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霽,琳奈起身換上素淨的長裙,一切準備妥當,卻沒有上次出宮前那份雀躍。
她有些沒精打采地站在凱里安面前,眼神藏著掩不住的失落。
凱里安看著,忍不住低低失笑。以往塔諾瓦那些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因無法如願而任性賭氣,他只會覺得煩厭。
可面前這位,縱使心情低落,卻沒有半句埋怨,只是可憐巴巴地站著,叫他生不出一點責怪,反而覺得可愛得要命。
凱里安低聲哄了幾句,替她理了理寬帽邊沿,看著琳奈在知道終究無法轉圜時,帶著不捨地與自己告別。
馬車碾過碎石路,帶走了琳奈。直到車影完全消失在高牆外,凱里安眸中的溫柔才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像暴雨前被壓低的天空,無聲無息,卻藏著風暴的鋒刃。
他知道,琳奈這次被婉拒,不是這麼簡單。
果不其然,一名侍從走近,低聲稟道「凱里安殿下,皇帝陛下請您會見一趟。」
凱里安眼底劃過一瞬鋒光,唇角卻仍是紳士的弧度,他收回視線,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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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那個下榻的平房,羅安照常迎接,看了一眼確認只有琳奈後,輕聲說「果園的溫室換了新種,您是否要去看看?」
琳奈點了點頭,隨著羅安走向果園。沿途遇見熟悉的老農與村民,她一如往常微笑寒暄。腳下泥土因昨夜的雨微濕,遠處林間傳來斷續的蟲鳴鳥啼,天地安寧。
走過青綠的田埂,寬闊的果園一側,搭建著兩排溫室。羅安領著琳奈進入後,止步於門口,低聲說「她等您多時了,周圍都是信得過的農人,請放心。」
琳奈抬步走向溫室深處,藤架尾端,一張木桌與兩把椅子靜靜擺著。
「……公主殿下?」
桌旁,一名女子端坐著,墨藍色的衣裙襯得身形纖秀,長髮綰成一束順著肩頭垂落。她五官並不張揚,卻自帶一股溫婉的沉靜。
而她身後,另有一名女子靜靜站立。與坐著的女子截然不同,她生得張揚而明豔,眉梢眼角帶勾,朱唇豐潤微翹,衣衫雖收斂保守,領口與袖口都繫得端正,卻掩不住玲瓏曲線與天生的性感韻味。宛如同一首曲子的兩段旋律,一段恬靜、一段濃烈,形成鮮明對比。
坐著的女子雙眼空洞,顯示出視覺的缺失。她的目光雖無法聚焦,卻仍準確地轉向了琳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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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琳奈喉頭微緊,走上前,輕握住女子伸出的手。
「上回羅安說,一切按計畫進行。」女子回握住她的手,溫和的語氣帶著關懷。
琳奈頓了一頓,低聲說「他說......會帶我離開。」
女子聞言,唇邊泛起淺淺的笑意「你沒看錯人……很好。若他真心要帶你回塔諾瓦,那我們也該盡快商討接下來的安排。。」
這名女子名喚薇婭,原是琳奈母妃--瑟蕾絲,自幼最親近的侍女。兩人一同長大,情同手足。琳奈的祖父--艾利森子爵本是讓薇婭陪伴瑟蕾絲學習;後來發現薇婭天資聰穎、領悟力極佳,便特別為她延請名師單獨指點。
薇婭也不負所望,成為瑟蕾絲最信賴的心腹與謀策者。薇婭本應隨瑟蕾絲一同入宮,協助她在複雜宮廷裡安身立命。然而命運弄人,就在瑟蕾絲訂婚前,薇婭意外落水,染上重疾,連夜高燒奪去她大半視力。
瑟蕾絲心疼薇婭的不幸,執意將她留在子爵府中安養,不願她為宮廷鬥爭所累。薇婭心中卻難安,自覺未能盡到輔佐之責深懷愧疚,懇求子爵允許她繼續學習,同時暗養密使與瑟蕾絲聯繫及獻策出謀。
只是機關算盡,終究還是沒能守住瑟蕾絲的性命。當年薇婭尚未布下足夠的暗線,眼見種種可疑卻無力查明,徒留悔恨與悲痛。
自瑟蕾絲玉殞後,守護琳奈,便成了薇婭活下去的目標與信念。
失去了瑟蕾絲的庇護,琳奈在宮中的處境驟然艱難起來。薇婭雖然暗中編織了的情報網及暗線,卻不敢貿然擴張和行動,稍有不慎,便是殺頭的大罪。琳奈年紀尚幼,好在憑著與外表不同的堅強個性和靈敏細膩的心思,勉強避過皇后一次次明裡暗裡的刁難。
然而,終究還是有她無法閃躲的一日,皇帝下旨,要將琳奈許配給埃斯特那個年邁貪婪的國王。
消息傳來時,薇婭氣得發抖,理智被恥辱與怒火吞噬。她甚至動了帶琳奈叛逃的念頭,可當琳奈冷靜問出「若是叛逃,成功的代價是什麼?真正逃離的機率有多少?」那一瞬間,薇婭啞然。
雖然這些年,她竭盡所能把艾利森子爵留下的資產與人脈經營至極致,卻依舊無法富敵王室,更難與整個索瓦恩國的封建權力抗衡。一旦鋌而走險,恐怕連一線生機都無法留下。
久違的無力感壓得她透不過氣,她反覆權衡著賭命也未必成功的計畫,卻沒料到,平日看似溫順柔弱的小女孩,抬起眼來,輕聲卻清晰地說
「我要……利用塔諾瓦的皇子,凱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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