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化的棉花糖飄出陣陣甜香 - 第三章

窗外是一片翠綠的樹林，耀眼的太陽映出晴空萬里的天空。隨著一聲引擎催動，外頭的風景迅速倒退，化為一抹模糊的綠。

遊覽車上，懸掛的螢幕播放著《腦筋X轉彎》的電影，破舊的喇叭時不時發出無法負荷的雜訊聲。

突然，或許是壓到馬路上的坑洞，整台遊覽車大力地彈了一下，害得正在閉目養神的韓茉薇瞬間清醒了過來。

然而，靠在少女肩上的許雅倩卻像是昏迷了一般，就算被那突如其來的劇烈搖晃打擾，也依舊沒有半點甦醒的跡象，只是發出了幾聲輕哼。

似乎是覺得就算再閉上眼也睡不著，韓茉薇順了順披在身後那如瀑布般的長髮，將視線瞥向窗外，思緒隨著風景倒回了一週前的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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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下午第一節課——班會。

當上課鐘聲響起時，還處在午休狀態尚未清醒的學生們，或許是打定這節是班會課的關係，便繼續趴在桌上，試圖多偷取一些可以睡懶覺的時間。

就在此時，教室的前門突然發出了碰！的一聲巨響，本就淺眠的韓茉薇像是被嚇到的貓咪，從座位上彈了起來，甚至差點發出尖叫。

倒是坐在少女後面的許雅倩根本沒什麼反應，只是將頭轉向了另一邊，再次進入夢鄉。

看著還趴在桌上的許雅倩，韓茉薇皺了皺眉，煩躁的語氣中摻雜著些許羨慕說道：「也太會睡了吧。」

「各位同學們！下午好啊！」嘹亮的嗓門響徹整間教室，一名有著小麥色肌膚的青年闖了進來。

青年有著亮棕色的平頭，上半身緊繃的白色素T勾勒出分明的肌肉線條，而在他的肩上還掛著一條微濕的毛巾。

從脖頸處及臉上留下的汗漬判斷，剛剛的午休時間，他絕對沒有待在涼爽的辦公室裡。

光看他的樣子，或許會認為他是一名體育老師。但事實上，這名青年其實是一年七班的班導兼數學老師——李奕翔，而他也正是那位用教室門發出巨響的罪魁禍首。

「今天要來宣布一件重大的消息！為了促進我們班的向心力，在下個週末，我們要舉辦校外教學！」李奕翔踩著風一樣的步伐踏上講台，「就讓我們在這兩天一夜的露營活動中熟悉彼此，互相合作，變成一個完美的大家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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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遊覽車後，韓茉薇深吸一口氣，山上清新的空氣湧入胸口，瞬間掃去了因山路顛簸而累積的不適。

跟在韓茉薇身後下車的許雅倩，抬手揉了揉眼睛，隨後舉起雙臂伸了個懶腰，同時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妳到底是怎麼睡那麼熟的啊？」韓茉薇用左手將披在身後的長髮一把束起，右手則將剩餘凌亂的髮絲梳整齊，不到幾秒便扎好了清爽活潑的高馬尾。

「嗯⋯⋯」半瞇的視線看到眼前的少女綁好頭髮，許雅倩便再次將自己的額頭抵到韓茉薇肩上，昏沉的睡意再次襲來，她就這麼站著進入了夢鄉。

「喂？喂倩倩！不要睡了！！！」看著身後的少女再次倒在自己身上，韓茉薇略感氣憤地轉過身，將許雅倩從自己身上推開，並在對方差點直直往後倒下時，雙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前後搖晃著少女的身體，「妳是睡美人嗎？！喂，醒醒！！！」

「啊⋯⋯嗯⋯⋯茉薇薇？」終於，感覺再繼續搖下去，少女的腦袋就要變成一團漿糊時，許雅倩醒了過來，「我們⋯⋯到了嗎？」

「到了到了早就到了！」韓茉薇無力地垂下肩膀，「該去搭帳篷了！」

「嗯⋯⋯帳篷⋯⋯」許雅倩喃喃自語，再次閉上了雙眼。

「喂，不要再睡了！」抬手就是一個耳光，清脆的巴掌聲響徹雲霄，周圍的嘈雜瞬間安靜了下來。

「啊⋯⋯」韓茉薇有些心虛地將手收回。

「哇——暴力女又打人啦！」一旁看熱鬧的幾個男生丟下了手中的行李，以韓茉薇為中心圍成了一個圈，邊繞著兩名少女邊喊著：「暴力女打人啦～暴力女打人啦～」

「不、不是，我只是要把她叫醒而已！」

「暴力女打人啦～暴力女打人啦～」

「不是這樣⋯⋯」

「嗯⋯⋯茉薇薇？」此時，許雅倩終於真正地醒了過來，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紅的臉頰。

看著許雅倩能靠自己的力量站好後，韓茉薇放開了她的肩膀，神色有些不安地說道：「啊，那個，我、我只是想要叫醒妳而已，不是真的要打⋯⋯」

「這樣還蠻有效的嘛。」許雅倩眨了眨精神飽滿的雙眼，笑著拍了拍韓茉薇的肩膀，「以後就麻煩妳這樣叫我起床啦！」

「⋯⋯」

「茉薇薇？」

「絕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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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走那些來湊熱鬧的男生後，被分配到帳篷組的韓茉薇與許雅倩搬起一組帳篷，來到用來搭帳篷的木板前。她們先是鋪上防水墊，再將帳篷的本體攤開在上方。

「欸，茉薇薇啊。」或許是覺得單純搭帳篷挺無聊的，許雅倩湊到了韓茉薇身旁，「開學兩週了，妳有沒有看上誰了啊？」

「蛤？」韓茉薇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嚇到，倏地抬起頭，手中的帳篷支架哐啷啷掉到木板上。

「還是說妳其實早就有男朋友了，只是一直沒跟我說？」少女一臉賊笑，那雙好奇的視線像是要將韓茉薇的內心全部掏出來看個乾淨似地。

「沒有沒有沒有！」韓茉薇神色有些慌張地擺了擺手後，將視線落回帳篷上，撿起那根穿到一半的支架。

「哼——嗯？」那個對八卦極為靈敏的鼻子嗅到一絲曖昧的氣息，許雅倩放下手中的工作，直接貼到了韓茉薇身上，「真——的沒有嗎？」

「真的，真的啦！」

「哼嗯，難不成⋯⋯」眼看面前的少女什麼都不肯說，許雅倩便直起身子，假裝自己是偵探地瞇起了雙眼，右手的食指及拇指不斷摩挲著下巴，「⋯⋯妳另有喜歡的人？」

聞言，韓茉薇的身體顫了一下，霎那間，她的耳朵肉眼可見地染上一層羞紅。

「哈哈，猜到了。」許雅倩得意地彈了個響指，再次黏到少女身上，在她耳邊低語：「誰啊誰啊誰啊，我們學校的？還是之前的國中同學？」

「唔，不、不是，都不是啦！」韓茉薇抬手遮住如蘋果般通紅的雙頰，胸口的心跳不受控地加速，體溫像是被丟進滾燙的油鍋裡，瞬間飆升。

「欸——他是誰啦，告訴我嘛～」許雅倩用頭頂蹭著韓茉薇的脖子，「我不會跟別人講的啦～」

「妳、妳先放手啦！」

折騰了許久，好不容易讓許雅倩從自己身上撒開後，韓茉薇一屁股坐到了木板上。

「說、說好了，不准笑我喔。」韓茉薇瞇起雙眼瞪著許雅倩，鼓起的臉頰上掛著不情願的表情。

「不會啦不會啦。」許雅倩擺了擺手，隨後將手肘抵在自己的膝蓋上，雙手捧著自己的臉，一臉期待地看著身旁的少女，眨巴眨巴的雙眼彷彿在說著：快說吧快說吧快說吧。

輕嘆一口氣後，韓茉薇垂下眼眸，看向自己那好像是握住了什麼的手，沉聲道：「他是我國小的時候，在我家附近一座公園遇到的男生。」

「我不知道他讀哪裡，他的名字、長相，我現在也都不記得了。」少女鬆開手，無數顆看不見的光點從她手中飛走，順著徐徐吹撫的微風，飄到遙遠的空中。

「在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送給我一支棉花糖，告訴我說⋯⋯十年後，他要娶我。」韓茉薇仰起頭，看向遠處的雙眼沉著些許寂寞。

「但這種小孩子的約定我才沒當真呢！」突然，韓茉薇恢復了平常輕盈的語調搖了搖頭，身後的馬尾跟著甩了甩，「都過那麼久了，他八成已經把我忘了！所以我絕對沒有在期待什麼，我哪天可能會遇到他！」

「欸——是喔——」許雅倩戳了戳韓茉薇鼓鼓的臉頰，用一副看透一切的眼神望著少女。

「幹嘛啦！我說的是真的齁！」韓茉薇倏地站起身，瞇起雙眼盯著那張在竊笑的臉。

「好青澀、好青澀呀——」許雅倩跟著站起身，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啊——妳絕對是在嘲笑我！」韓茉薇攥起拳頭，佯怒地在許雅倩的背上落下如雨點般的攻擊。

此時，一陣淡淡的肉香踩著輕巧的碎步，鑽進兩人的鼻子裡，她們同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跟妳講太久，都快要吃晚餐了！」韓茉薇用那小巧的鼻子嗅了嗅空氣，「快點快點，把帳篷搭好去吃晚餐！」

幾分鐘後，搭好帳篷的兩人來到擺著許多木製餐桌的草坪，離餐桌稍遠的距離處，伙食組的學生們站在烤架前，翻烤著油滋滋的肉片，令人口水直流的鹹香充斥在清涼的空氣中。

「嗯？」突然，韓茉薇眉頭一皺，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

「茉薇薇？」許雅倩歪了歪頭，正要繼續說些什麼時，卻被韓茉薇用食指堵住了嘴。

「有一股⋯⋯甜甜的味道⋯⋯」韓茉薇閉上雙眼，將全身上下的精神集中到鼻尖，試圖在這充斥著烤肉鹹香的空氣中，捕捉那一絲淡薄的甜香。

嗯⋯⋯濃郁的甜味⋯⋯應該是巧克力，另外還有⋯⋯某種糖？是棉花糖嗎？

韓茉薇順著甜香的指引，朝不遠處的餐桌邁開步伐。當她停下腳步睜開雙眼時，映入眼簾的是快擺滿整張桌子，好幾個大小如手掌般，用鋁箔紙包起來的某種東西。

「欸欸欸！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少女的眼瞳瞬間變得閃閃發亮，雙手開心地在胸前拍了一下，如果她的馬尾是真的尾巴，此刻大概會興奮得搖個不停，「聞起來好香呀！」

此時，一道充滿朝氣的聲音傳進了耳中：「妳是叫韓茉薇對吧？」聞言，韓茉薇回過頭，只見李奕翔正雙手叉腰站在自己身後。

「嗯對，老師好。」少女點了點頭。

「哈哈哈，果然沒記錯，老師我可是一拿到名單就把大家的名字記下來了呢！」李弈翔大笑道，聲音大到胸腔被震得有些疼痛，「至於妳是許雅倩對吧？」青年轉過身，看向慢慢走來的許雅倩。

「老師好。」許雅倩站到韓茉薇身旁點了一下頭。

「嗯嗯嗯，妳們是帳篷組的對吧？工作都做完了嗎？」李奕翔臉上掛著像是能把黑暗照亮的耀眼笑容，露出與那小麥色肌膚極為反差的亮麗白齒。

「都完成了。」韓茉薇說道。

「是嗎是嗎，哈哈哈，那接下來就等著吃晚餐吧！」李奕翔仰頭朝天空大笑幾聲後，轉過身準備朝伙食組的學生那走去。

「對了！」才剛踏出幾步，青年突然回過頭，指向少女們身旁的那張餐桌，「那些是香蕉船，如果真的很餓的話，可以先吃點墊墊胃。吃之前放到那邊的營火烤個五到十分鐘就可以了。」李奕翔指向距離此處約有十幾步遠，被幾顆石頭圍起來，燒得正旺的火堆。

「我記得這些是陸錦⋯⋯」

「香蕉船！！！」韓茉薇興奮地喊出了聲，完全沒聽到李奕翔後面還說了些什麼，便直接將其中一個包著香蕉船的鋁箔紙捧在手中，蹦蹦跳跳地朝遠處那劈啪作響的營火跑去。

香蕉船～香蕉船～沒想到來露營還能吃甜點，太棒了！韓茉薇心想著，嘴裡哼著愉快的曲調。

在營火前止步，燃燒的火焰讓周圍的溫度升高了不少，照在少女身上的火光使她的皮膚映上一層橘黃。

韓茉薇吐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隨即將快要如瀑布般湧出的口水嚥下，澄澈的黑色眼眸反射著隨風扭動的火堆，隱隱閃爍著期待的目光。

「嘿！」香蕉船以拋物線的軌跡，從韓茉薇的手中落到營火的正中心，濃郁的甜香瞬間擴散到了空氣中。

然而，連一分鐘的時間都還沒過去，一絲苦澀的燒焦味卻衝進了鼻腔，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的火焰倏地竄升。

碰！

「呀！」少女被嚇得在原地跳了一大下，落地時差點因為腳軟而摔倒。

躺在火焰中的鋁箔被燒得焦黑，包在裡頭已經化成泥的香蕉，連著溶化的巧克力及棉花糖一起炸了開來。

「嗚嗚嗚⋯⋯我的香蕉船⋯⋯」望著火焰中已經看不出形狀的屍首，韓茉薇膝蓋一軟，跪坐在地，失色的眼眸盈著快要流出的淚水。

此時，一道充斥著責備的問句傳進了耳中：「這是在做什麼。」同時，一陣摻有淡薄焦糖味的檀香鑽進了鼻腔中。

少女緩緩轉過頭，映入眼簾的身影讓她不禁皺起了眉。

陸錦言瞇著那雙纖細的鳳眼，銳利的視線彷彿能凍結此處正在燃燒的烈火。他雙手插在兜裡，捲至手肘的袖子露出了帶有些許肌肉線條的手臂。

「呃啊，是冷血、無情、沒人性的魔鬼。」似乎是覺得繼續維持這樣的動作有損形象，韓茉薇憤憤地將頭撇開，俐落起身，拍了拍沾上些許塵土的膝蓋。

站到少女身邊的陸錦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隨後將視線落到猛烈燃燒的營火中，那幾乎已經被燒成焦炭的屍體，也就是不久前被炸成爛泥的香蕉船。

「⋯⋯」

「幹嘛，看什麼看啦！」眼看少年不發一語，韓茉薇生氣地將手抱在胸前，站到陸錦言面前擋住他的視線，彷彿這樣就能掩蓋她讓香蕉船爆炸的事實。

「妳是白痴嗎？」

又是一句不帶疑問的問句，激得韓茉薇太陽穴爆出青筋，「蛤！？你、你⋯⋯我不過是⋯⋯喂！」

正當韓茉薇要反駁些什麼時，陸錦言卻直接轉身離開，連一句辯解都不想聽。

「可惡的魔鬼，大魔鬼！喜歡你的人眼睛都瞎了吧！」

吼完，少女回過頭，看向那已成黑炭的物體，大大嘆了口氣後呢喃道：「嗚⋯⋯香蕉船⋯⋯為什麼我是廚房殺手啦，老天爺太不公平了吧！」

當韓茉薇打算回去找許雅倩求安慰時，卻看到陸錦言再次朝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他的手上捧著一個被鋁箔紙包起的香蕉船，另一隻手拎著一支烤肉夾及一個紙盤。

經過韓茉薇身旁時，少年沉聲命令道：「過來。」

「蛤？你叫我過去就過去喔。」韓茉薇噘起嘴，「再說了，你拿那個過來幹嘛？你會用嗎？」

少年沒有回應她，只是用冷冰冰的視線瞥了她一眼，隨後便在營火邊單膝跪下，用烤肉夾夾起香蕉船，輕柔地將它放在火堆的邊緣處。

火焰燃燒的橘黃色光芒映照在少年的臉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頷線，高挺的鼻樑在光線的照射下顯得更為立體。銳利冰冷的視線此時像是在凝視著什麼憐愛之物，添上了幾分柔和。

其實他長得也不是不行啦⋯⋯

從火堆處飄來的溫暖空氣中，混著帶有一絲焦糖味的檀香，它像一雙溫柔的手，撫上了少女的眉間，揉散她緊緊皺起的煩躁。

但只有臉長得好看又怎樣，性格還是很差啊！

這是第一次，兩人相處時如此安靜。也是第一次，韓茉薇緊盯著的事物不是甜點。就連身邊的空氣已經瀰漫著誘人的巧克力香，這件事也沒有察覺。

將她的思緒喚回來的，是那略微低沉的嗓音：「拿去。」

眨了眨眼，韓茉薇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一直盯著陸錦言看。

此時，少年垂在身側的手，拎著仍有些溫度的烤肉夾。另一隻手捧著紙盤，紙盤上盛放著已經撥開的鋁箔紙，濃郁的可可香雖然強烈，卻不會掩蓋香蕉散發的清香。

「喔嗯。」韓茉薇的眼神有些飄移，不想承認面前的少年確實有幾把刷子，「我就勉強接受吧，畢竟你還欠我一支棉花糖呢！」

少女接過紙盤，嘟起嘴吹了幾下冒著熱氣的香蕉船，隨後她張開嘴，將裹著巧克力醬的香蕉片與棉花糖一口咬下。

「唔！」在味蕾碰到那口綿密的瞬間，韓茉薇的雙眼倏地瞪大，透亮的黑色眼瞳像寶石似地閃閃發亮，「好好吃！！！」

吞下口中的甜蜜後，少女再次張嘴，咬下一口，塞進嘴裡的軟綿香甜，讓她的臉頰鼓得像是倉鼠一樣。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韓茉薇手中的香蕉船已經被消滅殆盡。

「太好吃了吧！明明只是一個香蕉船，你怎麼弄的？太好吃了！」過去的仇恨因為這份美味全被拋到腦後，韓茉薇的眼神中除了崇拜還是崇拜，樣子像極了一隻期待出門散步的小狗，「你是天才吧！」

陸錦言冷笑一聲，嘴角扯出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我知道。」

「你⋯⋯！」感覺到對方語氣中的一絲嘲諷，韓茉薇瞬間恢復了理智，指著少年大喊：「你是在嘲笑我吧！喂！」

然而，少年只是撇過頭，逕自轉身離去。

「唔唔唔！你這個⋯⋯冷血！無情！沒人性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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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享用晚餐的同時，夜晚悄然降臨。一片漆黑的夜空，閃爍著點點繁星。

將餐盤收拾乾淨後，學生們便圍著營火席地而坐，目光落在了站在營火前，手中抱著抽獎箱的李奕翔。

「各位同學們晚安啊！」青年嘹亮的嗓音，就算經過了一天的折騰還是能響徹雲霄，「大家都有吃飽吧！」

「有——！」

「太棒了！大家都有吃飽！」李奕翔舉起握成拳頭的手，靠到耳邊，手臂的線條隨著動作變得緊繃，在火光的照耀下，壯碩的二頭肌清晰地勾勒出深邃的輪廓。

「那麼接下來就是大家期待的——」青年將手上的抽獎箱高舉過頭，「試膽大會！！！」

「嗚呼——！」底下的學生們開心地歡呼著，除了一名將頭撇到一邊的黑髮少女，她正悄悄地移動著自己的屁股，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這個地方逃走。

「茉薇薇！」然而，眼尖的許雅倩立馬就發現了身旁的異狀，她一把抱住韓茉薇的肩膀，將少女拉了回來，「妳想去哪啊？」

「什、什什什什麼東西？妳、妳在說什麼？什麼去哪？」

「喔齁齁，妳該不會是，」許雅倩臉上掛著奸詐的笑容，「怕鬼吧？」

「誰誰誰誰誰怕鬼了啊！我、我只是覺得這種東西很無聊而已！」韓茉薇雙手抱在胸前，下巴高高仰起，「鬼⋯⋯什麼的，才、才不存在呢！我怎麼會怕、怕那種，不不不不存在的東西呢！」

「哼哼，是嗎是嗎。」許雅倩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揚起的嘴角已經快咧到耳邊，「那我們就去抽籤吧。」

韓茉薇被硬生生從地上拉起，推著來到了抽獎箱前。

壓抑著身體的顫抖，少女將手伸進箱子裡，經過一陣折騰翻攪後，終於從裡頭抽出了一顆寫著數字6的黃色塑膠球。

在韓茉薇之後，許雅倩也抽出了一顆塑膠球，「啊，我是8號。」

「欸，妳妳妳妳妳妳跟我不、不一樣？」

「嗯哼。」

「那那那那那我怎怎怎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許雅倩露出促狹的笑容，「妳不是不怕嗎？」

「我我我我我⋯⋯」

此時，一道足以徹底粉碎韓茉薇精神的聲音傳了過來：「8號——8號是誰？」

「這裡——」不給韓茉薇反應的時間，許雅倩立刻回應了那聲呼喊。

「等、等等，倩、倩倩，不要⋯⋯」

不理會少女的悲鳴，許雅倩徑直轉身，朝那呼喚著自己的聲音跑去。

在她的身影即將消失在人群中之前，少女好心地回過頭，看了韓茉薇一眼，無聲地用口型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加」、「油」、「喔」，最後還附帶眨了一下右眼。

啪！韓茉薇跌坐到了地上，右手平舉在空中，試圖伸向那早已被人群吞噬的身影。

許、雅、倩⋯⋯韓茉薇在心中咬牙切齒地嘶吼著。我、恨、妳！

下一秒，少女大大嘆了一口氣，手臂無力地垂下，身體感覺像是失去了骨架，幾乎要癱成一團爛泥。

這樣我要怎麼辦啦⋯⋯

「喂。」此時，一陣比惡鬼還要冷冽的殺氣從背後襲來，韓茉薇嚇得瞬間直起了身子，雞皮疙瘩從腳底竄上頭頂。她像是機械般，一頓、一頓地轉動自己的脖子，看向聲音的來源。

站在那邊的，是一隻魔鬼，是那隻冷血、無情、沒人性的魔鬼。

而那隻魔鬼手上，拿著一顆黃色的塑膠球。

塑膠球上，寫著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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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冷冽的風摩擦著空氣，發出悲鳴般的嗚嗚聲。

四周的樹木像是怪物的利爪，在風的撥動下不斷搖晃著，同時發出了宛如猛獸低語的沙沙聲。

韓茉薇一隻手拿著手電筒，那微弱的光芒頂多只能照亮三步遠的距離。而在少女的另一隻手上，則是抱著被她視為保命符的對講機。

「我、我再說一次喔！我、我才不怕這些東西！鬼⋯⋯什、什麼的，全、全——部，都是假的！」韓茉薇更用力地攥緊了手上的手電筒。

「⋯⋯」與少女隔了一隻手臂那麼遠的距離，陸錦言感到無趣地打了個呵欠。

「所以說！」韓茉薇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你絕絕對對不準靠近我！」手電筒的光全照到了陸錦言身上。

少年被光刺激得瞇起雙眼，抬起手試圖遮擋那道光。他煩躁地回應道：「知道啦。」同時翻了個白眼。

「哼。知道就好。」韓茉薇轉回去面向前方，再次邁開了步伐，「就算你香蕉船烤得再好⋯⋯」

唰唰唰⋯⋯

「呀！」

腳邊的草叢傳來了什麼東西竄過的聲音，少女被嚇得像是海盜桶的海盜那樣跳了起來，手電筒被丟飛到空中，落到陸錦言腳邊。

「妳不是說妳不怕？」少年彎下腰撿起手電筒。

「我、我我我當然不怕啊！」韓茉薇瞬間站得筆直，雙手插在腰上，抬起下巴，「我只是被嚇、嚇到了而已！突、突然出現聲音，誰都會被嚇到吧！」

「喔，是喔。」

「啊——你是在嘲笑我，在嘲笑我對吧！」韓茉薇皺起眉頭，踏著飽含怒氣的步伐站到陸錦言面前，用食指指著少年的鼻尖。

「⋯⋯」

「唔唔唔！你這個⋯⋯」

唰！唰！唰！

「咿呀啊啊啊啊——！」

比上次還要劇烈的摩擦聲嗖地竄進耳中，韓茉薇被嚇得絆到自己的腳，向前撲去，跌進了溫暖的懷抱中。

又是那股令人感到舒適，混著焦糖味的檀香。它像是一雙溫柔的手，輕拍著少女的頭頂，讓那因恐懼而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

好舒服⋯⋯

如果現在閉上眼，想必能做個美夢吧。就在韓茉薇正打算這麼做時，她突然意識到一絲不對勁。下一秒，少女猛地瞪大雙眼，用力推了一下少年的胸口，向後退了好幾步。

「我、我我我、我不是，我⋯⋯」不敢相信自己剛剛做了什麼，韓茉薇邊搖頭邊向後退去，「我、我只是⋯⋯」

「喂！停下！」

「我那個⋯⋯我⋯⋯」

「不要再退了！」

「我⋯⋯咦？」

腳跟感覺不到施力點，重心直直向後傾倒，雙腿失去了重量。本該在視線中的少年消失了，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點綴著些許亮白的黑幕。

發生⋯⋯什麼事了？

重力像是無數隻漆黑的手，抓住了踩空的韓茉薇，將少女往山坡下拖去。

眼看韓茉薇的身影快要從視線中消失，陸錦言下意識衝了出去，將墜落的少女緊緊攬入懷中。

一隻手護著韓茉薇的後腦勺，另一隻手緊緊扣住她的腰，陸錦言猛地轉過身，後背重重摔在充斥著砂石及樹枝的地面，兩人就這麼滾下了山坡。

一路滾到波底才停了下來，韓茉薇戰戰兢兢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便是那近在咫尺的冷峻臉龐，細長的睫毛下，寒澈的黑色眼眸像是灑滿星辰的夜空，美得令人無法移開目光。

「喂。」那張開的薄唇發出低沉的聲調。撫在他胸口的手，感覺到了聲音的震動，「給我起來。」

被少年的聲音喚得回過了神，韓茉薇這才發現自己正趴在陸錦言懷裡，雙眼還直愣愣地盯著對方的臉看。

「唔哇哇哇哇哇！」少女倏地站起身，身體下意識地又開始往後退，「我我我我⋯⋯」

「妳不要再亂跑了！」陸錦言伸手抓住了韓茉薇的腳踝。

四周黑得什麼都看不清，手電筒和對講機早在兩人滾下山坡時不見了。朝他們一路滾下來的斜坡望去，雖然說沒有到很深，但僅憑兩人之力，也很難爬回原本的位置。

「嘶⋯⋯」就在陸錦言打算起身時，一股劇烈的疼痛像是要折斷他的骨頭般，刺激著他的右腳踝。

「怎、怎麼了？」

「扭到。」陸錦言扶著地面移動身體，讓自己的背靠到斜坡上。

看著少年因疼痛而滲出了冷汗，一股愧疚感頓時湧上心頭。韓茉薇深吸了一口氣後充滿自信地喊道：「我去找離開這裡的路，你在這裡等我！」

然而一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仿若深淵的黑暗，搖晃的樹影在其中隱隱浮動，冷風吹得周遭不斷傳來沙沙的聲響。

眼前的畫面，讓少女的身體瞬間無法動彈，就連想要彎曲指節都做不到，她就這麼一動不動，像是雕像一樣呆站在原地。

「過來。」陸錦言拍了拍身旁的地面，「現在只能等其他人找到我們了。」

「蛤？你、你是要我坐你旁邊嗎？！」韓茉薇雙手抱緊了自己的身體，「我、我才不要！誰知道你這個冷血、無情、沒人性的魔鬼會對我做什麼事！」

陸錦言瞇起雙眼，將那足以殺死人的冷冽視線射到韓茉薇身上，少女瞬間噤聲，垂下頭乖乖地跪坐在少年身旁。

幾分鐘的時間過去，斜坡上方的步道遲遲沒有腳步聲傳來，周圍除了樹葉及草叢的沙沙聲外，能聽到的只剩彼此的呼吸聲。

「喂⋯⋯」再也承受不住這詭異的寂靜，韓茉薇顫抖地出聲道：「我們會不會⋯⋯死在這邊啊？被鬼吃掉什麼的⋯⋯」

「妳為什麼那麼怕鬼？」

「因、因為鬼都長得很醜、很可怕啊！」少女轉頭看向少年，雙眼噙著快要落下的淚，「而且鬼都會突然冒出來嚇人，又動不動就會把人殺掉、吃掉⋯⋯」

「不、不對！」韓茉薇突然直起身子，雙手抱在胸前轉身背向陸錦言，身後如綢緞般絲滑的馬尾擺了擺，「我才不怕鬼呢！」

「真的？」

「小朋友才會怕那種⋯⋯」

「呼⋯⋯」

「咿呀！」

一股帶著些許溫度的氣流撫過韓茉薇的耳垂，少女嚇得從地上彈起，耳廓染上了淡淡的紅暈。

看著韓茉薇的反應，陸錦言忍不住噗哧笑了一聲，隨即以食指堵住嘴唇，拇指與中指扣住下巴，身體為了壓抑笑意而發抖著。

「你你你⋯⋯！」韓茉薇氣得雙頰像河豚一樣鼓起，眼睛瞇得像兩顆黑色的小豆子，「你是在嘲笑我對吧！你覺得這樣好玩嗎！」

「誰讓妳一直叫我魔鬼。」陸錦言把手從臉上移開，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及瞇起的笑眼，害得少女的心臟似乎漏跳了一拍。

「你⋯⋯！」韓茉薇啞口無言。她踩著重重的步伐，正想要站到少年身旁，以俯瞰的視線瞪他時，卻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腳。

她的身體向前撲去，直直地跌進陸錦言的懷裡，濃郁的焦糖香及檀香撲面而來，充斥著少女的鼻腔。

雙手壓到少年寬闊的肩膀上，結實的肌肉摸得出清晰的線條。那近在眼前的喉結，在感受到少女吐出的氣息後滾動了一下，嚥下唾液的聲音清楚地傳進了耳中。

突然，一道光打了下來，照在兩人身上，韓茉薇嚇得立刻起身跳開。與此同時，熟悉的聲音傳進了耳中。

「終於找到你們了。」斜坡上方，許雅倩拿著手電筒，望著斜坡下方的兩人，「找你們那麼久，原來是在這邊偷情啊。」

「蛤、蛤？妳在說什麼，才沒有偷情勒！」韓茉薇指著靠坐在斜坡旁的陸錦言，另一隻手緊抓著自己的衣襬，「只是因為他受傷動不了了，我才好心在這裡陪他而已！」

幾分鐘後，李奕翔拿著一捆繩子的身影出現在斜坡上方。好不容易脫困的韓茉薇，卻在接下來的整整三個小時，接受了許雅倩接連不斷的八卦拷問，直到東邊的天空泛起微微的魚肚白時才得以闔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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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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