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12的自毀,如同一個無聲的宣告,將莎拉推入了更深層的混亂。那具冰冷的軀體,與她相似的面容,卻以一種程式化的方式結束了生命,讓莎拉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與悲傷。Z12的記憶碎片,如同潮水般湧入莎拉的腦海,那些屬於前十二個預知體的痛苦、絕望與失敗的掙扎,都成了她自身的負擔。她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撕裂,真實與虛假、過去與現在的界限變得模糊不清,難以分辨。
在這種精神的煎熬中,莎拉腦海中唯一清晰的念頭,便是尋找莫里斯。他是唯一一個似乎理解「山海經板塊」與預知機制的人,一個在混沌與秩序之間游走,掌握著不為人知情報的販子。她需要他的解釋,需要他的指引,來理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來找到一條能夠擺脫這無盡循環的出路。
就在莎拉陷入絕望的邊緣時,莫里斯突然現身。他如同一個幽靈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公寓的客廳里,徬佛從虛空中走來。他左眼瞳孔中閃爍的甲骨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頻繁,更為刺眼,透露出他正受到強烈混沌影響的跡象。他的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卻帶著一種異於常人的冷靜與洞察力,徬佛看透了世間所有的謊言與真相。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莎拉,眼神中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複雜情緒,有同情,有警告,也有某種深不可測的決絕。
「你來了。」莎拉沙啞地開口,聲音因為長時間的壓抑而顯得有些顫抖。她知道,莫里斯的出現,意味著她即將面對更為殘酷的真相,但她已別無選擇。
莫里斯緩緩點頭,聲音低沈而富有磁性,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疏離感:「Z12的報告,你都看過了?」他沒有問她是否理解,因為他知道,一旦接觸到那些數據,任何一個預知體都無法逃脫其帶來的衝擊。
莎拉輕輕頷首,眼中充滿了痛苦與困惑:「預知……不是一種能力嗎?為什麼會是污染?為什麼會導致毀滅?」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徬佛在質問這個世界的法則,質問自己存在的意義。
莫里斯緩緩走到窗邊,望向窗外星環城璀璨的夜景,他的身影在霓虹燈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孤寂。他背對著莎拉,聲音如同從遙遠的虛空中傳來:「預知,從來都不是天賦,莎拉。它是異獸對人類意識的『污染』與『預演』。」他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徬佛他所說的,是這個世界最核心的真理。
他轉過身,左眼甲骨文閃爍得更加劇烈,徬佛有某種古老的力量在他體內蠢蠢欲動。他緩緩解釋道:「異獸,特別是混沌派,牠們不使用『未來』這個詞彙。在牠們的世界中,所有行為皆為『現在的層疊』,而非向前推進的鏈條。對異獸而言,『未來』是一種人類製造的病理幻想,因此牠們視預知為病態的空間裂痕。」他停頓了一下,眼神中閃爍著一種莫名的光芒,「牠們透過預知來『擇食記憶』或『引導選擇』。每一段未來影像,其實都是異獸在預演人類的選擇反應,以便擇食記憶。」
莫里斯的話語,如同驚雷般在莎拉的腦海中炸響。她一直以來都以為預知是上天賦予的能力,是白澤血脈的象徵,是她能夠改變命運的工具。但現在,莫里斯卻告訴她,這一切都只是一種污染,一種陷阱,一種異獸用來操控人類的手段。她感到一陣眩暈,徬佛整個世界都在她眼前崩塌。
莫里斯繼續解釋道:「混沌派的『喃語體』戰術,其核心就是透過『語義場干擾裝置』,在72小時內消除指定語匯的傳播能力,例如在青島進行的『口訣封鎖計劃』,所有與『信任』相關語匯皆消失,居民間溝通崩潰。這就是一種記憶的收割。而『詞義剝奪』,更是混沌派對人類進行的極端飼養方式,禁止所有與自我有關的名詞,將人類變成無名、無語、無己的存在,以便牠們選食人類潛能與恐懼質量。」
他走到莎拉麵前,眼神直視著她,語氣中帶著一絲沈重:「記憶,在異獸世界中,是一種資源,甚至是一種商品。你或許在夢中見過『記憶碎石的交易』,那些掉落牙齒中的余溫、含糊夢境的氣味,都被交易、交換、收藏。異獸的『食性』不僅限於肉體,更在於記憶、情感與可能性。牠們透過預知,將『未來影像』作為誘餌,引導人類做出特定的反應,從而收割這些寶貴的記憶與能量。」
莎拉感到一陣噁心,她無法想像,自己所珍視的記憶,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都只不過是異獸的『食物』,一種可以被隨意收割的資源。她感到自己徬佛被剝奪了所有尊嚴,變成了一個任人宰割的羔羊。
「那麼……我們該怎麼辦?」莎拉聲音顫抖,眼中充滿了絕望。
莫里斯緩緩搖頭,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我們不能改變預知,莎拉。每一次的嘗試,都只會讓它以更極端的形式回歸。你已親身經歷過,不是嗎?你試圖避開車禍,卻引發了墜樓事件。你試圖改變預言,卻導致了莫里斯之死。」他停頓了一下,眼神中帶著一絲疲憊,「唯一的出路,是『拒知』。」
「拒知?」莎拉感到困惑,這個詞對她來說太過陌生,太過抽象。
「是的,拒知。」莫里斯肯定地說道,「主動拒絕預知,拒絕被異獸的『未來影像』所引導。這是一種反抗預言系統的方式,透過『無意識』或『無選擇』來打破循環。當你不再相信預知,不再被它所牽引,它的力量就會減弱。當你不再為它提供數據,它就無法繼續『預演』你的選擇。」
他解釋道:「真正的自由,在於『不被預知』,而非『改變預知』。當你拒絕被預知所定義,你才能真正成為你自己。這與你之前嘗試的『混沌行為』有所不同,莎拉。你的混沌行為,依然是在預言的框架內掙扎,你依然在試圖『改變』它。而『拒知』,是徹底跳出這個框架,否定它的存在。」
莎拉陷入了沈思。莫里斯的理論,為她打開了一個全新的視角,一個她從未想像過的可能性。如果預知真的是一種污染,那麼拒絕它,或許才是唯一的解脫之道。但她同時也感到一絲恐懼,如果連「知」本身都是一種污染,那麼她還能相信什麼?她還能依靠什麼?
莫里斯似乎看穿了莎拉的疑慮,他輕輕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拒知』的代價是巨大的,莎拉。它可能導致『記憶嫁接失敗』,甚至『自我刪除』。這意味著,你可能失去一部分記憶,失去一部分自我,甚至徹底從這個世界中消失。」他抬起左眼,甲骨文閃爍得更加劇烈,「我的左眼,就是證明。它承載了太多不該存在的『未來影像』,我正在嘗試『拒知』,但它也在吞噬我。」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微型晶片,遞給莎拉:「這裡面,記錄了『記憶碎片之間的空隙層』。這些空隙,是真相不能被全記錄的證據,是預言無法觸及的盲區。它們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是打破這個循環的關鍵。」晶片閃爍著微弱的藍光,徬佛承載著無盡的秘密,與莎拉在Z12遺留晶片中讀取到的信息遙相呼應。
莎拉接過晶片,指尖觸及冰冷金屬,感到一陣顫抖。她面臨新的選擇:是相信莫里斯的「拒知」理論,徹底放棄對預知的掌控,讓自己陷入未知的混沌;還是繼續在預知與干預的循環中掙扎,直到最終被系統吞噬?
莫里斯的理論為莎拉打開了新的視角,但同時也帶來了更深層次的恐懼——如果連「知」本身都是一種污染,那麼她還能相信什麼?她所珍視的記憶,她所擁有的情感,是否都只是一種被編排的幻象?
夜色深沈,莎拉獨自一人,站在公寓中央。她嘗試「拒絕」某些預知信息,她閉上眼睛,試圖清空腦海中所有關於未來的畫面,試圖阻止那些預言的低語。但這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失落,因為她失去了曾經的「掌控感」。她感到自己徬佛置身於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失去了方向,失去了目標。她不知道這條「拒知」之路將通往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其帶來的巨大代價。但她知道,她已別無選擇,她必須為自己而戰,為那些被剝奪自由的生命而戰。她將踏上一條充滿未知與危險的道路,一條通往真正自由,或是徹底毀滅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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