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這些殘破的老城廢墟裡穿行,簡直像陷入了永無止境的噩夢。
追兵緊隨其後,腳步聲、通訊器裡混亂的雜音在潮濕的隧道裡迴盪,令人心煩意亂。每次轉彎,每個岔路口,都像在進行一場生命的賭博,不知前方是生路還是絕境。子琪憑藉強化過的感官,在前面引路,她能感覺到空氣裡最細微的流動變化,還有牆壁上殘留的能量波動,如同幽暗中的微光。
「前面左轉,」她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隧道裡滴落的水聲掩蓋,「那邊的輻射反應較弱。」
萬里緊隨在她身後,還需分神照顧一位腿部受傷的同伴,同時手持小型終端掃描周圍的結構。「淨化者那些人的神經干擾武器功率已達最大,」他聲音又冷又急,「我們腦內的植入物會受到影響,務必小心!」
那些「淨化者」——人類保護委員會的爪牙,一個個被包裹在厚重的金屬外殼之中,肩部和胸口閃爍著不祥的紅光,令人厭惡。他們手中的武器並非普通槍械,而是能直接干擾神經系統的高能量發射器,一旦被擊中,輕則劇痛失去知覺,重則可能導致永久性的神經損傷。
一位女性覺醒者——似乎曾是醫護人員——突然停下腳步,身體劇烈顫抖。「我的頭……」她痛苦地抓住太陽穴,「他們在掃描這個區域……」話音未落,她雙眼猛地翻白,身體直挺挺地倒下。
萬里迅速蹲下查看,眉頭緊鎖。「神經干擾波已滲透至此,」他低聲說,「她的植入物防護層被突破了。」他抬頭望向子琪,眼神中流露出令人心碎的決絕,「必須有人去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否則誰也無法到達那個薄弱點!」
倒下的女性勉強睜開眼睛,虛弱地抓住萬里的手腕。「我來斷後,」她聲音嘶啞,卻異常堅定,「帶著數據離開……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子琪想要說些什麼,但萬里用一個眼神制止了她。「沒有時間了,」他語氣中充滿了無奈與殘酷,「每一個犧牲,都必須讓它具有價值。」
這已非首次。自從進入這片區域,他們原本十二人的隊伍,如今僅剩七人。三人在初次遭遇伏擊時便已犧牲,另外兩人為了引開追兵主動衝出,至今生死未卜。每一次做出這樣的抉擇,每一次目送同伴走向犧牲,子琪的心都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難以呼吸。
他們繼續前行,穿過僅容側身的狹窄維修通道,爬過半塌的排水溝。空氣愈發稀薄,混雜著鐵鏽的氣味和一股難以名狀的異味。牆壁上的管道如同暴露在外的血管,部分破裂處滲出黏稠的液體,在微弱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藍光。
「這是『邊界滲透』,」萬里解釋道,聲音冷靜得像個局外人,帶著些許科學分析的口吻,「蝕界的能量滲透到我們這個維度的跡象。」他手指觸碰牆壁,那些藍色液體似乎對他產生了反應,指尖閃過一絲微光。「快到了。」
子琪回頭望了一眼剩下的人。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疲憊與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執著。無論前方等待著他們的是什麼,他們都已無路可退。
「再堅持一下,」她試圖為大家鼓勁,「只要到達那個薄弱點,我們就能——」
話未說完,突然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整個通道劇烈搖晃,灰塵與石塊紛紛落下!遠處傳來沉重的機械腳步聲,以及那種非人類的電子通訊音!
「他們突破了林雨設置的干擾網!」萬里飛快地判斷著情況,手指在終端上急速點擊,「估計還有五分鐘就能鎖定我們的方位!」
一位年輕的技術專家站了出來。「我可以設置電磁干擾場,」他從背包裡掏出幾個小型裝置,「但需要有人去引開他們!」
又是犧牲。子琪胃裡一陣翻攪,但她清楚,這是唯一的選擇。
「我去。」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是隊伍裡年紀最大的一位,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兵。「我知道如何對付那些金屬軀殼。」他從腰間拔出一把改裝過的脈衝手槍,「你們專注任務。記住,為了真相。」
沒有感傷的告別,沒有眼淚。在這個殘酷的時代,犧牲是常態,悲傷是奢侈品。只有沉默的點頭,然後繼續前行。子琪感到喉嚨發緊,但她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觀察路徑,不去想那些可能永遠無法再見的同伴。
通道愈發狹窄,頂棚也越來越低,只能彎腰前行。空氣中那種藍色的微粒越來越多,如同飄浮的螢火蟲,在黑暗中提供著微弱的光芒。萬裡的神經接口開始發出奇異的嗡嗡聲,一絲藍光順著他頸後的傷疤流動,勾勒出複雜的圖案。
「此處的物理規則……開始變得不穩定,」他輕聲說,聲音中帶著些許陌生,又有些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啟動你們的『引力調節器』,否則會產生眩暈感,甚至無法站穩。」
子琪趕緊啟動萬里之前給予的裝置,感覺一股微弱的電流流過皮膚,腳下的重力似乎減輕了些許,行走如同在水中一般,略帶漂浮感。這種感覺並不舒適,但至少能抵抗周圍環境對身體的影響。
狹窄的通道豁然開朗,他們來到一個巨大的圓形空間。此處過去或許是個地下車站或集會場所,但如今早已廢棄。牆上的金屬結構扭曲變形,彷彿曾被高溫熔化後又重新凝固。地面的瓷磚碎裂成奇異的形狀,邊緣泛著不自然的藍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間中央那片不規則的光暈。那並非普通的光線,更像是空間本身在此處變得「稀薄」或「摺疊」了,光線在其中彎曲穿梭,如同水面上的漣漪。
「就是這裡,」萬里的聲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敬畏,「結構薄弱點。」
子琪走近那片扭曲的光暈,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波動。她強化過的感官能夠捕捉到普通人無法察覺的變化——空氣中的分子異常活躍,靜電場混亂,還有一種瀕臨爆發的「壓力感」,彷彿這個世界的表層在此處變得極為脆弱,隨時可能被刺穿。
「我們現在該怎麼做?」一位倖存的覺醒者問道,聲音中充滿了緊張與期待。
萬里剛想開口,遠處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整個空間劇烈搖晃!「他們突破了第二道防線!」他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必須立刻啟動通道!」
然而,就在此刻,中央那片光暈突然劇烈波動起來,整個區域彷彿被強行撕裂!一道刺眼的光芒從內部射出,照亮了整個大廳!待光線稍弱,所有人都看到了令他們徹底絕望的景象!
數十個自動哨戒炮塔憑空出現,懸浮在空間的各個角落,能量護盾閃爍著冰冷的藍光。炮口整齊地對準了中央區域,隨時準備開火!更令人恐懼的是,在那些炮塔之後,懸浮著一個人影——佩戴著銀色的面具,身著流線型的黑色作戰服,周圍飄浮著幾個球狀探測器。即使隔著面具,子琪也能感覺到那雙眼眸中的冰冷與漠然!
而最讓她心膽俱裂的是,那個身影的輪廓、姿態,與萬里幾乎如出一轍!如同一個完美的複製品!
「看來我的『兄弟』不太歡迎我們。」萬里語氣冰冷,但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悲哀。他飛快地判斷著形勢:「這些炮塔的能量來自蝕界,直接攻擊無效。唯一的機會是破壞它們的控制核心,但需要有人靠近植入病毒。」
子琪立刻明白這意味著什麼——自殺式的攻擊。她剛想開口,萬里卻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
「聽著,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目的:將你安全送出去!」他的聲音又低又急,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心,藍色的光芒在他眼中跳躍,「你必須帶著我們收集到的情報,穿過屏障,找到和平派,告知他們真相!」
他將一個新的記憶存儲器和之前在審訊室交給子琪的那枚戒指,一同塞進她手裡。「存儲器裡是我能找到的所有關於SAI和初始火種的數據,還有……我最原始的情感記錄。」他頓了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戒指……或許能幫助你抵抗記憶重置。」
子琪緊緊攥住手中的物品,感覺它們沉重無比——不僅是物理上的重量,更是那份壓得人喘不過氣的責任與使命。「萬里,一定還有別的辦法!我們可以一起——」
未等她說完,萬里突然啟動了他神經接口中某個從未使用過的功能!藍色的能量場如同潮水般從他體內湧出,形成一個看似不穩定卻異常強大的屏障!「我能干擾它們的鎖定系統大約三十秒,足夠你衝過去了!」他死死盯著子琪,眼神異常堅定,「記住我們看到的實驗室!記住那種感覺……活下去!找出真相!」
他話語中蘊含了太多未說出口的內容,太多的承諾與情感。那一刻,子琪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連接,彷彿他們之間存在著超越語言的默契。
不等子琪再次反對,萬里已經朝著炮塔陣列衝了過去!他身上的能量場瞬間吸引了所有火力!刺眼的能量光束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在他周圍炸開!
「快走!」他在槍林彈雨中大吼,同時雙手操控著能量場,強行逼退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子琪含著淚水轉身,對剩下的覺醒者做了個手勢,隨後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蝕界那片不穩定的光幕衝去!身後,能量光束的尖嘯聲與爆炸的轟鳴聲交織一片,但她不敢回頭,不敢停下,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快,更為決絕!
就在她即將衝入光幕的瞬間,一種無法抑制的衝動讓她回頭望了最後一眼。萬里的身體被刺眼的藍光籠罩著,能量光束撕裂了他的護盾,開始吞噬他的血肉!但即使承受如此劇痛,他依舊筆直地站立著,眼神始終望著她離去的方向!而那個佩戴著銀色面具的克隆體,只是冷漠地懸浮在一旁,如同一個旁觀者,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那一幕,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印在子琪的記憶深處——萬里的身體在密集的能量光束中逐漸解體,藍光與鮮血交融,景象詭異而慘烈。而那道光幕已經開始收縮,時間所剩無幾!
子琪咬緊牙關,閉上雙眼,向前縱身一躍,任由那片不穩定的能量將她吞沒!劇烈的光芒淹沒了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失重感與眩暈感席捲而來!她的意識開始模糊,眼前只剩下無盡的藍光……最後的畫面,是萬里眼中那份不顧一切的決心,以及藏匿於最深處的那一絲溫柔。
光芒吞噬了一切。子琪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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