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芳蔚起来后刚要去上工,一回头看见窗前的月季花枝上还长有两个花骨朵。昨天夜里天上下的又是雨又是雪,天冷气寒,使得花骨朵头上罩上了晶莹剔透的冰皇冠。被冰包裹的粉红色的花骨朵显现出几分艰苦,几分刚强,几分无奈和几分无辜。芳蔚看到这些,就不由得吟出几句诗来。不巧这几句诗被大姨家的尚子文刚好听见。芳蔚觉得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也得让他作一首给自己听听,就说:“反正今天你不作一首给我听听我是不饶你的。”
尚子文是来给芳蔚送倭瓜,他手里端着一大碗热呼呼的熟倭瓜,听芳蔚这样说,急的他就地转了个圈说:“我是来给你送倭瓜的,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在作诗上,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芳蔚说:“那我不管!”
尚子文看看怎么解释也不行,就说:“那要不这样吧,我把我昨天傍晚的那首诗给你念一念吧。”
芳蔚看了他一眼说:“你昨晚作诗啦?哦,好啊,那好啊,让我听听。”
尚子文说:“昨天傍晚我看见天上的云朵越积越浓重,就凑了一首五绝,是这样的: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JsGUt3veJ
向晚暮云飞,霜天未引雷。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QfmKDiyOY
安得千丈雪,掩尽世间黑!”
芳蔚低着头品读了几秒钟后说:“很好,很好,比我的要好。有气氛,有气势,有格调,有高度。很雅气,很规范,平仄声用得真好,意思更好。只是,若要掩尽世间黑还用得着千丈雪吗?”
尚子文说:“用的着,我看用得着。恐怕千丈深都不够。”
芳蔚说:“你看昨晚才下了两寸厚的雪,就连咱们的房子,土地,大树这些东西全都变成白色的了。那要是千丈,不就成了大冰期了吗?”
尚子文说:“是啊,我们这个地球上可能不会再有大冰期了。可是,你看,咱后山的那道悬石崖,红里透黑,毛毛糙糙,它从山顶就直劈了下来,坍塌下来的碎石块儿又形成了一面小山坡,连濯足溪都得绕着它走。要把它的黑色掩盖住,那得多深的雪啊!”
芳蔚说:“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好了,快把倭瓜碗给我,你快去上班去吧,我也该走啦。”
冬闲变冬忙,现在田地里的农活只有修渠,平整土地,砸坷垃等的农田基本建设。在这天寒地冻天短夜长的冬日,晚上的时间不能被浪费掉。除去开批斗会斗地主等的日常革命活动之外,还要搞些革命娱乐活动。社成慧听说黑泥湾村搞起了革命文艺宣传队,他在易书记面前建议石梁村也建立起一个毛泽东思想革命文艺宣传队来。易书记当场就答应了他的建议,并告诉他可以去找我们村的知青也加入。社成慧去找匡平,匡平一听说搞毛泽东思想革命文艺宣传队,而且是易书记的意思,就很高兴地答应了他,并告诉他说:“你来找我们算是找对了。我们这里可是有文娱人才了。我本人会吹口琴,孙有才会拉二胡,雷志强会打鼓,另外,我们这些人嗓子都很好,唱歌都很棒。”
社成慧听他这么一介绍,说道:“是啊,这个我知道,前些日子你们在拾棉花的时候唱得多起劲啊!这我都听见了。那咱们就这样定了,抓时间咱们再组织一下,确定一下咱们下边该干的事儿吧。”
匡平说:“行,那我们把够资格参加的人员定一下,然后再往下进行。”
社成慧满口答应着说:“好办,好办,我现在就去再找些人参加,我们村的革命青年也都很爱文艺呀。”
革命工作大家干。全村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革命工作,尤其是青年人,有的在写大字报的批判稿,批判地富反坏右这四类分子的工作是首要任务;有的在筹划组织毛泽东思想革命文艺宣传队,宣传革命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宣传毛泽东思想,这是刻不容缓的大事;有的在进行思想进步工作,以便早日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或共青团员。还有些人在进行着农田基本建设,关于私人的家务劳动,大家都要下班后再干了。
现在是进入‘冬藏’的末期时段了,牛大爷家也在忙着进行后期工作。今天,牛大妈烧了一天的火,烀出两大锅白薯来,准备将它们切开晾晒到房上去。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下班后就一头扎进了西屋,牛大妈在外屋地下不出好气地嘟囔道:“哎呀,你说家里这么多的白薯,咋弄啊。前几天我说切生白薯干,你们都不同意,说生白薯干不好吃,要吃熟的。熟白薯前几天又不能晒,天头不大冷就晒熟白薯,那放到房上去不就馊咯?!再者说,那家雀子还有野鸽子也鵮着吃啊!这两天正是晒熟白薯的时候。天冷了,把熟白薯扔房上去也馊不了了,拿到房上去就能冻上,家雀子也鵮不动了,可谁给往房上送啊!往年都是那个姓班的小子给弄,可今年……,唉,这可咋弄啊!”
牛翠红在西屋听见自己的老娘又在嘟囔这件事儿,满脸的不高兴,腾的一下从西屋冲出,将门帘子甩得老高,把嘴一噘喊道:“有什么活儿,我来干!不就是往房上送吗!我去!摔死就摔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牛大妈一看闺女火了,赶紧把话收了回来说:“你别逞强啦,送不上去就不送了,咱们不要这白薯了行不行!哎呀,我的小祖宗!你真要了我的命啦。明儿我就找史五嫂子去,让她给你找一个好女婿!找个好女婿家里的活儿就不发愁啦。”
一听这个,牛翠红更生气啦,说:“以后您少说这个,啊!要嫁您嫁去,反正我不去!”
牛大妈听闺女说这个,也生气了,她直起腰来看着自己的闺女骂道:“你这个死丫头!满嘴的胡吣!还让你娘嫁去,你娘都快入土了,还嫁什么嫁!”说完,娘俩个互相看着又都觉得好笑,都笑了。
牛翠红笑着对她妈说:“您先别着急,我试试,我也许能上房。”说完,牛翠红走到院中,想找个什么东西登着上去。
牛大妈见闺女要上房,赶紧跑了出来,说:“说是说,闹是闹,你可别闹悬儿啊!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弄不好出人命的。”
牛大爷在东屋听见她们娘俩个说的话,喊道:“别胡闹啊!你从小就怕登梯子上高的,别去!”
牛翠红一看她爹也拦她,就说:“您不让我去,您去呀!”
牛大爷喊道:“我去!”说着,牛大爷也从东屋出来了。
正在这时,稍门开了,进来了一个小伙子,他步态轻盈地走了过来。在天光逐渐变暗的情况下,院子里的三个人还是都能很清楚的知道,这是班荆。班荆走了过来,二话没说便走向了西封差墙。他一个健步跃上了封差墙根下的鸡窝,左手一攀猪圈的后檐,右手就够着了封差墙南边那段矮一点的墙帽子,再一用力,整个身体就跃上了猪圈。然后他又从猪圈登上了那段矮墙,又从矮墙攀到了高高的封差墙上,就上了房。下边的牛家一家人知道下面的活计和往年一个样,都各就各位忙活起来。牛大妈和牛翠红忙着将锅里的熟白薯捡到篮子里,牛翠红还没忘记将较大的白薯用刀子一劈两半儿或一劈四半儿,以便容易晾干。牛大爷忙着将装满白薯的篮子提到房檐下。班荆站在大瓦房的房檐边,面朝下用一根井绳往上提篮子,然后,他轻轻地踩着瓦垄,将熟白薯平码在前坡的瓦垄上。不一会儿两大八印锅白薯就都送到了房上。这时,下面的院子里已经有些昏暗了。班荆干完了活儿,他松了口气,站在牛家的大瓦房上,放眼望去,远处西边的天边,太阳已经全部藏到西山下面去了。从留霞山南缘较低矮处,还能看到一丝残存的鱼肚白。近处,大小不一,横斜有致的房舍都已沉浸在一片暗黑色的烟雾迷茫之中。像牛家这样的大房子,村里还有几户,它们就像水中的岛屿,在有限的光线中还能明显地显现出几条高高的,还没被阳光抛弃的房脊。牛大妈和牛翠红都在外屋地下收拾东西,牛翠红又捡了一个棒子面饽饽准备给班荆带回去吃,可她抬头往院子里一望,好像有个人影从稍门处出去了。她很生气,她知道班荆又偷偷地溜回家去了,怎么办!不能这样就不明不白的过去。她把家里的事情收拾好,对牛大妈说:“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拿起准备好的那个棒子饽饽就从后门出去了。
班荆进家后,还是他那老一套,大锅里填上水,抓来一把棒子渣熬粥,等粥熬好后,再放上一根叉木,叉木上放上一个小浅子,里面放两块白薯,这就是他们娘俩的晚饭。他把这所有的东西准备好,刚点燃灶里的火,这时后门开了,牛翠红用力推开后门,将手里饽饽放在灶台上扭头就走。迈出后门时,她又用力一带,将两个门扇摔的叮当直响。走出后门,她原指望班荆会追出来将她劝回去,跟她说几句软话,可是回了两次头也没看见班荆的影子。她真是气急了,扭头又回去,进了班荆的家,左手将正在烧火的班荆抓起来,举起右手就要给他一个满脸花。可是,借着灶台上黄豆大的油灯火,她看见这个五尺高的汉子在她面前垂眉顺目,低头准备就刑的样子,举起的右手在空中晃了晃没扇下去。
她松开手,又气又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在原地转了俩圈,对着班荆喊道:“木头!木头!木头!你就是块没用的木头!我怎么你啦!啊?我怎么你啦!啊?我那点儿配不上你!啊?你说话呀!啊?我是家庭成分配不上你,还是家境配不上你?是年龄配不上你,还是长相配不上你?啊?你说呀!啊?你到是吭声啊!你这个没用的木头!”牛翠红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打。她喊了两声,没有再继续往下发作。
班荆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牛翠红,在这极其微弱的灯光下,只有她的脸庞看上去还是那样的秀丽多情。一对满含怒色的眼睛,看上去更惹人怜爱。他真不忍心再继续让她伤心了。他缓慢地移动脚步,将外屋的前后门都关好。这时的外屋更黑了。灶膛里的火都已成灰烬。牛翠红见班荆把门关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没有害怕,更没有躲。她眼睛盯着班荆,眼神里流露出鼓励他的光芒,她真希望班荆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而且他就是再出格她也不会生气的。班荆走到她面前,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双腿一弯,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脚下。他两手伏地,头正好顶在牛翠红的脚面子上,声音哽咽且沙哑地说道:“我今生今世没法偿还你的情!”
班荆的这个动作出乎牛翠红的预料,她以为班荆会给她一些抚慰。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她又气又急,恨爱交加。她顿时感觉到自己的愚蠢。心里在谴责着自己:我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废物,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窝囊废呢!她真想抬起一脚将眼前这块窝囊废踹飞。想到自己平时经常骂别人‘有眼无珠’,不想自己看错了人!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她觉得她该做的,她能做的,她都做了。她眼睛盯着那个豆粒儿大的灯火,北风从后门缝里吹进来,灯火摇摇欲灭。在这个伸手勉强能看得见五指的外屋地上,她觉得她不能再呆下去了。她一扭身打开后门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寒天冻地的冬天,大地一片封冻。刚下过一场小雪,雪化过之后地面潮湿,加上气温走低,田地里的农活,象砸坷垃,修渠,平整土地这类的农田基本建设都不能干了。但是,农民们都不闲着,都在为就要到来的春天做准备。男社员们都在各家各户搜脏理垢,攒粪积肥。女社员们就在小队部里挑种子。为了第二年的大丰收,头一年要把种子粮里的瘪粒儿挑出来,不许那些遗传不足的籽粒作为种子粮,这是确保优胜劣汰的重要步骤。每逢这时也就是大伙拉家常的好机会。史五嫂子范大妈她们几个常在一块聊天的都凑在小队部的东屋,几个姑娘和年轻的媳妇们都在西屋。两个人为一组,坐在一张桌子的两旁,将种子粮撒在桌面上挑选。
金二大妈看见年龄较大的都在东屋,她觉得自己应该属于东屋的,就搭讪着凑了过来。谢三婶子见她凑了过来,就笑着说:“金二大妹子,你那玻璃花的眼照还行吗?这样的红小豆,都是一片红,看得见吗?别把鼓粒儿的都给扔出去,把瘪粒儿的倒留下了!”说完她咯咯地直乐,旁边的范大妈,李大妈,史五嫂子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金二大妈见谢三婶子话里带刺,她笑了笑说:“你们别看我这眼照不好,可我这眼照有个新鲜能耐,是红的东西我都看得清楚。就拿昨儿个说吧,易书记家里的,叫我去看看她家给他们大闺女打的那对儿箱子,哎呦呦,那家伙,哎呦,那箱子那叫个棒!哎呦,你们是没看见哪,你要是站在那箱子前边,那箱子能当镜子使,哎呦,真能照进人去。听说光油漆就油了十遍,油完了油漆还得用砂纸打平咯,过后再油下一遍,打平咯才能当镜子使啊,才能照进人去呀,对吧?我还真是开眼啦。再有那箱子那红色,哎呦,真特了,真怪了,那叫一个好看!还有那箱子那花纹,那木纹,哎呀,真比人画的画儿好看多了!哎呀,真开眼了。”
范大妈笑着说:“你赶明儿也叫你们家金二给你们大龙弄一对儿那样吧。那多好啊!”
金二大妈笑了笑,看了史五嫂子一眼说:“要弄那么一对儿箱子有啥难的,就我们家那两间半大瓦房,那是多棒啊!那要比一对箱子强百倍!”
谢三婶子眼睛盯着她说:“你念叨人家李大麻子的好去吧,要不是人家李大麻子解放前有钱盖那大瓦房,你这辈子甭想住那样的房子啦。就你那个公公,又是嫖又是赌的,哼!穷得叮当响了都!”
李大妈叹了口气说:“我听说李大麻子的大哥对他媳妇挺好的,咋就他跑台湾去了,没带上他媳妇呢!”
史五嫂子说:“这事您不知道啊?那个姓李的外边有一个小的,他把小的给带台湾去了!”
李大妈看着史五嫂子问道:“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范大妈说:“易书记家的门槛子都让她给踢没了,这事儿还瞒得过她去。”
金二大妈提高了声音说道:“我不管你们咋说,你们爱咋说咋说,粉正我是念叨我们老公公的好,要不是他那么折腾,又是嫖又是赌的,折腾得我们家穷得叮当响,我们现在能这么消停的过日子?做梦去吧!肯定也得一开会就那边撅着去。”
谢三婶子笑着说:“那你公公要是活着,你得怎么孝敬他啊?会跟他热乎一下吗?”
金二大妈看着谢三婶子,啐了她一口骂道:“少这儿放你公公那掏扒屁!你是不是热乎过你公公啊?你公公刚死二年,想他了吧!”
谢三婶子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分,赶紧陪着笑脸说道:“呵呵,这不是跟你逗两句吗,急啥?”
金二大妈见她把话抽回来,也就没再追骂。停了一下她叹了口气说:“孝敬我公公是没机会了,可我有机会孝敬他孙子啊!”
话音刚落,周围的几个人都不由地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她,接着都嘎嘎的大笑起来。
范大妈笑着说:“你不是说你要孝敬你们家大龙吧?”
金二大妈手里不停地挑拣着豆子,头也没抬的说:“谁说不是啊!就是,又该怎么着啊?我们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到现在还没有人给提亲哪,那我们家就绝户了不行!就冲他爷爷给我们家留下个贫农的成分,我也不能让我们家绝户咯!”这时这几个人才知道今天金二大妈凑过来是啥意思,都互相丢了个眼色,笑了笑。
范大妈抬头看了看史五嫂子,意思是说她今天就是冲你来的。这时的史五嫂子也明白自己的任务,只是金家的这个头不好剃,因为金二大妈还不知道她那个宝贝儿子是啥东西哪。
这时谢三婶子冲着史五嫂子说:“这回你的买卖来啦,咋弄吧!”
史五嫂子说:“他金二大妈呀,不是我不愿意帮这个忙,只是你们家大龙他,嘿,哎呦,咋说呀!他这个事挺别扭的,不好办,你们说对吧?”说完,她又征求意见似的问问旁边的几个人,想拉几个支持者。
可一遇见这种事谁都不愿意反着说,大家都知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的道理。所以大家都没发言,就连谢三婶子都成了哑巴。
金二大妈瞥了一眼另外几个人,看看大伙都没说话,就接着说:“我们家大龙啊,他,他是有点儿那个,是吧,有点儿那个,可我们家是贫下中农啊!再有我们家还有两间半大瓦房啊!就这两个事就能把大姑娘们都拿住,你说是吧,他范大妈?”她说着说着又想找一个支持者,想让范大妈替她也说句话。
范大妈笑了笑说:“哎呀,这个事,这个事还真不好说,挺别扭,要不,要不史五嫂子你就给她想想辙,好吧?”范大妈觉得没法接这个茬,也只好又把话茬甩给了史五嫂子。
史五嫂子觉得把自己给挤到了旮旯了,没辙了,有些生气,她看了一眼金二大妈狠劲地说:“你让你们家大龙数过一百个数来我就给他张罗!”
这句话弄得金二大妈挺尴尬,她也噘着嘴说道:“数不过一百个数来又咋着啦!我们家大龙身子骨棒!结了婚照样能揍出大儿子来。哪个姑娘要的不是这个啊?我们家是贫农,还有大房子住,将来再有个大儿子,这多棒啊!粉正都在社会主义大锅里㧟粥喝,大家都一样。”史五嫂子没再说什么,她觉得这个事不好办。
谢三婶子看看史五嫂子没再说什么,就想帮衬一下金二大妈,她说:“他史五嫂子,你就多多费心吧,给琢磨一个不就得了嘛。”
这一来史五嫂子更生气了,喊道:“你们都别在这逞英雄,西屋一大屋子大姑娘哪!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摆着哪,你们哪个敢过去说说去!”这句话说得大家都不言声了,都静静地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儿。这边一安静,西屋年轻姑娘们的声音就更凸显了出来。姑娘们的笑声,说话的嘈杂声更让东屋的几个有了年纪的人觉得不自在。
谢三婶子突然一抬头说:“哎呀,我娘家村,黑泥湾,这二年也有不少说不上媳妇的,他们都换亲!”
范大妈说:“我也听说过这个法子,可,可那太不叫个事了,人又不像猪啊羊的,咋能这么换呢!”
李大妈问道:“啥叫换亲啊?”
谢三婶子解释说:“就是你们家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子,他们家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子,两家一交换,两个哥哥就都有媳妇啦。”
李大妈说:“哎呦,还有这事,这算作怎么档子事啊!”
谢三婶子笑着说道:“这有啥啊!那些换亲的人家不都过得好好的吗!人家照样生出一堆大儿子来!”
史五嫂子说:“就是换亲我也没处给你们家大龙找去。你没看看现在的姑娘都多不好伺候啊!都事多着哪,嘿,欸呦,你们都真会说嘴,你们试试去……。”
谢三婶子又眼睛一亮,她起身转到桌子的对面,走到史五嫂子身后,在她耳朵边悄悄地嘀咕了几句,然后笑着说:“你看这还不行?他们那类人巴不得改变她们的出身哪,让她们那样的人上咱们贫下中农家来作媳妇,还不是把她们抬天上去了!料她们怎么也不会不同意的吧?”
史五嫂子低着头嘟囔道:“谁知道呢,这事也难说。我试试再说吧。”
金二大妈一听史五嫂子答应这桩买卖,脸上立刻显出了笑容。
日子过得真快,再过两天又到元旦了。元旦是个好日子,很多年轻人在有了人生目标之后,都愿意在阳历年这一天办喜事。因为,在时间上,阳历年不仅正是农闲的时候,而且这时节阴历年又近在眼前,阴历年向来是一年中最最喜庆红火的日子,这样就可以喜上加喜了;在经济上,过阳历年也要改善一下伙食,家境好的可以吃一顿白面饭,家境不好的也要吃一顿纯棒子面或纯白薯面的纯粮食饭,为了不过多的破费,这一天是办喜事首选的日子。有了对象的小伙儿常把自己的未婚妻接到家里来,吃上一顿有质量的饭菜,以表心意;有了对象的姑娘,也希望在这一天去未来的婆家看看,以便不久的将来能融入这个大家庭。从阳历年到阴历年,前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是大家最高兴的日子。不管是娶媳妇的家庭还是聘闺女的家庭,这个时候都在做着各方面的准备。没有任务的家庭,尤其是那些青年小伙或姑娘的,在这个时候,也都愿意多多观察那些办喜事的家庭的各种举动。小伙子都要将自己和那些准新郎官比量比量,看看自己哪些地方还不如人家,以便今后努力。姑娘们更是要将自己和那些未嫁娘的容貌和嫁妆做一番认真的比量,看看自己将来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小伙儿才宜心。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两天在小队部西屋挑种子姑娘们都显得更健谈些。今天下午大家刚坐下,梁艳红就抓起一把红小豆举到朱丽英的面前说:“比比是你的脸红还是这豆子红!咯……。”说完她咯咯的直笑。
牛翠红看见了,也咯咯的笑着说:“梁艳红你又欺负人啦,看我们朱丽英好欺负是不是?”
蔡玉珍在旁边不知道是咋回事,就问:“咋回事啊?你们又有什么事啊,又梦见鬼啦?”
田凤红看着蔡玉珍解释着说:“还不是又有人给她提亲了!不知道这回是个什么样的?”
梁艳红说:“是个棒小伙儿,还有一身的手艺,会瓦匠,听说手艺好着哪!”
蔡玉珍又问道:“哪庄的?”
梁艳红面带三分神秘地说:“离咱们这儿就是远了点儿,有十几里地哪,就是那个南湾儿的。”
蔡玉珍又说:“南湾儿庄不算太远啊,还是个镇子,南湾公社不就在那儿吗?挺好的。”
梁艳红又说:“是啊,大家都说好,小伙儿可仁义啦,咱们村老杜家盖房时他还来给干过活儿哪,好多人都见过他。手艺好,还能干,听说他垒墙拉一根线能同时垒三层砖。”
田凤红说:“哎呀,同时能垒三层砖的就是他呀,哎呦,这个事儿我也听说过。我爸爸他们那天几个老头在一块儿聊天,聊了好半天这个事哪,说他垒砖还不来回来去的活动那块砖,这样垒出的墙来更结实。”
蔡玉珍问:“那为啥?”
田凤红答道:“我也不知道,听我爸爸他们说是什么,好像是说垒砖的灰浆有一层浆,如果你老是活动那块砖,那层浆就没劲儿了,粘不牢了。”
蔡玉珍说:“哎呦,真好!太宜心啦。哪儿找这好事儿去呀?”
朱丽英面沉似水,怒色可拘,她瞪了蔡玉珍一眼狠狠地说:“你看着好你去搞他去,别老拿我打哈哈啊!再欺负我,我,我就骂你们八辈祖宗!”这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都知道朱丽英有些恼火了,几个小伙伴大家都天天在一起说笑,都不愿意惹人烦,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了。沉默之余,朱丽英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狠了,可不这么说又不行。为了打破僵局,她装作没事儿似的说:“昨晚喝的粥太稀了,到今儿个还想撒尿呢,我得去解手,你们有人去吗?”没人回答。
牛翠红看看不能僵在这里,就说:“我正想去哪。”她又扫视了一下大家,说:“你们呢?还有去的吗?”看看没人回答,两个人扭头就走了。
她们前脚刚一出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慧灵秀就站了起来,眼睛扫视了一下大家说道:“咱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瘸子说短话’。牛翠红在这儿哪,咱们怎么能议论这件事哪!”
梁艳红听到这话,知道是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她一抬头说:“是又怎么样!说了!我说的!咋着吧?还怕她咋着!”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lgVdC25JN
究竟为啥,下次再说。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ERWBTfKLb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bBB2OFDpr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Hly7ZooD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