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季白的情況起起伏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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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燒會退一些，人也清醒許多，能跟我聊幾句；但有時候又會突然高燒不退，說起胡話來。我幾乎沒有合過眼，不是在餵他喝水吃藥，就是在外頭找草藥和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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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夜裡，季白燒得厲害，一直在說夢話。我守在他身邊，用濕布幫他擦額頭降溫，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心中焦急卻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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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睜大了眼睛，顫抖地喊了一聲：「母后！」眼珠慌張地四處轉動，像是在搜尋什麼，神色迷茫又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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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我關心地上前，他急忙道:「抱歉，失態了……」他垂下眼，又補了一句：「這些天，苦了你了。是我連累了你，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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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若不是因為我執意要查出下藥宮女，也不會有後來翻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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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你只是盡身為侍衛的職責而已，你並沒有錯……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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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季白，水。」陸季白接過我手上的水，喝了兩口又劇烈的咳嗽起來，水濺落了一小半，濕了一地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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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色白的近乎透明，眉眼間卻滿是歉意：「你辛苦帶回的水……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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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他拍了拍背，道：「沒事，再取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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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頭，幽幽說道：「我有時候會想……我這副臃腫不堪的模樣，活著簡直像個笑話。」他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自己的腰腹，「若幼時那場大病真的帶走了我，是不是更好？父皇不會傾國之力救我，母后不用不眠不休的照顧我，如今連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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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他蜷縮的身影，一時語塞，想不到該如何安慰他。我一向生性沒心沒肺的，更無法體會他肩上背負的重量。片刻後，我握緊了拳頭道：「我只知道，不能稱了那些想害你的兄弟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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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輕輕地嘆了口氣：「你也別太責怪他們。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我想，我們也會是感情和睦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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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後，我才道：「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我吸了口氣，又道：「雖然我沒有兄弟，但有兩個出生入死的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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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安靜地聽著，眼神漸漸專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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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安你見過的，他雖然莽撞，又有些膽小，但他天真樂觀，是我們的開心果。別看他總是大大咧咧的胡鬧，他這一路走來，也為我們犧牲了很多很多……」我想起沈小安毅然決然地跟我踏入傳送門，重新被捲入這亂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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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行舟大哥，老是板著一張臉，口是心非，但他刀子嘴豆腐心，永遠照顧我們這兩個麻煩的隊友。他有一顆我見過最赤誠的忠心，最凜然的正氣。」我想起兩年後的顧行舟那句「再見，小蘇。」不禁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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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說，我們曾經駐守在北荒山，那時候我嚇得要死……」我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起自己穿越以來發生的事，講北荒山劉平詭異的失蹤，講玥洛城殘忍的連環案，講譽王府另有隱情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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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些都是兩年後的事，我隱去了具體細節，只講我與隊友如何機智與對手周旋。還有譽王的事，我也不敢與他細講，他倆終歸是同胞兄弟，我現在無憑無據，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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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專心的聽著，臉上的痛苦看起來也和緩了許多。他抿著唇，淡淡的笑了：「小時候，母后也總這樣，我病得難受時，她就會坐在床邊，給我講故事，從書上抄來的、自己編的，什麼都有。那時候我總以為，只要她說話，就不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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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先皇后在我穿越前已故許久，我立即來了興趣：「聽起來，先皇后是一位相當溫柔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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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頷首：「不僅溫柔，也相當的賢慧。身為一國皇后，她卻下廚、女紅、教養孩子，樣樣都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之手。她總說，孩子最需要的是母親的陪伴與關愛。即便下人做得再好，那種溫度，也替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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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鋒一轉，嘴角微翹：「她還是長安出名的絕色美人，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這些詞形容她還有不及。多少王孫公子擠破頭都只為見她一面，不過最後還是被父皇的才氣折服，娶回了這位太子妃。大家都說，父皇和母妃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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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皇帝的容貌，雖已過了耳順，卻也是劍眉星目，英氣逼人，只不過有了些許疲憊的老態。想來年輕的皇帝皇后站在一起，必定是風華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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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就只有我和子珩兩個孩子，但無論是才華還是容貌，好像都只傳給了子珩。」陸季白苦笑了一下，但語氣卻淡的像是在講他人的事。「這也是為什麼，大家都說我不像爹娘親生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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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即搖頭，「你既有陛下過人的才智，也有先皇后那份溫柔。你知道的，我不是什麼嘴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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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輕笑了一下，回道：「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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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想這麼多了，先睡吧。我陪你。」我靠著他，也不知道他睡著了沒有，但自己倒是因為連夜的疲憊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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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季白的燒終於穩定退了下來，雖然還很虛弱，但精神明顯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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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趁著不用照顧他的空檔，又把破廟徹底搜尋了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用的物資，倒還真讓我在神像底座後面發現了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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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塊被香灰和塵土掩蓋的木板，我小心翼翼地將它挖出來，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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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你看這個。」我興奮地叫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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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艱難地走到我身邊，低頭看去。那是一塊手寫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刻著幾行字：「長守村民李三娃許願：保佑家中老母身體安康，小兒平安長大。若靈驗，來年必重修廟宇，塑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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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還有一行小字：「長守村距此向東南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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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守村？」季白念出這個名字，「聽起來像是個不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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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能許願重修廟宇，說明村子應該不算太窮。而且……」我指著木牌上的字跡，「這字跡看起來不算太舊，應該是近年來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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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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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可能還有人居住，而且民風應該不錯。」我分析道，「你看，這李三娃許的願都是為了家人，不是為了發財什麼的，說明村民樸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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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若有所思地點頭：「而且既然敢許願重修廟宇，說明他們不怕官府追究，應該是個安分守己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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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又在廟裡仔細搜尋了一遍，果然在香爐底部又找到了幾塊類似的許願牌，都是長守村的村民留下的。從時間上看，最近的一塊是半年前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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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個村子的人經常來這裡拜神。」我說道，「既然如此，他們應該對外人不會太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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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看著窗外的陽光，神色中有了久違的希望：「我覺得我們可以去試試。再在這破廟裡待下去，我們遲早會撑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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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贊同，「而且你的傷勢雖然還沒完全好，但至少能走路了。趁著現在還有體力，我們應該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安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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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簡單收拾了一下，將能帶走的草藥和剩餘的野果打包好。臨走前，我看了看那尊無名的破敗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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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收留我們。」我對神像說道，然後從懷中掏出僅有的幾枚銅錢，放在供桌上，「這不算香火錢，就當是住宿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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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在旁邊看著，忍不住笑了：「你還真是個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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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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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神像都要付住宿費，天底下恐怕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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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聳聳肩：「反正也不值幾個錢，就當圖個心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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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著還有些虛弱的季白，我們走出了這座收留我們數日的破廟，朝著東南方向走去。長守村，希望你真如名字一樣，能在這迢迢長路守護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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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出自aki阿杰演唱的歌曲《承君》
長守村是劍網三裡面李渡城裡的一座村，和後面的劇情也有呼應，這裡就先不劇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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