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興鳳舉 - 第四章四水之城

消滅高階魃犼後，韓江楓兩人老老實實的歇息了幾天，這才重新上路。此時距離四河城已然不遠。不過三天，已可見夕陽下那座巨大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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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河城乃典型的南方城市。位于王城楚歌城東南三百三十里，坐落在松香河畔，橫跨過平河、靈嘉河、山瑉河三條松香河支流。乃名副其實的航運要衝，戰略重地。早在太宗大王時代，就已是王畿內，僅次於楚歌城的大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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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王座虛懸，尤其是兩次大戰後，楚歌城日益敗落，四河城則日益繁盛，後來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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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藉著航運要衝帶來的源源不斷的收入，如今已是王畿內最强大的城邦。不必多言，單憑明亮的路燈和宏大的下水道系統就能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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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間，四河城燥熱不减白日，市民多出門閑游納凉。無論何方，能用絲綢做便裝的人畢竟是少數，市民們大多穿著單薄的棉布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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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閨女。身上的棉布給汗水浸濕後，簡直和不穿沒什麽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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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把韓江楓看得「嘿嘿嘿」一陣，「嘻嘻嘻」一陣。端的是兩眼放光，口水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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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翻白眼差點翻成了白內障。恨聲道：「光屁股拉磨——轉圈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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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笑道：「這話從何說起？瞧瞧路燈，想想帝國紀元的宵禁，我可是在欣賞盤古文明結晶。甚至還另有“重大”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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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一路上你這雙眼睛就沒離過“重”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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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理直氣壯的雙臂環抱胸前，駐足直視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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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却笑道：「瞧大人的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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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布，不是很常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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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道：「印花棉布。再看看年輕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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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棉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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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輕嘆一聲。「素面棉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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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皺眉道：「有話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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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輕嘆改爲長嘆。「成年人多穿陳舊的印花棉布。新近長成的年輕人,多穿較新的素面棉布。如果這不是新風尚的話，只能說四河人越來越囊中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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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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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聽見水流潺潺，料想是一口噴泉，快步走了過過去。他已緊趕慢趕了一個多時辰，汗透衣衫，口中乾渴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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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噴泉乃四河城公共水利系統的一部分，既能當成城市景觀，還能爲市民提供乾淨便利的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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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轉過街角時，韓江雪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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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噴泉周圍被擠得滿滿當當，一名站在長凳上的中年男子激情演講，百餘人聚精會神的聽著，還時不時的爆發出一陣陣的喝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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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韓江雪以優良的涵養而爲人稱道，此時也忍不住嘟噥了一句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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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一路上所見噴泉倒有好幾處。可每一處噴泉都是這樣，一人演講，百人圍觀。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YZPJ2bJ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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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等司空見慣之事，本沒有什麼好說，可占著水源，讓他人不便，不免令人生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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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一來不願粗魯的生擠硬沖。二來又見尋常市民，總是刻意和這些人保持距離。此前爲了不惹麻煩，只得强忍乾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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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悶熱的夏季夜晚，乾渴能忍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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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韓江雪也顧不得了，索性就走進人群往噴泉擠去。那演講之人慷慨激昂的話語潮水一般湧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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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權時代落幕，平民時代到來。幾千年了，我們終於回歸自由，成爲自己的主人……那些君主主義者賊心不死，嫉妒我們的財富，憤恨我們的自由，誓要將王權的枷鎖再次戴在我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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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處，演講人的聲音高亢到嘶啞，仿佛身體中正湧動著無與倫比的勇氣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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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無懼於你的仇恨，蘭庭侯。我們無懼於你的嫉妒，普咸侯。我們無懼於你的憤怒，松陽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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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剛剛喝進去第一口水，聽到這話差點沒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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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可真是“氣吞山河”，一口氣挑釁王國內最强大的兩大方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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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騎過萬，鎮守北疆，陸上最强的北伯蘭庭侯。艨艟千百，縱橫四海，海上最强的南伯普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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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位，在整個盤古大陸上都是能排得上前五的强大君主。這還不過癮，再搭上一個最富有的松陽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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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俗話說的好，咬人的狗不叫，叫喚的狗不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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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當成一個笑話聽也還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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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演講人又道：「他們密謀已久，松陽侯出資，普咸侯出船，把蘭庭軍運到泰伯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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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人往西一指，「就在不到六百里，野蠻蘭庭人即將登陸的地方。手足們，袍澤們，抉擇的時刻已經到來。我們要麽束手待縛，再次成爲世俗君主的奴隸。我們的財産會被蘭庭人掠奪一空。我們的妻女會被蘭庭人肆意姦淫。要麽我們勇敢起立，迎接命運。讓張執政帶領著我們，將蘭庭人趕入海中，擁抱勝利和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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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聽的暗暗好笑。只聽見一人道：「冒昧的問一句，北伯爲何要南下四千里，攻擊四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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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操著一口流利無比的楚歌話，可不是韓江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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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遠遠的站在外圍，可喉音極具穿透力，不用刻意大嗓門，周遭的人也能聽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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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里海運，容易病疫流行的暑熱天，還有水土不服。如果他們真在泰伯港登陸，倒更像是來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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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人顯然沒料到,有人會不揣冒昧的上前提問。怔了一下，朗聲道：「朋友，我剛才說過了，他們憤恨我們的自由，嫉妒我們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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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微笑道：「原來如此。那麽，還有東伯東臨侯、襄伯寧福侯、西伯清平侯、贊伯康寧侯四位方伯呢？他們和南北二方伯一般，都是傳承八百多年的諸侯，盤古大陸上最古老的世襲君主家族。難道他們就不嫉妒憤恨貴城的財富自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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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人傲然道：「世上再也沒有比四河城更偉大的地方。他們當然嫉妒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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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引來聽講人的一片喝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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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君所言。他們爲何不指示幾位相鄰的諸侯，掐斷四河城的航道，確保鹽、鐵、糧、油莫要從河運流入四河城？六伯既然達成共識，哪位諸侯敢違抗？再者說，六伯本就是許多諸侯的本家，血脉相連，共榮共辱。倘若四河城從河運得不到，就要從陸運購買。千里不運糧，百里不運草，只怕到時價格十倍不止。只消一兩年，四河城民窮財盡，何必强攻？又或者蘭庭侯這位鎮守北疆八百年的北伯，不懂其下攻城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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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人給說的面紅耳赤，半晌，憋出一句話來。「我說過，他們還嫉妒我們的財富。如果我們把財富都用來購買鹽、鐵、糧、油，他們還搶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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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猶未了，聽講人中不知是誰喝彩了一句「說得對」，又引來一片贊同之聲。出聲謾駡韓江楓愚蠢無知的亦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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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聳聳肩，又微笑道：「有道理。然而，如果蘭庭侯想搶劫，他爲何不搶離他只有三四百里的松陽侯？四河城縱然富庶，比之坐擁“松陽四絕”的松陽侯如何？松陽侯國人不滿萬，輕易可取。四百里的距離，更不必擔心水土不服和後勤不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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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人登時目瞪口呆，面紅耳赤。突然暴跳如雷，指著韓江楓的鼻子大叫道：「這厮是蘭庭探子，快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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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講人群情憤恨，轉身要去拿人，凶神惡煞的模樣，倒是把閑步市民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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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民人數百倍，對這幫聽講人卻表現得甚是畏懼，起碼不敢直攖其鋒。見這些人一擁而上，不明緣由，嚇得人潮波浪一般往後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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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哪去尋韓江楓？一幫人咒駡著顧盼四周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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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動口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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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市民群裏的韓江楓嘻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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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皺眉斥道：「你一天不惹是生非,是不是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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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聽則聽，不想聽則走人。何必激怒這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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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笑道：「我最不愛聽人胡說八道。啊，我好像記起來了，蘭庭侯好像是某人主君。我替他盡了一個封臣的本分，反過來倒惹了一通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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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不甘示弱的道：「我好像也記得蘭庭侯是某人舅舅。因此，這個人情我絕對不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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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笑道：「我倒是不介意他們駡他，誰活一輩子能不挨駡的？只不過，這些商業城市市民，很難明白一個基本道理。像蘭庭這樣的專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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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剛出口，便覺如此說舅舅甚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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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蘭庭這樣的絕對君主國，國君的“不悅”，便已是充足的開戰理由。當然，這不能怪他們，舅舅恐怕也不能理解，商業城市“凡事付諸公議”之類的口水仗。總而言之，我覺得我有那麽一丁點兒的責任，阻止先祖故地上爆發第二次南北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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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輕嘆一聲，「倘若你能少點責任心，世上恐怕會少不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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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道：「倘若我們忘記信仰公正，忘記禮義廉耻，都如野獸一般憑性而爲，世上就不會有任何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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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嘴上爭論不休，脚下不停。終於到了一片燈火輝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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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傭兵，航運碼頭，南來北往的航船商隊。這些加在一起往往意味著無以復加的龍蛇混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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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們把匯合點定在遠離碼頭的新城區。此處大多是兩次王位繼承戰爭戰爭時，避難遷居而來的富商大賈，秩序井然，治安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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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新城區雇傭有自己的守衛，理所當然，進入新城區的荷花橋頭攔住了韓江楓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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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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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微微一笑，掏出厚厚一沓銀票。果不其然，守衛們二話不說，讓開一條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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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隊也不止一次在四河城匯合，却是第一次在春水碧天閣。還沒進門，就被迎客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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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兩人相視一笑，他們都是麻布短打，草帽草鞋。大熱天走了一路，早就渾身污漬，汗臭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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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要是給進，才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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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樓內，蜂蠟如金，清香宜人，其它種種諸如金碧輝煌，雕梁畫棟，陳珠鋪玉。一時焉能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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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客人珠履華服，就連夥計隨從都是綾羅綢緞。這麽看來，實在不能完全怪兩位迎客的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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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上前了一步，笑道：「友人早至，必然訂下房間。如果所料不錯，當是畫船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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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要在這小住幾日，顯擺銀票可就不合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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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迎客聞聲色變。身爲迎客，可以沒有別的本事，却必須懂兩樣，一是口音二是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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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韓江楓這短短一句話用了四種周離王國內的主要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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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有人早至」四個字時，用的是北方蘭庭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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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然訂下房間」六個字，用的是東方東臨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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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所料不錯」，用的是西方楚歌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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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是畫船聽雨房」，用的則是作爲王國通用語的南方普咸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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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種口音轉換之間宛若行雲流水，又精熟純正，毫無滯窒之感，委實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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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迎客忙打開純淨如水的玻璃大門，喚來一名大堂夥計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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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聲而來的大堂夥計，一見兩人登時捂住了鼻子，却沒有捂住臉上的厭惡鄙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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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那迎客見狀輕咳了一聲，向大堂夥計使了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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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帶兩位貴客去查看一下，是否已預定下畫船聽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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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夥計的，尤其像是春水碧天樓裏的夥計，還有不懂察言觀色的？馬上含笑相迎。「兩位貴客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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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兩人甫一進門，嗡嗡響的大廳内立時寂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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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們，不管是品茶的，弄琴的，舞墨的。亦或是用餐的，鑒賞書畫的，都停下了當前的動作，直勾勾的盯著韓江楓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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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有震驚之色，或有憤怒之情，或有揶揄之意。韓江楓始終微笑自若，逐一方向看著自己的人們點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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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客人說是訂下了畫船聽雨房。」夥計向掌櫃說了一句就趕緊逃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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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倒真不愧是掌櫃的，面對這樣的“稀客”，毫無異樣之色。「兩位客官，敢問下訂的客官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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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行舉止更是宛若一位謙謙君子，謙而不卑，熱情又保持了恰到好處的距離。一口純正的普咸話更是古樸典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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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道：「韓江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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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查看著簿子道：「正是如此，客官。這位君子給自己訂了畫船聽雨房沒錯，然而，留言備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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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完，抬頭給了韓江楓兩人一個十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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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的同生共死，韓江雪還能不瞭解韓江柳的脾性？笑道：「請掌櫃但說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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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看了韓江楓一眼。「紫氣東來給馬臉娘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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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又看向韓江雪。「金帶圍給白臉醜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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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冷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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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笑著自指道：「說反了，應該是馬臉醜貨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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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的一名夥計聞言「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差點沒抖掉托盤中的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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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看簿子，掌櫃臉上却忽然一陣青一陣紅，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嚅囁這道：「還……還……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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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還”了三個字，終究沒能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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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轉述他們的言語就算罪行，世人都該上絞架了。請掌櫃但說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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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料想沒有好話，這倒在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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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道：“「還有個要求，馬臉娘娘腔要學狗叫才能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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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說完，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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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這些法師就沒一個靠譜的。韓江雪涵養再好，又如何能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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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要發作大駡韓江柳時，突然「汪汪汪」三聲，叫聲不大，倒是震得他腦子嗡嗡的。却是韓江楓真的學狗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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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時大堂内笑聲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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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也笑了，氣笑的。正要開口訓斥，却見韓江楓坦然微笑，毫無扭捏。暗自長嘆一聲，心想：「罷了罷了。這小子雖然幼稚憊賴，好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會勇敢坦然的爭取。哪像我，連說都不敢向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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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松了一口氣，正要喚夥計來引客人去房間，隆隆的脚步聲自外傳來。隨著兩名迎客驚呼一聲，玻璃大門被打開。當先一人，挺胸叠肚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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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斜眼望去，却見此人三十來歲，穿著一件鴉青色長衣。步履之間，衣擺晃動，精美的金銀刺綉時隱時現。衣領下，碩大古拙的寶石胸針半藏半露。袖口中，繁複精緻的面料欲遮還顯。腰帶嵌玉，金綫收邊，左懸長劍，右挂短刀。皆是鯊皮爲鞘，象牙爲柄，黃金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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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出門都流行帶著全副身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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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身後黑壓壓的跟著一群人，無一不是利刃隨身，殺氣騰騰。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QBjnl5tV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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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給了韓江楓兩人一個充滿歉意的微笑，轉而向那男子笑臉相迎。「張公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敢問小店又何能效力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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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者，諸侯之子也。用來稱呼這傢伙這是尊稱呢還是皮裏陽秋呢？韓江楓背過身去使勁捂住了嘴，身子劇烈的抖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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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公子哼了一聲，坦然受之。陰陽怪氣的道了聲「周掌櫃」，又道：「還是早早把姓鄭的交出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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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掌櫃微微一笑道：「小店打開門做生意，只有恭迎貴客的道理，哪有所謂“交出”客人的道理？鄭子留宿小店，那是小店的榮耀。不管他願意住多久，於情於理，小店都要殷勤款待，斷不能怠慢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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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公子聞言大怒，頓時滿臉凶狠，做拔劍之勢，但也僅此而已。略一僵持，昂首朝上大叫道：「鄭可象，你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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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吼過後，這位公子環顧四周。却見那些客人無一不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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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些夥計都當他不存在，自顧自的忙活。這下臉上哪裏還能挂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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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瞟見兩個衣著破爛的傢伙在眼前，這位張公子本也沒把這兩人放在眼裏。可長面寬額的那傢伙，臉上始終賤笑嘻嘻，好生令人厭煩。本就在氣頭上，順手推了一把，怒道：「哪來的臭苦力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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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早就又累又渴又餓又髒。只想盡快的泡進浴桶裏爽快的洗個澡，然後填飽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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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張公子這麽一耽誤，他本已有五七分的不耐煩。被這麽一推，更有八九分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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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是不小心被狗咬了，總是不能咬回去。無論心中作何感想，韓江楓臉上,始終保持著淡淡而有禮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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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掌櫃幹這一行的，還能察覺不到韓江楓的怒氣？還能感覺不到韓江楓的危險？忙道：「張公子，這兩位乃是小店貴客。還請莫要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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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子聞言大笑。「周掌櫃是拿我當呆子嗎？苦力住得起春水碧天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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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掌櫃微笑反問，「誠如公子所言。苦力爲何會出現在，他們住不起的春水碧天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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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子一怔，突然之間，靈犀一動，腦瓜子豁然開朗。叫道:「正是。定然是給鄭可象通風報信的。不然這幫勢利眼能讓這東西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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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腦回路，周掌櫃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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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無視了周掌櫃的苦勸，一把揪住韓江楓的衣領。「說，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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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真聰明。韓江楓本來想翻白眼的，倏然間想起母親大人的鞭子，這才强行忍住。微笑道：「我是誰與尊駕有何相干？莫非尊駕供職于刑司？就算尊駕供職於刑司，也該以禮相詢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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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子冷笑道：「刑司是什麽物件？你可知我父親大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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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謙和的微微一笑，「待我準備停當，子夜時分，拜會令堂大人時再問詢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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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跟哪？這位張公子一臉迷茫，完全沒聽懂其中的彎彎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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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苦了那些正在吃喝的客人，茶水、食物從嘴巴、鼻子噴將出來。如此一來，自然少不了被噴得滿頭滿臉的倒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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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噴人的東倒西歪，被噴的也是前仰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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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張公子身後倒是有明白人，聞言暴起大叫：「放肆，口無遮攔的畜生。」說話間，一拳正中韓江楓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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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掌櫃驚叫了一聲，正要呼喚衛士，但旋即打消了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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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挨打的雲淡風輕，仍是一臉微笑。打人的倒抱著自己的拳頭慘叫不止。拳頭上皮開肉綻，鮮血橫流，仿佛那一拳是打在了鋼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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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子不禁鬆開了揪住衣領的手，驚惶交集中後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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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内旋即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韓江楓微微一笑，團團一揖，還沒忘送給一位美麗的夫人一個飛眼。「獻醜，獻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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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而向周掌櫃道：「我喜歡和君子相談。然而此時確實疲憊，可否能帶我去房間？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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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掌櫃忙招呼客人在前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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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胡思亂想的韓江雪，給韓江楓暗暗捅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拿出一張十銀元的銀票來放在櫃檯上。「區區薄資請掌櫃並各位師傅飲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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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們在正經花費之外另給小錢本是常例。周掌櫃自然也是例行稱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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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四水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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