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風和日麗的早晨,在熱鬧的後宮院落裡,許多嬪妃無不穿著華美的服飾,在這綠樹濃蔭、潺潺溪水的庭院中,帶著眾宮女們談話與議論。
但這並不是與王后娘娘問安的例行晨會,而是每半年舉辦一次的大型後宮晨會。將由王后與眾貴妃們統籌與分配每個宮殿在下半年度舉行宴會時的職責,更關係到與宮廷中各司的關係、也會影響將來是否能得到帝彌托利陛下更多的關注。
「雅妮~我把鞋子拿來囉~」梅爾賽德司在庭院的灌木叢中找到了躲起來的雅妮特。
「嗚、謝謝妳,梅戚!」雅妮特立刻從梅爾賽德司手中拿過了典雅精巧的絲綢繡鞋並穿上,並將脫下的一隻鞋交給了她。
梅爾賽德司道:「雅妮還好吧?剛才走得太匆忙了,沒發現到居然穿了不成對的鞋子~」
雅妮特苦著臉,嘆了一口氣。
「唉,剛才已經被其他妃子們嘲笑一番了。哪有人會在這麼重要的場合穿錯鞋子呢!」想起剛才的場面,只好用雙手掩面了。
梅爾賽德司微笑,將她的手拉了過來輕輕拍了拍,溫柔道:「沒事的~這不就換好鞋了嗎?」
雅妮特點了點頭,但還是不免感到喪氣。
「嗯嗯……唉,希望不會因為這樣就沒辦法拿到重要的工作……」
梅爾賽德司道:「是下個月要舉行的王爺生辰宴會吧~嗯~我的話會比較想要做些縫紉的工作呢。」
雅妮特笑道:「呵呵,梅戚的手藝這麼厲害,做什麼都難不倒妳呀!」
「雅妮太抬舉我了~啊、是王后娘娘與貴妃娘娘們。」
話落,也聽見了遠方高喊『王后娘娘、貴妃娘娘駕到』的聲音。緩步踏入庭園的娘娘們皆是一眼就能從服飾辨識出是頗具地位的后妃,眾宮女、嬪妃與貴人、采女們也彎下身低頭敬禮。
其中身著寶藍色華服、頭戴金飾的女性正是蘿貴妃──蘿安德.塞洛.杜巴爾,她刻意撥弄著一頭銀絲般的米色長髮,環視了一圈廣大的庭院,確認已聚集了不少人,便舉起羽毛扇子。
「似乎人都到了嘛,起來吧。」
相比之下,穿著相對素雅但也不失端莊的王后──瑪莉安奴.馮.艾德蒙,僅是默默地由宮女攙扶著坐到了準備好的座位上。跟隨其後坐下的則是另兩名位處妃位的彤妃──歐彤.伊內斯.卡隆,以及蓮妃──蓮.卡蒂亞.基迪翁,此四人是在這後宮中最為資深且頗具地位之人。聽聞令聲的眾人們也紛紛起身。
蘿貴妃環視了一圈,高聲道:「今天的晨會為的不是別的,正是陛下欽定我們要好好舉辦來月希爾凡王爺的生辰宴會。各位也知曉陛下與王爺兄弟情深,只要王爺高興、陛下高興,那麼有福氣的也會是我們。」
蘿貴妃一開口,便控制了整個宴會統籌的主導權。她為現任杜巴爾當家之長女,鄰近洛貝及多米尼克,是西法嘉斯領土最大的家族,可比擬東部的伏拉魯達力烏斯。而托塔提司湖等賽羅司教宗廟等散佈於領內各地,眾多虔誠的信徒皆會造訪。杜巴爾當家現今更是受到伊哈大公琉法司的重用推舉,亦聽聞其家長與先王妃互為友人,更留下建言信要求帝彌托利娶其女兒為貴妃。或許正是仗著家大業大,蘿貴妃在面對眾嬪妃們時說話時的口氣就如同她才是這裡的主人。
「這可是很重要的宴會,可別想著偷懶!」在蘿貴妃身旁的另一位銅綠髮、被稱為莫貴人的索娜.莫琳.艾利杜雅也趾高氣昂地說著。
蘿貴妃笑問:「那麼籌備宴會的工作分派,王后娘娘與二位姊妹可有什麼想法?」
瑪莉安奴低聲道:「……讓妳們決定吧,我和平時一樣就可以了。」臉色依舊難看的王后緩慢說著,因長年體弱多病在身,總是一臉陰沉,據稱惹到王后娘娘的人都會陷入不幸。暗底下傳了相當多的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在眾新嬪妃的眼中是令人害怕的存在。
「今年也難得多不少新人,在宮廷也生活了一段時間,也應當習慣了宮內生活,就讓大家多多表現嘛~~陛下跟王爺也會很高興的。人家的姊夫也會來參加哦~~」蓮妃嬌聲道。她的姊夫正是伊哈公的長子,而自己身為陛下之妃可說是親上加親。娘家基迪翁和賽羅司教又有所淵源、她又喜好占卜之事,時常無償替人占星問卦、相當準確,不少宮內妃子與宮女都想親近她。
「也好,希爾凡王爺喜歡熱鬧,那就多準備一些表演、多請一些人來吧。這半年也大致知曉了妹妹們擅長的技藝,就依照位階和擅長的技藝來分配吧。」發言沉穩的則是彤妃,她出身為十傑之一的卡隆家,在帝彌托利立后以前就入了宮,本想藉著十傑名號、與王家地理位置相近的優勢受高官引薦為后,經過一番努力拔得頭籌後、在前朝累積的聲望也十分高,只可惜因雷斯塔與法嘉斯結盟的政局考量,終究失去了這個機會。
「唉呀,彤妃的主意不錯,本宮正有此意。不過怕是新人冒冒失失反而掃興,就先照著我已先擬定好的名單去執行吧。發下去。」
彤妃本還想說些什麼、而蘿貴妃身邊的宮女聽令後,很快就將手上的信封一一交給眾嬪妃們,上面寫著每個人的宮殿與名字,以及最重要的工作職務。很快地就聽到了眾人們此起彼落的歡呼與哀嘆聲。
彤妃輕咬自己淡紅色下唇,心中有所不甘,卻也只能故作冷靜、不發一語。帝彌托利迎娶瑪莉安奴王后後,彤妃一直都是在王后身邊協助教導她如何處理後宮之事,自詡能做為法嘉斯與雷斯塔交好的良好示範。內心則暗自期望能漸漸取代不熟悉法嘉斯、身體又羸弱的王后取得後宮的實質管理權。
只是自從法嘉斯與阿德剌斯忒亞越發緊張的局勢以來,陛下似乎為了國內世族的平衡,避免更多的內部嚷擾,答應了由科爾娜莉亞扶持西部勢力的蘿貴妃入宮,並給予種種優待。而她處於一直都是強盛的東部世家圈內,反倒就沒什麼優遇可言了。
還不懂這後宮水面下暗潮洶湧的雅妮特拿到了信封,也緊張地打開來看──園池司的協助工作,也就是負責宴會場地周邊的維護與佈置。
「啊、太好了,是場地佈置的工作。」雅妮特很是開心,也將信紙攤開給梅爾賽德司看。
此時一名無精打彩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居然這麼高興,看來妳還不懂這個後宮的重點啊。」
「哈琵?」
和雅妮特搭話的正是哈琵,比雅妮特早時期入宮,本是平民,但似乎是因為某種隱情而被陛下特別召入宮,本人也不打算對此做太多說明。由於兩人都住得比較偏遠,自然有較頻繁的交流,關係也不錯。
哈琵伸伸懶腰,意興闌珊道:「這種除了表演的職位之外,其他都不是什麼好工作喔。」
「咦?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宴會的重心就是要吸引帝彌的目光嘛,要在這個後宮過得好,可不是做這些粗活就能獲得回報的。」
雅妮特困惑道:「嗯……是這樣嗎?但我聽說陛下很喜歡工作……」
哈琵倒是一臉吃驚,道:「喜歡工作?哈琵可沒聽說過……但你要說他老是在工作這點哈琵是認同啦。剛才阿蘿和小彤一言一句,想必也沒幾個新人拿到表演的資格吧。」
她們看向了其他嬪妃們所在的方向,不要說最低階的采女了,多數幾個新進的貴人都沒有獲得表演的機會,多是些協助後宮各司的工作。反倒是幾個去年入宮的嬪妃與貴人才得以拿到寫著表演項目的信封。
雅妮特對於自己被分配到的工作,倒是沒太多意見。
「那哈琵呢?」
「哈琵沒有拿到信封,也許是忘了哈琵的存在吧。」
「唉呀~」梅爾賽德司驚呼一聲。
如此直白的排擠,害得雅妮特不知該如何反應:「這、這可怎麼辦呢……」
哈琵並沒有任何難過的神情,反倒道:「這正好,哈琵本來就不想在外面勞動、更不想拋頭露面去表演,還得受大嬸底下的人監視。要是到了宴會那天還忙不完,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梅爾賽德司擔憂道:「哈琵指的『大嬸』是……科爾娜莉亞大人吧?」科爾娜莉亞原為帝國的大學士,來到法嘉斯為國貢獻、整治王城,在先王時期受到相當高的待遇,但現今支持琉法司、較親帝國的一派。
哈琵頷首,目光轉向雅妮特。
「嗯,雅妮也是從西部來的吧,應該很清楚才對。」
雅妮特只是苦笑道:「哈哈……嗯,科爾娜莉亞大人主張對血統紋章寬容的政策,集結西部領主組成,也是屬於親帝國的一方,因地處關係,伯父也得配合一些他們的政策……但那是沒辦法的事情。」想起了伯父說過,若不聽從科爾娜莉亞的政務方針,那麼在領地的領民們就會受到一些不公的對待。
「在外面的確有很多不得已,但至少這後宮是帝彌的喔。要是有他的保護,也能在這裡安身立命吧。所以雅妮,可別只是到處工作而已呀,偶爾也該做點身為妃子該做的事。」
「嗯~我也贊同哈琵所說的唷,宴會那天,雅妮也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行。」
經過兩人的提點,雅妮特才又憶起自己的重要任務,連忙回道:「說、說的也是呢。我也想要和陛下說到話!」
此時從後方傳來了嬌滴滴的女聲:「唉呀,方才穿錯鞋子的提貴人也想和陛下說話呀?」
「!……貞、貞貴人。」
來者是羅倫瓦家的貞米.羅倫瓦,出身雖不顯貴,但老家原本在中部經商,在戰爭期間到西部近帝國的邊境做了些買賣,成了暴發戶。傳聞能被選進宮也是花了大把銀子,自認家財萬貫,說話也大聲了起來。
「像妳這樣冒冒失失的女人,出現在陛下面前可是會很失禮的!既然妳是負責園池司的工作,就讓自己跟那些植栽們一樣站在一邊就好了,省得傷了我們的眼。」
對方高舉手上鑲嵌了玉石珍珠的扇子搧了搧,深怕別人看不到似的,繼續說道:「還有旁邊的……哈貴人,聽說妳只要嘆氣就會引來不好的靈物?可真邪門,和王后一樣真是不吉利。陛下怎會留妳們在身邊呢?啊、不過只要蘿安德姊姊上位,就不會有這困擾了吧,呵呵呵~」這貞貴人並不介意自己能否獲得後宮上位,只要老家能繼續順順利利發這戰爭財、藉著科爾娜莉亞的管道能將錦緞華裳送進宮內,自己能享盡榮華富貴便相當滿足了。
也不等雅妮特一行人回答,貞貴人便帶著她的宮女們離開了,三人沉默了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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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這肯定會被宣傳出去吧……太失敗了!」雅妮特抱頭,貞貴人平時最愛八卦,想必此事會成為其他嬪妃茶餘飯後的話題。
梅爾賽德司雙手拍了拍摯友的肩,安慰道:「唉呀……別介意呀,雅妮~」
「是啊,哈琵也習慣了。」
雅妮特搖搖頭道:「……抱歉,哈琵,明明妳的狀況比我還嚴重……只是連同王后娘娘也一起說,實在是太失禮了!」
哈琵道:「還以為她們會用出身來分派系呢,雅妮也是西部出身的吧,沒被她們當作是一夥的嗎?」
雅妮特歪著頭思索一番。
「嗯……這個嗎……」
想了想後,便把父親的事情告訴了哈琵,雖自己是以多米尼克家的千金身份入宮,但其實是前近衛大臣古斯塔夫的女兒,父親更是年輕時就是侍奉先王的老臣及擔當王太子的武藝師父,並無任何理由支持琉法司親王或是血統寬容的政策。
「原來如此。連底細也被查得這麼清楚啊……真是麻煩。」哈琵的聲音又比剛才更沒勁了,繼續低聲道:「就算是同為十傑的小彤,別看她那樣端莊雅淑一臉無害,現在東部妃子沒什麼人敢吭聲據說也是她的緣故呢。雅妮就算想和她打好關係也不容易吧。」
雅妮特以手指繞了繞自己的雙環髮髻,想起不久前曾和彤妃打聲招呼,卻遭受到相當冷漠的回應。
「嗯……我知道。還好並不影響日常生活……入宮這半年也沒受到什麼刁難,都多虧了梅戚呢!」
「雅妮真是的,我可什麼都沒做呢。」梅爾賽德司笑瞇了眼。
「啊!說來得去和王后娘娘打聲招呼才行!」
哈琵擺手表示她就不去了,認為雅妮特還是太沒警覺心了。雅妮特笑笑也不勉強她,仔細檢查衣裙還有繡鞋後,便和梅爾賽德司一起前去王后的所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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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妮特在庭院的涼亭張望,記得方才王后娘娘還在這裡的,怎麼現在沒看到人呢?而這時傳令官亞修也正巧來到這裡,與雅妮特碰個正著。
「啊、方提努娘娘!」
「亞修!怎麼會來到這呢?」
亞修拿著陛下給的通行令牌,道:「有陛下的傳話要告訴王后娘娘,您知道她在哪嗎?」
雅妮特為難道:「我也正在找她……」
「………………找我嗎?」
一道陰沉無力的女聲突如其然出現在亞修身後,他嚇得轉身就看見了面黑陰鬱的王后娘娘。
「哇啊───有鬼!!!!」
亞修這樣一喊,讓眾妃子也嚇得驚聲尖叫,四處逃竄。
瑪莉安奴緩緩步出涼亭的陰影,嘆息道:「……我果然、不適合出現在這裡……」轉身又想躲回那陰影處。
雅妮特驚慌,「等等、不是這樣的!」慰留了王后之後,趕緊跑到蹲縮在一旁發抖的亞修身邊。
雅妮特輕輕拍拍了他的肩頭,安慰道:「亞修,沒事的。不可怕、一點也不可怕!那是王后娘娘喔!」
亞修稍稍冷靜下來之後才一臉震驚和歉意。「哇!是王后娘娘……對不起!!!」
瑪莉安奴淡淡道:「……沒關係,我本來就很像鬼……」似乎又打算轉身離開。
雅妮特為了把王后娘娘留下,趕緊拉回話題。
「那、亞修,要傳的話是什麼呢?」
亞修輕敲了自己的腦袋,道:「啊、對,是這樣的。陛下知道大家今天在這裡舉行晨會,說是想瞭解後續工作的安排,希望王后娘娘午後能去陛下那裡一趟。」
「……這件事還是請蘿安德貴妃吧,今天也是由她處理……」
亞修慌張道:「呃、陛下是這麼交代的……」
雅妮特靈機一動,道:「是要將每個人的工作名單交給陛下是吧?那編列名單就交給我吧!亞修、王后娘娘,請在這裡等我!」
話說完,雅妮特立即提起裙擺,跑去問每位嬪妃所分配到的工作與職稱。而眾人一聽聞陛下要親自瞭解每個人的職務後,各個眼神透亮,似乎感受到這是個非常好的表現機會。蘿貴妃等人倒是皺起了眉頭,不解陛下怎麼今次關心起嬪妃們的工作了。雅妮特盡責地將名單補齊,連沒工作的哈琵都得到了蒐集漂亮石頭的工作,雖然有點怨言,但畢竟也算是興趣之一,就不和雅妮特計較了。
梅爾賽德司微笑道:「呵呵~雅妮真是閒不下來呢~」
亞修也只能苦笑,但也鬆了口氣。
「幫、幫大忙了……」
於是又是忙碌的一天,眾嬪妃們的爭鬥也正式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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