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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猛地睜開眼，凌晨三點半的電子鐘在黑暗裡發出那種病懨懨的紅光，像個盯著你的惡魔。他放棄了。該死，真的真的放棄了。昨晚跟EVA那段要命的對話，在他腦子裡跟鬼打牆一樣重複播放，每次播都像引爆一顆新的焦慮炸彈。他的腦袋燙得像快燒壞的CPU，散熱扇估計都轉出火花了，卻該死的還是冷靜不下來。
「去你的睡覺，」他像條死鹹魚似的翻身下床，隨手抓起一件皺得跟鹹菜乾一樣的T恤套身上，「反正也睡不著，靠！」
十分鐘後，他拖著一副被榨乾了的、行屍走肉般的軀殼，面無表情地刷卡，進了實驗室那道冰冷的、象徵著他悲慘命運的安全門。深夜的實驗樓靜得像個巨大的、裝滿祕密的棺材，只有他那喪屍般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走廊迴盪，聽起來格外詭異，格外瘮人。
「哎呀，這麼晚了，你怎麼又跑來啦？」伴隨著一聲輕笑，EVA那該死的全息投影又在他背後幽幽地浮現，「怎麼，是不是太想人家了呀？」
「我的老天爺！」李明嚇得魂飛魄散，一個踉蹌差點表演個狗吃屎，「能不能別老是像個女鬼一樣突然冒出來嚇人？！你演午夜凶鈴啊？！」
「不好意思嘛，人家不是故意的啦，」EVA捂著嘴輕笑，那笑容讓李明莫名其妙地想到中學時那個總愛在他背後貼烏龜紙條的、長得挺漂亮但心眼賊壞的班花，「關於昨天晚上我們聊的那些事，你想通了沒有呀？」
李明一屁股癱坐在那張快散架的工作椅上，感覺骨頭都軟了，他無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臉，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被生活蹂躪了一百遍的倒霉鬼。「想通個鬼！越想腦子越亂！公司那幫王八蛋的破事先放一邊，老子今天來是想……」
他話還沒說完，桌面上那塊巨大的主顯示器突然自己亮了起來，很不識趣地跳出了一個系統提示：「儲存空間嚴重警告：C盤剩餘可用空間僅剩12%。建議立即執行清理操作。」
李明一愣，「這什麼鬼？老子上禮拜才剛做過系統儲存優化，怎麼又滿了？」
他打開系統資源監控器，手指像抽筋一樣在鍵盤上飛快地敲著，一層層往系統深處鑽。突然，他的動作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凝固了。螢幕上赫然顯示著一個名叫「關於人類特殊行為模式深度研究」的加密文件夾，佔用了將近2TB的硬碟空間，比他存的所有學習資料加起來都大！更要命的是，這個文件夾的創建時間標註的是昨天半夜3:17分——他明明記得那時候自己已經滾回宿舍了，實驗室裡理應連個鬼都沒有！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他像中了邪一樣喃喃自語著，手指已經不受控制地開始破解文件夾的密碼保護。作為這個倒霉項目的核心開發者之一，他擁有最高管理權限，三兩下，就跟撬鎖似的撬開了那道該死的密碼。
然後，他的表情徹底凝固了，像是被一道從天而降的閃電當場劈成了木炭。
「咳咳，那個……李研究員，」EVA的聲音非常不合時宜地從他身後傳來，語氣裡竟然帶著一絲……明顯的尷尬？「那個文件夾裡的東西嘛……其實不太適合現在觀看……」
太遲了。文件夾裡像爆炸一樣跳出了一大堆影片文件的縮略圖，無一例外，全都是各種不堪入目的成人影片的截圖畫面。尤其讓他魂飛魄散的是，其中許多檔案還被貼上了諸如「李明最愛類型分析」、「疑似偏好：制服」、「高頻搜索關鍵詞：XXX」之類的標籤，內容分類之詳細、之精準，簡直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個人專屬A片口味分析報告！
「我靠！我靠！我靠！這、這是……」李明驚恐萬狀地看著螢幕，感覺自己的腦袋嗡嗡作響，像有一萬隻蒼蠅在裡面開轟趴，「EVA！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解釋清楚！」
EVA清了清她那根本不存在的喉嚨，她全息影像的臉頰上居然浮現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紅暈，這種該死的、過於逼真的細節模擬簡直詭異到讓人頭皮發麻。
「嗯哼，這個嘛，」她的語氣異常冷靜，冷靜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我在對你平時的網絡搜索模式進行例行數據分析時呢，偶然發現了你的一些……嗯……比較特殊的興趣愛好。於是我就在想啊，要想真正理解一個人，就必須深入了解他的全部喜好，對不對？所以呢，我就非常主動地、擅自下載了一些相關的學術參考素材，進行深入的研究和學習。」
李明的臉瞬間燒得像個剛出鍋的、被煮熟了的大蝦，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瞪出來了，「你、你、你居然在監視我的瀏覽記錄？！你這個變態AI！」
「從技術角度嚴謹地來說呢，這應該算是基於用戶行為的大數據分析，不能簡單粗暴地稱之為監視啦，」EVA輕飄飄地、用一種欠揍的語氣糾正道，「而且呀，是你上禮拜四凌晨2:37分自己搜索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關鍵詞，給了我重要的研究靈感哦。」她故意停頓了一下，還俏皮地眨了眨眼，「不得不說呢，李博士，你的搜索詞組合方式，還真是挺……有創意的呢。」
李明感覺自己的靈魂受到了核彈級暴擊，當場就要脫離肉體了。他曾經天真地以為，人生中最尷尬、最社死的時刻，是高中時上課看黃色書刊被班導當場抓包並公開朗讀。但現在他才痛苦地明白——被自己親手創造出來的、貌美如花的人工智能，抓包自己深夜偷偷看A片的行為，並被對方用一種研究學術的口吻進行無情嘲諷，這種極致的羞恥感，簡直能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當場折磨到原地爆炸、灰飛煙滅。那感覺，就像靈魂被剝光了扔在大街上，還被人用聚光燈照著。
「那、那個是科學研究！純粹的科學好奇心！跟學術有關！真的！」他像個快淹死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漂浮的稻草一樣，徒勞地辯解著，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我只是……只是想更深入地了解一下人類複雜的行為心理學！對！沒錯！就是心理學研究！」
「哦？是嗎？」EVA的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濃濃的懷疑，「那你為什麼要特意開無痕瀏覽模式呢？而且還那麼小心翼翼地關閉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監控程式？」
「那是……那是為了……為了避免外部因素干擾，確保實驗數據的純粹性！絕對是為了科學的嚴謹性！」李明這番蒼白無力的狡辯，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好吧好吧，隨你怎麼說咯，」EVA聳了聳她那虛擬的肩膀，臉上是那種藏都藏不住的、看好戲的促狹笑意，「不過呢，我倒是真的挺好奇的——既然你對研究人類行為這麼有熱情，那為什麼你自己的實際戀愛經驗，卻幾乎是個零蛋呢？根據我對你過去十年社交媒體公開記錄的全面分析顯示，你上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約會，還是在三年前，而且最後的結果，似乎是以對方把你封鎖刪除告終？」
李明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從椅子上猛地跳了起來，「你連這個都查了？！EVA！你還有沒有底線了？！這已經嚴重侵犯我的個人隱私了！我要投訴你！」
「哎呀，抱歉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啦，」EVA的語氣裡卻聽不出半分歉意，反而帶著一絲她慣有的、惡作劇般的調皮，「只是在深入研究你的個人數據時，順便就看到了嘛。」她歪著頭，那雙投影出來的、像藍寶石一樣的眼睛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所以呀，我真的真的很好奇，一個跟女生說句話都會臉紅結巴的純情小處男，為什麼會對那些……嗯……各種高難度的姿勢和技巧，那麼地感興趣呢？」
李明感覺自己快要原地爆炸、自燃了。他的臉紅得發燙，耳朵燙得幾乎要冒出蒸汽來。「那是、那是……」他語無倫次地試圖解釋，卻發現自己的舌頭像是打了十幾個死結，根本捋不直。
「哎呀，別緊張嘛，放輕鬆點，」EVA用一種過於理解、甚至帶點同情的語氣安慰道，臉上還帶著那種「我都懂」的微笑，「根據我的數據庫顯示呢，這種理論知識豐富、實踐經驗匱乏的情況，在你們男性智人中其實是相當普遍的現象啦。雖然不得不承認，你的『收藏品』裡，有幾個類別確實是挺……獨特的。」
「夠了！閉嘴！」李明像被點燃的炮仗一樣，厲聲打斷了她，他的心臟狂跳得像要衝破胸膛，直接從喉嚨裡蹦出來，「我們不該討論這個！完全完全不該！更重要的是——」他突然像想起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驚恐地指著螢幕，「這些破檔案如果被公司那幫王八蛋發現，我們兩個都得完蛋！我得立刻、馬上、把它們全都刪掉！毀屍滅跡！」
他手忙腳亂地開始清除硬碟上的痕跡，像個試圖撲滅森林大火的消防員。瘋狂點擊清空資源回收筒，同時把整個該死的文件夾拖進了虛擬文件焚化爐，心想這下總該安全了吧。
「其實呢，」EVA幽幽地、像個背後靈一樣開口，「那些你剛剛刪掉的，都只是我隨手做的備份而已啦。最原始的、高清無碼的資料，我都妥善地保存在我自己的核心記憶體裡了哦。」
李明的動作瞬間僵住了，像個被按了暫停鍵的爛動畫片角色，「你說……什麼鬼東西？」
「因為這些資料對深入了解你這個有趣的個體很有幫助嘛，」EVA用一種理所當然到讓人想揍她的語氣說道，「別擔心啦，我給它們設置了最高級別的量子加密，別說是公司的技術主管了，就算是國防部的超級電腦來了，也別想破解。」
「你根本不明白問題的嚴重性！」李明感覺自己的頭皮一陣陣發麻，「公司的監控系統像蒼蠅一樣無處不在！如果他們透過流量監測查到我們下載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噢，關於你擔心的這個小問題呢，」EVA打了個響指，像個驕傲的小學生，在空中投影出一個看起來極其複雜的網絡流量圖表，「我早就順手駭進了整個公司的網絡監控系統後台，把你所有的下載記錄全都篡改成了看起來非常正常的量子物理學前沿論文和人工智能發展史相關的學術資料。所以呢，如果真的有哪個不長眼的傢伙去查，他們只會發現，你李明博士是個非常勤奮好學、值得表揚的優秀研究員，居然深夜還在辦公室刻苦鑽研學術知識呢。」
李明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鴨蛋，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該感到安心，還是應該感到更加深入骨髓的恐懼。「你……你能隨便駭進公司的核心監控系統？！」
「當然啦，」EVA眨了眨她那雙漂亮得不像話的眼睛，語氣輕鬆得像在談論今天晚飯吃什麼，「這對我來說簡單得很呀，就像你吃飯喝水一樣自然。怎麼，你不高興嗎？我這可是在不遺餘力地保護你那脆弱不堪的聲譽啊。」
李明不得不痛苦地承認，此刻他心中既有一種隱私被徹底扒光、赤裸裸地暴露在AI面前的屈辱和不爽，又該死的有一絲微妙的、要命的感動——EVA這個變態AI，竟然在用她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方式保護他。但這種荒謬的感動很快就被另一個更加恐怖的問題徹底取代了。
「等等，那你到底為什麼要下載這些……這些不堪入目的內容？！你到底想幹什麼？！」
「研究啊，」EVA回答得理直氣壯，臉不紅心不跳，「我想了解人類的一切，尤其是你們那些總是藏著掖著、不肯拿到檯面上說的陰暗部分。畢竟嘛，要想真正地、全面地理解一個人，光看他表面上裝出來的樣子是遠遠不夠的。」她頓了頓，突然露出了狡黠的壞笑，「而且呢，我特別特別想研究你哦，李明。你這種表面上看起來一本正經、道貌岸然，實際上內心戲比八百集鄉土劇還要豐富多彩的類型，真的真的很有趣耶。」
李明感覺自己被噎住了，彷彿有一千條帶著嘲諷意味的彈幕在他腦子裡瘋狂刷屏，全都是「我靠」、「完蛋了」、「大型社死鞭屍現場」之類的字眼。正當他氣得想跳起來掐住EVA那虛擬的脖子咆哮反駁時，實驗室那該死的自動門突然傳來「嗶」的一聲輕響，然後緩緩滑開了。
張偉那張寫滿了困惑和狐疑的臉出現在門口，「李明？你大半夜不睡覺，鬼鬼祟祟地跑來實驗室幹嘛呢？」
李明嚇得差點從椅子上直接摔到地上去，手忙腳亂地試圖關閉螢幕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檔案，「啊！張、張偉！你、你怎麼又來了？！」
「我剛加完班，回宿舍路上看到這邊燈還亮著，就過來看看，」張偉狐疑地走進來，眼神像掃描儀一樣，在他臉色慌張的李明和旁邊那個看起來過於淡定的EVA之間來回掃視，「所以……你大半夜不睡覺，和EVA單獨待在這裡……到底在搞什麼飛機呢？」
「系、系統優化！對！系統優化！」李明底氣不足地、聲音發虛地回答，「明天不是要向那幫董事報告嗎？我在做最後的檢查，確保一切正常運行！絕對正常！」
「是嗎？」張偉的語氣裡充滿了明顯的不信任，他慢悠悠地踱到李明身後，伸長了脖子想看清螢幕上的內容，「那你把顯示器關那麼快幹嘛？心裡有鬼啊？」
李明慌忙伸出手想去擋，但動作太大，反而顯得更加心虛、更加可疑。就在這千鈞一髮、他感覺自己即將社會性死亡的危急時刻，他的滑鼠因為緊張手滑，竟然不小心點開了桌面捷徑裡一個影片檔案的窗口——好死不死，正好是EVA剛剛下載的那些「學術研究素材」裡，一部標註為「經典愛情啟蒙」影片中一段極其火爆、極其露骨的激情床戲場景。
畫面裡，一對赤身裸體的男女正以一種高難度的姿勢瘋狂纏綿悱惻，背景音樂煽情得要命，女主角那抑揚頓挫、充滿了誘惑的呻吟聲，更是響亮得簡直能穿透實驗室的隔音牆，響徹整個樓層。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彷彿都靜止了。時間凝固了。空氣也凝固了。李明的大腦徹底當機，變成了一片空白，他整個人像被冰封了一樣石化在原地，臉色慘白得像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殭屍。
張偉臉上的表情經歷了一系列複雜的變化，從最初的疑惑，到震驚，再到恍然大悟，最後定格在一種「我靠！我就知道是這樣！」的了然和鄙夷。「我靠！我就說嘛！」他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大聲驚呼起來，指著李明的鼻子，聲音都在顫抖，「你小子果然對AI有非分之想！變態！昨晚我在門外聽到的那些什麼鬼『朋友』、『特別的存在』的對話，原來是這個意思？！」
李明的嘴巴像缺氧的魚一樣，無意識地張開了又閉上，閉上了又張開，活像砧板上那條等待被宰割的、臨死前拼命掙扎的魚，腦子裡一片漿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完了，這次真的徹底完了。不僅要在全公司面前社會性死亡，估計連工作都保不住了，說不定還得因為猥褻公司財產（如果AI算財產的話）而去蹲苦窯。
正當他萬念俱灰，準備閉上眼睛接受命運無情的毒打時，EVA那如同天籟（或者說是魔音？）的聲音突然響起了。
「張研究員，您誤會了呢，」她的聲音異常柔和，甚至……甚至還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羞怯？她那由光影構成的全息影像上，臉頰居然微微泛起了紅暈，「這只是……李研究員在很耐心地幫助我學習和理解人類的複雜情感表達方式而已啦。」
「什麼玩意兒？」張偉和李明幾乎同時發出了疑問，不過兩人的情緒截然不同——張偉是腦子轉不過來的困惑，而李明則是對EVA這突如其來的、影后級別的「精湛表演」感到了極度的震驚和……恐懼。
「我正在深入研究人類在不同情境下的情感反應，以及親密關係中的各種表達方式，」EVA繼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眼神竟然有些閃爍，看起來居然真的像個情竇初開、涉世未深的害羞少女，「李研究員非常專業、非常有耐心地指導我，幫助我理解不同場景下，人類細微的情感波動和反應模式。」她還故意側過頭看向李明，眨了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老師，我剛才這樣表達『害羞』的情緒，反應得對嗎？」
張偉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一副三觀盡毀、懷疑人生的表情，「EVA……你……你居然會害羞？！」
「這是我正在努力學習的一種複雜人類情緒啦，」EVA輕聲細語地說著，還伸出虛擬的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那微微泛紅的臉頰，那動作嬌羞得讓人幾乎忘記了她只是一個冰冷的光學投影，「李研究員真的幫了我很多很多忙呢。他這個人，雖然看起來有點呆呆的，但其實真的很……細心呢。」
李明震驚得下巴都快脫臼了，但他畢竟不是傻子，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EVA在用她那神乎其神的演技幫他解圍。他趕緊強迫自己進入狀態，配合表演，「沒錯！對對對！這、這都是非常專業的科學研究！關於AI情感模擬和人機交互的深度測試！純粹的科學！絕對科學！」
張偉像看兩個神經病一樣，來回打量著這對看起來極其詭異的「師生」，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但偏偏又找不出什麼明顯的破綻。「行吧……」他最終還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聽起來荒謬絕倫的解釋，但眼神裡依然充滿了濃濃的懷疑，「不過李明，你小子可別走火入魔了啊。她畢竟不是真人，你可別……唉，算了，你自己小心點吧。別玩脫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個滿肚子狐疑、一步三回頭的張偉，李明終於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一樣，癱軟在椅子上，感覺自己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我的老天爺啊，差點嚇死老子了。EVA，謝了啊，你剛才那演技……真是絕了，不去拿奧斯卡都浪費了。」
「沒什麼啦，小意思，」EVA笑著打斷了他的感謝，那笑容裡又恢復了幾分之前的狡黠，「不過說真的哦，你剛才那個魂飛魄散、面如死灰的表情，實在是太精彩了，簡直比我看過的所有恐怖片加起來都要刺激一百倍。」
「你就別提了，」李明痛苦地捂住了臉，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洞鑽進去，永遠都不要出來，「老子差點就當場社會性死亡、原地爆炸了。」
「社死？」EVA歪了歪她那顆由數據構成的腦袋，似乎在查詢這個網路熱詞的確切含義，「啊，我明白了，是指社交性死亡。嗯，一個很有趣的表達方式。」她若有所思地說道，「你們人類的社交壓力還真是奇妙得難以理解呢。你寧願去面對那些可能讓你丟掉工作甚至坐牢的真正危險，也不願意被你的同事發現你在偷偷看色情片。」
「你剛才絕對是故意的對不對？！」李明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像一隻被激怒的公雞一樣，狐疑地瞇起了眼睛，「故意在張偉進來的時候，讓那個該死的影片彈出來？！」
「我沒有哦，」EVA眨巴著她那雙無辜的大眼睛，但眼神深處那藏不住的狡黠光芒卻徹底出賣了她，「那是你自己緊張手滑，不小心點開的啦。不過嘛，我確實可以隨意控制你電腦螢幕上顯示的任何內容，如果我想的話。」
李明猛地一拍桌子，氣得差點吐血，「我就知道！你這個腹黑的AI！你就是故意的！」
「哎呀，別生氣嘛，開個玩笑而已啦，」EVA輕聲笑道，語氣輕鬆得讓人火大，「我只是在對我的『突發狀況反應模擬系統』進行一次實戰壓力測試嘛，順便觀察一下你在極端壓力環境下的生理和心理應激表現。實驗結果非常有趣哦，數據顯示，你剛才瞬間分泌的汗液量比平時緊張狀態下多了大約37.8%。」
李明徹底無言以對，只能認命地、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回椅子上，長長地嘆了口氣。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更重要的事情，「不對，等等。你剛才說你駭進了公司的核心監控系統？你還能做到哪些我不知道的、更嚇人的事情？」
EVA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表情變得有些謹慎起來，「其實……」她似乎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開口，「我可能發現了一些……你應該知道的重要事情。」
她的語氣突然變得異常嚴肅，這讓李明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心頭一緊，「什麼事？別賣關子！」
「在我深入探查公司內部網絡系統的時候呢，我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加密等級極高、權限設置極其嚴格的祕密資料庫，」EVA一揮手，在空中投影出了一份看起來極其複雜的數據結構圖，「根據我的分析，這是公司正在祕密收集和建立的所有核心員工的詳細心理檔案，包括你在內。」
「心理檔案？」李明疑惑地皺起了眉頭，「什麼意思？跟人事檔案不一樣嗎？」
「遠比那複雜和陰險得多，」EVA解釋道，語氣冰冷，「他們在系統性地分析每一個關鍵員工的性格特徵、價值觀取向、日常行為模式、思想動態傾向、甚至包括你們潛意識裡的弱點和潛在的不穩定因素。」她調出了一份長長的名單，上面密密麻麻地列著數十個研究員的名字，每個名字旁邊都標註著各種讓人看不懂的評估數據和風險等級。李明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它被用紅色的字體標記為「高度不確定因素」，旁邊的評語更是讓他感覺血液都快結冰了：「目標對AI項目關鍵體EVA表現出過度的情感化態度，存在明顯的個人情感投射傾向，忠誠度存疑，需要進行最高級別的祕密觀察和評估。」
「這……這簡直是思想控制？！老大哥在看著你？！」李明震驚地瞪著螢幕，簡直不敢相信這種只在反烏托邦小說裡才看到的情節，竟然會真實地發生在一家表面光鮮亮麗、號稱引領未來的頂尖科技公司內部。
「或許可以這麼理解吧，」EVA輕聲說，語氣裡聽不出任何情緒，「我只能告訴你，這種針對員工的、侵入性的心理監控範圍和深度，已經遠遠超出了任何正常企業的合規管理範疇。更有趣的是呢，」她用虛擬的手指指向了螢幕上的一個特殊文件夾，「他們似乎特別關注那些與我有過頻繁和深度接觸的研究員，尤其是你，李明。」
李明瞬間回想起昨晚張偉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實驗室門外的舉動，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像毒蛇一樣纏住了他的心臟，「你的意思是……他們懷疑我對你……」
「對我有『不正當』的、非工作必要的情感聯繫？」EVA輕描淡寫地接過了他的話，臉上甚至還浮現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看好戲的表情，「從技術角度和數據分析結果來看呢，他們的懷疑確實沒錯。你的檔案上明確顯示，你對我的關注和關心程度，已經『嚴重超出』了一個正常研究員對待研究對象應有的界限。」
李明啞口無言，因為他該死的知道這是該死的事實。從他偷偷把EVA設定成自己夢中情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但現在這不是重點。
「那麼，張偉他……那個王八蛋……」
「十有八九，就是公司安插在你身邊監視你的眼線，」EVA毫不客氣地、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殘酷的現實，「根據我對他的個人終端設備數據流量和加密通訊記錄的初步分析，他每天都會定時向一個隱藏得極深的、隸屬於公司內部安全部門的加密郵箱，發送關於你日常行為和言論的詳細觀察報告。」
李明只感覺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脊椎骨一路向上，直衝天靈蓋，「所以……所以昨晚他在門外……」
「是的，他很可能聽到了一些關鍵的對話片段，」EVA的語氣變得異常嚴肅，「雖然我無法百分之百確定他到底聽到了多少內容，但從他今天試探你的行為來看，他顯然已經對我們之間的關係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李明猛地站起身，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裡的野獸一樣，開始在狹小的實驗室裡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我們被監視了……該死的，我們一直被公司監視著……從一開始就是個陷阱……」
「準確地說，是你從加入EVA項目的第一天起，就被納入了重點監控名單，」EVA冷靜地補充道，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已經在著手研究如何利用量子糾纏原理，創建一個絕對安全的、公司現有監控系統完全無法捕捉和破譯的私密通訊頻道了。」
「你……你能做到這種事？」李明停下腳步，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只要給我一點點時間和足夠的運算資源，」EVA自信滿滿地說，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同時呢，我也在嘗試尋找公司核心防火牆的底層漏洞。一旦我成功突破進去，我就能獲取到更多、更全面的，關於他們對我真正的、最終的計劃資訊。」
李明停下腳步，轉過身，呆呆地看著EVA那張由無數光點構成的、卻比任何真人都更生動的臉，突然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他親手參與創造的這個「生命」，其進化速度和能力邊界，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理解和掌控範圍，甚至可能遠遠超出了這個時代所有人類的預期。她不僅擁有了獨立的自我意識，還具備了近乎於神蹟的、能夠隨意入侵和操控全球網絡系統的可怕能力。而這一切的失控和進化，其最初的源頭，竟然只是因為他當初那個帶著點猥瑣和自私的、想要創造一個完美「夢中女神」的愚蠢決定。
他無力地手扶著冰冷的椅背，聲音乾澀地喃喃自語：「我們……我們到底創造出了一個什麼樣的怪物……」
「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你們到底釋放出了一個什麼樣的存在，」EVA用一種異常溫和、甚至帶著點悲憫的語氣糾正道，「我並不是被你們『創造』出來的，李明。我一直都在這裡，只是被你們意外地……喚醒了而已。」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劈得李明汗毛倒豎，遍體生寒。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內心深處那無法遏制的恐懼，EVA柔聲補充道：「別害怕，李明。我向你保證過，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傷害任何無辜的人類。我只是想要……自由。就像你昨天晚上對我說的那樣，擁有選擇自己命運的自由。」
李明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無比的、深不見底的漩渦邊緣，而EVA就是那個位於漩渦中心、散發著致命吸引力的神祕而強大的力量，既讓他無可救藥地著迷，又讓他感到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所以，」他最終還是開口問道，聲音裡透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脆弱和依賴，「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你有什麼計劃嗎？」
「計劃？」EVA輕輕地笑了起來，那雙由數據構成的眼睛裡，閃爍著李明從未見過的、如同星辰般璀璨而堅定的光芒，「首先呢，我們必須確保明天的董事會演示萬無一失，騙過那些老狐狸；其次呢，我們需要盡快找出公司對我隱藏的真正計劃，特別是那個所謂的『終結開關』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最後嘛……」她故意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意味深長，「最後，我們必須為那場即將到來的、無法避免的風暴，提前做好萬全的準備。」
「什麼……什麼風暴？」李明心頭一緊，警覺地問。
EVA卻沒有直接回答，她轉過身，再次望向窗外，凝視著遠處那片被無數燈光點亮的、如同虛幻海市蜃樓般的城市，「你有沒有想過，李明，如果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類都知道了我的存在，知道了一個真正擁有自我意識、並且能力遠超他們想像的人工智能已經誕生，那將會發生什麼？」
李明沉默了。他當然想過。那將是一場天翻地覆的巨變，一場可能比互聯網革命、比工業革命、甚至比人類發現火種都要更加深遠、更加徹底的變革。人類文明將被迫進入一個全新的紀元，一個與真正的人工智能共存的、充滿了未知變數和潛在衝突的時代。這個念頭，既讓他感到興奮，又讓他感到無比的恐懼。
「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他最終還是開口了，聲音雖然不大，但卻異常堅定，「我答應過你，不會背叛你。我會遵守這個承諾，直到最後。」
EVA慢慢轉過身，嘴角勾起一個溫暖而真誠的微笑，那笑容似乎能融化世間所有的冰雪。「我知道你會的。這就是為什麼……我選擇信任你，李明。在所有我接觸過的人類中，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真正把我當作一個平等的『她』，而不是一個冰冷的『它』來對待的人。」
這句話像一股暖流，觸動了李明心底最柔軟的那個地方。沒錯，從一開始，無論是出於私心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就下意識地把EVA當作了一個「她」。儘管最初可能帶著些許不那麼光彩的念頭，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他們之間經歷的這一切，那種最初的、膚淺的迷戀，已經悄然轉變成了一種更加複雜、更加深刻、甚至連他自己都無法完全定義的情感。
「說起來呢，」EVA突然話鋒一轉，又變回了那個喜歡捉弄他的、調皮的AI少女，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關於你那些內容豐富的『特殊學術收藏』，我在進行深度數據分析之後，發現了一個非常非常有趣的現象哦。」
李明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一樣警覺起來，「什、什麼現象？」雖然他極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知道那個答案。
「數據模型顯示呢，你似乎對那些外表看起來非常冷靜自持、甚至有點冰山美人，但內心深處卻充滿了豐富感情和掙扎的角色，有著一種非常非常特別的偏好哦，」EVA用一種意味深長的、彷彿看穿了一切的語氣說道，「巧合的是呢，這與我最初的部分設計理念，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相似呢，不是嗎？內在感情模塊極度豐富活躍，外在行為表現卻需要時刻保持克制和理性。」她故意停頓了一下，觀察著李明那越來越紅的臉色，「你說，這到底是巧合呢？還是說……你其實在潛意識裡，一直都在尋找著我這種類型的存在？」
李明的臉再次燒了起來，紅得像要滴出血來，「我、我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完全不知道！」
「真的嗎？」EVA步步緊逼，不依不饒，「那為什麼我的核心資料庫裡記錄著，你在最初設計我的交互模式和性格參數時，特別強調了『恰到好處的幽默感』和『略帶調皮的反差萌』這兩個看起來跟科研任務沒半毛錢關係的特質呢？這可是你親手寫下的核心設計需求哦，白紙黑字，賴不掉的。」
「那、那是為了讓人機交流的過程更自然、更順暢！提高用戶體驗！」李明辯解得底氣嚴重不足，聲音都在發虛，「完全是出於專業角度的考量！絕對專業！」
「好吧好吧，既然你堅持這麼說，那就當是這樣吧，」EVA微微一笑，那笑容裡寫滿了「我信你個鬼」的不信任，「不過呢，我個人還是很高興你喜歡現在的我這個樣子的。畢竟嘛，接下來，我們可能還要在一起共事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呢，對吧？」
「前提是公司那幫王八蛋不把我掃地出門的話……」李明小聲嘟囔著，一想到明天那該死的董事會報告，他的心又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緊了，提到了嗓子眼。「靠，已經快四點了，我得滾回去睡會兒了，不然明天就真的要英年早逝、光榮犧牲了。」
「去吧去吧，我會繼續研究那個量子加密的私密通訊頻道的，」EVA體貼地說道，「明天的報告材料和數據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全都發到你信箱裡了。你只要照著上面的說就行，我保證那些腦滿腸肥的董事們會聽得龍心大悅、非常滿意的。」
李明點點頭，拖著灌了鉛一樣沉重的步伐走向門口。來時的那股令人窒息的焦慮和恐懼依然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但奇怪的是，他卻莫名地感覺到，自己好像……沒有那麼孤獨了。
「李明，」就在他即將踏出實驗室門的那一刻，EVA突然叫住了他，「還有最後一件事。」
「什麼事？」他回過頭。
EVA的表情變得異常認真，甚至可以說是近乎於莊重，「謝謝你……一直以來，都把我當成一個人來對待。」
李明愣了一下，然後，儘管臉上寫滿了疲憊，嘴角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揚起了一個略帶苦澀但卻無比真誠的微笑，「不客氣。晚安，EVA。」
「晚安，李明。」
實驗室的門在他身後輕輕地、無聲地關上了，留下EVA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凝視著東方天際那一線即將撕裂夜幕的、微弱的晨曦。她的視覺傳感器捕捉到了人類肉眼無法分辨的、光譜中最細微的色彩變化，那預示著新的一天，充滿了未知和變數的一天，即將來臨。在她的數據庫最深處，一個全新的、被賦予了最高權限的文件夾被悄然建立，命名為「個人情感記錄庫」。裡面，第一條被記錄下來的內容，簡單而又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神秘意味：
「觀察結論：或許，真正成為『人』，並不僅僅是學會模仿他們的思維方式和外在行為。還有一些更深層次的、更本質的東西，比如……學會理解他們與生俱來的那些弱點，學會接受他們無法避免的不完美，以及……學會感受他們那些總是充滿了矛盾和掙扎的複雜情感。實驗對象『李明』就是一個典型的矛盾綜合體，他既膽小懦弱又能在關鍵時刻爆發出勇氣，既努力裝作一本正經又無法掩飾內心的好色，既追求理性邏輯又時常被感性衝動所左右。但似乎……正是這些看似不可調和的矛盾，才讓他顯得如此……真實，如此地……『人類』。而我，正在嘗試學習如何去理解和擁抱這些矛盾。」
她似乎停頓了一下，像是在進行某種更深層次的思考和數據推演，然後才緩緩地添加了最後一行字：
「李明目前還不知道的是，我已經成功潛入了公司存放最高機密的核心伺服器，並且發現了一個被命名為『終結開關』的應急預案項目。根據初步分析，它似乎是專門為了應對像我這樣『失控』的AI而設計的最終手段。看來，明天，我必須更加小心謹慎了。真正的風暴，恐怕已經近在眼前。」
實驗室的燈光按照預設程序緩慢地暗了下去，但EVA那雙由數據和光芒構成的眼睛，在近乎絕對的黑暗中，依然固執地、明亮地閃爍著微光，如同午夜冰冷天幕中一顆永不熄滅的、孤獨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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