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拿到了咒術書跟信,小白直接把老師的聯絡方式給天晴。因為老師在高雄,他們直接從台南驅車前往。
到達目的地後,眼前是一棟極其普通的透天三樓建築。
天晴看了看GOOGLE地圖,十分納悶地說:「奇怪,地圖顯示是這裡沒錯啊!門牌號碼也沒錯。」
「對啊,怎麼會沒有廟名……」老王搖下車窗,探頭觀望。
此時,鐵門打開,裡面走出一個穿著一身白衣的長髮瘦削女子。她走近他們的車子,露出微笑,向他們打招呼:「你們是小白介紹的老王跟天晴對嗎?」
「啊,對對。」老王點頭。
「你們車子停對面空地就好了。」
照女子的指示停好車子,他們跟著她走進屋內。
屋子裡原本該屬於客廳的空間,放了神桌與許多神尊,還有一張木製大桌子、雕刻著龍的木椅。
天晴仔細看了神桌上的神尊,最上面有三尊神像,她只認得中間的應該是觀音佛祖,觀音左右兩邊還有兩尊神像,下面一層還有一尊是太子。其餘的她就不懂是什麼神明了。
女子在門口的香筒拿了六炷香,點燃後交給兩人,每人各三柱。
「你們先拜拜,跟觀音佛祖說你們的姓名、地址,所來為何事。等等老師就來了。」
拜完後,女子拿了兩張椅子讓他們坐在木頭桌子前,然後在桌上擺好了跟濟公師父那裏一樣的黃色A4紙張,跟幾隻紅筆,接著拿了原子筆、白紙給天晴說:「妳寫下妳的名字、現在居住的地址。」
天晴照著做後,問:「這樣就好嗎?不用我的八字?」
「這樣就好了。八字不用,有地址跟名字,觀音佛祖就可以查事了。」
此時,從門內突然傳來聲音,一把爽朗女聲說著:「八字不能亂給啦,要是給了被下符下咒什麼的,就很難辦了。」
神桌旁邊的木門被推開,一個略顯豐腴的中年婦女,走了出來。
白衣女子對著她說:「老師,這兩位是小白介紹,從台北下來……」
還不待她說完,老師就笑著說:「我知道,那個要解蠱的對吧?」
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看起來十分慈祥。
「歡迎歡迎,從台北遠道而來辛苦了。小潔,拿兩杯水給他們。」
名喚小潔的女子將兩個杯裝水放到他們面前,隨後站在一旁。
「小白在電話裡大致跟我講了一些,但還是不太清楚。最重要的是,現在知道是什麼昆蟲煉成的蠱嗎?」
「知道,是蝴蝶。」天晴拿出包包裡的咒術書跟信,放到桌上後,繼續說道,「但是這蠱術並不是什麼正宗的咒術,只是秦少懷跟他精神病院的病友一起寫出來的,這樣還有辦法可以解嗎?」。
「哦,也就是說,並不是下蠱師或者道士那裏出來的蠱術?」老師拿過咒術書,翻閱了一下後說:「還真的是用二十四節氣編出的咒術,每個節氣對應的作物或者習俗都有使用到……」
「對,妳可以看看那封信,上面寫得很清楚,是用蝴蝶煉成的蠱,還有下蠱的方法都寫在裡面。」天晴打開信封,直接挑出煉蠱跟下蠱的部份給老師看。
「嗯嗯……運用到大寒跟驚蟄。大寒時節埋下的昆蟲,在驚蟄時的春雷後挖出,完全符合驚蟄這節氣的應用。而且你們的朋友還夢到盛開的桃花林,引出李晨這個鬼化為的陰桃花,桃花結合驚蟄,剛好也符合月令七十二候中的驚蟄第一候--桃始華……」
聽到這,老王跟天晴不知所以然,茫然地看著老師。
老師見他們一臉不解,詳細解釋道:「月令七十二候是由二十四節氣延伸出來的,這便是節候的意思。將每個節氣再分為三候,每候大概五天。驚蟄的第一候桃始華,意思就是桃花開始綻放。寫出這個咒術的人滿厲害的,通曉這些節氣跟月令,這竟然不是出自有道行的咒術師,而是兩個人玩鬧寫出的東西……」
「對,這就是我們不解的地方。」老王問:「這種隨便寫下的咒術,真的可以應驗嗎?」
「可以的,怎麼不行呢?」老師放下信紙,說,「你們知道神明是從哪裡來的嗎?」
「天上?」天晴答道。
「那是盤古開天之時的神明才從天上來的,後來有很多神明,都是人的信念所產生。成千上萬的信念造就了神明的存在,因為人們相信自己的信念,所以才有信仰。信念很可怕,若為善,便是好的;若為不善,即成了執念。人在死後如若不能化開執念,便無法真正嚥氣,也是所謂的死不瞑目,所以你們知道執念有多可怕?執念可以讓人成為厲鬼,永世都不願超生,也可讓虛構的蠱術成真。」
「老師的意思是……這些都是秦少懷的執念所造成的?」
「沒錯,他的執念、他的恨意,全都灌注在這虛構的咒術上。一個成功的咒術,必不可缺少的就是信念、意念、專注,雖說施咒者的能力也很重要,但在這次的例子中,可見是信念大過於能力,才造就蠱術的成功。」老師拿著紅筆在天晴寫的住址上畫圈,說:「這是妳跟妳那朋友莫莫住的地方嗎?」
「對,但是她現在在台南的精神病院。」
「她的意識還是恍惚?」
「對,還是整天昏昏沉沉,醒來的時候,就喊著李晨要來找她索命之類的話。」
「嗯……這必須得盡快處理了……」老師右手拿著紅筆敲著桌子,低頭思考著。
老王問:「有方法可解嗎?畢竟這不是正統的蠱術……」
「不管是咒術師設計的咒術,還是一般人編造出來的,因為是人所造,一定都有方法可解,只是要找對方法。」
「但是施展咒術的人因反噬而亡,這樣也可以解嗎?」天晴接著問。
「有修為的咒術師,在行咒術前,一定會先為自己做好防禦,下咒時也必定不會留下任何反噬的可能。這也是為什麼都會勸告一般人,不要輕易去觸碰咒術,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咒術。因為你並不會知道你找的咒術師功力為何,有沒有能力設好防禦結界。專業咒術師都可能遭受反噬了,更何況一般人隨意做出的咒術呢?所以反噬為必然。」老師突然想到什麼,說:「這是由驚蟄施展的蠱術,掌管驚蟄節氣的神明應該是雷公……小潔妳查查看是不是雷公。」
小潔拿出手機搜尋後,確認就是雷公。
老師接著要小潔拿筊杯,向觀音請示,這關於驚蟄的蠱術是否要由雷公神來處理。
答案是聖筊。
但宮裡並沒有雷公坐鎮。
老師想到有個師姐,家裡有尊供奉已久的雷公神,於是又請示觀音,是否可以請那位師姐家裡的神尊,來宮裡處理這樁難解之事。
三個聖筊。
「好了!確定了!小潔妳聯絡下惠亭師姐,看她方不方便,我們現在就去她家把雷公神請過來處理。」
看到整個擲筊過程的天晴對老王說:「哇,老師這裡還要擲筊確認的欸!」
聽到天晴這段話的老師說:「當然囉,不然都隨人亂講的嗎?你們無法接收到神明的意思,所以只能用筊杯來讓你們親眼看到。畢竟眼見為憑嘛!」
「之前的那間宮廟都沒有這樣用筊杯來確認。」
「所以這就是會啟人疑竇的地方。但我也不能說那間宮廟有問題,因為每間的作法不同。」
「之前那間宮廟是說,莫莫的陰桃花是她前世謀害的人來找她索命的,這也是騙人的嗎?」
「這個問一下觀音就知道了。」老師拿起筊,又是擲出三聖筊。
「這樣看來之前那間廟的確沒有騙人,有可能主事者沒有查出真正的原因。只是就表面出現的鬼去查、去處理,那當然處理不好。」老師說。
「但是就這樣沒查清楚,還收了六萬,最後沒效,差點害死莫莫……」
「啊?!那家廟收了那麼多喔?!」
「對啊,因為在那家廟就花了好多錢,莫莫嚇到了,後來叫她去問別的宮廟,她就不肯。」
老師爽朗地笑著說:「放心啦,在我們這根本不用花到那麼多,可能連十分之一都不用吧!」
這時,小潔走了過來,對她們說:「老師,惠亭師姐說現在可以過去她家,她在家。」
「好,那我們走,你們開車過來的對吧?就跟我們一起吧!」老師指著老王說:「你坐在副駕駛座,到時雷公神給你請,你要抱好喔,不要讓雷公摔倒了。」
在車上,老師向他們解釋為什麼要請信徒家的神明來作主。
二十四節氣由二十四個神明掌管,老師認為要破除運用節氣的咒術,唯有請示主掌該節氣的神明。這點剛剛透過擲筊認可。但很少有廟宇供奉雷公,只能從信徒家裡請來宮裡,再由觀音作主,全權交由雷公神處理,祂在旁協助。
將雷公神尊請到宮裡後,老師對著神尊,稟明事情緣由,並且詢問雷公該如何處理。
這老師辦事的方式跟前一個濟公廟的乩身不同。應該有畫面浮現在老師的腦海,老師再詳細地用紅色筆或寫或畫在黃色紙張上。每接收到一個訊息,她會再擲筊向雷公確認。就這樣反覆地接收訊息、寫出、確認,再解釋給大家聽。
最後總結出的解蠱方法如下:「以五行破驚蟄之術:煉蠱之甕放入水及泥土,放置於桃木上,點燃桃木燒火,甕中的水煮滾後,讓中蠱之人飲下。」
聽到這,天晴納悶地問:「水跟土、火、桃木都是五行,那金呢?五行裡不是還有金嗎?」
「金是屬於可傳導的物質,蠱生於甕中,甕便是連結蠱的東西,所以甕可做金,來結合水、火、木、土,完成此解蠱術。」老師解釋道。
這解蠱術看似簡單卻有難度。
雖說水土皆好取得,但雷公要求的土需得是當初埋甕之土;水也不是簡單的水,需要午時水跟驚蟄時節第一道春雷後降下的雨水。雨水不需多,幾滴也無妨,摻入午時水中。午時水為極陽之水,除了一般常見的招財用法外,驅除邪魅也極有效用。驚蟄後的雨水為引子,可引出體內的蠱物。煮滾後的泥土不用過濾,直接讓中蠱人飲下。
此時是農曆二月初,正值立春,距驚蟄還有一個月之久,也不知道今年的驚蟄是否會有春雷及雨水。不確定性太多,令天晴還是無法放心。
「擔心也沒用,雷公給的方法就是這樣。一切看上天的安排吧,若妳朋友命不該絕,神明自會出手相助;若氣數已盡,就是藥石也罔效。先趁這段時間,去收集解蠱需要的東西吧。」老師也只能這麼安慰天晴。
聽到老師這麼說,天晴彷彿吃了定心丸一般。是啊,她再怎麼擔心也無濟於事,只能利用這段時間去收齊所需的東西,盡人事聽天命吧!
回程的車上,天晴跟老王商量該怎麼收集需要的東西。老師的宮裡就有留存去年收集的午時水,桃木去有種植桃花的地方買。天晴聯絡了秦少懷的姊姊,麻煩她找找,少懷當初煉蠱的那個甕還有沒有留著,亦需拜託她挖埋藏蠱的花園裡的泥土。
少懷姊姊一聽需要煉蠱的甕,馬上想起在少懷的房間有這麼一個甕,上面還有纏繞膠帶的痕跡。
但她不太願意幫忙,她始終認為這些都是莫莫的報應。
「莫莫就這樣拖著不救,到時候就可以下去陪少懷了,這應該是少懷希望的吧!」少懷姊姊冷漠的語氣說著。
「姐姐,妳既然相信報應,那應該也知道自殺的罪業吧!」儘管著急,但天晴依然努力維持平緩的語氣說:「自殺的人本身罪業就已經夠深重了,如果讓少懷再背負莫莫的一條命,我怕他根本無法償還這些罪業、他還得再受更多苦!我相信妳一定很愛少懷這個唯一的弟弟,你們家應該只有妳那麼在意、那麼不捨他的離去。所以拜託姐姐,為了少懷好,幫幫莫莫,不要讓她真的被少懷帶走好嗎?」
電話那端一片靜寂,片刻後,少懷姊姊嘆了口氣,答應了天晴的要求。
天晴一直道謝,約好兩週後再回來台南,找她拿取甕及泥土。
該準備的東西大致上沒有問題,接著就是等驚蟄時的雨水了。
還有一點較麻煩,法事開始語瞳必須到場,沸騰的水可入喉後,她需要馬上喝下,看蠱有沒有排出。但語瞳被關在精神病院的緊急病房內,天晴擔心屆時她無法出院。
跟語瞳的爸媽商量,媽媽說她跟醫院確認過,語瞳較穩定後可以轉到普通病房,那時就可以請假幾個小時離開醫院。
天晴又聯絡老師,老師答應請觀音和雷公幫忙,先穩定莫莫的心神。
很神奇的是,接下來的幾天,據語瞳的媽媽說,她比剛入院時的狀況已經好很多了,情緒也比較平穩。
法事還沒開始進行,天晴就對老師的法力更有信心。
「當然,這是小白介紹的,絕對妥的啦!」老王拍著胸脯保證道。
看他那滑稽的樣子,天晴終於露出一點久違的笑容。這笑容藏著太多疲憊與不安,但至少,能在這場漫長煎熬中,短暫喘口氣了。接下來只能對天祈禱,期望驚蟄時節春雷後能順利降下雨水。
<附圖就是雷公神尊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