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燕大清早起来独自去找芳蔚,要求她给自己解释两首诗。说话间芳蔚问严燕为什么喜欢诗词,严燕对芳蔚说:“我妈妈曾经跟我说过这样内容,她说在《毛诗序》里有句话说‘动天地,感鬼神,莫过于诗’。据我理解,诗本来就是很美的文字,干嘛不喜欢呢!总比那些胡骂脏腔的好得多!”说完她又问芳蔚说:“你怎么也这么喜欢古文啊?把原因跟我说说。”
芳蔚说:“我觉得我喜欢古文倒是有原因的,也是很自然的。一个是我从小就出生在了一个烂书堆里,家里到处都是书,还不会吃饭就会把身边的书抓来往嘴里塞。”
刚说到这儿,严燕咯咯的直乐,她笑着打断了芳蔚的话,然后说道:“你说的一点儿也不假,小婴儿抓什么都往嘴里塞,这是天性。”
芳蔚也笑了,然后她又接着解释道:“等长大了,也就习惯于看书了。好在家里各色书都有,所以就什么都看。再有的原因呢,就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想多上几年的学也不可能,看点儿书也是好事。”说完她看着严燕,似乎是在问,这样解释你满意吗。
严燕也在看着她,并问道:“就这些?”
芳蔚琢磨了一下,又答道:“如果再有的原因嘛,那可能就是我最近这二年的想法了。”听到这句话,严燕歪着脖子看着芳蔚,好像是在敦促她继续解释。芳蔚接着说:“我所以喜欢古文,还有原因,我觉得人活在世上,我说的是所有的人活在世上,可以被分成两种人。一种人这一辈子只干一件事儿,另一种人这一辈子干了两件事儿。干一件事的人占人类总数的百分之九十九点几,这些人干的这一件事就是‘活着’。不管他是男是女,是高个子还是矮个子,是长得丑还是长得美,是有钱还是没钱,是官大还是官小,是红还是黑,总而言之,每天的奔波就是为了活着。还有一类人,这些人是人类中极少数人。他们在一生中干了两件事,一是活着,二是他们在人类活动的历史上留下了一些痕迹。有的是在政治上留下了痕迹,比如我们的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他老人家就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将来千万年后,我们的后代学习历史,都要清楚毛主席的伟大功绩;另外还有的人是在艺术上留下了痕迹,像古代的画家,书法家等等;另外有些人是在文学上留下了痕迹,像唐代的那些诗人,宋代的词人,还有历代的一些剧作家们等等。当然还有很多别的杰出的人物也留下了一些痕迹。我觉得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最高意义,就是在他的一生中能够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点有价值的,美好的东西,仅仅一点点就足够了,那怕是几句有价值的话,或是几句甜美的诗句,这就足够了。我看的古文里面介绍了很多这样的事件,看一看可以增加见识,所以我就喜欢古文了。”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看着严燕。
严燕眼睛盯着她说道:“你说的真好,分析的真对,只是真要想留下一些痕迹那可太难啦!”
芳蔚微微的一笑说:“是啊。所以说他们那些人才是最值得仰慕的人呐!不像我这样的人。我们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只能给人类多增添一些累赘。我的存在只能给别人增添一些烦恼。如果没有我们这类人的存在,社会也就不必担心变天不变天的事儿了。我倒是期盼着能够有一场瘟疫,将我们这样的人全部收走,送往西天。那样的话,社会就安定了,就没有什么阶级之间的斗争不斗争的事儿了。你说是不是这样啊?”
严燕琢磨了一下说:“有这个道理吗?这个事儿我也说不清。”说完,两个人都静默的坐着。不知不觉间芳恒醒了,她打了个哈欠,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跟姐姐要吃的,弄得严燕和芳蔚都笑了。
正在这时,她们听见窗外有摆放木锨的声音,随后,芳蔚的妈妈一掀门帘进来了。她看见严燕,说道:“哎呀,你在这儿啊,我刚才在下班的路上看见匡平好像是在找你呢。好像是你们要开什么会。”
严燕挺身离开了炕沿站了起来说:“大妈都下班了?”
芳蔚妈妈说道:“是啊,今天社成慧主任照顾我们这些四类分子,说今天这大年下的,让我们早收会儿工。所以早回来会儿。”
严燕又对芳蔚说道:“咱俩今天聊的时间太长了。我该回去看看去啦。”说完,芳蔚将她送了出去。
严燕回到知青宿舍,匡平看见她,并叫住她,跟她商量利用初三下午这个唯一的半天功夫开会的事。严燕点头同意。午饭后大家都归拢到了男生宿舍的东屋来。知青宿舍的房间还是比较宽绰的,虽然是单间,可是当时盖房时都是伐的新杨树,所以檩条一律都截的是一丈一尺的长度。
东屋的炕上从炕头算起依次是匡平,雷志强,孙有才和公爱民。四个铺盖卷依次摆在炕里边,从空间上看并不觉得拥挤。西屋住着后期来的齐卫红,郝利军,孟学农和魏国昌。这时他们四个人也都过来了。匡平示意他们都坐在炕上去,然后地下的空间留给了女生。女生的座位是两条十几公分宽的长条板凳。严燕带领着几个女生进来时,看见公爱民,雷志强和孙有才都坐在炕上自己的铺盖卷上,西屋的四个人和匡平都坐在炕沿上,地下的长条板凳空着,知道就是给她们女生留出的座位。
跟在严燕的身后,几个女生依次进来,并坐定后,匡平发现唐艳玲用手绢捂着鼻子。他刚要问是否着凉感冒了,突然明白了原因。他眼睛盯着雷志强说:“把窗户打开个缝儿吧。”雷志强迟疑了一下,便立刻明白了匡平的用意。匡平扫视了一下满屋子的人说:“今天是我们放假的最后一天了。咱们利用这个时间开个会。首先我们学习毛主席语录。”
这时,大家手里的红宝书都准备好了。匡平接着说:“还是我来念,大家听就可以了。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这是两条根本的原理。如果怀疑这两条原理,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好了,毛主席语录就先学习到这儿。下面我们进行我们的总结会议内容。咱们来到石梁村已经有多半年了。我们在贫下中农的指导下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们大家总结一下,我们都学到了哪些东西,我们的成绩是什么,看看我们还有什么没做到的没有。”说完,他看了看大家,用鼓励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会场。
静默了两分钟后,雷志强说:“我们来这儿学到的东西可多了,那怎么总结呀!太多了。夏天我们学会了怎样管理棉花。到了秋天我们知道怎样拾棉花;怎样薅棉花柴。我们还学会了招扎子;砍高粱;出白薯;打棒子秧,嗐,太多了!”经他这么一说,大家的气氛就活跃起来了。有的说这,有的说那。
匡平说:“咱们一个一个的发言吧。”
唐艳玲说:“我说吧。我们还学会了怎样撒化肥;怎样掰棒子;怎样剥棒子;怎样用爪镰掐高粱穗,哎呀,是啊,还有很多呀。”
姜一妹说:“我们学到的技术可多呢,我还学会了喂猪,学会了怎样馇猪食,学会了怎样管理猪的一天生活,比如什么时候要将猪哄到炕下边去小便啊,……,等等,等等,可多呢。可多呢。”
苏菲说:“是啊,我们还知道了怎么样处理秋后的白薯,我们还知道了什么时候种秋小麦,我们还知道原来我们吃的白面是秋天种下的,不是春种秋收的,而是秋种夏收的。像这种农业方面的知识过去我们哪知道啊!只知道在课堂上学些数理化,当然还有生物什么的,那都是纸上谈兵,对吧?”
夏田田说:“我看我们是不是还得说说我们还学会了怎样用农村的这种大灶火做饭;怎样烧火;拉风箱;蒸窝头什么的?还知道了大白菜还可以背阴干喽留冬天吃,还有香菜也可以,还有……,呃……。”她一时又说不上来啦,逗得大家都笑了。
艾云英说道:“我们还认识了很多种野菜,像刺儿菜、苦麻儿、曲曲菜、还有人人菜什么的,这些个野菜都能吃,都能度日的,以后我们也一定用得着。”
孙有才看看大家都在发言,自己也应该说点儿什么,可是多数技能都被人抢先说出来了,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哪。突然他张嘴喊道:“我还学会了掏大粪!”话音落后,大家静了几秒,突然又都嘎嘎的乐了。孙有才说:“你们别笑!这个掏大粪的差事不是那么好干的呐!”说完,他看了看大家,所有的目光都在等着听他的下文哪。他又接着说:“哎呀,开始我看见那个茅房啊,哎呀!真不想进去。哎呀,尤其是打开那个茅房窖子,呵,那里边的那个蛆呀,哎呀,一层,白花花的,哎呀,白花花的一层!都在表面上蠕动,哎呀,那个多呀,诶呀,大的摞小的,小的摞大的,横着爬的,竖着爬的,把大粪都盖住了,看不见别的,诶呀,都是蛆!真想干哕,真想吐。可是后来,我想起了我们的全国劳动模范时传祥,我的思想就转变了。我们最最敬爱的周总理还接见过时传祥哪!我为啥就不能以我们的劳动模范为榜样,模仿一下我们的劳动模范,干些劳动模范曾经干过的活啊!你们说是不是啊?所以,我就憋住气,尽量不吸气,跟着老贫农干起来了。到后来,干多了,习惯了,也就不那么想干哕了。其实,我前几年曾经听我们街坊那个李爷爷说过这样一句话,虽然我没有全懂,但是也琢磨出点味道来,那句话好像是这样说的,好像是‘蓼虫避葵槿,习苦不言非’,其实,什么事情干习惯了就好了。你们说是不是啊?你们觉得我够不够一个完全的农民啦,啊?我觉得我够了。”
魏国昌坐在炕脚头的炕沿上,他咳嗽了一声说:“我看你们所说的都没说到点子上。抓革命,促生产。我们应该先从抓革命上说起。”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看了看大家的反应。在座的人一看他否定了大家的发言,都没出声,都在听他的下文。魏国昌看出了大家的态度,就继续说道:“在我看,我们最大的收获是我们懂得了什么是阶级斗争!我们最大的收获是来自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贫下中农发给我们毛主席的红宝书,这是对我们最大的鼓励和鞭策!”
魏国昌的发言很奏效,和他并肩坐着的郝利军抬起头来说道:“我赞成魏国昌的发言,我拥护魏国昌的发言,我说的是魏国昌的发言十分的好!是十分的,哦,不是十分的,是百分的好!啊,是吧,是吧……。”
齐卫红没等郝利军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说:“抓革命的确是第一要务。我们不但学到了阶级斗争的经验,我们还受到了阶级斗争的教育,我们吃过了‘忆苦饭’,我们听过了老贫农讲的忆苦思甜的讲话。我们还亲眼见到了地富反坏右这些阶级敌人的丑恶嘴脸。我们千万不要忘记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的话,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我们要和阶级敌人划清界限,要时刻保持最最高度的阶级警惕性!”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看了看大家。
匡平说:“是啊,我们要牢记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谆谆教导,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抓革命是重要的,促生产也是重要的,抓革命的目的是促生产,不促生产我们吃什么呀,对吧?”
“不对!”匡平的话音刚落,齐卫红就喊了起来,“你说的不对!我们不能走‘白专道路’!我们不能只顾低头拉车,而忘了抬头看路!我们的无数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了我们今天的红色江山,我们不能让她轻易丢失!我们要时刻警惕,要确保沿着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的伟大航线前进。”齐卫红说完,大家都没有吱声。
知道大家的意见有了分歧,会场的气氛似乎紧张了起来。匡平说:“是啊,我们要提高警惕,要确保我们的红色江山永不变色。”
听了匡平的这样的评论,齐卫红又说道:“我们刚才的发言就有问题!有的人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不紧,和阶级敌人的界限画的不清!”
大家一听这话,知道问题严重了。匡平觉得这事必须澄清,否则会出乱子。他说:“我们说话都要谨慎些,刚才谁的话说得没注意,卫红同志你给指出来,叫他改正!”
齐卫红眼睛瞪着孙有才说:“是孙有才,孙有才刚才说什么啦?大家回想一下!”
大家一听是孙有才的话有什么问题,就都看着孙有才,回想着他刚才说过的话。孙有才自己更是觉得紧张,自己认真地回想了一遍,总是觉得没有什么可疑惑的呀。
匡平也琢磨了一会儿,好像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就对齐卫红说:“孙有才可能忘了他说的话了。我们都是革命同志,应该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态度来帮助我们的革命同志改正错误,这样才好共同进步,共同迈向我们的革命目标啊,你说是吧?”
齐卫红看了看匡平没有说什么。匡平看出齐卫红对他的解释还是没有满意,就又对齐卫红说:“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伟大领袖还教导我们说,‘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为了革命的胜利,阶级兄弟,自己的革命战友,有了不慎,出了点儿差错,我们互相帮助也是体现了我们之间的革命友谊嘛。孙有才有什么说错了的地方,你还得多指教他呀。你说是吧?你说说他哪儿说错了?”
看到匡平语缓气和的态度,齐卫红面色严肃地说:“那好吧,我看孙有才是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不紧,错把阶级敌人当成了自己的朋友。”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看了看大家的表情,然后又接着说道:“孙有才刚才说是跟‘老贫农’学习掏大粪的,对吧?请大家想一想,他是不是这样说的?那么,他是跟谁学习掏大粪的?啊?他是跟尚子文学习掏大粪的!对吧?尚子文是老贫农吗?他是四类分子的狗崽子!是革命的对象!把他看成是老贫农,那我们的阶级立场哪去了?我们的阶级觉悟哪去了?我们的阶级阵线还要不要划清啊?我们的红色江山还要不要保啊!啊?大家说是不是啊?大家说说是不是!”
听他这么一提醒,大家还真的都想起来了,孙有才还确实是这样说的。匡平看了看会场,见大家都在默默地坐着,他说:“这确实是孙有才说话不注意的结果。要说孙有才嘛,他的家史我是知道一些的。他的老太爷当年就是个要饭的,后来到城里来要饭,这还应该是清朝时期的事哪。到他爷爷那辈儿还是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他爸爸解放前就给资本家干活,受尽剥削。这些事大家就都知道了,是吧?所以,他的家史是没问题的,往上说好几辈都是我们无产阶级,是我们工人阶级,都是穷人,他毫无疑问还是一个根红苗正的革命后代。一句话说得不很慎重,这要吸取教训。”说到这,匡平眼睛盯着孙有才说道:“孙有才,你说是不是啊?以后说话要特别慎重!”
孙有才低着头,嘴里急忙喃喃地说:“是,是。”
齐卫红知道孙有才的身世,他不可能被打成反革命,就接着说:“是啊,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我们都是革命的好兄弟,以后说话还是得多注意啊!这次就算了,不再深究啦!”
孙有才长出了一口气,一边点头一边又连应了几个是字。他从炕上下来,走到齐卫红面前,就像上次在渠梗边给毛主席像章鞠躬那样,向齐卫红深深地鞠了一躬,庄重地说道:“谢谢!谢谢!谢谢你的宽容大度和革命的友谊。我一定把这份友谊记在心里。”
坐在齐卫红身边的孟学农看见这个场景,拉着孙有才的手说:“好了,好了,没事儿啦。我们都是阶级兄弟,革命同志嘛。事情都过去啦,别往心里去啊。齐卫红也是好意,怕你犯错误,对吧。”
匡平看了看公爱民和严燕,说道:“呃,咱们大家还有要发言的吗?咱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生活技能,咱们已经学到手可还没有表达出来的内容啊?”
公爱民说:“其实,要说我们所学到的东西,那可多了,比如,我还学会了赶牛车,还学会了咋样将牛套到车里去,还学会了咋样积肥,弄粪。还知道了什么时令该种什么庄稼,什么时令该如何管理这些庄稼,唉,这些农业技术都学到啦,多得数也数不清的,总之,我们的收获是太多太多了,难以数计,都能写一本书了,我们现在都完完全全的变成了纯粹的农民了,这方面的事情就不多说了吧。关于阶级斗争,只是有一句话我再重复一遍,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因为我们如果把阶级搞混了,那可就是出大事了。我们都知道阶级是没有中间派的,非此即彼,不是无产阶级就是资产阶级。如果我们稍有不慎滑到资产阶级的阵营里去,那可就落入了万丈深渊,那我们的命运就万劫不复了。”
严燕接着说道:“是啊,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在此我想说,我们应该感谢那些伟大的共产主义先驱们。他们把我们人类分成了明显的阶级,阶层。使我们能够有目标,有抓手,有方向去对付那些另类的坏人。这样我们才能净化我们的阶级队伍,从而也净化了我们的灵魂。我们真应该祝愿那些伟人们,祝他们万岁,万岁,万万岁!从而使我们的红色江山万代流传。”
匡平也激动地说:“你说的对,说的太好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还有毛主席,他们这些伟人给我们开辟了一条无比宽广的康庄大道,我们一定要坚定地走下去,直到实现共产主义。”
说到这儿,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严燕提议说:“咱们大家一块儿唱支歌吧。”
栗颖说:“好!唱支歌多好啊!我们就唱‘天上的太阳红彤彤’吧。”大家都说好。栗颖就起头唱了起来:天上的太阳红彤彤,心中的太阳是毛泽东,他领导我们得解放,人民翻身当家做主人……。大家的心情很好,唱完这首歌,大家又唱了好几首歌颂毛主席的歌曲。
散会后,匡平把严燕叫住,说:“严燕,你看咱们是不是得把我们的这些发言,这些我们已经学到的农业技能写下来,以便以后有机会向上级汇报啊?”
严燕说:“是啊,你说的对,这样吧,咱们再研究研究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吧,研究一下我们每个人的个人体会怎么写。”他们两个在那儿研究下一步的工作,其它女生们都陆续地走出了男生宿舍。
姜一妹把孙有才拉到了院子的僻静处说:“你说掏大粪很脏很累是吗?那你年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活儿叫着我,我跟你学学好吗?”孙有才看着她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停了几秒钟,孙有才笑着说:“哈哈,你真行,你怎么能往这方面想啊?这活儿是我们男人干的,跟你没关系,你甭惦着啦。那有大姑娘掏大粪的啊?!”
姜一妹有些不服气,她瞪了孙有才一眼说:“你别瞧不起人,连毛主席都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我们好歹也能顶半边天呐!”
孙有才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姑娘,见她高高的个头,单薄的四肢,他笑了笑问:“你敢放风筝吗?”
这一问把姜一妹给问糊涂了,她大睁着俩眼说:“我怎么不敢,当然敢了!放风筝还有什么危险吗?还有什么可怕的吗?”
孙有才说:“别人放风筝没什么危险,可你就不同了,我担心你要是去放风筝,没啥准儿,会被风筝带到天上去呐,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能有几斤重啊?”
姜一妹瞪了他一眼,笑着说:“瞧你说的,我那有那么单薄!现在我能干好多农活了,我要把所有的农业技术都掌握咯,以便为今后改变咱们的穷山乡出力呀!”
孙有才又看了她一眼说:“我不是说你不会掏大粪的技术,我是说你没有那个力气。你要知道,一担大粪要有百十来斤呐,你咋能挑得动?”
姜一妹把嘴一噘,说:“就你看不起人,不理你了!”说着,扭头向东院女生宿舍走去。
这时严燕也完成了和匡平的谈话刚好走到这里,她伸手拉住姜一妹的衣袖,说:“哎,你等等,我正想和你说几句话呢。”
姜一妹知道严燕是一个很严谨的人,不会随便说话的。她顺从地跟着严燕走到女生宿舍前没人的地方,严燕眼睛盯着她说:“你跟赵建国的事定了吗?我们是不是得恭喜你呀?”
姜一妹面色严肃地说:“定是定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可恭喜的呀!”
严燕问:“这事不恭喜你还啥事值得恭喜的呀,你是不是很爱他呀?”
姜一妹愣了一下回答说:“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呀?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恋爱观呀?什么爱不爱的呀!大家不是都在响应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号召,来山乡扎根干革命的吗?!如果谈到‘爱’这个字,那不就是资产阶级的恋爱观了吗?我们都是为了革命才结合的呀!这一点不是很明确了吗?你看,赵建国,他首先是贫下中农,革命的后代。再加上他父亲还是个干部,是革命的积极分子,这样的家庭多好啊?!至于他没什么文化,将来我们俩结婚后我可以帮他学呀!帮一个后进青年学文化这也是对革命的贡献啊!你说对吧?”
这样的问话倒让严燕无言以对了,她扭头走了,同时留给姜一妹一句话说:“我觉得你应该征求一下你父母的意见。”
姜一妹看见严燕扭头走了,就对着她的后背说道:“我不用征求他们的意见,我非常了解他们,我的这个决定肯定很对他们的口味!他们会百分百地支持我的!我自己的父母是啥脾气我还不知道吗!他们跟我一个样的。”
春节放假虽然才几天的功夫,可天气好像回暖了不少,地上的积雪都融化得差不多了,只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还残存着一些冰渍。春天的脚步正在向人们走来,她总是给人带来无限美好的憧憬和希望,所有的人都在盼望着今年会是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自己的庭院蔬菜。牛大爷看看院子里的动土已经开化了,有三指深的浮土了,就拿起韭菜剌子趁着午后太阳好的时候,在去年秋天准备好的畦埂上破土划沟,准备栽蒜。他听见东邻西舍的街坊们也都在准备自家的菜园子,这时他又想起了班荆。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班荆替他干这些力气活儿,可又一想自己的闺女,觉得还是没有班荆好。他弯腰完成了一条畦埂上的活,觉得自己还不算太老,干这点活还不算什么。他直起腰,看见稍门外吵吵嚷嚷蹦蹦跳跳地走过去几个年轻人,羡慕之余又确实觉得自己干不动了。
这时,门外刚才过去的几个人里边有一个小伙子抽身回来了。他走到半开着的稍门处,探头进来看了看牛大爷,牛大爷也看见了他。两个人的目光一碰,小伙子满脸笑容地说道:“牛大爷,您要弄园子呀?干什么活儿,我来给您干。”说着,他一步跨进稍门,走到牛大爷身边,从牛大爷手中抢过韭菜剌子就在畦埂上干了起来。
牛大爷看着这个年轻人健壮的身躯,甜甜的话语,高兴地说:“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刚才过去的那几个人都是谁呀?你们从稍门前一晃就过去了,我没大看清。”
年轻人说:“有屁颠儿,有狗四儿,还有刀天发,我们没事儿,想去西厂子打尜儿去。您听,西厂子那边好多人在那儿玩儿哪。有打尜儿的,有弹球儿的,还有丢牌子的。大家都在那边玩儿哪,热闹着哪!您说这年刚过,谁干活儿啊!去队里干活儿的社员也是去混工分去!没人正经干活。我这看见您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得操持自己家的园子,真够累的,就想抽回身帮您一把。”
牛大爷叹了口气说:“嗐,是啊,年岁不饶人啊,干点活儿就累,这胳膊腿的都不听使唤啦。”
年轻人说道:“您看这土地还没有全化呢,这么浅的土能种什么啊,您看,这二寸深的下边就是冻土的冰碴子呐。”
牛大爷叹了口气说道:“哎呀,你们这年轻人啊,这么点事都不懂!现在不是还在‘九’里头吗?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啊,现在还在九里头,在九里头栽蒜,这蒜就能长蒜毫,栽晚了长不出蒜毫啦。年轻人,这些个事得学着点儿。将来自己过日子这些个事都用得着啊。”
年轻人赶紧点头说是。他弯腰干着活儿,不时地向屋子里张望着,说道:“您闺女不在家吗?”
还没等牛大爷回答,牛翠红就从西屋抢了出来,眼睛一瞪喊道:“钱大宝,你给我滚!”牛大爷刚要开口拦住闺女,不要太不讲礼数,牛翠红又开口了,她使劲的喊道:“钱大宝,你给我滚!滚你妈的蛋!你滚不滚,别找我拿木锨拍你!”说着她哐啷一声从前房檐下抄起一把木锨就扑了上来。
钱大宝一看势头不好,甩下韭菜剌子就跑,边跑边喊道:“我走,我走,姑奶奶,姑奶奶,我走,我走还不行吗!哎呦,你可别真的要了我的命!”
看着钱大宝逃跑的身影,牛翠红的气好像还没完全消失,她狠狠的瞪了一眼牛大爷,喊道:“我的事儿您少管!”说着又钻回到自己的西屋去了。
牛大爷看着她的身影,噘着嘴骂道:“你这个死丫头!连你爹你都不认啦?别找我烦喽……,别找我烦喽拿粪勺㧟你!你个不认爹娘不知好歹的死丫头!钱大宝那孩子多好啊!身体好还懂礼数。你咋就不听你爹的呢!你爹吃咸盐比你吃的饭都多,死丫头!唉,这个死丫头。”满脸气色的牛大爷没办法,骂了两句,只好蹲在畦埂上抽烟。
钱大宝从牛大爷家出来,向西跑了几步,觉得还是别去追屁颠儿他们的好,别去打尜儿了。他满脸的愤懑,一肚子冤情,越琢磨越觉得窝囊,‘黄儿狼没逮着还闹了一股臊’,真窝火,还不如回家躺会儿去,休息会儿静静心更好。想到这儿,他拐了个弯儿,准备从北边的路口向东,从自家的后门回家。
走到朱丽英家前边时,看见胡立军正在帮着朱丽英在她们家门楼子外面的菜园周围夾寨笆,看样子也是想等到天暖春回时在园子里种些青菜。看着他们俩喁喁细语,有商有量的样子,觉得他们这样的在一起真不般配!也真没法理解!他在远远的地方狠狠地啐了一口,嘴里骂道:“真他妈的‘瘸子屁股—斜门儿’了。朱丽英这么个水灵姑娘咋就看上胡立军这小子了呢!长得跟个小虾米似的!家里又没钱又没房,就那么三间破土房,只是十三层以下是硬的,以上都是大坯还有烂石头,就这破房将来还得分一半给他兄弟。唉!真斜门了!”钱大宝低着头,悻悻地往家走,不时地摇摇头,嘴里还嘟囔着:“不行,不行,还是不行!真他妈的……”他愤懑地走着,走着走着,他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远方,默默地说道:“不行,这样不行,我还得回去,回去,去西厂子找刀天发去,回头我们俩去找易书记,跟易书记说说今年挑兵的人来了让我们俩去当兵。当二年兵回来就好办了。这几年当兵的回来,国家都给找个工作。对,就这么办!你看他们那些复员兵们,有去煤矿的,还有去拖拉机站的,还有去供销社的,还有去公社办的厂子的,还有的……,咳,怎么着他们都能混个差事干干,对,对对,去当兵。再者说了,我们不去当兵谁去啊?让那些四类分子去?那还了得!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对,对对。将来我有了工作看你们还敢看不起我不敢!”说着,他扭头向西厂子跑去。
午后的阳光照在人们的身上,脸上,已经明显的觉出一些暖意了。太阳底下朝阳的土坡上已经有了昆虫的身影。豆粒大的黑色甲虫,爬出了它们蛰居了一冬的土窝,带着满身的希望急急地奔向自己的幸福目标。一只勇敢的野蜂,迎着阳光在朝阳的土坡处低空盘旋,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定睛看去,很多野草都已经偷偷地钻破地皮,露出灵巧的脑袋,窥查着外面的世界,考察着未来的生存条件。高空中,不时传来征雁的鸣叫声。北山深处的积雪在点滴的融化。濯足溪上游的细流在缓缓蠕动,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汇成小水,干涸的段落也有了水的痕迹。融水逐渐打通了整条水路的流程。近水岸边的杨柳都不知不觉的染上了浅浅的黄绿颜色,柔柔的柳枝好像更饱满更飘逸了。越过山脊刮来的北风,似乎也改善了脾气,没有了隆冬时期那样的酷寒,带着几分温柔,几分祥瑞,飘飘浮浮,溶溶荡荡,掠过大地。春天的气息近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是农民最忙碌的季节,在这个季节里石梁村又怎么样了,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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