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的氣溫很低,夜晚的山路更是寒風颼颼,但為了吹散男人身上的酒氣,桔梗還是讓車窗保持著搖下的狀態。擔心後座的人著涼,她把副駕駛座上自己的厚外套往身後扔。
外套恰好直接落在了椽巳的大腿上,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把外套往上拉了點,蓋住自己的胸腹。
一個鐘點的車程,沒調廣播、沒放音樂,兩人也沒張口說半句話,車子在駛動時風聲很大,安靜些也不要緊,但停下來等紅綠燈時,短短的二十秒漫長得像是二十分鐘。
桔梗看向車上的電子鐘,再過不到兩小時,情人節就要過去了。
幾個拐彎後,車子終於緩緩駛入了研究中心,把車停妥後,桔梗扯掉安全帶快速下車,走到後面打開車門,此時她才驚訝地發現男人不知何時睡著了。
「……」
桔梗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男人的臉頰:「米米,起床,我們到了。」
椽巳緩慢睜開眼,迷濛的目光,花了幾秒鐘才聚焦到女人身上。
見他醒了,桔梗便默默退開,繞到後座另一側整理小少爺的管家替他準備的甜食補品們。
「我一口氣拿不完,明天你再自己下來搬吧。」確認男人下車站穩之後,桔梗要他先往電梯方向走,自己則有些吃力地扛起一部份笨重的禮盒山,把包拿上後關門鎖門。
平日裡總是運籌帷幄八面玲瓏的顧問大人,唯獨在自己唯一的『朋友』面前,會露出高傲冷冽不苟言笑的本性,可實際就連掛著朋友這名號的桔梗本人,都沒辦法確定那是他真實的樣貌,或僅是另一副戴起來比較輕鬆的面具。
兩人相約喝過幾次酒,寥寥幾次,兩隻手指頭數得出來的程度。黃湯下肚後的他並未如影視作品中常見的那般,搖身一變成為健談嬌羞的可攻略對象,不排除是酒喝得不夠多,但別說是製造灌酒時機了,桔梗本來便只有在大案子結束或生日的時候有機會約到這個大忙人,近日更是各忙各的,自己也剛從北部出差兩週回來,一回來就不得不開兩小時的車接送醉鬼,心情甚是複雜。
然而,這或許是他們相識至今唯一一次,男人幾乎卸下了所有厚重防備,以最誠實的狀態面對自己,過去兩年他可從來沒有在別人的車上睡著過,這頓晚餐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他心情好成這樣。
見他步伐還算平穩,抱滿紙箱的桔梗也就沒有上前攙扶,她勉強騰出一隻手在隨身包內翻找研究室的識別證,卻怎麼都摸不到,疑惑半晌她總算想起,出門前自己順手把識別證放進了外套口袋裡,外套還在後座,看來得把醉鬼和禮盒們留在這,回一趟停車場了。桔梗準備開口,才發現椽巳也拉開了自己的腰包,正往裡翻找著什麼,沒過幾秒,他便從包裡拿出了眼前這間個人研究室的備份識別證,那是桔梗在去年他生日時硬塞給他的禮物之一。
「……你還留著?」
椽巳沒理會她的問句,只是往機器上一刷,然後擺手示意她快點按下指紋辨識。
桔梗的心跳不受控地加速了。不光留著,他甚至隨身帶著,為什麼?
打從以自己為主角的綁架事件發生後,研究中心的安全管理機制就變得愈發嚴密,個人空間的鑰匙及識別證皆不允許警衛以外的他人持有備份,實際上想入內也必須有本人的指紋或聲紋辨識才可通行。所以那份禮物既違反規定,又一點意義都沒有,純粹是自己一廂情願覺得浪漫才偷偷犯的禁條。
桔梗使勁搖了搖頭,把從腦海裡飄出來的小花給甩乾淨,摁下指紋順利打開門後,她便率先走了進去。
「我調杯蜂蜜水給你。等下你要回宿舍還是實驗室睡?東西先放我這裡,你明天再來找我拿,我已經沒力氣幫你搬來搬去了,我拿來的都是怕放在車上悶著會不太好的……」講了半天都沒得到回應,她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只見男人坐到了自己的辦公椅上,靠著椅背似乎又要睡著了。
「米米……不要睡在這裡,要睡至少也去沖個澡洗把臉再睡。」嘴裡說著合理且正當的詞句,心跳卻再次高昂了起來,她從未看過男人這副毫無戒心的模樣。應該把人平安送回房間的理性,對抗著想趁機多欣賞幾眼的感性,使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戰。
她總之先走去倒了水,舀上幾匙蜂蜜攪了攪,才握著杯子走回辦公桌旁。就在此時,兩人的視線對上了。
「什麼啊,你還沒睡著嘛,那剛才我說的話你有聽到嗎?」她吁了口氣,把杯子遞給男人。「喝完它,我等下護送你回去。」
椽巳低頭啜飲了幾口,感受著那抹像是來救贖自己的淡淡甜味,雙手捧著玻璃杯,他睽違一小時地開口道:「……謝謝。」
「不客氣。」
女人回頭碎唸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才喜歡上這種人之類的喪氣話,邊唸邊整理起桌上很明顯是稍早出門前還在處理的紙本資料。椽巳見狀主動問了句需不需要幫忙,這一問差點又把桔梗嚇出心臟病來。
「你真的醉了。」桔梗回。
「……」椽巳沉默了一會兒,隨後說:「我今天,差點就不想走了。」
「那你何不回家過夜呢?那不是你家嗎。」
「我指的不是那個。」
不然是指哪個?話尚未到嘴邊,桔梗便意識過來,猛地轉身看向他。
「你說什麼?真的?」她立刻放下手邊動作,拖了張椅子到男人跟前來,與他面對面坐著。「什麼叫差點?你改變想法了?管家先生說什麼了?」
椽巳低頭瞇著眼,沒有答覆這些問題,只是慢條斯理地把蘭斯告訴自己的好消息,以及他對自己講的話一五一十跟桔梗說了個遍。
「這樣呀,那不是很好嗎?」聽完後,桔梗發自內心替他感到高興。「有這樣的家人真幸福,我就說吧,他是真的很在乎你、很愛你。」
「嗯。」
「預產期是八月來著?你總是要去看看的吧,自己的弟弟或妹妹。」
男人沒有回應。
桔梗忍不住伸手將他的臉抬了起來:「……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不想走了的這件事。」
「……只是一瞬間的念頭而已。」他開口,「就像看到飛來陽台上休息的鳥一樣,很開心,但不至於為此再也不離開房間。」
「可是……離開了也不代表就一定可以……」
向來直來直往、有話就說的桔梗,早已下定決心,不准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再有二話,然而見到這麼一絲希望,她仍是難以自持地動搖了。
像是要阻止她追問下去,椽巳道:「對我來說,在這能做的事都做完了;另一方面,我繼續留在這裡也無法為妳帶來任何好處。」
「那種事情是你說了算嗎。」
「我給不了妳想要的東西。」
「你怎麼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桔梗離開椅子,蹲到了男人的身前,兩人之間的物理距離一口氣縮短。
「……」
「你問過我嗎?我真正想要的東西。」她把手放到了男人的腿上,緩緩地沿著褲管一路往上移。「你知道我喜歡你,也知道今天是情人節,喝了酒之後不趕快回宿舍睡覺,還坐在這裡跟我講這些……既然這樣,我倒是想問問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想要的是什麼?」
就在指尖快要觸碰到危險的部位時,椽巳一把抓住了那隻纖細白皙的手。
「好啊。」他說,「如果妳情願我把妳當成他的話。」
桔梗愣在了原地。
判讀出話中意涵的一瞬間,她用力甩開了男人的手。
得到預期的反應,椽巳滿足地笑出了聲。
「可能是妳想要的,但不是妳真正期望的吧。」
「……」
「我們的關係打從一開始就不對等……雖然從來沒提過,但我是真的把妳視為朋友了。」他說,「妳是我人生中交的第一個朋友,萬一之後的行動出了差錯,搞不好還會是最後一個。」
桔梗面色潮紅,她的手覆蓋在胸口上,試圖平復自己被方才那陣狂風掀起的驚嚇與悲傷。「你在說什麼啊……那孩子呢?」
「朋友就是朋友。」椽巳道,「我對他有慾望。」
後面那句話,如同一顆震撼彈,把桔梗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眼前的男人對那位與自己素未謀面的少年懷抱著多大的執念,恐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但或許是他從不多談,也或許是自己裝作視而不見,她從不曾將那份執念朝情慾的方向思考過,直至此刻。
而字裡行間隱藏著的訊息,更是令桔梗感到挫敗不已。
「我試圖阻止過自己,妳知道為什麼嗎?」彷彿在敘述他人事一般,椽巳的表情靜如止水。「我腦中與他有關的所有記憶,都停在十五歲那年了。換句話說,我只見過他成年以前的樣子。」
「那也……不是你的錯。」
「不,就是我的錯。是我沒保護好他。」男人的指尖不自覺收緊,力道大得像是能把自己的腿掐出血來。「是我選擇性無視了他一直以來都有在釋放的警訊,是我沒發現他為了保護我而決定隱瞞,是我沒能在事情發生之前不顧一切地帶走他……」
「你當時也才十五歲不是嗎!」桔梗不滿於他的自責,「身為孩子,無能為力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了,何必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擔?!他……」
「就是因為他把一切都擔了!我才會誤以為日子能安穩地繼續過下去。」椽巳抬頭看著女人,「我一次又一次地從現實中逃避,最終換來了什麼?」
「……」
「我換來了什麼……」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甚至責怪過他,妳知道嗎?為什麼要丟下我?為什麼在給了我全世界之後,又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我做錯了什麼?我每天每天都在這樣問自己。」
「米米……」
「直到很後來我才意識到,這是給我……給這個,沒能把他從那個地獄裡拯救出來的我,最完美的報應。我做錯了什麼?哈哈……答案就是,我什麼都做錯了。」
「……」
我今天,差點就不想走了。
男人幾分鐘前的這句話,像是發作得過早的蓖麻毒素,開始啃食起桔梗的五臟六腑。
一個多月前,忙完一天工作準備打卡下班時,桔梗被叫住了,男人少見地主動約她共進晚餐。縱使知道這款好事絕非無價,她還是對自己敏銳的第六感視若無睹,欣然同意了這場邀約。
殊不知這頓飯局的重量,遠遠超過了她所能負荷的數百、甚至數千倍。
「……封存?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桔梗放下手中的筷子,因為所聞之荒唐而露出僵硬的笑容:「你不要開這種玩笑吧,我覺得很可怕。」
「我沒有在開玩笑,這有什麼好開玩笑的。」椽巳語氣平板地道,「無論妳願不願意幫忙,我都會做,只是具體日期還沒定下來罷了。」
「米米!」女人在不引起周遭視線的最大限度內揚起音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封存……為什麼啊?什麼目的?你的任務達成了嗎?不是說要研究出能……」
「我成功了。」
「……」桔梗瞪大了眼,「你成功了?」
「嗯。」
「能對抗庫波病毒的藥?」
椽巳搖搖頭。
「準確來說,是只能對抗他體內的庫波病毒的藥。」
桔梗睜大了眼:「那也……不就是達成你的目標了嗎?天啊,你做到了!真的?沒有不良反應?數據呢?」
隨著對實驗結果的逐步確認,女人臉上的興奮之情越來越鮮明。
「你太厲害了,米米。」她佩服地道,「你能想像這是多大的躍進嗎?不只有那孩子,也許所有稜皮人都能因此得救欸!」
「對此我沒辦法掛保證,但我會把藥物的基礎資料留給妳,當然,針對他的部分……」
「嗯,絕口不提。」桔梗搶話道,「我理解的,不過……」在討論重心被令人雀躍的科學進程帶走前,她話鋒一轉:「那不是很好嗎?何必說什麼封存啦離開啦怎樣的,你如果走了誰來幫他打解藥?可別跟我說連這也要拜託我,我可不幹。」
然而話語剛落,桔梗就稍感後悔了,這番話她說得有點心虛,因為不僅是眼前的男人,連她自己都知道,他們有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那個男孩了。
當初加爾西亞顧問願意和她成為『朋友』的其中一個理由,是自己給出了『也許將來能拿到稜皮人休眠艙的鑰匙』這個籌碼。沒想到兩年過後,研究院大幅調整了開發重心,稜皮人的地位降得與實驗小鼠無異,藥物研發科的給藥對象也從稜皮人轉成了儲能計畫的參與者。
這是必要且合理的犧牲,桔梗直到不久之前仍是如此堅信著。反正稜皮人多的是些作奸犯科的社會敗類,時代所需嘛,研究中心的營運方針處處以世界和平為首要考量,自己身為其中一顆協助改革運轉的螺絲釘,理應備感光榮。
可在與顧問相處的漫漫過程中,她的想法逐漸動搖,即使自己對那位根本也不曉得是否還躺在休眠艙裡的言姓少年懷有莫須有的對抗心,愛屋及烏的情緒似乎還是略勝一籌。半年多前,桔梗不顧風險,正式開始對顧問私人的解藥研發專案提供技術上的協助。
所謂解藥,指的是能對抗稜皮人身上帶有的新型病毒『庫波』的標靶藥物。庫波病毒來自那些替稜皮人實施封存時使用的試劑。該試劑宣稱具有高效率的吸收力及穩定度,可以大幅降低細胞活性,延長肉體的保存期限,且其中帶有的鎮靜成分能使封存者不因恐慌造成封存失敗……想當然,這些都是研究中心的一面之詞,事實上,早在官方以測試為目的,隨機挑選出稜皮人執行第一次解壓之時,伴隨著記憶喪失的劇烈疼痛反應就被觀察到了。
研究中心並不打算替那個反應命名,只是把病毒結構記錄下來,丟給藥研科的人們,要求他們開發解藥、止痛藥,並對外封閉消息,以便後續儲能計畫及未探計畫能順利推動。
誰能料見,事到如今,連面向稜皮人的藥也不做了。預算要投到更有前瞻性的事物上,至於那數千名還沉睡在地下室未知角落的第一批實驗體,就這樣成為了必要時才會拿出來用的高級模式動物。連同那位少年在內。
「桔梗,我需要妳的幫忙。」
「……」
「不只是封存這件事本身。我知道在那之後,妳一時之間必須處理的事情會變得又多又繁雜,所以我不打算勉強妳,當然我也會提出相對應的報酬。」
「……什麼報酬?」
椽巳從包裡抽出了一個透明資料夾,推到女人面前。桔梗低頭,不用費心打開,她便能清楚看到男人的證件、印鑑和存摺等貴重的私人物品。
「房子去年我已經過戶給了蘭斯,但除此之外的所有財產,包含我戶頭全部的錢在內,都歸妳了。」
桔梗不自覺地握緊了放在腿上的雙手:「難道你認為在人和錢之間,我會選後者嗎……」
「我不這麼認為。」椽巳道,「但我無論如何都會走的。說實話,就算妳不幫我,這些我也打算給妳就是了。」
「我……」
「我不要。」
女人顫抖的聲音,喚醒了椽巳的意識。他猛地抬頭,環顧四周。此刻的他坐在一張舒適的辦公椅上,身處一間內裝熟悉到令人困惑的研究室裡,眼前的女子,有著驚為天人的美貌。這是哪?她又是誰來著?為什麼在哭?
「我不要……既然你差點就不想走了,那就不要走……米米……」她好像失去了站穩的力氣,一個踉蹌,跪坐了下來。「你說你做錯了,現在才承受著這樣的痛苦,那我呢……我又做錯了什麼?」
「桔梗……」在喊出聲的一剎那,椽巳頓感愕然,他已經好久好久沒聽過、也沒呼喚過這個名字了。
女子的啜泣聲若即若離,他竟感到了些許心疼,看來這並不是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椽巳站起身、想伸手扶她一把,卻在這時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點滴膠帶,腿部傳來的陣陣疼痛也使眼前畫面變得越來越模糊,他必須非常用力,才能讓周遭景象維持清晰。
「桔梗,妳聽我說……」說?說什麼?這是我的意志嗎?椽巳心想。
被叫做桔梗的美麗女子邊擦淚,邊心不甘情不願地搖了搖頭。
「我不想聽……我受夠了,你每次溫柔地說話,都是為了把我推開。我到底為什麼要這麼不堪……喜歡你是我活該,我真的累了,但我還是沒有辦法,你一輩子都不喜歡我也沒關係,不要走好不好……」
毫無保留地吐露著卑微的話語,名為絕望的情緒似乎徹底壓垮了她,她止不住淚水,任憑它們抹開自己臉上的妝容,那狼狽的模樣,讓男人再次浮起了一絲心疼的情緒。
就在他又想開口說些什麼的一瞬間,排山倒海的回憶如洪水般灌進了他的腦海,閉眼承受了幾秒鐘的痛楚後,椽巳順利奪回了意志的控制權。他先看了看左手掛著的點滴,再把目光投向仍低頭垂著淚的女子。
他知道時間不多了。
「桔梗。」椽巳把手放到女人的肩膀上,迫使她直視自己。「別哭了,聽我說一下話吧。」
「我不要……」
「聽我說,求妳了。」椽巳堅定道。即使此刻的他已經清楚,眼前的一切只是再也回不去的虛幻殘像。「能遇到妳,是我的幸運。」
「……」
「我那時有這樣對妳說嗎?有嗎?沒有?如果沒有的話……我很抱歉。」他說,「我是個自私的人,為了達成目的,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妳是我自認縝密的安排裡殺出的一個意外,我至今還是無法理解妳為何會對這樣的我產生好感,但我很感謝……妳真的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噢。」桔梗吸了吸鼻子,「是嗎……」
「桔梗,妳要幸福。妳絕對值得更好的人。」椽巳認真地看著女人,他能感受到幾道不尋常的光線漸漸侵入,那是泛北研究院開發部門診療室的燈光。「眼光不要再這麼差了,妳很聰明、很漂亮、很有才華,妳要找到一個他愛妳超過妳愛他的對象……不偏激的那種。妳要保護好自己。」
「不可能……」桔梗搖搖頭,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我這一輩子只會喜歡你了,怎麼可能喜歡上其他人……你想逃也就算了,不准說這種話……」
「不,妳會找到幸福的,一定會,相信我。」遍布身體各處的刺痛感以及心律儀的聲音也傳來了,椽巳選擇暫時無視了它們。「那個啊……我們時不時會去吃的那間拉麵店的老闆,他蠻喜歡妳的對吧?他看起來人挺好的,正好妳也在學日文對吧?」
「我又不是為了他學的!」
「哈哈……唔。」因為疼痛,椽巳放在女人肩膀上的手忍不住使了點力,然而桔梗並沒有察覺到異樣。「總之,就把這當成我的祝福吧……妳要照顧好自己,拜託了。」
「祝福嗎……比起祝福,這更像是詛咒吧。」桔梗喃喃道,「哈……我總覺得,萬一我真的和某個誰結婚了,有了女兒、孫女、甚至是曾孫女。輾轉到最後,她們終究都還是會喜歡上你的。就是這種詛咒。」
「……」慘烈的是,上述這段話並非他的想像,而是桔梗確確實實的原話。椽巳在剛才湧進的回憶中撈到了。「那個……那句話叫什麼來著……」
「什麼?」
「天使……什麼的,妳常對我說的。」過於劇烈的痛楚使椽巳再次閉上了眼睛,但沒關係,畢竟他已經完全記起了摯友的長相。「再說一次吧。」
桔梗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米米……」她說,「你已經在未來了嗎?」
縱使女人的這份『意識』,不過是自己基於腦內對她的理解,運算出來的模擬對話,椽巳還是忽地感到眼眶一熱。他咬著牙硬是張開了眼,只見她雖然眼角還帶著淚,卻已然破涕為笑。
「恭喜你!你成功了對吧?你見到他了嗎?」桔梗雀躍地問道,「身體都還好嗎?庫波病毒引起的症狀有名字了嗎?未來美嗎?」
嚥下了深知傳達不完的千言萬語,抹掉了轉移到自己身上的淚水,椽巳深呼吸一口氣後道:「因為有妳,我才能在這裡的……」他用盡最後的支配權,抱住了女人。「桔梗,對不起……謝謝妳。對不起……」
沒什麼好道歉的,天使說的話是絕對的嘛。
左一句悉聽尊便、右一句天使說的都對,妳不累嗎?
為什麼會累?每天幫你做東做西,諷刺幾句你還不樂意了啊?嫌煩,不然放一起好了。悉聽……悉……咦?那個尊是什麼意思來著?
呵,理工女。
閉嘴,理工男。我查到了!尊是敬稱的意思,這裡可以塞天使,所以……悉聽天使便!
難聽死了。
啊哈哈!感謝我吧!我的天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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