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英在井中幸免于难。胡立军要求朱丽英拿一个烙饼谢他,朱丽英要求他把掉进井里的水桶给捞上来再行谢意,两个人一同去了朱家。朱大爷主动去修抓,他让胡立军去屋里坐会。胡立军随朱大妈进了东屋。朱大妈的东屋并不很宽绰,四破五的房子,东,西屋都是两间一明,两间房加起来也就是一丈六左右,不过,这在村里已经是上等户儿了。
胡立军坐在东屋进门的炕沿上,朱大妈倒了一碗热水递给他,笑着说:“在地里干活儿的时候我倒是常跟你妈聊天,很少跟你爹在一块儿干活儿,他的咳嗽喘可是老毛病了,现在怎么样啊?还那么喘吗?”
胡立军答道:“还那么喘!今年冬天好像更厉害了。”
朱大妈又问道:“你下边还有个兄弟,将来娶媳妇,你们家的房子也不够住啊,就那么三间房,咋住啊?没想再盖新房吗?”
胡立军笑了一下说:“盖倒是想盖,我爹说再等一二年,等我们家院子周围的杨树再长粗点儿,算计着那些树就够盖三间房的了。”
朱大妈看着眼前的胡立军,觉得这个小伙子虽然个子不是很高,但是长相还算机灵。看了两眼,朱大妈又问道:“听说你还学木匠呢?咋样啊?都会干什么活儿啦?”
胡立军看了一眼朱大妈答道:“也就是刚会干点儿糙活儿,拉大锯,刮料什么的。不过,我师父这些日子在教我筛料和凿眼儿哪,另外,我也在学着干些细活儿。”
朱大妈问道:“听说公文田那小子也在学木匠,他干得咋样啦?”
胡立军回答说:“他不学木匠了,他去学瓦匠了。他说木匠家伙太多,太麻烦,不爽快。干瓦匠就那么三两件家伙,容易干!木匠活儿还得计算什么的,不容易干。”
朱大妈接着又问道:“他还挺能耐啊!还有路子去认瓦匠师傅去啊?”
胡立军解释说道:“他认的瓦匠师傅是跟我师傅一块儿干活儿的,是我师傅给他介绍的。”
朱大妈问道:“都说你师傅的木匠活儿好,是真的吗?”
胡立军答道:“是真的,我师傅的活儿可好啦,咱们周围这几个村子的木匠都说他的活儿好。”
朱大妈叹了口气,又说道:“诶呀,真可惜了的他那么个小伙子了。要不是他那个家庭,要不是……,唉,可惜了!那你什么时候能学到他那样儿啊?”
胡立军低着头说:“我也不知道。估计几年之内学不到他那样,这辈子能学到他那样我就知足了。”
朱大妈又问道:“可我听人说干木匠只要把那几件家伙会使了,就算会干木匠了,是吗?”
胡立军答道:“我也听说过这句话。可那都是瞎说。我师傅干活儿,看上去他不慌不忙,绝没有手忙脚乱的样子,可就是手底下出活儿,而且那活儿又快又好!别人挑不出毛病来。净会使几样家伙不行,甭说别的,真正的内行人,一看你的手使家伙就知道你的木匠活能干到几成,这个行当里的事儿挺多的哪。”
正说着,朱大爷进来了。他手里拿着抓,对胡立军说:“行了,这个抓修好了,这回好使了。”
胡立军站了起来,伸手去接朱大爷手里的抓,没留神朱丽英从朱大爷身后过来了。她一把揪过抓,对胡立军说:“走吧,咱们俩一块儿去。”说着,她扭头出了东屋。胡立军也紧跟着追了出来。
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朱大妈嘴里嘟囔道:“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朱大爷听见朱大妈夸胡立军,看出了朱大妈的意思,就说:“你别净瞎张罗呵!咱闺女看得上他吗?再者说了,他们家也没房啊!”
朱大妈瞪了朱大爷一眼说:“你知道啥!你还看不出来咱闺女的意思吗?还有,刚才胡立军已经说了,他们家再过两年就盖新房子。”
朱大爷不情愿地嘟囔道:“这小子,我看不上他,没多大出息!”
朱大妈斥责道:“就你有出息!你会干啥呀?人家还在学木匠哪,将来学成了木匠手艺还愁没饭吃!你没听说吗?他们木匠正经的干活儿的,一天就能挣两块五哪!你算算,一天两块五,十天就是二十五块钱,一个月哪?还愁没好日子过!再者说啦,要找对象,还是找本村的好。找外村的,外村的人咱啥都不知道。外村的小伙子,咱们只是听媒人一介绍,媒人还不会捡好听的说!?都是结婚以后才发现自己的对象毛病一大堆!要是找一个在生产队挣工分的,一天才挣两毛钱,十天才顶干木匠一天的,你算算吧。”
朱大爷没再言声。
幸福时刻的时钟总是跑得最快。春节这两天的假期转眼就要过去了。今天是大年初三。山村的早晨毕竟和城市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山村里静静的冬夜,早被几声犬吠鸡鸣而唤醒。芳蔚躺在炕上,睁眼看见一丝些微的曦光虚投在了窗户的右上角。她感觉到了右边炕头上母亲身体的活动,芳恒还在呼呼地睡着。她又合上了双眼,想象着窗外的寒冷,几乎同时,远处山凹处红梅的形象也再次浮现在了她的眼前。不知现在雪中的寒梅怎么样啦,这几天的天气有些回暖,或许寒梅的骨朵也长大些了吧,寒梅也在盼望着春天的到来。在记忆中,她十分珍惜上次去探访红梅的经历,她恐怕那次经历是今生今世不能再得的事情了。她真希望还会有机会再去探访。可是,没有缘由,没有机会,没有借口,如何能再次约上前次的几个伙伴同去呢!如果是自己独自去,那还不如不去!那到会给自己徒增无限的落寞和忧愁。她想起很多古人都喜欢为梅花赋诗,自己为何不能也就此说上两句呢。想着想着,一股幽情由衷而发,便吟出一阕武陵春:
傲骨彤霞逢大雪,何日雪消融?
翘首南枝望东风,梦里倚芳丛。
今朝晓色须臾好,一线入窗棂。
欲觅同志再寻踪,愁海涌,怎成行。
她躺在炕上,心里默念着这阕词,觉得还没有尽兴。觉得这样有纪念意义的探梅活动,应该是经常放在大脑中进行回忆的,应该是经常被想起的。既然是这样,何不再作一阕呢。再作一阕长相思吧,不能辜负了这个词牌子的字面意思。她闭眼思考着,过了一会儿,脑海中便有了一阕长相思:
望朝阳,望夕阳,雪住屋檐冰溜长,天空无雁行。
花也香,蕾也香,风定梅开再寻芳,梦中聚一场。
吟完这一阕,她觉得后边的这阕比前边的好些,嘴角上流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想着一会儿起床后要把这两阕词写出来,再斟酌一下。她合着眼,听着母亲在悄悄地起床,一定是怕吵醒自己。她知道母亲今天有任务,昨天晚上母亲告诉她,社成慧为了帮助四类分子表示他们的决心,决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而安排他们今天进行义务劳动--扫大街。母亲今天早起,一定是去执行任务的。她懒在炕上,想多享受一会儿这难得的宁静。听见母亲出了外屋地的前门,心里想,自己也该起来了。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手边叠着被子,准备叠完被子,把刚才心里的那两阕词记写下来。她面朝里正在叠被,听见外屋地的前门又开了,心里想,一定是母亲落下东西了,或是没带干活儿的家什。她喊道:“妈,您忘了带木锨了吧?外边的路上都是冰,您得多留神!”
她没听见母亲的回答,却听见里屋门帘的窸窣声,接下来,随着自己后背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耳边传来了咯咯的笑声:“嘿!懒丫头,你刚起来呀!”芳蔚一惊,回头一看,是严燕。她赶紧叠好被褥,笑着说:“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啊?天这么冷,有什么急事儿要找我吗?”
严燕斜着眼看了她一下,说:“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吗?我要跟你待会儿不行吗?”说完,她又咯咯的乐了。接着她又神秘地小声说:“我早就想找你,只是没得机会。今天我们还有最后一天假,我就知道你现在还没起来那,所以,来被窝掏你来啦。”
芳蔚不知道她有什么事儿,只得认真地说道:“你真有事儿啊?什么事儿这么急,还这么神秘啊?”
严燕说:“说起神秘确实神秘,所以今天我一个人来找你,是因为我这儿有些东西看不懂,你得给我看看,解释解释。”说着,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来,从里面抽出一张小纸条给芳蔚看。芳蔚接过纸条来一看,上面写着的是一首诗:
愿守桥下信,难酬玉箫情。平生秋胡唾,甘愿傍青陵。
严燕看着芳蔚在读诗,她小声地对她说:“这首诗字面上没有什么难懂的字,可我就是弄不懂。所以来找你,而且是我独自来的,不想让别人知道。”
芳蔚看着手里的字条,觉得上面的字迹很清秀,就问道:“那这上面的字是谁写的?”
严燕脸一红,说:“这你别管。”
芳蔚把纸条回手又塞给了严燕,扭头坐在炕沿上,面朝北墙假装生气地噘着嘴说:“那好吧,我不管啦!”
严燕一看芳蔚这个面色,又赶紧说:“别不管,别不管啊!你给我把问题解决喽,回头我谢你!”芳蔚的脸色还是没有解冻的迹象。严燕又说:“好吧,是我写的,我承认,是我的字体。这回行了吧?”
芳蔚瞥了一眼严燕,笑着说:“你可要说话算数呦,我给你解决喽,你可是要谢我的,啊!”
严燕笑着,眼睛盯着芳蔚点了点头。芳蔚这时才笑着说:“这四句诗是不太好懂,因为它讲了四个故事。这里边每一句诗都是一个故事,也叫典故。”
芳蔚看着严燕急于想把诗弄明白的眼色,就故作推脱地说:“你看我这儿刚起来,肚里空空的,哪有力气给你讲这些啊。你等会儿我,我去找块白薯吃再给你讲吧。”
严燕听她这么一说,她喊道:“嗨,你瞧我这脑子,没用啦!”说着,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纸团来,揭开纸团,是半个棒子面窝头。她随手递给芳蔚说:“我知道你早晨不会有什么好吃的,也就是块白薯,那不禁饿。吃这个吧。”
芳蔚也没客气,接过来就咬,她边嚼边说:“这四句诗是四个小故事。你看这第一句,它是说春秋时期的鲁国有个人叫尾生。他和一个姑娘约定在桥下见面,可是姑娘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现。尾生为了坚守信约就在桥下等。这时因为大雨,河的上游发了洪水。洪水下来淹没了大桥。尾生为了坚守信约,他抱住了桥柱不动,后来被淹死了。”
严燕听后,有那么几秒钟没有动静。她眼睛直直地看着芳蔚,机械地说道:“他这也太迂腐了吧!”
芳蔚说:“是啊,按说他的行为是太迂腐了。可是,可是,我听说男女间的事儿往往都是迂腐的。而且,越迂腐越能说明他们是心诚意坚的。”
严燕听着芳蔚的解释,没有发表意见。突然,她问道:“那第二句呢?第二句是什么意思?”
芳蔚解释说:“这也是个古代故事。内容挺长的,简单点儿说就是从前有个人叫韦皋,他到江夏去游玩,住在一个姓姜的朋友家。姓姜的朋友的儿子叫荆宝,荆宝将自己的一个叫玉箫的小丫鬟派去伺候韦皋。玉箫和韦皋两个人日久生情。韦皋离开姜家时玉箫年岁还小,还没到出嫁的年龄,两个人约定五年或七年后来娶玉箫。可因事耽误,韦皋没能如期而至,玉箫便绝食而死。后来韦皋得知此事后悔莫及,夜里玉箫给他托梦说她又再次投胎于某村某家,叫他十二年后再去求亲。后来两个人终成眷属。”
严燕听了之后又呆愣了一会儿说:“这都能拍成电影啦!古代真有这事儿?”
芳蔚迟疑地说:“谁知道啊,或许有吧。”说完,她看了看严燕说:“你又该问第三句了吧?”
严燕噘着嘴说:“知道还问!开始解释吧!”
芳蔚笑了笑说:“这也是春秋时鲁国的故事。是说鲁国有个叫秋胡的人,结婚五天就离家去外地干公事去了,五年后才回来。临近自家村庄的时候,看见路旁有个美貌年轻的女子在采桑,就下车拿出金子对女子说,你在田地里辛苦劳作只不过就是为了吃穿,我这里有金子给你。女子没有理睬他的金子,说自己的劳作是为了供养公婆和自己的衣食。你给我金子是对我的极大侮辱。这个秋胡闹了一鼻子灰。回到家将金子给了他母亲,母亲叫儿媳出来见秋胡,一看才知道儿媳就是刚才在地里采桑的女子。女子对秋胡说,你出外多年,本该早早回来探望父母,你没有做到,这是你的不孝。你见到外面的年轻女人就起歹心,你这是不义,像你这样的人当官也不会是好官儿,不会效忠国家的。像你这样的不忠,不孝,不义的人,我不愿意见你。你再另娶吧。说完,她就出村投河自尽了。”
严燕听了,瞪大了眼睛,琢磨了几秒钟,说道:“干嘛要投河呀!先把那个秋胡杀喽再说!这太气人啦。”
芳蔚说:“那哪儿行啊!那是在古代,是在旧社会。要是在现在,倒或许行。”
严燕说:“对,现在社会一定行。自从毛主席给咱们妇女撑了腰,谁也不敢惹咱们啦!”停了一下她又问道:“那最后一句呢?最后一句什么意思啊?”
芳蔚看了她一眼说:“你要问最后一句呀,啊?最后一句现在解释不了了。”
严燕眼睛一瞪,问道:“为啥?”
芳蔚答道:“你看我是不是可以先梳一下头啊?起来后坐在这儿就没动弹。半个窝头吃完了,我也得喝口水呀。”说完,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都笑了。芳蔚用最快的速度梳理了一下头发,将两个发辫编得工整利索。然后她拍打了一下花棉袄上的散碎头发说:“好吧,我们来看看第四句的故事吧。故事是这样的:你知道古代有一本书叫《搜神记》,里面有个故事说的是先秦时期的宋康王。宋康王的舍人叫韩凭。”
刚说到这儿,严燕突然抢了一句问道:“舍人是什么人?什么是舍人啊?是干什么的?”
芳蔚琢磨了一下回答道:“我也说不太清楚。好像就是一种官职名称,而且各个朝代的舍人所管的事务也不同。有的就像现在的管家;有的就像现在的秘书;还有的就像后来的带刀侍卫。好像还有很多别的样的哪。各个朝代的舍人有各个朝代的职责。”严燕听了点了点头。芳蔚继续说道:“宋康王的舍人韩凭,他的妻子姓何,很漂亮,被宋康王抢走了。韩凭很有怨气。宋康王知道后就给他定了罪,罚他做四年苦役。他的妻子给他写了几句话,大致意思是说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喽哪。韩凭后来自杀了。他妻子何氏为了报答她丈夫的忠贞也有意自杀,她暗中将自己的衣服捂成腐朽的程度。宋康王有个供凭高远眺的台子叫青陵台。一天康王携何氏登高赏景时,何氏一跃而下,一头扎下了高台,左右侍卫抓住她的衣服,可是衣服是腐朽的,左右抓住的衣服被撕破了,何氏跳了下去,摔死了。在她的衣服里有个字条,她字条上的话是请求康王将他们夫妻合葬。康王很生气,命令将他们夫妻葬在青陵台的两边,让他们相望而不得相聚。”
严燕听着有些入神,她问道:“那后来哪?后来有什么结果吗?”
芳蔚继续解释说:“后来,一夜之间两座坟冢上各生出一棵梓树。几天就长成了合抱粗的大树。两棵树的根互相交错,枝杈相互交缠,还有两只鸳鸯住在树上,日夜鸣叫。再后来,宋人管这两棵树叫‘相思树’。”
严燕呆呆的坐在那里,眼睛看着芳蔚,过了好一会儿她说:“这个国王真可恨!应该杀了他。”
芳蔚说:“那怎么行啊。国家是他的呀,他说话算数啊。”
严燕又说道:“那‘甘愿傍青陵’的意思就是要么就活在一起,要么就死,死了也要在一起,是这个意思吧?”
芳蔚答道:“应该是这个意思。活着如果不能在一起,那还不如死喽哪。”
严燕沉思着,似乎还在点着头。有那么几分钟,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停了一会儿,严燕说:“其实,两个人如果是真心的要好,不管遇到什么艰难困苦都心心相印,死在一起也值得!”
芳蔚若有所思地说:“唉,话是这样说,可真心相待的有几个呀!两个人如果真的是照韩凭与他的妻子何氏那样死,那还真是求之不得呐。”说完,两个人又都沉默了一会儿。
严燕突然大声说道:“咳!咱们俩干嘛为这个不着边际的事瞎操心啊!来,我这还有一张小纸条哪,你再给我看看吧。”说着,她又从她的小本子里抻出一张小纸条来说:“这张纸条上的东西,我能理解个差不多,只有一点儿要你解释的。来,你看看。”说着,她把字条托着送到芳蔚面前。芳蔚仔细一看,字条上写的是一阕一剪梅:
新月低垂小院白,蛩唱篱根,蝉啭高槐。幽香菡萏慕蜂来,不嫁东风,恐虑秋衰。
燕子还家亦抒怀,羡彼示亲,羡彼示乖。横门扃后又重开,怕你真来!盼你真来!
芳蔚嘴里边小声念着,脑子里琢磨着这阕词的出处。再加上刚才的那首诗,芳蔚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的了。严燕用手指着词里面的句子问道:“其它地方我都懂,只是这句‘不嫁东风,恐虑秋衰’这句的意思有些模糊?”
芳蔚说:“他这句诗是从古人的两句诗里化出的。宋代贺铸有一阕踏莎行,内容是这样的:‘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 返照迎潮,行云带雨。依依似与骚人语。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他这两句词是由最后这两句化出的。”
严燕说:“你刚才背诵贺铸的词我没太明白。你说是根据最后两句化出的,那你把最后那两句给我写出来,我看看吧。”
芳蔚说:“写两句干啥,都写出来吧,那样你更好懂些。”接着,她找来一段铅笔头,就在严燕的字条背面把全词写了出来。
严燕看了看说:“哦,这就明白多了。”
芳蔚深有感叹地说:“是啊,荷花不肯在春天开放,可是无情的秋风会把她摧揉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的。”
严燕说:“城市的公园里也有荷花。哎呀,那荷花到了夏天开放的时候真好看!粉里透白,婀娜多姿。尤其是在她还没有完全开放的时候,你看,最外面的花瓣已经有一两瓣无力的倾斜着,似乎摇摇欲坠了,可里面的还有几片花瓣还在含情未吐,羞涩地环护着中心的花蕊,真像是有句诗中说的那样,叫什么来着?啊,对了,‘羞抱琵琶半正面’,是吧?哎呀,真好看!你不觉得吗?”
芳蔚点了点头说:“是啊,真好看,我也细细地观察过荷花的美,有些东西真是难以言表。”
严燕说:“不对吧,还是咱们没有那才气,我记得有一篇文章专门赞扬荷花的,文章叫什么,好像是……。”
芳蔚回答道:“你说的是不是‘爱莲说’呀?”
严燕说:“对,就是爱莲说!这篇文章都把荷花给写绝了!人家都把荷花的美给拟人化了。我很喜欢这篇文章。”
芳蔚听了,嘴角上流露出一丝惨然的笑容。不料,这么一点儿小动作倒被严燕给捕捉到了。严燕疑惑地说:“怎么,你不觉得爱莲说写得好吗?”
芳蔚没有回答,只是脸上的笑容更惨淡了。
严燕觉得有些蹊跷,她知道芳蔚在说话和做事方面顾虑重重,这是她的身世所导致的,不能怪她,她真应了那句话‘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了,她理解这一点,可无论如何爱莲说这篇文章是绝好的,这是毫无疑意的。严燕看出了芳蔚心里有话但不敢说的情况,就诚恳地对芳蔚说:“你如果信不过我,那就算了,就别说了。其实,咱们俩接触的时间还不算太长,还没有过命的交情,这事不怪你。另外,我这个人事实上是很知道轻重的,不该说的话,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出口的。”
芳蔚听她这么说,看到她的心诚意笃的样子,心里有些触动。她长出了一口气说:“现在很多文章都被批判成了‘大毒草’。如果把话说错了,错半个字就能要人命。爱莲说这篇文章是不是大毒草我还不知道。不过,你把这篇文章看得那么好,我倒不敢苟同。”说完,她看了看严燕,看见严燕怀疑的目光,她又接着说:“古人有句话说‘荣辱者,赏罚之精华也’,也就得说用荣和辱进行赏罚是最厉害的手段。爱莲说这篇文章将荷这种植物拟人化,盛赞她,说她‘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这显然是某些文人的脾气。所以赞扬她,显然是想让更多的人们去学习她,把她推举成榜样,照着她的样子去做,作她那样的人。你说是不是这样啊?”严燕还是没有言声,只是点了点头。芳蔚接着又说道:“现在人们都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可是,如果人们都照着这样去做,都具备了这样的品行,都具备了某些文人的脾气,那后果又是什么呢!”严燕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瞪着眼听着。芳蔚又说道:“那你说说,如果人们都具备了文人的这种品行是不是都得被打倒啊?现在的文人有得到好结果的吗。所以,我说这篇文章才是大毒草哪!她净害人!她把人教的都成了傻子,然后再把这些傻子都整死!”说完,芳蔚又看了一下严燕,看着她一直在静听的样子,有些不解的样子,她问道:“我说了这半天了,你觉得呢?有什么看法你也说说呀?你的见解是什么呀?”
严燕眨了眨眼睛,看着芳蔚,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的观点很新奇。我没有想过这些。不过,我觉得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如果人们都把荷的好品行装进自己的脑袋里,那么人会变得更幼稚,更单纯,更容易被欺骗。中通外直嘛,就像小孩子,对,就像小孩子,而且是三岁孩子,所有的人就都成了小孩子了。”说完两个人又都乐了。沉思了一下严燕又说道:“荷的品德,荷的可爱,这些确实是好的东西,确实是优点,可又不能学她,这可咋办?”
芳蔚叹了口气说道:“办法似乎是有的,只是做起来难些。”
严燕说道:“说来听听。”
芳蔚问道:“你记得陶渊明归园田居诗的第三首吗?”
严燕低头想了想说:“你是说那首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还没等严燕背完,芳蔚就抢着说道:“对,对,就是这首。这诗的第二句草盛豆苗稀什么意思?”
严燕说:“这还用问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草长多了,豆苗就长不了啦!豆苗都被野草给欺侮死了,是这样吧?”
芳蔚说:“对呀,草长多了,豆苗就长不了啦。豆苗是好东西,草是坏东西,要想将好东西‘豆苗’留下来,就得把坏东西‘草’除掉,所以要晨兴理荒秽,对吧?”
严燕说:“对呀,这很明白呀。”
芳蔚说道:“是啊,好的东西永远容易被坏的东西所戕害!这是常见的现象,对吧。要想保留好的东西就必须除掉坏的东西。所以要想鼓励人们学习荷的好品德,就得有保护那些既简单又幼稚的好人的措施。不能是谁中通外直就整谁,谁狡猾阴险奸诈就飞黄腾达。那样就不是在保护‘豆苗’,而是在保护‘恶草’。那样的社会一定会出事儿的。你说对吧?”
严燕听了,一时回答不上来。她两只眼睛看着芳蔚,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芳蔚看了看严燕,然后突然喊道:“哎呀!你看咱们俩这是在干什么哪!本来是在解释几句诗词,怎么又扯那么远去啦。”
严燕说:“扯得好!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很愿意和你聊聊这样的话题。”
芳蔚说:“那咱们还言归正传吧。关于这阕词你都明白了吧?”
严燕说:“是啊,差不多都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两句诗是在为荷花担忧,劝她在春天开花,否则会被秋风摧残,被秋风耽误的。”
芳蔚答道:“是的。”
严燕执拗的说道:“那如果荷花宁愿被秋风摧残也不愿意在春天开花,那又将如何呀?”
芳蔚咯咯地笑着说:“那就随了荷花的天性了呗。”
严燕扭过脸去看着窗外说:“我觉得顺了天性倒好。”停了一会儿,她又说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见过我父母吵架,不像我们邻居那两口子。那两口子天天打,有的时候打得还挺凶的。那样的男女关系多没意思啊!”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是文不对题,就赶紧问芳蔚道:“哦,对了,横门是什么门?”
芳蔚解释说:“就是横一根杆子当作门的门啊,说的是穷人家的门。用横门表示的意思,总是在告诉读者,这个家是个穷家。”说完两个人又都笑了。芳蔚略有所思地问严燕说:“看样子你很喜欢古文和古诗词,对吧?”严燕点了一下头。芳蔚接着问道:“为什么?有原因吗?”
严燕笑了笑,回答道:“其实,也有也没有。这可能是因为我父母都是搞文字的。他们的工作每天都跟文字打交道。我妈妈曾经跟我说过这样内容……”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AO1vsidn5
到底严燕的妈妈跟她说了什么,下次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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