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蔚和尚子文在饭前商定要作诗。两个人猜头家,谁输了谁先作。旁边的几个人都直乐。最后还是芳蔚输了。芳蔚说:“那好吧,咱们就以十六字令这个词牌子作一阕小令。可咱们以什么为题呀?这么冷的天气,外边到处都是干巴巴的,没有什么花草可说的。”
她母亲说:“你们就以这个鳖为题吧,看你们能不能说出什么内容来。”
芳蔚说:“好,这个题目新鲜,就以这个鳖为题。”尚子文也点头表示很赞成。芳蔚看了看大家,思考了一下,然后说:
“鳖,圆扁无形头似缺。但行处,抬腿即歪斜。”
大家听了都笑了。尚子文的母亲说:“挺好,字数不多,把鳖的形貌都说出来了,鳖走路可不是抬腿就侧侧歪歪的嘛。”
芳蔚的母亲说:“只是内容差了点。不能算挺好。”尚子文看看该轮到自己啦,他缓慢且胸有成竹地说:
“ 鳖,水下潜行踪易绝。龙宫内,众举作雄杰。”
芳蔚母亲说:“比芳蔚的强,有内容,还有气势。”
尚子文的母亲也说:“是要好些。”
尚子苹说:“你怎么知道鳖在龙宫内作雄杰了?你又没下去看去。”
尚子文说:“你没看过《西游记》吗!你看孙悟空跟那些虾兵蟹将们打斗的时候,鳖就算得上大将了。”
芳蔚觉得尚子文作的词确实是比自己的要好些。没等大家催促,芳蔚又自觉地做了一阕,她说:
“鳖,洛水负书情未歇。甘咽苦,久久为床橛。”
尚子文的母亲说:“这阕很好,雅气。”
芳蔚的母亲说:“你在胡纂了吧,什么床橛?什么意思?有出处吗?”
芳蔚说:“当然有啊!庾信的《小园赋》里就有‘坐帐无鹤。支床有龟。’呀。是说床腿坏了,用龟来垫上。《史记》里边也有龟被垫床腿的记载。”
尚子文说:“好吧,你赢了,那咱们吃饭吧。”
芳蔚说:“那不行,我做了两阕,你刚做一阕。再做一阕就让你吃饭。”
尚子文说:“哎呀,哎呀,哎呀,一会儿菜都凉了,咱们还吃饭不啦?”
说完,他看了看母亲和老姨。两个老姐俩看着自己的孩子还有些才气,都很高兴,所以她们的眼神好像也同意他再做一阕。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然后说:“我抓了这只鳖,回来的路上,看着这只鳖,觉得鳖这种东西也挺有意思的,脑子里胡乱纂了一首诗,放在这儿可以算数吧?”
芳蔚立刻点头同意了,说:“行吧。我得看好不好,如果不好那可不行。”
尚子文说:“只是这首不是小令,是一首七律。”
芳蔚母亲说:“那不就更好了吗!”
尚子文说:“我把它写下来你们看看吧。”尚子文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小账本和铅笔头,还是从后面撕下一页纸写到: 龟叹
一生俯地未抬头,含垢聆诼度春秋。
增寿骨筋膏上智,驮碑铁臂起王侯。
丹青史册难觅迹,野水荒泽有家丘。
但使残香抛天外,芳魂好伴白云游。
写完传给大家看,尚子苹说:“我不会判定它好不好,念到嘴里好像挺有意思的。”
芳蔚说:“我觉得写得很好,有内容,有骨气。尤其是颔联,你看,写得多好啊!”
尚子苹又问道:“有些地方我还不太懂,为什么是‘起王侯’啊?”
芳蔚解释说:“哪个王侯的功绩,他们的石碑,不是王八驮起来的呀!”
尚子苹又问:“那‘含垢聆诼’又怎么解释啊?”
她母亲解释说:“你看人们一骂人,总是‘王八这个,王八那个’的,这个‘王八’总是他们骂人的口头禅!开口就是这些字眼。没别的话可说啦!都得了传染病啦。其实王八有很多优点,现在倒拿它当作骂人的话把儿了!”
芳蔚又说:“还有好的地方就是,这首诗的对仗很工稳,平仄声也入律。”
芳蔚母亲说:“尾联的意思不错,也表示出一种愿望来了,只是达到这个愿望也是不太容易的事儿呦。”
尚子苹又说:“老姨和妈,您们老姐俩也作一首诗吧。”
她母亲笑着说:“唉,不行了,老了!你没听古人说‘诗酒趁年华’吗。想当年我们姐俩在城里念书的时候也是诗词爱好者。比你们现在爱诗爱得厉害,简直都有些发狂啦。就因为这个你老姨夫才看上你老姨的。”
芳蔚母亲说:“嗨,你瞧你,该说的也说,不该说的也说!”
尚子文说:“别说别的了,我们现在该吃饭了吧?”
他母亲说道:“是该开饭啦。早年间你们的姥爷碰到今天的这样场合总要喝口酒的,今天我们没有酒,子文,你去给大家每人的碗里都倒上白开水,我们以白开水当白酒,来庆祝我们的这个年节!你们说好不好?”
芳蔚的母亲说:“好!这个提议好,今天是这一年中最值得庆祝的日子啦,应该有一些气氛!”说完大家都哈哈地笑了。
年过去了,接下来的这两天是农村人最幸福的日子。人们攒了一年的好吃的都在这两天消费完。出外做工的人这几天都要回家来度假。在农村生产队上班的人通常也要休三五天,即使初三就上班了,村民们也是晚出早归,干点儿轻松的活计。尤其是大年初一这一天的上午,整个村子都在拜年的喜庆氛围中。山村的几条大街小巷里都是你来我往的拜年人流。你刚来我家拜过年,只停留了一分钟,我又到你家去给你拜年,我不能停下了和你唠嗑,因为我身后还有其他的街坊来给你拜年。
不理家的孩子们就更是轻松自由了。他们在大街上宽敞的地方玩弹球儿、打尜儿、丢牌子。女孩儿们玩儿蹚钱儿、跳绳儿、踢毽子。男孩儿们谈论着昨晚谁家放的炮仗最多最响,谁家昨天晌午桌子上的猪肉都没吃完,还剩下了,盼望着天天能有这样的好事儿降临。虽然言辞里有些夸张的成分,但说话的口气还是充满着满足感。女孩儿们谈论着她们又看见了谁家的新媳妇,谁家的新媳妇最漂亮。这一天白天的时光太珍贵了,大家都尽情地享受着这美好的瞬间,都希望这一天的太阳就停止在头顶上不再西行,想着如果再要遇见这样的日子,还得再熬上一年的时间。
大年初二这一天也是个好日子。村民们家里的亲戚们都在这一天走动。你看,东家子刚打开稍门接进来三姑六大姨的,西家子又赶紧热情地迎接一位穿戴整齐的小伙儿,这应该是家里未来的姑爷。孩子们的任务仍然是老样子--疯玩儿!
至于二十岁上下年龄的青年们,这些人的活动就多种多样了。公爱民这几天最忙了。从大年三十到初二这几天总是在几个叔叔大爷家里吃饭。今天这家请,明天那家叫。这几位叔叔大爷以有这样一位既有身份地位又长得文雅帅气的侄子而自豪。他们觉得饭桌旁有这样一个角色那才叫蓬荜生辉哪。
这些情况,严燕都知道,所以她没有去打搅他。今天吃过午饭,严燕觉得芳蔚或尚子文的家里可能不会有什么串门的了,她想找他们俩坐会儿,刚走到芳蔚家门前那条街的拐角处,就看见南边那条街的东街口有一堆人,看样子她们正在十分着急的做着什么。
看见这些,好奇心促使严燕走了过去。到跟前才发现,是齐秀芹和几个看热闹的小毛孩儿。被孩子围在中央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只听齐秀芹对着姑娘在发脾气地喊道:“……你别使劲啦!你别使劲啦!我给你弄不开!哪儿的这么一条该死的腰带呀?我给你弄不开。你爹是村里最大的头儿,你姐姐上学飞走了,你爹有钱该轮到给你花了,明儿再让他给你买条新的吧。回家把这条裤带拿剪子剪喽吧!”
姑娘更着急了,她哭喊着:“我这条是新买的,今儿个前晌儿买的啊!还说是啥杂种肏的新科技产品哪!真他妈的婊子养的缺了德啦!我这儿还等着拉屎哪!解不开裤带我咋拉屎啊!”
听到这些,严燕走过去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一扭头看见村路南边走来了匡平和雷志强。他们两个是年前回城探家的,看样子这是刚回来,刚走进村子。严燕心想这事真巧,她赶紧招呼他们俩过来帮忙。匡平看见严燕招呼自己,不知道有什么急事儿,紧走了几步赶了上来。当他弄明白咋回事的时候,他有些迟疑。他对严燕说:“是这个姑娘没有弄明白她的裤带怎么使用。”
严燕立刻说道:“那你快帮她一下啊!”匡平面带难色,觉得自己一个大小伙子帮着一个姑娘解裤带,似乎有些滑稽。
严燕看出了匡平为难的原因,她哈哈大笑着喊道:“不碍事的,这儿有这么多人哪。你帮她解裤带怕什么的?!”
那个姑娘也明白了匡平的意思,她喊道:“快过来帮我解呀,我还等着拉屎哪!快点儿啊!你咋跟娘儿们儿似的!还磨磨唧唧的?我爹还说要培养你当大队干部哪,瞧你那个怂样儿,真没用!快过来呀!”
匡平看了姑娘一眼,笑着又走上前去。他两只手攥着姑娘的裤带命令道:“吸气瘪肚子!”
随着姑娘的吸气动作,裤带松开了。姑娘将裤带抻出来摔在地上,甩了一句:“不要这王八蛋肏的了!”扭头就提着裤子钻进了自己家院里的茅房。周围的人都乐了。
匡平拿起地上的裤带,对严燕说:“你看这个裤带扣有个滚轮,越勒越紧。想要解开,必须得先倒退一下。你看,这样,这样就行了。”
看见匡平在做演示,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小小女孩儿抢着说道:“我知道啦,我会了,我给她送去!”说着,抢了裤带就跑。
看到这些,旁边的雷志强咯咯的直乐。匡平看了他一眼问:“你乐什么?”
雷志强说:“还乐什么?这些事儿还不可乐吗?回趟城没啥有意思的事儿,回村儿还是没啥有意思的事儿,我看就眼前的事还有点儿意思,有点儿让人开心的地方!”
严燕也笑了。她看着他们俩说:“走吧,咱们回去吧。给我说说城里的情况吧。”
三个人刚要拔腿往北走,只见从东边过来的一辆自行车吸引了他们的目光。自行车是从赵队长家出来的。一辆崭新的飞鸽加重自行车,车把两边各垂着两绺流苏样的穗子,车行穗动,真是好看。骑车人是赵建国,他还是一身崭新的劳动布制服,里边的棉裤棉袄将制服涨得看上去有些发紧。这身服装不但看上去整齐,而且还宣告着穿衣服人是身属工人阶级的高贵身份。自行车在下午的阳光下,崭新锃亮的车圈和车条在粼粼闪光,十分耀眼。
自行车越走越近,路过史五嫂子家时,刚好史五嫂子从后门出来泼脏水,见到赵建国就赶紧搭言说:“欸呦,这大年下的,不陪陪你那没过门的新媳妇,这要去哪儿啊?”
赵建国一看是史五嫂子跟他说话,就停了下来。他一只脚点地,冲着史五嫂子嘿嘿一笑,说:“今儿个县里不是有庙会吗!我想瞧瞧热闹去。”
史五嫂子又问:“咋没带着没过门的媳妇去啊?车后边要是带着一个大姑娘那该多得啊!哈哈……”
赵建国嘴一噘,没好气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来:“嗐,甭提那块料了!她不去!非得在家跟我妈学馇猪食,说是要学会全套的农村技术,这他妈的农村的活儿有什么技术啊!会喘气就都会干,真是‘见屌不脱裤子—大傻逼’。”说着,他骑车就要走。
史五嫂子赶紧拉住他的自行车说:“她去不去的我管不着,你去县里给我带一瓶醋回来吧。一瓶醋一毛钱,回来我再给你钱。”赵建国答应着:“行啊。”头也没回蹬上车就走了。
刚解决完‘裤带问题’的齐秀芹正在往东边家里走,看见赵建国的自行车过来,她赶紧闪身躲到了路边,站在那里目送着自行车的远去。正在她发呆时,街道斜对面的一个声音使她一惊。她转身向那边望去,原来是刚泼完脏水还没回家的史五嫂子在对她说话,隔着老远史五嫂子就喊道:“咋着,看着眼热啦?你也买一辆吧。锃亮的新自行车,多帅啊!”
齐秀芹走了过去,说:“说啥疯话呢,一百好几十块!我买得起这个?下辈子吧。这日子真要是过到人家这个份上,嗐,死了都不冤咯。”
史五嫂子笑了笑说:“这就死了都不冤啦?他们这还只能算得上二流的呀。”
齐秀芹没有再往下说,只是又朝西往自行车方向望了一眼说:“他这个钟点儿这是去哪儿啊?”
史五嫂子说:“嗨,没事儿去县上去逛逛啊!买点儿时髦儿的东西,散散心啊。”
听着齐秀芹她们两个人的聊天,匡平他们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什么,回身向北,沿着南北的那条村路朝宿舍走去。边走严燕边问道:“这次回城的收获给我讲讲吧。咱们这儿,村子里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书记下令今年春节多休息一天。另外,社成慧年三十和初一这两天也给四类分子放了假,让他们也休息休息,就连那两天晚上的学习班都给他们免了。”
匡平说:“城里的变化可是很大,咱们的父母们还都在干校学习,红卫兵的造反组织又多了很多。很多家庭都被红卫兵抄了家,抄的挺厉害的,听说咱们班的生活委蔡晓云的妹妹,今年上初二,她自告奋勇,主动检举她妈妈,并且领着红卫兵抄自己的家。听说她妈妈还挨了打,右眼珠子给打出来了,不知道打死没有。总之,城里的运动搞得比咱们这儿热闹多了,可以说满城沸腾,热火朝天!”
严燕问匡平说:“你是说蔡晓云的妹妹检举了她妈妈?是不是瘦高个儿长得还挺漂亮的那个小丫头?”
匡平摇了摇头说:“我不跟她们住一个大院,我不认识她。”
严燕叹了口气说:“要是蔡晓云的妹妹就一定是那个小女孩儿。哎呀,那小孩儿长得可爱人了!邻居们都挺喜欢她的,长得漂亮还会说话儿。唉,刚上初二,正处于南北不分的混沌期年龄。她妈妈眼睛给打坏了,也真够惨的了!”
雷志强满脸惆怅地说:“我爸我妈他们那儿也挺热闹的。工人们都成立了自己的革命组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伙,有的是铁棍,有的是大锤,还有自制火药枪的,我爸爸还跟朋友找了一段锯铁的锯条做了一把匕首。”
严燕问道:“他们打起来了吗?”
雷志强回答道:“我爸爸他们厂子还没打呢,只是有两个造反组织刚成立。别的厂子干得早的那些人,他们打得很厉害。你们家东边那个厂子,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反正天天夜里有人挨揍,打得鬼哭狼嚎的,挺瘆人的!我听我妈说有很多地方都打死人了。哦,对了,教咱们生物的那个梁老师上吊啦。哦,对了,还有,咱们街北边教初三的那个俄语老师也上吊了,说他用外语通敌。”
严燕听着他们俩的介绍,脸上浮现出一片愁容。
匡平瞥了一眼严燕,知道她听了这些话又对她自己的父母担心了,就把话岔开,笑着说:“春节过去了,春天就不远了。接下来的这个春天咱们该怎么干?我想咱们有时间开个座谈会,谈谈咱们来到农村的这几个月的感受和收获,也谈谈未来的这个春天咱们准备如何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纯粹的农民,你看好不好?”
严燕笑着说:“好,是时候该总结一下了。只是咱们……”
严燕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身后不远的路口边上传来哐啷一声怪响,紧接着就是摄人魂魄的惨叫声:“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匡平他们三个人听见喊声,毫没犹豫,扭回身就往声音方向跑去。声音是从他们刚才路过的,路边的井口处传出的。匡平他们往井口方向跑,井口西边的一个小伙子也跑了过来,他扔下肩上的空桶就跳上了井台,伸手就抓住了井口处一个人的手腕子。这时匡平他们三个也跳上了井台。这时严燕看见,井口处一个姑娘的半个头露在外面,她的右腋窝下卡着一条扁担,扁担正横在井口上。她的左手被刚上来的那个小伙子用力拽着。井台上全是冰。
雷志强一个箭步窜上去,两腿叉开,身体横跨在井口上,伸手将姑娘的右胳膊攥住,看了一眼攥着左手的那个小伙子,两个人心领神会,一用力将姑娘给提了上来。姑娘坐在井台的冰上,抱住小伙子的大腿就哭。严燕仔细一看,这原来是朱丽英,那个小伙子是胡立军。
严燕走过去,将朱丽英扶了起来,摸着她的手,看见她还在浑身颤抖,手在抽搐,嘴唇和脸色都是灰白色的,惊恐的眼神有些瘆人,就安慰她说:“没事儿啦,没事儿啦。瞧你这棉裤上弄的这又是泥又是水的,你这是咋弄的呀?”朱丽英还是在哭。严燕再次安抚她说:“别害怕啦,没事儿了。你这到底是咋弄的呀?”
停了一下,朱丽英擦了一把鼻涕和眼泪,抽泣着说:“今天我哥哥嫂子去他老丈人家了。我爸爸有些不合适,俩小弟又小,就让我来挑水。我也不知道咋弄的,脚下一跐溜就掉进去了,幸好我手里还拿着扁担,又刚好卡在井口上,要不就掉下去啦。”
匡平听了她的描述,仔细看了看这个井台。井台是由四块条石分东南西北压在圆井口上的。春节才过,天气寒冷,又刚下的雪,雪后的酷寒使井台上的冰更厚了一层,冰面被人踩得坑洼不平,所以很容易滑倒。更有甚者,井口最边缘的地方的冰却薄,离井口半尺来远的地方的冰倒是厚些。因为人们用井绳提水的时候,水桶提到井口常会洒出来一些水,这些洒出来的水会将冰浇化一些。再加上井内的温度比井外的温度要高,所以井口边缘的冰薄,而距离井口半尺左右的地方正是提水人脚踩的地方,脚踩的地方已经将雪踩成了冰,而且还会将别处的雪经过鞋底板带过来,所以,脚踩的地方冰倒厚些。这样井口处就形成了一个斜坡,四面的斜坡使整个井口倒像个碟子,很容易滑进去。
胡立军看见朱丽英还没缓过神来就打趣地说:“那你的扁担咋就那么巧,就正横在井口上啊,要是没这条扁担,我们就得去井下捞你去啦。”说完他嘿嘿的乐了。大家也都乐了。
朱丽英照着他的肩上就是一巴掌,喊道:“你再胡说,我就把你推井里去!”说完,她想了想又说道:“我当时把空桶放下,右手刚要把扁担放在一边去拿井绳,扁担还没放下,就这个空儿脚下一滑就摔倒了,我两手赶紧抓东西,右手的扁担刚好还没放下呢,手就没松开,扁担就刚好卡在了井口上。左胳膊就跨在了井口边上了。唉,得了,得了,就算我走运吧,没掉进去,我得谢谢你们了啊。”
胡立军又笑着说:“咋谢我们哪?净拿嘴说不行!去回家给我拿一个烙饼吃去。净拿嘴说谢谢,那我不领情!”
朱丽英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嘿,你还真是公文才的关门弟子呀!什么事都学他,跟他学木匠,连这点儿事都学他!没有烙饼就不给干活儿,是吧?我听说公文才念的就是这个经,谁给烙饼吃就给谁干!真没出息!你学他干啥,他会木匠是不假,可他是什么人啊!别跟他那种人学!学点儿好事儿该多好啊。”说完她笑了笑,又接着说道:“想吃烙饼是吧,那好,我的一只空桶还滚进井里去了呢,你给我捞上来,我就给你弄一个烙饼吃!”
这时大家才发现,朱丽英身边只剩下了一只空桶。胡立军说:“那倒简单,咱们这条街上就你们家有一个抓,你把抓拿来,我给你把水桶捞上来。”
朱丽英说:“我们家的那个抓有些坏了,好长时间没用了,小绳子断了几根。你要是用,你得把它修一修。找点小细绳子再栓一栓就行。”
雷志强听见‘抓’这个词挺新鲜,就问道:“抓是啥?什么是抓?什么样?我没听说过。”
朱丽英说:“你跟我到家里去看看就知道了。一句话说不明白。”
匡平听到雷志强的话,就对他说:“别去啦,咱们回去还有事儿哪。以后再去看吧。”说完,匡平他们三个人再次朝宿舍走去,胡立军随朱丽英去了她家。
匡平,雷志强和严燕三个人边走边聊。匡平问严燕说:“怎么这么巧我们刚一进村就碰上你了呢?你一个人要去哪儿啊?”
严燕说:“我是要去找芳蔚去聊两句话。走到刚才井台附近时,看见南边有一群人围在一起,好像是在忙着什么,我有些好奇,就走过来看看。不想正看见你们俩。”
匡平迟疑了一下说:“你可要知道芳蔚她们那样儿的家庭情况啊!别将来闹一身麻烦。”
雷志强接了一句,说:“就是别闹一身狗蝇!哈哈,真逗!这老百姓什么话都有,还挺恰当!”
匡平又接着说:“听说咱们村抓革命促生产搞得好在公社都出了名了。越是这样上级要求的越严格。还有,听易书记说咱们村还要发展党员哪,你可别因小失大啊!我们还都年轻,入党当然还是第一要务。”
严燕低着头,看着脚前边的村路,她心里要找芳蔚是有要办的事儿,可又不能说出。她沉默了一分钟,然后又抬起头来说:“这个情况我也都知道,而且我也考虑过。不过,我觉得还没人敢动我呢!谁要是敢打我的主意,哼!我也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关于入党,我肯定是要争取的。我们才来几个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匡平说:“世事难料啊。有人说苍蝇不抱没缝儿的蛋,我看啊,现在的苍蝇,那鸡蛋没缝儿它也抱!别认为咱们知青堆儿里的人都是一条心,我看新来的那几个就不是善茬子!不要认为他们是坏人,他们只是为了革命,为了党的事业,人民的事业而进行斗争的。他们不愿意任何人被阶级敌人拉下水!如果他们注意到了你,那就说明他们的阶级觉悟有了提高。出于革命的友谊,出于革命的人道主义,更出于爱护革命同志的目的,他们会不择手段的处置你们的。到那时,可谁也救不了你。”
严燕若有所思地回答了一句:“是啊,为了党的事业,为了人民的事业,我多注意就是了。”
雷志强抢了一句说:“管它这个那个的呢!听蝲蝲蛄哨甭种地!咱们到家啦,进家做饭吃去吧!”说完三个人都笑了。
朱丽英的家离井台不远,是村里后边这条街的村路东边第二户,她对胡立军说:“你扛着扁担提着这只空桶吧。”说完,转身向东走去。
胡立军没好气地说:“你求我给你捞水桶,你还让我扛扁担提空桶?”
朱丽英转回头来说:“你想吃烙饼不?要想吃烙饼就得干活儿!”胡立军没办法,提着水桶跟了过来。
刚跨进门楼,正好朱大爷从东厢房出来,看见他们俩进来,又看见闺女一身的泥水,就问道:“诶呀,你这丫头,这是咋弄的,啊?掉坑里啦,啊?那只水桶哪?那只水桶哪儿去啦?”
听见朱大爷的话音,朱大妈也从东屋出来了,看见闺女他们俩这个场景,惊讶地问道:“诶呦!你瞧瞧,你瞧瞧!这是咋弄的呀?是胡立军给弄的吗?”
朱丽英抢过话来说道:“您别净瞎说!快给我找件衣服吧。我得换换棉裤。”
朱大妈说:“哪有能换的棉裤啊?这你还不知道?要是夏天换件单的还好办点儿,现在找棉的,可换的衣服,哪有啊!诶呦,你这个祖奶奶呀!真要命!”
朱丽英喊道:“那我也不能穿着湿棉裤啊!您看看,这外边都冻冰啦!”
朱大妈满脸愁容的说:“你要找厚衣服,棉裤倒是还有一件,就是不知道你膈应不?”
朱丽英赶紧说道:“哪件呀?您快说!”
朱大妈吞吞吐吐地说:“你奶奶不是去年没了吗?她还留下一条勉裆棉裤,我本想今年夏天把它拆了,再毁一条薄棉裤给你爹穿,要不你就先穿它吧。”
朱丽英说:“勉裆就勉裆吧!我先穿着。要不,那咋办。”
朱大爷又问道:“你这是咋弄的,啊?”
朱丽英把事情的前后说了一遍。
朱大妈立刻说道:“诶呀!照这么说还多亏了胡立军了呀,啊?诶呀,我得去你们家见见你妈去,我得当面去谢谢她去。”
朱丽英说:“谢什么呀!这事儿您甭管!”
朱大爷说:“要捞水桶,家里的抓有些坏了,就在棚子里呢,我去拿来,我修它,胡立军,你去屋里坐会儿吧。我这一会儿就能把它修好。”
胡立军顺从的随朱大妈去了东屋。朱丽英去了东厢房的北屋去换自己的湿衣服。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d6EDxlYed
究竟下面发生什么,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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