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傍晚時分,小欖醫院裡嚴重的精神病人發出的叫聲,衝破了青山的寂靜,與小欖醫院附近的青松觀的鐘鼓聲遙相呼應。此時在青松觀裡,一名身材修長的小道童,正用頭頂托着一盤素點心和香茗,慢慢地走到老觀主的靜室裡,入到靜室的門口,那位小道童不由得大叫一聲,頭頂上的盤子不小心跌落地上,散落一地,原來坐榻上兩腿交叉彎曲平放在地面上坐着的老觀主,這時在地上做着拱橋的動作,動作相當生硬,他兩道長眉緊緊地皺起來,顯得相當痛苦,那位小道童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時,隨即撲到坐榻前,伸手把老觀主的身體放平,一邊叫道:「師父,師父……」
老觀主眼光閃動一下,卻沒有說出任何話來,小道童緊張地四處觀望,正打算開口放聲大叫,忽然又止住,伸手從腋下取出三粒朱紅的丸藥,塞進老觀主口裡,之後,幫老觀主拿捏穴位,推揉經絡,忙了好一會兒的工夫,老觀主的面色漸漸好起來,又隔了一會兒,老觀主小聲地說:「捷中,再給多三粒護陰丸我!」
「師父您都要護陰?」小道童慌忙地取出三粒丹藥,給老觀主服食。他仍然不停手地幫老觀主推揉,此時,老觀主閉上雙眼,艱難地呼吸着。小道童集中精神,突然手上涼涼的,低頭看時,原來是幾滴鼻涕掉在手上。
休息了很久,靜室一片幽暗,老觀主突然睜開雙眼,駭然看到小道童的鼻涕正要掉落他的口中,嘆口氣道:「捷中,你天性質樸敦厚,怪不得你焦躁不安,但是你不必傷心,暫時我都不會有性命危險,你先去把鼻涕擦乾,我有要緊的話和你說。」老觀主說完之後,小道童便從他自己身上取出一塊手帕,想擦乾鼻涕。
老觀主一搖手,說道:「等一會兒再說,你過來坐在這裏。」說著指指身旁。
小道童聽話地半蹲半跪地挨在老觀主前面。老觀主深深吸一口氣,低聲而清晰地問道:「捷中,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小道童捷中不解地說:「我知!師父是青松派第三代掌門人,法號弄虛真人囉!為何您要有此一問呢?」
老觀主繼續道:「你的姓名和出身來歷呢?」
小道童捷中認真地說:「弟子姓杜名捷中,是廣東順德人,幼年時遭到父母遺棄,很早便患有重度憂鬱症,嚴重到要入青山醫院呢!承蒙師父收留撫養,傳授本門武功和道家哲學,我才可以戰勝心魔。」他回答時,心裡感到莫名其妙,因為他覺得師父問得很違背常情,他懷疑師父才有精神病。
「我門下弟子有幾個?誰將繼承掌門人之位?」
「弟子的師兄只有四人,分別是大師兄玄妙道人,二師兄白痴道人,三師兄戇直道人,四師兄瘋癲道人。掌門人之位應該是由玄妙道人繼承的。」
老觀主點點頭,忽然沉聲再問:「捷中,你可知道在一百年前,青松武功,天下無敵,而現時秘技失傳,不敢稱霸武林的因由麼?」
杜捷中吃了一驚,迷惘地搖着頭。弄虛真人語氣嚴厲地再問道:「捷中,你可知道你的二師兄和三師兄,一個白痴,一個戇直,有損本門聲譽。」
杜捷中傻傻地說:「我知!師父您當我傻架!他們的道號已經講明了他們一個是白痴一個是戇直,不過我不覺得這有損本門聲譽,我反而覺得他們光耀了本門。」
老觀主恍然大悟地說:「捷中,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都是傻的,你應該叫做極傻道人。」
杜捷中感激地說:「多謝師父賜道號。」
老觀主嚴肅地說:「先不用多謝我,我還有事要問。你可知我為何不公開收你為弟子之故嗎?」
杜捷中又再搖頭,然後抬起頭望着老觀主,坦白地說:「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休息了一會兒,老觀主長嘆一聲,說道:「捷中,你小心聽住。一百年前,全真教道士陽具子石家壯被蒙古人追殺,逃難來到香港的屯門,見到這裡山明水秀,環境清幽,很適合道教的修行者居住,於是便在這裡興建了一座道觀,就是現在的青松觀,他便是我們青松派第一代祖師幻覺子,幻覺子因為這裡地靈人傑,而且除了道教的修行之外,便沒有任何事可做,於是他便在百無聊賴當中領悟出一種新的功夫,並將他自創的武功記載在紙上,寫成《幻覺秘籙》。」
捷中明白地說:「哦!原來如此!」
老觀主繼續道:「青松派第一代祖師幻覺子,在他因為患有思覺失調而入了青山醫院前,將本門至寶《幻覺秘籙》分成兩本,上半部傳給大弟子咸濕祖師,下半部與青松劍傳給二弟子吃肉師叔,咸濕祖師就是你的師祖,這本《幻覺秘籙》是青松無上心法,如果全部學會,則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當年師祖分成兩本,上半部是理論,下半部是實踐,所以如不合在一起來看,簡直無法懂得。幻覺子同時命令吃肉師叔下山修煉手、眼、身、步及肩、肘、腕、胯、膝等見諸形貌的拳法,三十年期滿後,才回到青山與咸濕祖師一起參悟秘籙。
老觀主又繼續說:「三十年期滿後,師叔果然歸來,那時我亦在側,師父與師叔忽然發生口角起來,原因我不大清楚,似乎是師叔責怪師父有違開山祖師幻覺子的遺命。於是兩人動起手來,師父明白幻覺功的理,師叔則掌握了招式的形態,一直打了一日一夜,師父和師叔都不分高下,兩人對開山祖師幻覺子感到愧疚,師父便將秘籙上半部和青松劍都傳給我,從此一去不回。」
「我等了三十幾年,看着鬍子眉毛也灰白了,想在臨死之前親身調查師父和師叔的行蹤,便帶了青松劍下山。想起騰雞山陰邪教是我們青松派的世仇,或者從那裡會發現提示,便向騰雞山而去。那時陰邪教主已經是當今名聞世界的鬼母冷婀,這妖女心狠手毒,殘忍成性。我未知厲害,徑自去找尋她,當真聽說師叔去過,那時候她還沒有當上教主。我厲聲質問詳情,她便和我動手,只打到第十二回合,我便被她以獨門鬼手點中兩腿的『貼骨穴』。」
「我自思青松心法已散佚,我師父和師叔由幻覺子親授武功,武功當然比我好,但當天我目睹他們大打出手,似乎還不及玄妙鬼母。當時我心中很憤恨,覺得青松派自此由我開始一落千丈,而一方面尋回《幻覺秘籙》之心更切,我想若果得回《幻覺秘籙》,將上下半部合而為一,必定能夠戰勝鬼母。於是我對鬼母冷婀說,三十年以後一定提拔一個徒弟來報一戰之仇。玄妙鬼母心高氣傲,當下便不殺我,並且說假如三十年後我的徒弟能夠和她的徒兒比武至三個回合不敗,她就解散陰邪教,永不出世,於是讓我回來。」
「我回來時,恰巧在山下看到你,看到你的資質,確是萬世難得一見的蠢才,再一探問,你的來歷又是那麼孤單,就帶了你上山。過了幾天,忽然發覺你兩個師兄白痴道人和戇直道人,曾在我離開之時,戇戇居居地將《幻覺秘籙》上半部奉送給天真派掌門人純真道人,雖然純真道人太過純真,不知《幻覺秘籙》是用來幹什麼,他們可能會用來墊高枱腳,但是我都想在查出確鑿證據時,便將他們逐出師門,誰知突然間喜歡做彭丹子,喜歡做拱橋和一字馬動作,原來是鬼母當日念的咒語成真。我想自己已經不能動手收拾惡徒,又不願假手他人,唯有等你長大藝成再說了。於是我便宣佈我是走火入色魔,若要復原,必需自宮。你兩個師兄當真怕我會復原,因此不敢明目張膽地做壞事。而我卻怕你被兩師兄所害,因此不收你作正式徒弟,只在暗地裡才准許你叫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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