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人族集市置產的那日，阿念怔怔地看著眼前似乎有些「陌生」的男子。
一襲朱衣，繡著銀絲流紋，襯得他本就昳麗秀美的容貌益發妖冶而豔逸；如墨冠髮高束，露出光潔的額角與冷白的頸項，盡顯意氣風流。
與銀髮相柳的清魅絕塵不同，少了幾分疏離與淡漠，多了幾分狷狂和桀驁，整個人透著說不出的張揚恣意。
阿念看得出了神，水潤潤的杏眼眨了眨，忍不住彎了彎唇角：「相柳，你這樣……」
她的聲音裡帶著些許忍俊不禁的笑意，像是想說「這樣的你，好不真實」；又像是想問「為何要這般張揚出現在人前？」
相柳微微俯首，低低笑了一聲，眸底掠過一抹清亮的弧光。指尖輕挑起她微垂的髮絲，似是玩笑似是認真：「怎麼，這樣的我，不合妳心意嗎？」
阿念沒回答，只是眨眨眼，將笑意藏進眼底。
她素來見他銀髮清冷、儼若孤月，此刻卻像是看見了另一面的他。他這副張揚模樣，或許是為了不被人族市井之人認出本來的身份，又或許只是想讓她明白：他願意為她，化身任何模樣，陪她在人間走一遭。
「不合心意……倒也不是。」她輕聲說著，纖秀的指尖在他寬袖上輕輕攏住，像是想借著衣袖尋一份安全感：「只是，有些……太過招搖了。」
相柳輕笑，聲音帶著幾分懶洋洋的戲謔：「招搖？念念，這世道若要護住自己，總得有些鋒芒。」他伸手理過她鬢邊的碎髮，溫熱的觸感落在耳尖，「而且……我若不招搖，怎能讓那些想對妳動歪心思的螻蟻退避三舍？」
阿念抬頭，對上他深不見底的黑眸。那眼裡暗暗的幽光恍若海淵的潮汐，帶著屬於他的執拗與偏愛，讓人無處可逃。
她心口微微發顫，卻沒再說話，只是點點頭。
相柳伸出手，指尖微曲，向她輕輕一勾：「走吧，念念。去挑個鋪子，咱們要置產，也要置心安。」
＊＊＊
他們在人族白日的集市中走著，街道兩旁的鋪子鱗次櫛比，叫賣聲與笑語此起彼伏。阿念跟在相柳身邊，瞧見他慵懶隨性的神色，心底既覺安穩，也有一絲微妙的緊張。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關於他的另一面。
「妳可有想好，想置什麼樣的鋪子？」相柳一邊走，一邊隨手替她拂開撲面而來的燈籠花飾，語氣懶洋洋，卻透著幾分無形的寵溺。
阿念想了想，抿唇低聲道：「也許……織坊最合適。這些年我在族裡，最熟悉的就是針線女紅。若真有變故，也能自立自足。」
相柳淡聲「嗯」了一句，指尖扣在她掌心，領著她往鬧市深處而去。一路行來，行商來往絡繹不絕，布莊、繡坊、首飾鋪子……應有盡有。
很快，他們停在一間看起來頗有規模的織坊門前。店內掛滿了柔美細緻的綾羅，綵紗輕舞，宛如水光流轉。鋪子掌櫃見他們衣著華貴、氣度不凡，便立刻迎上前，滿臉堆笑。
「兩位貴客，可是想看看布料？還是要尋個織坊入股？」
相柳目光微轉，看了眼阿念，低聲笑道：「妳做主。」
阿念心下微跳，卻抿著唇，將那絲遲疑壓下。她走上前一步，抬眼與掌櫃對視，柔聲卻清晰道：「我想買下這鋪子。店中織機與女工，也都算在內。」
掌櫃愣了一下，旋即眉開眼笑：「自然是能談的，姑娘可有要查鋪契？或是需人查驗庫藏？」
阿念微微一笑，語氣不卑不亢：「都需一一查過，之後再談銀兩。」
她話音一落，旁邊的相柳只勾起唇角，那雙含情桃花眼微帶笑意，不著痕跡的望向阿念，眼裡滿是鼓勵。
很快，鋪契帳冊都拿了出來。阿念低頭一頁頁翻看，指尖輕觸在簿冊上，眉眼間透出一股專注平靜的氣息。這幾年在族中，她早已學會了在風雨裡保全自己，她看得仔細，也問得細緻，絲毫不肯退讓。
相柳坐在一旁，閒閒端起茶盞，目光始終停在她臉上，唇角微勾，似是對她認真專注的模樣格外喜歡。
微風拂過窗紗，午時的光影籠罩著他們。最終，阿念合上帳冊，輕輕抬眸。
「我很滿意，照這鋪契上的數額，再給女工三個月的工錢，算是穩妥。」
片刻後，鋪契易手。鋪子裡流光溢彩的綾羅綢緞在架上層層疊掛，繡著雲霞龍鳳，映在她眼中，如同斑斕星河一樣璀璨。
阿念望著這個從今以後屬於自己的地方，心底忽然有種說不出的踏實感。她抬眼看向相柳，微微一笑。
而相柳只是目光低垂，輕聲說：「日後這裡，便是妳的退路與根基。妳想怎麼做，都隨妳。」
那一瞬，她竟覺在這亂世裡，有他一句話，便足矣。
兩人離開店舖後，已是日正當中。
「餓了麼？」相柳垂眼望著她，聲音低柔。
阿念輕輕點了點頭，隨即抬手撫上微微隆起的腹部，眼底透著一抹滿足的溫柔，眉眼彎起，輕聲說：「他也餓了。」
相柳見她這副模樣，眼神更添柔和，低低笑出聲：「好。那便帶兩位小祖宗去吃飯。」
白日的集市熱鬧非凡，人潮熙攘，煙火瀰漫。相柳領著她，穿過喧鬧的街巷，來到一處藏在巷弄深處的小攤。這地方不顯眼，卻透著讓人安心的煙火氣。
阿念心下有些疑惑，如此隱密幽靜的地方，連她都未曾來過，也不知他是怎麼找到的。
「妳別看這攤子小，這裡的東西，比那些酒樓還要地道得多。」相柳語氣淡淡，帶著幾分不經意的自豪。
他們剛落座，攤主是一位爽朗的老闆娘，瞧見相柳，便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公子可真是許久不見了！今兒還帶了個這麼水靈的小娘子來，這可是頭一回呢！」
她說著，目光落在阿念撩起的披風下，那微微鼓起的弧度，笑意更深：「成親了吧？這福氣，瞧著就是好！」
阿念臉頰瞬間染上淡紅，耳根也有些發燙。相柳只是唇角微挑，似笑非笑地頷首認下。
陽光暖融融地落在他們身上，彷彿連巷口的風都帶著三分甜氣。
很快，一大盤烤肉端上來，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相柳拿起筷子，先將最鮮嫩多汁的一塊夾到阿念碗中，動作自然又輕柔。阿念輕聲說了句「謝謝」，咬下一口，眉眼彎彎。
相柳自己只夾些邊角，吃得極慢，目光卻始終落在她臉上，像是這滿市煙火，也不及她的粲然一笑。
巷子深處，陽光微暖，炊煙裊裊。阿念咬著肉串，心底泛起一絲踏實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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