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何建军,三十七岁,不多不少,正是那种人生不上不下,卡在喉咙里的岁数,像一颗半青不熟的枣子,甜不起来,涩味儿却已经尝了个透。命里缺金,老婆早就跟着一个开矿的南方老板跑了,扔给我一个五岁的种。那小子如今跟着他妈,姓了别人的姓,隔三差五我去看他,他瞅我的眼神,怯生生的,比看街边电线杆子上贴着的牛皮癣小广告还要陌生。老天爷,这真是我的种吗?我有时候捏着他细瘦的胳膊,闻着他身上那股子奶腥气和陌生家庭的洗衣粉味儿,心里就空得像被野狗掏过的坟。
我爹,老何,那才叫一个传奇,或者说,一个大写的“混蛋”。一辈子在公安队伍里摸爬滚打,枪林弹雨也闯过,临了五十出头就卷铺盖内退了。不是因为他老人家革命意志衰退,全赖他那条管不住的裤腰带,总是在不该松的时候松开。明媒正娶的老婆就有五房,还不算那些雾水姻缘、露水情人,我那帮尖嘴猴腮的狐朋狗友喝高了常说,老何头当年要是把睡过的娘们儿排个队,能从津门市中心的天桥底下,一直排到渤海湾去看日出!这风流债,把他往上爬的梯子一节节给锯了,不然凭他的资历和手段,怎么也得混个副局。我是他老二,打小没享过几天父爱,倒是因为他那些破事,在学校里没少挨白眼。我上头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只在照片上见过,据说早就嫁去了山旮旯,这辈子怕是连面都见不着了。你说这叫什么家?一盘散沙,风一吹,连个影儿都寻不着。
我在津门一家半死不活的国营机电公司当个所谓的“技术骨干”,听着唬人,其实就是个高级螺丝钉,哪里需要往哪里拧,拧不出油水,倒能拧出一手机油味儿。离婚后,日子过得像一杯隔夜的凉白开,无滋无味,偶尔泛起几丝生活的馊气。性这玩意儿,对我这种孤家寡人来说,跟饿了就得吃饭,渴了就得喝水一样,是生理需求,也是心理的某种惯性瘙痒。身边有两三个固定的“相好”,都是些离异或单身的娘们,大家各取所需,天亮就散,谁也不提感情那套虚头巴脑的东西,只在床上用最原始的语言交流。那感觉,像是两块在冷库里冻了太久的肉,碰到一起,也擦不出多少火星子,不过是互相取点儿人气儿罢了。
偶尔,以前在厂里一起混的那帮老兄弟,现在有几个狗日的走了运,不是包了小工程就是开了个什么鸟公司,人模狗样地挺着啤酒肚,夹着包,脖子上挂着能拴驴的金链子。他们会吆喝一声,在某个哥们儿盘下来的郊区农家院里,点起劣质的炭火,烤着滋滋冒油的羊腰子和韭菜,吹着不着边际的牛逼,把唾沫星子喷得跟刚下完雨似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各自便搂着从KTV或洗头房叫来的“临时家属”——那些脸上涂着三斤白粉,身上喷着能呛死蚊子的香水,眼神却空洞得像两口枯井的年轻姑娘——钻进黑灯瞎火、被褥潮湿的小屋里,折腾出一身臭汗和满地狼藉。这种事,我们那伙人管它叫“过过瘾”,仿佛不过这种瘾,人生就白活了似的。我爹那不安分的基因,估摸着像蛔虫一样也钻进了我的骨血里,只是我没他那本事,更没他那胆儿,顶多是随波逐流,跟着瞎起哄,在酒精和荷尔蒙的麻醉下,暂时忘却生活的操蛋。
王毅,我顶头上司,大我七岁,是我们公司负责跑项目的一把尖刀,也是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狼。这人,怎么说呢?身上有股子草莽英雄的悍勇劲儿,眉宇间却又透着几分官场老油条的精明和狡黠。他确实罩过我几次,替我挡过一些不大不小的雷,所以我打心底里还是愿意管他叫声“毅哥”。毅哥特喜欢运动,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在小区里跑圈,一身腱子肉被汗水浸得油光锃亮,快四十五的人了,精力旺盛得像头刚出栏的公牛,看着比我这三十七岁的蔫茄子还精神。他家里老婆贤惠,孩子也争气,俩娃都考上了外地的大学,按说该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安享天伦了。可这老小子偏不,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他那些情人,据他自己酒后吹嘘,能凑一桌麻将还带几个替补的。每周都得抽时间“雨露均沾”,忙得不亦乐乎。
毅哥人脉广,黑白两道的朋友都吃得开,尤其在北方这几个大城市,地面熟得跟他自家炕头似的。每次出差,只要酒桌上的气氛烘到那份儿上,当地那些“朋友”——多半是些脑满肠肥、眼神活泛的生意人——就能立马心领神会,给他安排得妥妥帖帖,从高档酒店的总统套房,到隐秘会所的“特色服务”,一应俱全。毅哥管这叫“释放压力,增进友谊,为公司创造效益”。我信他个鬼!那明明是为他自己的裤裆创造“效益”。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时候形势逼人,我也得硬着头皮跟着“释放”一把,心里却总像是吞了只苍蝇般膈应。
五月,北方平原上的风刚刚褪去最后一点料峭的寒意,空气里就开始弥漫起一股子躁动不安的骚腥气,像发情的野猫在午夜的墙头留下的尿骚味。公司在石市——就是那个离我们津门不远,坐动车也就一个多钟头就能到的冀北省会——有个上千万的大项目,卡在那儿不上不下,像是吞了颗枣核的毛驴,直翻白眼。对方是个背景挺深的地头蛇,油盐不进,公司里派去好几拨能说会道的公关经理,连对方老板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几个小喽啰给打发回来了,碰了一鼻子灰。最后没办法,只能派毅哥这尊“瘟神”——哦不,是“福将”——亲自出马。毅哥临行前,点名道姓,拍着我的肩膀,喷着酒气说:“建军啊,你小子脑子活泛,看人准,这次跟我走一趟,也算长长见识,学学怎么跟这些地痞流氓打交道!”
我知道,他这所谓的“长见识”,里面门道深着呢,八成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额外节目”。
我们公司里,还有个跟毅哥级别差不多,但路数完全不同的主儿,叫陈建。这陈建,四十岁刚出头,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白衬衫永远扎在西裤里,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儿。瞅着文质彬彬,跟大学教授似的,可肚子里那弯弯绕,比我们公司门口那条盘了十八道弯的臭水沟还多。最近公司里几个大单子,都让毅哥凭着他那股子野路子给抢了下来,风头一时无两,把陈建这科班出身的“正规军”给压得死死的。陈建心里那火,估计能把办公楼顶上那面五星红旗给点着了。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见了毅哥还“王总”、“王总”叫得亲热,可背地里,指不定怎么扎小人,往毅哥的饭碗里掺沙子呢。毅哥这次挂帅去石市,我总觉得陈建那镜片后面的眼神里,藏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光芒,像是躲在草丛里吐着信子的毒蛇,在等着猎物自己撞上来。
石市那地儿,我以前因公出差去过几回,印象里就是个灰扑扑的工业城市,天永远是铅灰色的,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子呛人的煤烟味儿和若有若无的钢厂铁锈味。街道宽阔,却总显得有些萧条。但毅哥显然对这地方另有解读,他有他的门路。我们到了石市,没住公司安排的星级酒店,反倒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找了家据说是“当地最有特色”的宾馆住下。房间不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只是那股子陈年烟味儿和潮湿被褥的气息,怎么也散不去。
第二天,毅哥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神通,据说是找到了对方老板的一个老相好,吹了阵枕边风,又许了些“不足挂齿”的好处,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牛气冲天的地头蛇给捋顺了,合同签得那叫一个痛快,白纸黑字,红章落款,看得我眼花缭乱。那地头蛇,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纹着一条面目狰狞的过肩龙的壮汉,昨天还对我们的人爱答不理,今天就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活像只被人拔了牙的老虎,一个劲儿地说晚上必须给王总“好好安排”,体验一下最地道的“石门夜色”。
我心里门儿清,这所谓的“石门夜色”,八成就是毅哥这一路风尘仆仆、鞍前马后所真正期盼的“主题公园”和“压轴大戏”。
果然,酒桌上,推杯换盏,气氛热烈得像是要着火。包间里烟雾缭绕,酒气熏天。那地头蛇姓赵,肥头大耳,脖子上那条能拴住一头小牛犊子的金链子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他喝得面红耳赤,神秘兮兮地凑到毅哥耳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传递什么国家机密似的嘀咕了几句。毅哥听了,那双原本就因为酒精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里,瞬间就放出饿狼见了肥羊一样的绿光,他猛地一拍赵老板那厚实的肩膀,哈哈大笑:“老赵,你他娘的真是够意思!哥哥我就喜欢你这爽快劲儿!比那些磨磨唧唧的娘们儿强多了!”
转头,毅哥给我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嘴角带着一丝淫邪的笑意:“建军啊,晚上没事儿吧?老赵说,带咱们去个绝对销魂的好地方,好好放松放松,慰劳慰劳咱们这两天的辛苦。”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头如捣蒜:“全听毅哥安排,毅哥指哪儿,我打哪儿。”心里却在暗骂,妈的,又得当你的僚机,替你望风,说不定还得帮你收拾烂摊子。
老赵所谓的“好地方”,是一家招牌暧昧,名字取得极具古风韵味的茶坊——“天香茶坊”。这茶坊开在市郊结合部,七拐八绕,路灯都像是害了痨病似的,光线昏暗得只能照见一小片鬼祟的地面。我们的车子最终停在一扇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朱漆大门前,门口立着两个穿着劣质黑西装、剃着板寸头的保安,眼神跟X光机似的,在我们这些外来车辆和陌生面孔上扫来扫去,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警惕。我心里咯噔一下,这阵仗,与其说是喝茶品茗的雅致所在,倒不如说更像是某个地下赌场的入口。
进门是一个阔气的庭院,铺着青石板,角落里堆着几块奇形怪状的太湖石充作假山,旁边还挖了个半月形的小池塘,水面上漂着几片枯黄的荷叶,水质浑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院子四周摆着几套仿红木的桌椅,油漆斑驳,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空气里飘着一股子劣质檀香、浓郁的花露水、以及隐约的饭菜油烟混合在一起的怪异气味,闻着就让人太阳穴突突地跳。一个体态瘦小,尖嘴猴腮,留着一撮山羊胡,眼睛滴溜溜乱转,活像个刚从聊斋故事里钻出来的老土地公似的中年男人,一见赵老板和毅哥,立刻满脸堆笑,像朵盛开的烂菊花般迎了上来。
“哎呀呀,王总,赵老板,您二位可是稀客中的稀客啊!”他一把握住毅哥那只刚签完上千万合同的手,那热情劲儿,恨不得把毅哥的手指头都含进嘴里嘬几口,“李某人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啊!”他说话的声调也怪,带着点儿戏台上的唱腔,油滑得很。
这人,便是这家“天香茶坊”的老板,李国斌。赵老板在一旁介绍说,李老板在石市这地面上,那也是手眼通天、响当当的一号人物,黑道白道都有几分薄面。
李国斌点头哈腰,把我们引到一间灯光调得极其昏暗暧昧的包房。包房不大,墙上贴着俗气的仕女图墙纸,角落里还摆着一盆半死不活的发财树。中间一张巨大的圆桌,上面铺着油腻腻的桌布,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酒菜味。沙发倒是又大又软,深陷的皮革像是能把人整个吞进去。李国斌拍了拍巴掌,那巴掌声干瘪得像是两块老树皮在摩擦。随着他的巴掌声,门帘子“哗啦”一挑,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款款走了进来。
这两个女人一进屋,我那双因为酒精和旅途劳顿而显得有些迟钝的眼珠子,差点当场就从眼眶里掉到地上,摔个稀巴烂。
打头一个,估摸着二十七八岁,最多不超过二十九,一头染成栗色的波浪长发慵懒地披在肩上,瓜子脸上画着浓妆,眼线描得又粗又长,像两把要勾魂的镰刀,媚眼如丝,眼波流转间全是风情。她身上穿一件紧绷绷的火红色连衣裙,领口开得极低,露出大半片雪白的胸脯和一道深邃的沟壑,裙摆短得只能勉强遮住大腿根,随着她走路的动作,那浑圆挺翘的屁股在薄薄的料子底下不安分地扭动着,像是有两只调皮的小兔子在里面活蹦乱跳。
另一个,看着稍微成熟点,估摸着三十出头的年纪,但打扮得却跟个刚出校门的清纯学生妹似的,一件洗得发白的男式白衬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下摆在腰间打了个结,露出半截平坦的小腹和若隐隐现的肚脐眼。下面是一条刚过膝盖的格子短裙,两条光洁的小腿暴露在空气中,脚上蹬着一双白色帆布鞋。脸上几乎没怎么化妆,一副素面朝天的“玉女”模样,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却闪烁着比那红裙女子还要勾魂摄魄的风情,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稍不留神就能把人的魂儿给吸进去。
李国斌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那红裙妖娆的说:“这位,是咱们石市有名的‘红玫瑰’吴芳,吴小姐。那可是上的了酒桌,下得了舞池,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啊!”他又指着那玉女风的,“这位,是‘白月光’张晓洁,张小姐。别看晓洁文文静静的,那可是我们这儿的才女,琴棋书画,略懂一二,尤其擅长解人忧愁。两位都是仰慕王总您这商业奇才的大名久矣,今天特地过来,希望能跟王总亲近亲近。”
我心里一阵冷笑,红玫瑰?白月光?我看是红罂粟和白砒霜吧!还才女?我看是“财”女,专门钓凯子,榨干男人身上最后一滴油水的女妖怪!
毅哥那双被酒精烧得通红的眼睛,早就直勾勾地黏在那个“白月光”张晓洁身上,上下打量,像是要把她连皮带骨吞下去似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领导派头,故作矜持道:“哎呀,李老板太客气了,太客气了。让两位美女久等,罪过罪过。来来来,都坐,都坐,别客气。”
那“红玫瑰”吴芳倒是毫不客气,很自然地就一屁股坐到了我身边,一股子浓烈刺鼻的香水味儿混合着她身上特有的女人体味,直往我鼻孔里钻,熏得我差点打了个喷嚏。她用那双描得跟狐狸精似的眼睛冲我眨了眨,声音腻得发嗲,像是含着一块化不开的麦芽糖:“这位老板,看着面生得很呐,贵姓呀?”
“免贵姓何。”我强作镇定地应付着,心里却像揣了一窝刚出生的兔子,怦怦乱跳,七上八下。说句不怕丢人的实话,这吴芳虽然风尘味儿浓了点,但那身段,那股子骚劲儿,确实够劲儿,是个男人见了都得起反应。
“白月光”张晓洁则更显“矜持”,她款款走到毅哥身旁,轻轻巧巧地坐下,几乎是依偎在了毅哥那宽厚的肩膀上,吐气如兰,用一种只有毅哥才能听见的音量低声细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私房话,逗得毅哥那张被酒精和欲望烧得通红的老脸乐开了花,眼角的褶子都深了好几分。
李国斌搓着那双干瘪得像是鸡爪子似的手,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说道:“王总,何工,今儿个晚上,就让吴芳和晓洁好好陪陪二位领导。咱们先别急着办‘正事’,先打几圈麻将,活活血,怡情养性,然后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挤眉弄眼,露出一副“你懂的”猥琐表情,“春宵一刻值千金,良辰美景莫辜负啊!”
我看着这阵仗,听着这充满暗示的言语,心里跟明镜似的,今晚这“局”,已经是铁板钉钉,板上钉钉了。我和毅哥,就是那案板上两块被剥光了洗净的肥肉,只等着人家什么时候动刀子了。只是不知道,这刀子下去,是割下一块香喷喷的美味,还是会捅出什么意想不到的血窟窿。
牌局,就在这暧昧而诡谲的气氛中开始了。昏黄的灯光下,女人的手指白得晃眼,指甲上涂着鲜红或妖艳的蔻丹,在绿色的麻将牌和男人黝黑的手背间翻飞。麻将牌被搓得哗啦啦山响,那声音像是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着人的神经。空气中,吴芳时不时的娇嗔浪笑,张晓洁故作羞涩的浅笑低语,男人们粗俗的调笑和吹牛拍马的奉承,混合着烟酒的臭气和女人身上散发出的各种香气,发酵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欲望膨胀的迷魂汤。
毅哥显然是这种场合的情场老手,也是牌桌上的常胜将军(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他一边摸牌打牌,一边跟身旁的张晓洁眉来眼去,打情骂俏,那双不老实的大手,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张晓洁那穿着格子短裙的大腿上、或者纤细的腰肢上“误碰”一下,揩足了油水。张晓洁呢,也是个中高手,欲拒还迎,半推半就,时而羞涩地低下头,时而又大胆地迎上毅哥火辣辣的目光,更是撩拨得毅哥心痒难耐,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就把这“白月光”按在牌桌上就地正法。
我这边,那“红玫瑰”吴芳更是直接和主动。她整个身子几乎都贴了上来,胸前那两坨沉甸甸、软绵绵的肉团,毫不避讳地、一下又一下地有意无意地蹭着我的胳膊,那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也清晰得让我心惊肉跳。她嘴里呵出的热气,带着一股子熟透了的蜜桃般的甜腻,不断地吹拂在我的耳廓和脖颈上,在我耳边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低语:“何老板,你这牌打得可真好呀,一看就是聪明人。”“何老板,你这手表真漂亮,肯定很贵吧?”“何老板,你是不是经常出来玩呀?看着不像第一次呢。”
我被她撩拨得浑身燥热,口干舌燥,胡乱应付着,心思早就不在那些红中白板发财上了。那股子被压抑了许久的原始欲望,像春天雨后田埂上疯长的野草一样,从丹田深处,一寸一寸地往上蔓延,烧得我喉咙发紧,眼睛发红。我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雄性荷尔蒙的腥膻味。
几圈麻将下来,我和毅哥自然是“输”了不少钱,当然,这些钱最后都眉开眼笑地进了吴芳和张晓洁那精致的小手包里。她们俩数着那些红红绿绿的票子,笑得花枝乱颤,胸前波涛汹涌,更是让李国斌和赵老板这两个老色鬼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也跟着在一旁拍手叫好,大声起哄,说什么“美女赢钱,天经地义”,“王总豪爽,何工大气”。
酒酣耳热,牌局也到了尾声。李国斌看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午夜。他清了清嗓子,提议道:“王总,何工,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再玩下去,怕是两位领导明天就没精神处理公务了。这楼上就有几间上好的客房,都是新装修的,被褥也都是新换的,干净得很。要不,今晚二位就别回酒店折腾了,在这儿将就一宿?”
毅哥眯缝着醉眼,看了一眼身旁媚眼如丝的张晓洁。张晓洁恰到好处地低下头,脸上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更显得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毅哥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吼,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差点把身后的椅子带倒。他顺势一把就搂住了张晓洁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引得张晓洁一阵娇笑。
我看着身旁的吴芳,她也正用一双水汪汪、亮晶晶,仿佛能滴出水来的大眼睛瞅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挑逗。
“何老板,我们……”她伸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轻轻搭在了我的手背上,那触感,又凉又滑。
“走吧。”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干涩沙哑。下半身那不争气的家伙,早已经硬得像根铁棍了。
李国斌脸上那菊花般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亲自在前面引路,给我们开了两间紧挨着的房间。说是两间房,其实更像是一个小套间,中间有一扇可以从两边反锁的木门相通。李国斌还特意解释说,这样“方便两位领导互相照应,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帮衬”。
我跟着吴芳进了左边那间。她一进门,就反手“咔哒”一声锁上了房门,然后整个人就像是没长骨头一般,软绵绵地、香喷喷地靠了过来,双手如同两条美女蛇一般,熟练地勾住了我的脖子,踮起脚尖,在我耳边吐气如兰:“何老板,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可不能浪费了这大好时光呀……”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像是有颗炸雷在颅腔内爆开,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顾虑、所有的盘算,都被那股子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的燥热给烧成了灰烬。我低吼一声,像头饿了三天的野狼,一把抱住她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柔软身体,狠狠地堵住了她那喋喋不休的红唇……
隔壁房间,几乎在同一时间,也隐隐约约传来了毅哥那粗重的喘息声和张晓洁那压抑不住的、猫儿般的呻吟嬉笑声。
冀北的夜,黑得像一口深不见底、长满了青苔的枯井。我和毅哥,就像两只被灯火引诱的飞蛾,奋不顾身地一头扎了进去。却浑然不知,这枯井的井底,等待我们的,究竟是令人销魂蚀骨的温柔乡,还是……张着血盆大口、索命勾魂的阎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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