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深處,時間如一縷濃稠的靜水,緩緩流淌。陰暗潮濕的囚室內,一眾被囚之人神情各異,或焦慮不安,或麻木等待。
何允文大步踱來踱去,手掌不自覺地攥緊又鬆開,猶如困籠猛獸。「那小子不會是拔腿就跑了吧?」他咬牙道,「眼見得救在即,怎麼還不回來?」
風采誠倚著牆壁,目光卻牢牢守在妻子身上。他搖了搖頭:「以莫少俠的身手,若想逃走,不必多此一舉騙取我等信任。」語調雖平淡,眉宇間卻難掩焦慮。
「若他不回來,咱們該怎麼辦?」何允文蹲下身,聲音低沉了幾分,「大嫂情況不妙,再拖下去...」
無瑕倚靠在風采誠懷中,面容蒼白如紙,卻強撐一口氣道:「采誠,我無事...只是有些疲累罷了。」她纖細的手指輕撫隆起的腹部,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憂慮。
就在眾人說話間,一縷幾不可見的碧綠煙氣悄然飄入地牢,無聲無息地融入無瑕腹中。她猛然一顫,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隨即恢復如常。奇異的是,她忽然感到一陣暖流流過全身,腹中胎兒輕輕一動,那些日來的不適竟奇跡般緩解了幾分。
「無瑕?」風采誠敏銳地察覺妻子的異樣,關切問道,「可是胎兒有動靜?」
無瑕茫然地眨了眨眼,卻搖頭道:「無事...只是,忽然間舒服了些。」她想起那縷綠光,卻不知為何,選擇了沉默不言。
就在此時,一陣猴叫聲從走廊傳來,接著是輕快的腳步聲。何允文一躍而起:「是他回來了!」
莫鳴歧踏入牢門,湛藍色長袍上沾染著星星點點的血跡,散發著淡淡腥氣。他肩頭的紫猴好奇地打量著囚犯們,歪著頭發出輕柔的「嘰嘰」聲。但凡有心之人,皆能察覺到少年眼底深處一抹凝重。
「看來莫少俠安然無恙,當真英雄豪杰。」風采誠讚嘆道,眼中閃過一絲驚異—此子年紀輕輕,竟有此等身手。
鳴歧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青璇蛇君已伏誅,山上妖魔多為我所除,」他語氣平靜,彷彿只是完成了一件尋常小事,「但恐有漏網之魚,仍須速離此地。」
他將背負的行囊與兵器一一歸還原主,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向無瑕,似在確認什麼。那一瞬,他捕捉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碧綠光暈,在無瑕腹部游走。青璇的璇璣印,果然已然成形!
鳴歧心頭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解藥在此,」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精緻玉瓶,遞給風采誠,「先服下,再行離開。」玉瓶中除了解縛靈索的藥液,他暗中加入了一味「定胎符水」,希望能暫時安撫無瑕腹中那股不安分的靈力。
風采誠接過玉瓶,仔細聞了聞,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此藥氣味純正,帶有靈芝與茯苓之香,非尋常丹藥。莫少俠竟能在妖穴中尋得如此珍品?」
「山珍異寶,自有機緣者得之。」鳴歧輕描淡寫地回應,「有阿白帶路,尋寶不過小事。」紫猴聞言,驕傲地挺起胸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你這猴兒倒會顯擺。」風采誠失笑道,隨即命何允文分發藥液。
何允文迫不及待服下解藥,只覺體內縛靈索的束縛立即鬆了三分。他精神為之一振,霍地起身,抄起方天戟,劃了個漂亮的半月,大開大合地朝牢鎖一挑,鐵鎖應聲碎裂。
「哈哈!看老子的本事!」何允文意氣風發,轉頭向莫鳴歧炫耀,「怎麼樣?服不服?小子,拜見本大爺『霸王槍』何允文的威風!」
莫鳴歧聳了聳肩,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不過爾爾。與其在此賣弄莽夫之力,不若速去幫風兄分發解藥。牢中這麼多人,倘若出了差池,你可擔待得起?」
何允文臉上笑容一滯,被噎得啞口無言,悻悻然摸了摸鼻子:「說你兩句也不中聽。瞧我這就去。這小子,活該打光棍!」他小聲咕噥著,卻還是乖乖去協助風采誠照顧其他囚犯。
風采誠將一滴藥液滴入妻子唇間:「無瑕,再忍一忍,很快就能離開這鬼地方了。」他輕聲安慰道,語調中流露出深情。
無瑕輕輕點頭,待藥液入喉,一股清涼之意自丹田升起,隱隱與腹中那股暖流相抗衡。她不由自主地望向莫鳴歧,忽然發現這個少年身上有種奇特的熟悉感,尤其是他那雙略帶戲謔的琥珀色眼眸,似曾在夢中相見。
「夫人可還撐得住?」莫鳴歧注意到她的凝視,微微欠身問道,態度較先前多了幾分恭敬。
「多謝少俠關心,妾身無礙。」無瑕輕聲回應,一陣莫名的心悸襲來,「只是...我們是否曾在何處見過?總覺得少俠氣息頗為熟悉。」
莫鳴歧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神色,唇角微揚:「也許是有緣,自會再相見。」說著,他不著痕跡地探查無瑕腹中胎兒的氣息——果然如所料,那枚璇璣印已然生根,開始與胎兒氣息相融。所幸他及時加入的定胎符水暫時抑制了妖氣外泄,否則恐怕風采誠早已察覺異常。
「莫少俠,敢問家師是哪位道門前輩?」風采誠忽然開口,語調雖溫和,眼中卻藏著銳利,「少俠劍法精妙,絕非凡俗,想必出身不凡。」
莫鳴歧微微一笑:「風兄慧眼如炬。在下出身無極殿,師承隱風真人。」他刻意只說了半真半假的來歷,將最重要的身份隱去不提。
風采誠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異:「無極殿?那可是道門三大派之一!難怪少俠有此神通。」他若有所思,「不知少俠此次路過黃粱泊,可是為了...」
「風兄且慢。」鳴歧打斷道,「此地不宜久留,詳情待離此地再敘不遲。」他環視一周,見眾人藥力漸生,便道:「諸位可還撐得住?若行動無礙,便即刻動身。」
眾人紛紛點頭。被囚多日,能夠重獲自由,無不欣喜若狂。
風采誠扶起無瑕,眾人魚貫而出。穿過陰暗潮濕的地牢,踏上通往自由的樓梯,一路上竟不見一隻活著的妖魔。
終於,一縷陽光從出口處灑落。久經囚禁的人們眼眶泛紅,彷彿新生嬰兒初見天日。
然而,眼前景象卻令人心驚膽戰——滿地妖魔屍骸,血流成河,頭顱滾落各處,空氣中瀰漫著腥臭氣息。這是一場貨真價實的屠殺,手段之狠辣,令人不寒而慄。
何允文看著慘烈景象,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嘶,這小子下手也太狠了...」他咋舌道,神情既是震驚,又帶著一絲敬畏。
「莫少俠年紀雖輕,實力卻遠超我等想像。」風采誠若有所思,目光落在走在前方的莫鳴歧背影上。
這焰髮少年表面輕佻不羈,實則心思縝密,劍法精妙絕倫,更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他與無瑕間的微妙互動,更是令人生疑。
「莫鳴歧...」風采誠暗自思忖,「究竟是何方神聖?又為何專程來救我等?」隱約間,他感覺這一切絕非偶然。
紫猴阿白蹦跳著走在前頭,不時回頭催促眾人加快腳步。莫鳴歧面色如常,彷彿這滿地屍骸與他毫無關係。陽光下,他的紅髮如火如荼,左臉的刀疤在光線映照下,更顯冷峻。
「山下有座客棧,可暫作歇腳之所。」鳴歧回頭道,「諸位日來受苦,且先安頓下來,再作打算。」他故意放慢腳步,與風采誠和無瑕同行。
無瑕不知為何,望著莫鳴歧的背影,忽然恍惚中想起了一首古老的歌謠—關於火鳳與劍靈的傳說。那是她童年時曾聽聞的故事,卻怎麼也記不起細節了。此刻,她輕撫腹部,只覺得腹中的胎兒比往日更加活躍,似乎對外界極為敏感。
「無瑕?」風采誠察覺妻子神態異常,「可是不適?」
無瑕搖頭:「無事...只是忽然想起了一首古歌,卻想不起歌詞。」她微微蹙眉,「好似是關於火鳳與劍靈的故事。」
莫鳴歧腳步微頓,卻未回頭:「『火鳳聲聲啼,劍靈孤獨鳴。千年一相會,緣起亦緣滅。』」他低聲吟道,音調中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滄桑,「這歌,我也曾聽過。」
無瑕驚詫抬頭:「正是此歌!少俠竟也知曉?」
鳴歧唇角微揚,卻不再多言。
眾人踏出黃粱泊,迎接久違的自由與陽光。遠方山脈之上,一縷若有似無的碧綠靈光一閃而逝,宛如古老的守望。
五百年的愛恨糾葛,在這陌生的黃粱泊,揭開了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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