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石市那座如同鬼门关般的火车站,逃回津门,天色已经从死寂的鱼肚白,渐渐被一种令人绝望的、灰蒙蒙的亮光所取代。我和毅哥在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泡面酸臭味的火车站出口分了手,谁也没多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象征性的道别都没有。只是在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我们都从对方那布满血丝、黯淡无光的瞳孔深处,看到了同样深藏着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和如同被剥皮抽筋般的屈辱。我们像两只在残酷的斗鸡场上斗败了的公鸡,拖着残破不堪的翎毛,流着无法愈合的血,各自逃回自己那阴暗潮湿、无人问津的鸡窝,去独自舔舐那深入骨髓的伤口。
胯下那两颗饱受蹂躏的“宝贝”,此刻像是被无数只烧红了的蚂蚁在不停地啃噬,又像是被塞进了两团燃烧的炭火,火烧火燎,钻心刺骨,一波接着一波,永无休止。每走一步,都像是有无数根淬了剧毒的钢针,从脚底板直戳我的脑门,疼得我龇牙咧嘴,冷汗涔涔。我强忍着那几乎要让我当场昏厥过去的剧痛,先摸出手机,哆哆嗦嗦地给单位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用一种比哭还要难听的声音,编造说自己和王总在石市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浑身无力,怕是得了急性肠胃炎,得请几天假,好好休养。然后,我没敢直接回家,生怕自己这副失魂落魄、鬼哭狼嚎的模样吓到我那年迈的老娘。我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那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我这副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惨白脸色,眼神里充满了狐疑和警惕。我让他把我送到了市里一家我爹以前经常光顾的、据说专治各种疑难杂杂症的老中医的私人诊所。那老中医是我爹几十年的老牌友,嘴巴严实得像用铁水浇铸过一般,应该靠得住。
可那干瘦得像根老树皮、山羊胡子都快拖到胸口的老中医,撩开我的裤子,只看了一眼我那红肿得像是发面馒头、甚至还带着几块吓人淤青的玩意儿,他那张布满了老年斑的老脸,瞬间就吓得比我刚换下来的那条脏内裤还要白,他连连摆着那双枯瘦得如同鸡爪子般的手,声音都带着颤音:“哎呦喂!建军啊!你……你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这……这像是被人给……给下了死手,往绝户里整的啊!我这小庙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我这点微末道行也处理不了你这要命的伤!赶紧的,赶紧去大医院,挂个专家号,好好做个彩超看看,千万别耽误了!这玩意儿要是真废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听着老中医这番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像是一块千斤巨石猛地沉到了冰冷的湖底,最后那点儿侥行心理也彻底被砸得粉碎。我知道,这事儿,恐怕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从那间弥漫着浓烈中药味的、光线昏暗的诊所里出来,我站在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大街上,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眼前晃动。我给毅哥打了个电话,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透着一股子压抑到了极点的暴怒、不甘和深入骨髓的后怕。我说,毅哥,咱们还是得去正规大医院好好看看,这玩意儿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真落下什么无法挽回的病根,那咱们这下半辈子可就彻底完了,连个男人都做不成了。毅哥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我甚至能听到他那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最后,他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行!”
我们约在了市中心医院那栋新建的、气派非凡的泌尿外科大楼。挂号,候诊,排队,检查,每一步都像是在凌迟我们的尊严,每一步都像是在我们那早已千疮百孔的伤口上又狠狠地撒上了一把盐。当着那些眼神冷漠、表情麻木的年轻女护士的面,一次又一次地脱下裤子,露出我们那红肿不堪、惨不忍睹的“作案工具”,我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臊得通红,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一般,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见人了。毅哥更是全程黑着一张比锅底还要难看的脸,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屈辱的泪光,那模样,像是要择人而噬的受伤猛虎。
在冰冷而安静的彩超室里,那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的年轻男医生,面无表情地在我那已经肿得不成样子的、敏感而脆弱的玩意儿上涂抹着冰凉黏腻的耦合剂,然后用那个同样冰冷的探头,在上面来回滑动、挤压。每一次接触,都引来一阵如同电击般钻心刺骨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声压抑的闷哼。我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了一股淡淡的咸腥味,额头上的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我的脸颊流淌下来,浸湿了我的衣领。
终于,在经历了漫长而屈辱的等待和检查之后,两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薄薄的超声报告单,像两张催命的符咒一般,递到了我们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手上。我几乎不敢去看,但又不得不看。我深吸一口气,先拿起了毅哥的那张,上面密密麻麻地打印着一串串如同天书般令人头晕目眩的医学术语和数字,看得我眼花缭乱,心惊肉跳:
临床诊断:睾丸疼痛,红肿,活动受限检查部位:阴囊、双侧睾丸、附睾彩色多普勒超声检查超声描述:
- 阴囊壁: 双侧阴囊壁明显增厚,呈弥漫性水肿改变,局部可见皮下积液声像。
- 睾丸: 右侧睾丸大小约:61mm×26mm×31mm,左侧睾丸大小约:55mm×27mm×30mm。双侧睾丸体积均较正常增大,形态饱满,包膜尚光滑,右侧睾丸实质内部回声分布不均匀,可见数枚大小不等的低回声结节状占位,边界欠清,形态不规则,较大一枚约10mm×8mm,CDFI(彩色多普勒血流显像)显示:结节内部及周边血流信号异常丰富,呈高速动脉血流频谱。左侧睾丸实质回声尚均匀,未见明确占位性病变。双侧睾丸血供尚可。
- 附睾: 右侧附睾头部及体部明显肿大,尾部亦显增厚,厚约12mm,内部回声减低且不均匀,可见散在点状液性暗区。CDFI:右侧附睾血流信号极度丰富,呈“火海征”。左侧附睾形态、大小及内部回声未见明显异常。
- 鞘膜积液: 右侧阴囊内可见较多量无回声区,最大前后径约:18mm×11mm,透声可,包绕于睾丸及附睾周围,边界清晰。CDFI:无回声区内未见明显血流信号。左侧鞘膜腔内未见明显积液。
- 精索: 双侧精索静脉未见明显曲张声像。 初步诊断提示 (印象):
- 右侧睾丸多发挫伤性血肿并炎性改变可能性大(外伤性睾丸炎?睾丸扭转后遗症需排除): 建议结合临床病史及查体,必要时MRI增强扫描进一步评估。
- 右侧急性附睾炎(可能并发附睾脓肿形成): 炎症已波及阴囊壁。
- 右侧鞘膜积液(反应性)。
- 左侧睾丸、附睾未见明确异常。
“他妈的……他妈的!这帮天杀的畜生!老子跟他们没完!”毅哥一把从我手里抢过那张写满了他“罪证”的报告单,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威严和自信的脸,此刻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得不成样子,他那双因为连日操劳和纵欲过度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报告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字眼,像是要用目光把那张薄薄的纸片烧成灰烬。他那只紧紧攥着报告单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指节发白,不住地颤抖着,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充满了无边恨意和绝望的咒骂。
我又颤抖着手,像是捧着一颗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炸弹一般,打开了自己的那张报告单:
临床诊断:睾丸坠胀疼痛检查部位:阴囊、双侧睾丸、附睾彩色多普勒超声检查超声描述:
- 阴囊壁: 双侧阴囊壁未见明显增厚及水肿。
- 睾丸: 右侧睾丸大小约:41mm×19mm×31mm,左侧睾丸大小约:45mm×17mm×30mm。双侧睾丸大小、形态及实质内部回声均未见明确异常。CDFI:双侧睾丸血流信号分布正常。
- 附睾: 右侧附睾尾部略显饱满,厚约12mm,内部回声稍显减低,CDFI:右侧附睾尾部血流信号较对侧略显丰富。左侧附睾未见明确异常。
- 鞘膜积液: 右侧阴囊内可见少量条带状无回声区,最大前后径约:18mm×11mm。左侧未见。
- 精索: 双侧精索静脉未见明显曲张。 初步诊断提示 (印象):
- 右侧附睾尾炎(轻度)。
- 右侧少量鞘膜积液。
- 双侧睾丸未见明确器质性病变。
我的情况,不幸中的万幸,比毅哥那几乎要被“废掉”的惨状要好上不少,但报告单上那清晰可见的“右侧附睾尾炎”和“少量鞘膜积液”的字样,也像两根无形的针,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让我感到一阵阵后怕和屈辱。
给我们看诊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看上去颇有几分学者风度的五十多岁的老主任医师。他仔细地看了我们的两份报告单,又分别给我们做了简单的触诊检查,那戴着冰冷橡胶手套的手指在我那红肿的部位不轻不重地按压了几下,引来我一阵压抑不住的痛哼。他看着我们两个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的模样,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年轻人啊,你们这是……唉,这是受了不小的外力挤压和钝性损伤啊!特别是这位同志,”他用笔指了指面如死灰的毅哥,“你的右侧睾丸明显肿胀,内部还有多发性的挫伤血肿和炎性改变,右侧的附睾也肿得不成样子,炎症非常严重,几乎达到了‘火海征’的程度,这要是再晚来一步,或者处理不当,恐怕就有睾丸坏死、甚至需要手术切除的风险了!恢复起来,怕是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而且还可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这段时间,必须严禁任何形式的性生活,至少要两到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必须卧床休息,配合药物治疗,定期复查,不然的话,病情一旦加重,甚至可能……影响以后的生育功能和性功能!”
“影响……影响功能?”毅哥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那双曾经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惊恐和绝望,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医生……您的意思是……我……我以后会不会……会不会就……就不行了?”对于一个像毅哥这样视面子和“雄风”如生命的男人来说,这无疑是比直接杀了他还要残忍的判决。
老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再次叹了口气,用一种带着几分同情和无奈的语气说道:“现在还不好下定论,毕竟损伤比较严重,个体差异也很大。我们只能尽力治疗,后期的恢复情况,还要看你自身的身体素质和后续的康复情况。但无论如何,这段时间务必遵医嘱,好好休养,千万不能再有任何不当的行为了。”他又转向我,语气稍缓:“你这位同志的情况,相对来说要好一些,睾丸本身没有受到太大的器质性损伤,主要是右侧附睾尾部有些炎症和少量的积液,但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同样需要积极抗炎治疗,注意休息,房事至少要禁止二十天以上,最好是一个月。记住,这地方可不是开玩笑的,金贵得很,经不起这么反复折腾!”
从弥漫着浓烈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出来,我和毅哥都像是被抽去了筋骨的泥人,又像是刚从刑场上被赦免了死罪的囚犯,浑身虚脱,冷汗淋漓。外面的阳光依旧灿烂刺眼,可照在我们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反而觉得更加冰冷刺骨。
毅哥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用一种沙哑却又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狠戾劲儿的声音对我说:“建军,今天这事儿,还有医院里所有的诊断,从现在开始,都他妈的给老子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能往外泄露!谁要是问起来,我们就一口咬定,咱们是在石市晚上回酒店的路上,遇到了几个不开眼的小偷抢包,咱们奋起反抗,在搏斗的时候,不小心被那帮狗娘养的、天杀的畜生给踹伤了!就这么说!你他妈的给老子记住了吗?!”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充满了警惕和威胁。
我还能说什么?除了点头,我还能做什么?这哑巴亏,这奇耻大辱,我们是吃定了,而且还得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甚至连呻吟一声的权利都没有。
毅哥以“外伤后急性感染,需住院治疗”为由,向公司请了一周的病假,据说是真的住进了医院,接受重点“保护”和治疗。我则因为伤势相对“轻微”,只在家里偷偷摸摸地歇了三天,每天自己用热毛巾敷,吃着医生开的那些苦得能齁死人的消炎药和活血化瘀的中成药,感觉胯下那股子火烧火燎的疼痛稍稍缓解了一些,就再也躺不住了,硬撑着回了公司上班。毕竟,手头还有一大堆积压的活儿等着我去处理,再不去,恐怕连饭碗都保不住了。现在的社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谁会真正在乎你那点儿破事?
刚回到那间充斥着打印机油墨味和空调冷气的、令人压抑的办公室,邻座那个平日里就喜欢打探小道消息、传播八卦新闻的小李,就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速溶咖啡,像只苍蝇见了血腥一般,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既同情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语气对我说:“哎呀!何哥!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跟王总这次出差可真是……遭罪了啊!我们都听说了,说你们在石家庄遇到抢劫的了?伤得重不重啊?王总都住院了呢!”
“还……还好,就是点皮外伤,不碍事。”我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糊其辞地应付道。
“哎,何哥,您是不知道啊,”小李压低了声音,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您跟王总不在的这几天,咱们公司里可热闹了!简直是风云突变啊!”
“怎么了?”我心里猛地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还能怎么?”小李咂了咂嘴,幸灾乐祸地说道,“陈总,就是那个跟王总一向不太对付的陈建陈副总,最近简直是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打了鸡血似的,天天往董事长办公室跑,鞍前马后,汇报工作,献计献策,比他亲爹死了还要殷勤!就在前天下午公司召开的紧急中层干部会议上,他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痛心疾首’地跟董事长提议,说王总最近负责的那几个油水最足、利润最高的重点项目,因为王总这次‘不幸出差负伤,短期内可能无法正常履职,需要安心休养一段时间’,为了不耽误公司的整体进度,他建议先把这些项目的核心业务暂时转交给其他经验丰富的同事负责,而他本人,可以‘勉为其难,暂时先代理一部分王总的工作,为公司分忧解难’。您猜怎么着?董事长居然也当场就点了头,表示同意!现在公司上下都在私底下偷偷议论,说王总这次出差是不是捅了什么天大的娄子,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要彻底失势了!他手底下那帮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小弟们,现在一个个也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不出溜的了!”
小李还在唾沫横飞、添油加醋地说着公司里的这些变故和传闻,我却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零下几十度的冰水,从头顶凉到了脚后跟,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了!
陈建……又是陈建!这个平日里总是戴着金丝眼镜,说话温文尔雅,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笑面虎!
他怎么会那么“巧合”地、“未卜先知”一般地就知道毅哥需要“安心休养一段时间”?还那么“恰到好处”地、“大公无私”地提出要接手毅哥手底下那些最重要、最肥的流油的项目?
石市的那场精心策划的“仙人跳”,那些如同凶神恶煞般的打手,那个笑里藏刀、阴险狡诈的茶坊老板李国斌,那两个风骚入骨、配合默契的女人……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跟这个躲在幕后、运筹帷幄的陈建有关?
一个无比可怕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像一条冰冷而剧毒的毒蛇一般,猛地钻进了我的脑海,并且迅速地将所有看似孤立的碎片串联了起来:这根本就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为了敲诈几个小钱的桃色陷阱,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精心策划、手段残忍、影响深远的政治阴谋!陈建,这个平日里在公司里不显山不露水,总是摆出一副与世无争、清高孤傲模样的伪君子,才是这一切罪恶的真正幕后黑手!他巧妙地利用了我和毅哥好色贪杯、喜欢寻花问柳的弱点,借着我们这次去石市出差的机会,勾结了当地那些无恶不作、毫无人性的黑恶势力,给我们两个利令智昏的蠢货,设下了这个歹毒无比、足以致命的连环圈套!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敲诈我们那区区几万块钱,更是要通过这种最下作、最残忍、最具有毁灭性的方式,彻底废了毅哥,不仅要在肉体上重创他,更要在精神上摧垮他,从而顺理成章地夺取他在公司里的权力和地位!
我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后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着冷汗。那胯下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处,仿佛在无情地嘲笑着我的愚蠢、我的天真、我的色迷心窍。我一直以为,这世间的恶,不过是些偷鸡摸狗的小打小闹,不过是些街头混混的打架斗殴。却万万没有想到,在那些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人心的险恶,竟然能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为了那点可怜的权位,为了那些肮脏的利益,竟然可以如此不择手段,如此丧心病狂,如此毫无人性!
毅哥,那个曾经在公司里何等意气风发、呼风唤雨,在酒桌上何等挥洒自如、游刃有余,在女人堆里何等左拥右抱、风光无限的男人,这次恐怕是真的彻底栽了,栽得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了。他所遭受的,不仅仅是身体上那难以启齿的、可能会伴随终生的创伤,更是事业上那釜底抽薪般的、致命的重创。他被那些天杀的畜生“阉割”的,不仅仅是那两颗象征着男性尊严和繁殖能力的睾丸的健康,更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在社会上立足的根本、以及他在公司里苦心经营多年的光明未来。
而我,何建军,不过是这场精心策划的、血腥残酷的阴谋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添头,一条不幸被殃及池鱼的可怜虫罢了。可这无妄之灾所带来的代价,也足够我用余下的一生去铭记,去反思,去悔恨。
我不由得想起了我那个风流了一辈子、也混蛋了一辈子的老爹。他凭着那张还算英俊的脸蛋和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巧嘴,娶了五房老婆,外面的情人更是多得像夏天雨后的狗尿苔,数都数不过来。年轻的时候,他也曾风光无限,前呼后拥,可最终却因为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男女关系,影响了仕途,耽误了前程,最后只能落得个提前内退、晚景凄凉的下场。难道这真的是一种冥冥之中无法逃避的轮回和报应吗?我们这些自以为聪明、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男人,总想着在欲望的海洋里肆意畅游,总想着占尽天下所有的便宜,却不知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海水之下,早已是暗流汹涌,礁石林立,稍不留神,就会被那些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吞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冀北的夜,那场原本以为是旖旎缠绵、最终却演变成了血腥噩梦的未遂风月;那场突如其来、令人猝不及防的惊天劫难,像一把淬了剧毒的、锋利无比的刻刀,在我这本就乏善可陈、平淡无奇的人生画卷上,狠狠地、重重地刻下了两道深可见骨、永难磨灭的伤痕。一道在胯下,那隐隐的坠胀和钝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曾经遭受过的屈辱和伤害;另一道,则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上,像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时刻警示着我,这光怪陆离、人心叵测的世间,有些不该碰的乐子,千万碰不得;有些深不可测的人,千万惹不起;有些精心布置的局,一旦糊里糊涂地陷了进去,那便是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
夜深人静、辗转难眠的时候,我常常会从那些支离破碎、血腥恐怖的噩梦中猛然惊醒,耳边似乎还清晰地回响着陈兵那如同野兽般粗野的狞笑,和毅哥那因为极致痛苦而发出的、不似人声的绝望惨叫。我知道,这道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恐怕要像跗骨之蛆一般,纠缠我一辈子,直到我化为一抔黄土。
这场惨痛无比的冀北之劫,终究是让我这个浑浑噩噩活了三十多年的糊涂蛋,用一种最屈辱、最惨烈的方式,明白了人生中一个最简单也最残酷的道理:风月场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赢家。所有看似唾手可得的快活和刺激,都在暗中标好了令人咋舌的、甚至可能是你永远都无法承受的价码。而我们这些愚蠢的、总是习惯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最终也往往会被这不争气的下半身拖垮,沦为命运的笑柄和可怜虫。
只是不知道,经历了这场几乎毁灭性的打击之后,毅哥那曾经引以为傲的“家伙”,还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硬”起来。而我,又是否还能像从前那样,心安理得地、毫无顾忌地去外面“过过瘾”,去寻找那些廉价而虚幻的慰藉?
答案,似乎早已被那个漆黑如墨、阴风怒号、充满了血腥与屈辱、绝望与哀鸣的冀北之夜,给无情地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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