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員沐浴在晨光中,在戶外的大街上走著。現在,他想前往一個地方,一個滿是鮮花的地方。他將在那裏迎接自己的結束,看著人世走入死滅。
至於那裏究竟是哪,要怎麼去,他一概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要駕車或行走,沿著花香與感覺,總會找到那裏的。
他走過大樓前面的街道,接著又折回來。他想趕緊上車,開往那個夢想中的所在。但他昨晚剛喝過酒,擔心酒沒有全退,只能再等一下。他慢慢走回樓中,搭上電梯回到自己家的樓層。他站到門前,輕輕打開門。
他要好好整理自己的家,把昨夜的酒瓶與今早的漢堡清理乾淨。他實在吃不完那漢堡,就丟在桌上,擱在酒瓶旁。他坐下,用手指戳著漢堡麵包。
吃不下,他想。吃不下就是吃不下。他喉頭乾澀,吞物如吞刀。這是由於死亡的陰影,它還在他身上,然而幻想中的生命與土地又使其有活力,願意活動。
空氣中瀰散酒味,他嗅著,聳著鼻頭。酒。酒神的歌唱。漢堡的味道都被酒給掩蓋了。舌頭好乾,整個嘴巴都好乾。好煩。找杯水來喝。先把沒喝完的與空瓶收起來。
他站起,把空酒瓶分批移到廚房的水槽中,開始沖洗。那股熏人的氣味有點變淡,飄散著融在水中。
他把洗好的酒瓶放在一旁,回到桌旁把漢堡收好、丟掉,又把還有酒的瓶子與啤酒放回櫃子。
坐回沙發上,一雙眼睛看著早晨的陽光。會有這種感覺,在高升的日面前,感到一種昂揚。那是突然的,從深處暴起,噴湧著。整個的身軀被太陽照得金光閃閃。他的心被朝陽照著,亮閃閃,足以在空間中照耀一方。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因而寬敞。
他轉過頭,看向清乾淨的桌子。剛剛順便把地板拖乾淨了,打開了風扇吹散氣味,現在那味道已經淡得幾乎聞不到了。他打了哈欠。還好沒開車,他想。酒還沒醒,他又想睡了。疲倦。身體想躺下了。這鬆軟的沙發。躺吧——我躺下了。舒服。整個骨頭都軟了。
他的雙眼閉了起來,呼吸逐漸平緩。他的右手放到額頭,左手放在胸前,以這個姿勢舒展了一下。舒展過後,他的身軀恢復平靜,沒有任何動作、掙扎、言語、呻吟。
整個房間都靜了下來,亮了起來。
他像是注意到了甚麼,睜開眼,從沙發上坐起。
他走到牆邊,蹲下來,伸手摳弄牆紙。壁紙被摳出了小角,背後的漆黑稍微顯露出來。那牆壁沒有油漆,甚至是空洞的、沒有任何牆板的所在。
他看著,手指伸進那個空洞。空的,有風。涼涼的。是清涼,不是冰涼。神奇的地方。木洞。從這裏鑽進去?
抬手,用力掀開壁紙,把整個的洞露了出來。那洞小,只能勉強讓頭鑽過。他於是推大了那洞,用手推擠邊緣,把窄小推闊,走進了黑森森的空間。
初極狹,纔通人,他說。洞壁是黑色的木板,前方有一道很細的光。
他往前走,拍著牆壁,嗅著吹進來的風。那風帶來幾絲香味,就打在他的臉頰上。
豁然開朗,他說。整個通道寬了,前面的出口近了。他走出洞口,眼前是一片廣而大的花園。五彩斑爛的花朵從泥裡瘋長而出,噴著花粉及蜜香。太陽照在花色上,那鮮紅的圓盤漾著花瓣反射上去的彩,全部的光發散,流在天邊。
他站在花間,摘了一朵小花,放在鼻尖嗅著。那股子香進佔了肺部,在氣管循環往復。他握著柔嫩的梗,綠汁流了出來,潤了他的指尖。
他坐下,嚼了一片花瓣,把殘渣吐到地面,仰躺。他瞇著眼睛,接著完全閉眼。他就沉睡在那,枕著鮮花睡去。
花兒在他身旁,睡著睡著萎了。
太陽的光收了,不亮。
他的呼吸沉緩到停止。
接著,他坐起,走到牆壁前撫摸牆壁。他伸懶腰,看向天邊的太陽。現在已然下午,他口渴,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喝著。口腔、喉嚨滋潤,使他的言語也鬆了。
「還好沒開車,」他想:「否則開到一半睡著了。」
他把水杯放了回去。不渴了。舒服。現在——是的。我該動身了。第二天了,對吧?還有五天。我一定要躺在那。舒舒服服的。
他拿起車鑰匙,走出家門,下倒停車場。他坐進自己的跑車,發動,從出口衝了出去。
他將不再回頭,永遠地待在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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