對到自己電波,不然他基本上都是低著頭的。不過,輪到了一位名為蒼海˙雅克竑的女孩表演。她瞬間把悟生那雙迷離的雙眼,狠狠地拉回台上。
「那麼,下一位有請——我們高藝大的天后!蒼海˙雅克紘!」主持人俱聲俱色地迎接那名女性。
銀白的頭髮帶著一點粉紅的挑染,俏皮地蜷成公主辮;無瑕的兩顆大眼中充滿了純真,挑起的眉毛放大了眼睛的魅力光環;同樣銀白的唇彩和光潔閃爍的牙齒就像酒吧中相認的老友一樣充滿默契;還有那潔白的婚紗。她在走出被收起來的帳幕後,簡直就像個要出嫁的公主一樣,而台下的這群人就像在看著公主機將遠嫁的國民,每個人都揮舞起了手,就像在歡送公主一般。
而悟生,他就像是來自其他國家的旅人,第一次看見貌美的公主,就被她的外貌深深地捕獲了。他所在的大學並不是沒有好看的女性,甚至還是網路投票中女性顏質數一數二高的學校,只是這樣純粹的女性魅力,以及那動搖了一瞬間的糟糕念頭,悟生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真是可怕的魅力啊。悟生心想。
不過,更令悟生在乎的還是「蒼海˙雅克竑」這個名字。更準確的說,是「雅克竑」這個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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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這個姓氏相當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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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紅色冬天〉這一曲,謹獻給一位傳奇,以及在坐的各位觀眾。」
一位傳奇?悟生思考著蒼海說出這句話的用意,結合剛剛在主持人介紹下得知的姓氏,悟生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而在台上,蒼海已經喬好了麥克風,雙手置於琴鍵上,開始了她的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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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高利克之血啊!你憶起了安提的呼喊
喔!赤紅的兀鷹啊!北國的大雪因你而起
你的缺憾填補了高利克
就算你不曾擁有一切
你的鐵血充實了高利克
就算你不被人們歌詠
你不是太陽
你不是月亮
你不是高聳入雲的山岳
你不是容納百川的大海
你是烏雲
你是高利克這片乾裂土地的烏雲
你降下雨水
使我們聚合為一
在紅色的冬天中
你哭號、你怒吼
但你選擇繼續追逐
那早已不屬於你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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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海的嗓音和外表給人的柔弱印象並不相同,她的嗓音極具穿透力,高低音轉換自然不卡頓,聲音既清澈又激昂,就像歌頌造物主的聖女一般,為世間萬物歌頌、祈求上天的祝福。
雖然整首曲子很短,差不多才兩分鐘左右,但整首歌的曲調帶出的情感從悲壯再到感動再到惋惜,配合整首歌詞的詞意,歌詠出一位英雄波瀾壯闊的生命。
「安提文?」悟生喃喃自語道:「看來我沒有猜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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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海表演結束後下了台,一群人像大浪一般朝她的方向湧去,希望能和蒼海有接觸的機會,但人群都被請來的保安和封鎖線給擋住了。悟生也很驚奇,她的魅力居然需要拉幾道封鎖線才安全,甚至還有保安在四周警戒。
「好了,可以進去了。」穿著黑色西裝的保安拉開封鎖線的一端,控制人潮的進入,而悟生也在尾端加入了這個隊伍。
「那個……」悟生戳了戳前面那個男孩的肩膀,「這邊這麼排長是要做什麼的呀?」悟生問道。
那名男孩朝悟生一看,高大又扎實的身材、紅得通透又向外豪放的頭髮、閃爍著銀色光芒的耳環,那雙平靜又銳利至極的眼眸,以及那張看起來有些陰沉的臉,著實讓男孩嚇了一跳。
「啊,喔……這個隊伍是要去跟蒼海小姐要簽名的喔?你應該是新粉吧?不用怕喔!蒼海小姐很親民的。」不過,男孩很快便冷靜下來,還很熱情地回答悟生的問題。
「這樣啊?謝謝你,我正好有事想向蒼海小姐請教呢。」聽見男孩對蒼海的描述,讓悟生感覺放心不少。
「誒?這話的意思是,你想要跟蒼海單獨見面?」男孩詫異地問。
「呃……算是吧?」
「那你有想好要怎麼見到她的計畫嗎?」男孩又問。
「嘛……我是一時興起的,所以沒有考慮太多。」
「這樣啊?」看著這樣奇怪又有點單純的人,男孩覺得挺有趣,擺出了一幅充滿興致的表情。「不過,我覺得只要好好說明來意,她應該就會同意你的要求吧?……說到這個,你為什麼想跟蒼海見面啊?」
「這個……」悟生短暫地思考了一陣,便回答:「因為,剛剛蒼海小姐唱歌的時候,用的是安提語。我剛好就是研究這方面的學生,想跟她談談創作的緣由。」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PexTmKve5
他貼近悟生的耳朵小聲說:「要請教問題很佔時間,粉絲們會等到不耐煩,我是覺得你等到晚一點隊伍快結束時再找她,通常在簽名會結束後,她會再休息一陣子才會開始收拾現場」
「好的,不過我其實也想要蒼海小姐的簽名就是了……」他掏出一本筆記本說。
隨著時間推移,悟生後邊的人潮越來越多,前頭也擠得水洩不通,還好悟生來得算早,過了大概三十分鐘後,他就來到了保安所在的位置附近。
「那個……保安!」他揮揮手叫了保安,那名保安看見他後,徑直向悟生的方向走來。
「先生,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耳朵靠近一點……」他貼近保安的耳朵,問:「如果要跟蒼海小姐見面,要怎麼辦?」
保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回答說:「你現在排的隊伍等一下就能跟蒼海小姐見面。」,同時手也指著前方。
「我的意思是……」悟生又貼近他的耳朵,「如果想跟蒼海小姐『單獨見面』的話,有什麼途徑嗎?」
「這個……」保安露出了尷尬的神色,「除非本人同意,不然一般來說的話,跟蒼海小姐見面是需要預約的。」
何等可怕的人氣,連會面都要預約。悟生心想。
「好,我知道了,那我等下當面問她就行了吧?」
「呃……可以,蒼海小姐不會介意這種事,但是要記得說話盡量簡潔,蒼海小姐的個性有點兒不耐煩,不喜歡有人說太多不必要的話。」
原來她私底下個性是這個樣子啊?悟生心想。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悟生本以為保安要回去了,但沒想到保安停頓了一會兒後,又開口向他提問。
「你看起來不像粉絲呢?」
「嘛……確實不算是,我第一次來參加這種活動,也是第一次知道有蒼海小姐這個人。」
「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說明一下你想要與蒼海小姐見面的理由跟你的姓名嗎?我可以先幫你代為轉達。」
「啊……好的,不過,我希望我來找蒼海小姐的原因只有她知道。」
「這樣的話,你要不要先把名字跟原因寫在紙上再給我?我可以幫你代為轉達。」
「不,我還是覺得不太保險,我只寫名字可以嗎?」
「……好吧,可以。」保安思索再三後,還是答應他的請求。悟生拿出筆記本,快速書寫了一下姓名之後,把紙折了兩個對折後,遞給保安。「那就有勞你了,謝謝。」
保安離開後,他又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一些事情。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JeVKnuOUi
現在是十月初,高利克即將入冬,所以天色已經變得有些昏暗了,外場的路燈紛紛亮了起來,悟生轉頭看向天空,那輪明月還在遠方閃著微光。他盯著月亮看得入神,直到排在他前面,剛剛悟生上去搭話的男孩提醒他,他才知道快要輪到他簽名了。
「大哥,你還好嗎?快輪到你了。」他轉過身來戳了戳悟生的肩膀。「前面只剩那個要簽名的人了,下一個就是我。」
「啊……謝謝。」悟生低頭看著他道謝。
「不用客氣,舉手之勞而已。」見悟生的反應有些靦腆,他很爽快地伸出手說:「我叫布魯諾,你可以叫我OKA。」
「……」悟生思考了一陣,「我叫悟生,悟生˙克因洛斯。」他把手握了上去。
「下一個!」保安宏亮的聲音提醒了兩人,已經輪到布魯諾了。
「該我上了,下次有機會再見。」說罷,布魯諾轉身走向蒼海。蒼海只在他的紀念月曆上劃了幾筆,他就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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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輪到你了。」輪到悟生時,保安的態度有一些轉變,這讓悟生覺得有些奇怪。
他拉開封鎖線讓悟生進入;臨時搬出的摺疊桌前,那名女子就是蒼海,臉上掛著和開始演唱前基本一致的可人笑容。
「妳好,蒼海小姐。」悟生向蒼海點頭致意。
「你好啊~你應該就是悟生˙克因洛斯吧?想跟我單獨見面的那個。」蒼海表現出很開心的樣子,同時視線也不停往悟生身上去做打量,這讓悟生感到有點緊張。
「是的……」悟生用力吞了口口水壯膽。「我是高利克政治大學……安提語文學系的學生,我對蒼海小姐妳在歌唱時使用安提語這件事,很有興趣。」
「你的態度跟外表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呢,不過……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直接問,為什麼想要和我單獨見面呢?」蒼海面帶笑容地問他。
「因為,我有太多想要問的,很怕會耽誤太多時間。而且,可能會涉及一些蒼海小姐妳個人隱私的問題……」
「嗯?怎麼說?」蒼海聽到與自己有關,頓時來了興趣。她雙手交扣,下巴抵在手指之間,眼神中帶著點期待。
「例如蒼海小姐妳的身世之類的。」
悟生說罷,把自己的筆記本翻開到剛剛記下事情的那一頁,遞給了蒼海。蒼海看見內容後,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繼續微笑,並且點著頭把筆記本放到桌上。
她好像覺得不太意外啊。悟生想著。
「等這裡排隊的人都走了,到我的休息室敲門,每三秒連敲四次,三個循環循環之後,我就會去開門。」蒼海的笑容變成了更富有興致的表情。
蒼海在筆記本上簡單簽個名之後,就把筆記本向前推給悟生。
「下次再來喔!」蒼海的表情變回了剛剛兩人初見時的模樣。雖然悟生對蒼海的態度轉變感到疑惑,但他沒有去思考背後的成因。
「……好的。」說罷,悟生拿起筆記本便離開。不過,在回去之前,他還想要看看蒼海的簽名。他隨便在一處無人經過的地方停下,把筆記翻開到蒼海簽字,也是悟生紀錄問題的那一頁。
令他沒想到的是,蒼海對他的問題留下了回答。
「你想的沒錯,我——蒼海˙雅克竑,確實來自祭神師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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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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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整個草地音樂會的活動結束了,工作人員們一字排開,準備要拆除舞台。悟生在收拾完帶來的瑣碎物品和毯子之後,向著蒼海的休息室前進。
外頭已經沒有人在排隊了,保安架起的封鎖線,也已經全數拆除完畢,剛剛還擠滿人的休息室前,只剩下一片荒蕪的空地。悟生左手扯著被蜷成一捆的毯子,右手抓著塑膠袋,裏頭是剛剛在周圍的攤販買的一點飲食和紀念品,來到了蒼海休息室的門前。
每個表演者都有各自不同的休息室,且休息室是連成一排的,剛剛蒼海能夠直接辦簽名會,完全是因為她的休息室在整個休息室連棟的最外側,也就是最靠近觀眾的那一側。
為了避免下雨會有淹水的問題,每間休息室都有架高三十公分左右,還附帶了鐵製階梯。悟生看見外頭整齊地擺放著一雙藍色的運動鞋,便直覺地脫下鞋子,走上階梯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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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第一個循環,悟生思考著該如何言簡意賅地說明他的「問題」。
「咚咚咚咚!」
第二個循環,悟生思考著要用什麼話術去打動蒼海。
「咚咚咚咚!」
第三個循環,悟生思考著要把底牌顯露到什麼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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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就算隔著厚重的木門,蒼海那極具穿透力的聲音也依然清晰可聞。幾個厚實但不彆扭的腳步聲過後,蒼海跑來打開了門。
此時,蒼海已經換下那身華美的禮裝,他穿著一件純白色的聚酯纖維背心,露出度很高,從鎖骨到胸前的事業線都能一覽無遺。可以說,蒼海很有野心地露出她曼妙的身材曲線;她插腰的雙手上,是一件帶著毛邊的黑色羽絨外套,和純白背心正好形成對比。至於下半身,她換上了牛仔短褲以及黑絲襪,本來蒼海的身體比例就相當不錯,在牛仔褲和黑絲襪的加持下,更顯出了她雙腿那豐腴但不肥膩的肉感。
悟生看呆了,不知道是單純色心作祟還是為她形象的大轉變而感到驚訝,但他確實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看呆了嗎?」蒼海前彎著腰,帶著壞笑在他面前揮了揮手,把悟生拉回現實之中。
他呆呆地緩緩點頭,同意了蒼海拋給他的問題。看到悟生點頭,蒼海不自覺笑了出來,她很喜歡悟生沒太多思索就回答問題。
「快進來吧?外面現在還挺冷的。」
「嗯,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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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內部意外地很寬敞,甚至還有附窗戶;裡面有兩張大摺疊桌,其中一個應該就是簽名會時使用的桌子,除此之外,還附帶了四張塑膠折疊椅,蒼海就坐在其中一張上面。
悟生把毯子跟塑膠袋放在桌子旁後,開始在角落步行,從一角走到另一角,看樣子是在側房間的長寬。蒼海打開暖氣後,就這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環繞了房間一圈,然後坐在了自己的對面。
「你還挺有趣的。」蒼海對著才正要坐下的悟生說。
「是嘛?謝謝。」悟生拉開椅子坐下,「測房間的大小是我的興趣,應該……沒有妨礙到妳吧?」
「沒有……哈……」蒼海深吸了一口氣。「那我就先問吧?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她的表情好嚴肅啊。悟生想著。
「從姓氏。」
「姓氏?為什麼是姓氏?」蒼海不解地問。
「蒼海小姐有聽過任何家中的人特別去提姓氏的故事嗎?」
「呃……」蒼海搓著手指思考,「有聽過一點,但基本上只有提到一些比較有名的家族成員,其他的細節沒有聽親戚提過。」
「那……蒼海小姐,我要開始解釋了,內容可能會有點長,妳應該不會介意吧?」
「不會,你開始吧。」蒼海的還是一樣板著臉。
悟生掏出他的筆記本和筆,在紙上寫下「jachop」之後,展示給了蒼海看。「妳的姓氏是這樣拼沒錯吧?」
「對。」蒼海點頭回應。
「jachop可以分成jac以及hop,」悟生畫了兩個圈,分別把jac以及hop圈起來。「兩個字在現在的安提文字典裡已經沒有記載,原因很簡單:現在高利克所用的安提文字典,大多使用由南據時期的文字學家——達格倫,他自己修訂的安提文字典裡的字義……」
「那個……」蒼海朝他擺了擺手打斷他,「雖然我說不會介意你講太多,但你好像有點偏題了。」
「啊,抱歉。」悟生尷尬地抓頭說:「一講到文字學我的興致就來了,不好意思……那我繼續囉?」
「好。」蒼海向他攤手,示意他繼續。
「……總之,jac跟hop兩個字需要追溯到前高季時代,」悟生在紙上塗塗寫寫,畫出一張三支腳的桌子和一個形狀奇異、底是四角而口是三角的大壺。「在前高季時代,jac指的是三支腳的桌子,而hop指的則是這種奇形怪狀的酒壺。」
「這東西是酒壺?」蒼海指著紙上那罈奇怪的酒壺問。
「是的,這是古代的人們在重要大事時會使用的酒壺,通常是在喪禮、祭祀時會使用的酒壺。」
悟生說完這話之後,蒼海陷入了思考之中,悟生查覺到了這件事,便暫時停止了說明。
「只靠這種東西就能知道嗎?」蒼海喃喃自語,不讓悟生聽見。
她對眼前這位神奇的男人再次充滿了興致;僅僅是第一次見面,他就能夠透過連自己都不清楚的資訊,以此來知曉自己的家族背景。雖說蒼海本來就帶著點警覺心,但她認為,如果是眼前的男人的話,或許是值得相信的選擇。
「那,酒罐和三腳桌背後的含意是什麼?」蒼海的話打破了兩人的一時停戰。她翹起二郎腿,雙手環抱在一起,不同於剛剛還有些拘謹的樣子,現在的蒼海,看起來更放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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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呢……」悟生深吸一口氣後,說:「剛剛蒼海小姐看起來很嚴肅,我很怕妳對我有敵意,也很怕我自己說出什麼不該說的……偏題到文字學是個例外……」悟生輕聲細語地抓著臉回答,臉上也悄悄地浮現了微笑。
蒼海先是被他意外的誠懇話語感到驚訝,這代表他對此前素未謀面的自己有著十足的信任。知曉這件事後,她也不由自主地與悟生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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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你真的很有趣欸~」蒼海歪著頭,斜眼看著他說。
「沒有,我平常給人的感覺其實很無聊,跟不上流行又會自己一個人帶著很難看懂的書到處跑,還常常說一些很難懂的話。」
「沒關係,我現在不就是在聽你說很難懂的事情嗎?」
「……也是,那我繼續咯?」
「嗯。」蒼海點頭回應。
「準確來說,yachop並不是指分開的兩物,而是指『三腳桌上的酒壺』,這跟古安提的拼字學有關。古安提單詞中常會將兩個不同意思的字組合成一個新單詞,而排在前面的單詞通常可以表達出後一個單詞的狀態……」
說到這部分,蒼海忍不住伸手示意他停止。
「冷靜一下……我要聽重點。」蒼海有些尷尬地說。
「抱歉,蒼海小姐……」,悟生調整好呼吸,繼續說:「『三腳桌上的酒壺』還是要從歷史意義來看。這種三腳桌在以前並不是家家戶戶都有,這是因為,三腳桌是用來祭祀祖先以及天神的道具,而高利克的祭祖、祭神儀式通常是由『祭神師』來進行,又因為祭神師是一種家傳職業,所以會把三腳桌和酒罐傳給下一代;蒼海小姐的姓氏由來,可能就是為了方便認清祭神師家族的身份,而直接使用祭神師們會在工作時使用的道具作為姓氏。」
到這個段落,悟生短暫地休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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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到目前為止,蒼海小姐,妳還有什麼問題嗎?」
「差不多都問完了……」
機會來了。悟生內心想著。
「那,蒼海小姐,我可以做一個不負責任的猜測嗎?」
蒼海疑惑地盯著他,問道:「是什麼?」
「表演開始前,妳所說的『傳奇』,是指國父贊卡嗎?」
「欸?」她猛地站起身,難掩興奮地說著:「你看得出來嗎?」,伴隨著那雙如獲至寶的眼神閃閃發光。
「是。」悟生輕輕地點頭說道。
「太好了!」她雙手抓起悟生的右手後合掌,盯著他說:「沒想到第一次用這種方式就成功了……」
「呃……什麼意思?」悟生不解地問。
「其實,我是贊卡的孫女。」
「欸?」悟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蒼海的臉。「真的嗎?」
「真的。」她點頭道。「剛剛你說要找我的時候,我就有想過你會不會知道贊卡是祭神師家族的人。」
「不,雖然我自己是支持這項假說的,但我頂多也只是存疑而已……還有,可以先放開我的手了吧?這樣伸手好痠……」
「啊,抱歉……我有點興奮過頭了。」她慢慢把手鬆開,但悟生的手還是差點砸到桌子上,還好他及時用力,把手收了回來。
「所以,妳剛剛說『第一次用這種方式就成功了』,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蒼海重新坐下來「我想要找一個可以跟我一起研究贊卡的人,結果第一次用表演的方式就成功了。」
「所以,上台表演只是跳板?你真正想做的是招募志願者?」
「是,不過這算是一次碰運氣的嘗試,我傳過不少訊息給一些有在做歷史研究的教授,但我不便透露身分,所以只能在開始研究之後,換來一些資訊支持而已……」她越說越感到喪氣。
「嘛,畢竟贊卡的後半生,從高利克的史觀來看,確實能讓他被稱為不折不扣的『罪人』呢,不願意透露很正常……但,為什麼妳願意透露妳的身分給我?因為我人在妳的面前,所以能夠信任嗎?」
蒼海沒有正面回答。「你一開始來找我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我能不能信任的問題嗎?」她指著自己的臉反問悟生。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qTJVgiRfh
悟生聽完,感到一陣錯愕,因為來見蒼海確實是他腦子一熱的決定,「不……我沒有想過這些問題。」他只能尷尬地搖頭回答。
「你大概是抱著『反正不會有什麼損失,就試試看吧?』的心態吧?我也是這樣想,而且,活生生的人總是比跳動的字更有信服力,不是嗎?」
悟生才正想問她,既然沒有損失,那為何不直接透露資訊給那些比自己更專業的教授呢?但蒼海丟出的質問又讓他把想法吞回嘴裡。蒼海看著他有些尷尬的神情,不自覺戲謔地笑了出來。
「……確實,真正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比在訊息裡紙上談兵可信多了。」
「對吧?」她斜著眼,歪頭看著悟生說。
「雖然妳還沒問我的意見,但總感覺,妳好像已經把我當作同夥來看了……」
「哼——這當然是因為,我有能夠把你拉過來的自信啊?」她左手托著臉,自信的樣子就像早知道悟生會這麼說一樣。
「嗯?怎麼說?」
「既然你都問了,那我也只能告訴你了……」蒼海前傾身體,伸手去拿剛剛悟生用來解釋姓名的紙筆,悟生眼看她的手稍微短了些,就把紙筆往前推,好讓蒼海能拿到。
「哈……謝啦!」她一鼓氣抽走紙筆,在紙上塗鴉起來。
「妳想給我看什麼?」
蒼海瞥了一眼悟生的臉,又把眼神收回。
「你是庫安˙克因洛斯的孫子,對吧?」
她還是專注在紙上,但悟生的表情卻已風雲變色。
「……是啊。」
他面露冷汗,這還是悟生第一次在這個房間內感到坐立難安。
「畫好了,你看。」蒼海將紙張遞回悟生面前,上面畫著一個圖騰,是個轉向九十度的正方形,外圍畫上一個外接圓,再由一條與圓的直徑相等的橫線貫穿正方形處於正上方的頂點。
「這是……」
「如果你知道祭神師,那你應該也會知道這個圖騰。」
「是,我的確知道,這個圖騰是以『四端』為核心創作的圖騰,也是祭神師進行人祭時,在一旁輔助的,劊子手的家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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