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節:茨陽城
「破兒哥,帶來的糧食快沒了,想想辦法吧!」豆子的叫聲從山洞深處傳來。
王破兒正在洞外與圓爆對練,聞言一個分神。「糟糕!」他這才想起,搬來這幾日只顧著練功,完全忘了外出掙錢的事。
就在這剎那分心之際,圓爆的拳頭已到面前。「砰!」一記直拳結實地打在王破兒臉上。幸好只是招式對拆,圓爆及時收住九成力道,但還是讓王破兒慘叫一聲,仰面倒地。
「施……王施主!」圓爆慌忙上前,那排大板牙因驚慌而不住打顫,「為何不閃不躲?幸好小僧收得快,否則……」他嘖嘖搖頭,光頭上沁出細密汗珠。
王破兒躺在地上,眼珠一轉,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咳……阿爆啊,明天開始,你得幫忙賺錢養家了。」他偷瞄圓爆的反應,「這個家……就靠你了……」
圓爆頓時挺直腰桿,爆牙閃著自信的光芒:「化緣我在行!化緣我在行!」
「好!」王破兒一個鯉魚打挺躍起,「明天我們就進城賺錢買糧食!」
當王破兒轉身進洞時,圓爆望著他的背影,突然眼眶泛紅,低聲喃喃:「阿彌陀佛……王施主的抗打能力又進步了……」
次日清晨,王破兒拉著圓爆來到武當山下的茨陽城。甫入城門,兩人便被眼前的繁華景象震住了。
寬闊的青石板街道上人潮湧動,兩旁店肆林立,叫賣聲不絕於耳。綢緞莊的夥計抖著五彩斑斕的布料,茶樓裡飄出幽幽琴聲,更有挑著擔子的小販穿梭其間,擔頭掛著的鈴鐺叮咚作響。
「這……這比黑市碼頭熱鬧多了!」王破兒瞪大眼睛,不自覺摸了摸懷裡僅剩的幾枚銅錢。
圓爆的光頭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緊了緊僧袍,突然指向遠處:「王施主快看!」
城中央的廣場上,一群人正圍著個算命攤子。那算命先生身著道袍,頭戴方巾,面前擺著個「鐵口直斷」的布幡,正搖頭晃腦地說著什麼。圍觀人群中不時爆出驚嘆聲。
「走,去看看!」王破兒拉著圓爆擠進人群。
只見那道士手持羅盤,對一位富商模樣的人說道:「閣下眉間帶煞,三日內必有血光之災啊!」
富商臉色大變:「道長救命!」
道士捋著鬍鬚,從袖中掏出一道符紙:「此乃武當秘製『化煞符』,只需十兩銀子……」
王破兒輕撫下巴,心中暗笑:大城市果然充滿「機會」,這種手段也想騙錢啊。
就在富商要掏錢之際,王破兒突然高聲喊道:「道長!我觀您印堂發黑,今日恐怕要倒大霉啊!」
人群頓時一片嘩然。道士臉色一沉,瞪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少年:「哪來的野小子,敢在此胡言亂語!」
圓爆見狀想拉著王破兒,可已經太遲。
王破兒一個箭步上前,從道士袖中摸出幾張一模一樣的「化煞符」,高舉過頭:「大家看看!這『武當秘製』的符紙,我也可以給你們寫幾張!」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富商一把奪回銀子,怒氣沖沖地走了。道士面如土色,突然從桌下抽出一把短刀:「小雜種,壞我好事!」
圓爆閃身上前想擋在王破兒身前:「道友,苦海……」
「去你的苦海!」道士揮刀砍來。
王破兒卻不慌不忙,擺出這幾日苦練的架勢,丹田內那股儲存的勁力蠢蠢欲動……
圓爆大喊:「不好……」
第二節:武當「玄陽子」
就在圓爆衝上前去,王破兒與道士即將交手的一剎那。
一道青色身影從天而降,衣袂翻飛間,背後的陰陽魚圖案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來人右手輕描淡寫地一撥,竟將王破兒蓄勢待發的掌勁化於無形;左手桃木劍向前一遞,劍尖穩穩抵在道士喉前三寸。
「這位道友,」青衣人聲音清朗,「何以冒充我武當弟子在此招搖撞騙?」
道士臉色一變:「你……你含血噴人!我乃『無量天尊,真武大帝』座下……」
「夠了」青衣人打斷道,桃木劍紋絲不動,「武當弟子從不用這等冗長稱號,更不會穿錯道服。」他抖了抖自己的青色道袍,背後的陰陽魚圖案清晰可見。
王破兒忍不住插嘴:「就是!想冒充武當弟子也不捨得下本錢,連衣服都穿錯了……」
此時假道士竟惱羞成怒,突然揮刀刺向青衣人:「去你的武當派!」
青衣人不慌不忙,右手在空中劃了個圓弧。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那短刀竟已到了青衣人手中。他隨即劍尖輕點假道士右肩關節,輕喝一聲:「脫!」
「啊!」假道士慘叫一聲,右臂頓時軟綿綿地垂下,整個人痛得跪倒在地。
王破兒看得目瞪口呆,正要拍手叫好,卻見青衣人已收劍而立。他俯視著假道士,語氣平靜:「兄台,速去醫館接骨,尚可免殘疾之苦。」
假道士捂著肩膀,嚇得連滾帶爬地逃走了,圍觀眾人見沒有熱鬧好看就各自散去了。
青衣人這才轉身,對王破兒和圓爆打了個稽首:「貧道武當玄陽子,敢問二位尊姓大名?」
王破兒神氣地挺起胸膛:「青苗窩主,王破兒!」
圓爆白了王破兒一眼,雙手合十道:「貧僧法號圓爆。」
玄陽子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打量,心中暗忖:「少林僧人怎會與綠林中人同行?」但初次見面不便多問,只得點頭道:「原來是少林高僧與綠林好漢,幸會幸會。」
王破兒聽到「綠林好漢」的稱呼,頓時眉開眼笑:「道長真是識貨!」
玄陽子若有所思地看著王破兒:「方才見王兄弟內勁洶湧,似有傾巢而出之勢,這種發勁方式前所未見,不知師承何處?」
王破兒正欲開口,圓爆急忙打斷:「阿彌陀佛!道長莫要在意,王施主習武不過數日,方才情急之下,怕是亂了內息。」
玄陽子眉頭微皺:「但大師可知,若貧道不及時出手,以王兄弟方才那股內勁,那位怕是……」他話鋒一轉,「非死即傷啊。」
王破兒聞言大驚,低頭看著自己的拳頭。他這才意識到,若不是玄陽子化解了他的掌勁,自己險些就……
圓爆雙手合十低頭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道長教訓得是。」
玄陽子立即擺動雙手否認:「不,不,貧道並非怪責王兄弟,只是那人雖冒充武當弟子,但受點教訓即可,不必傷其性命。」
王破兒見場面尷尬,連忙轉移話題:「阿爆,時間不早了,我們不是出來買東西的嗎?趕快去吧,晚了店舖都關門了。」
圓爆連忙附和:「對對對,道長,我們這就告辭了。」
三人拱手作別。玄陽子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時間不早,師傅交代的事還沒辦完……」
王破兒和圓爆轉過街角,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圓爆的光頭上沁出細密汗珠。
王破兒卻盯著自己的手掌出神:「阿爆,原來我這一掌這麼厲害?」
圓爆汗流如雨下:「王施主,我不是吩咐過你萬不得已時勿用嗎?」
王破兒奸笑了一下。
第三節:武林
「哎!哎!哎!這位老爺先別走!」王破兒三步並作兩步追上那位差點被騙的富商。
富商停下腳步,仔細打量眼前這個衣衫破舊的少年:「你不就是方才那位見義勇為的小兄弟?多謝了。」
他剛要轉身離去,王破兒已經搓著手湊上前:「老爺,雖說大恩不言謝,但……」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富商腰間的錢袋,「您看,我剛才又是出力又是出氣的,這會兒肚子餓得直叫喚,偏巧又忘了帶錢包……您看這……」
富商瞪圓了眼睛,心想這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但礙於面子,只得強擠出笑容:「當然,當然,小俠士拿去吃頓好的。」說著掏出那原本要被騙走的十兩銀子。
王破兒一把接過,嘴上卻說:「這怎麼好意思……不過老爺盛情難卻,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告辭告辭!」
富商臉上掛著笑,心裡早已罵翻了天,轉身快步離去。
圓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雙手合十道:「王施主,常言道施恩莫望報,你這……」
「不要臉?」王破兒笑嘻嘻地接話,同時從懷裡又摸出一個鼓鼓的錢袋。
圓爆的光頭上都冒出了汗珠:「這又是……」
「那個假道士的。」王破兒得意地晃了晃錢袋,「你真以為我是見義勇為?其實我早就盤算好了,計劃是先衝出去偷那假道士錢袋,再打發他走人,最後找那富商討賞錢。」
「有了這兩筆錢,咱們短期內不愁吃穿了!」
圓爆氣得差點背過氣去:「王施主,你……你……」
「行了行了!」王破兒擺擺手,「那假道士的錢是不義之財,佛祖也會贊成我拿走。至於富商那十兩,橫豎都是要被騙走的,你說是不是,阿爆?」說完還學著圓爆的樣子雙手合十,眨巴著眼睛。
圓爆氣得滿臉通紅,那排大板牙咬得咯咯作響,卻又不知如何反駁。
「走!買東西去!」王破兒大笑著攬過圓爆的肩膀。
傍晚時分,採買齊全的兩人在一家食肆落座。王破兒點了些小菜,邊吃邊問:「阿爆,早上那個玄陽子的功夫真俊啊!怎麼隨手一撥就卸了我的勁,轉眼間又奪了那假道士的刀……」
圓爆喝了口茶,平復了一下心情:「那是『太極雲手』。武當派的內勁也非『三勁』之一,而是獨創的『太極勁』。」說到武學,他的語氣變得認真起來,「聽晦明方丈說,武當創派祖師姓張,是位武學奇才,這『太極勁』便是他所創。」
王破兒嘴裡塞滿食物,含糊不清地問:「武當派這麼厲害的嗎?」
圓爆正色道:「當然,武當派與我少林派並稱二派,實力……」他頓了頓,「只高不低。」
「二派?」王破兒停下筷子。
圓爆驚訝地睜大眼睛:「王施主不知道?武林中有『一幫二派三門四家』之說。」
「我只知道『一幫』是指丐幫。」王破兒又夾了一筷子菜。
圓爆掰著手指解釋:「『二派』是少林和武當,『三門』是盜聖門、極刀門、龍槍門,『四家』是唐家、司馬家、皇甫家、張家,每個都有獨當一面的絕學。」
「皇甫家?」王破兒突然嗆到,「是跟綠林那個皇甫堡同一個皇甫家嗎?」
圓爆點點頭:「聽說是同宗,但後來分家了。一脈在綠林發展,一脈在武林扎根……」
「原來如此。」王破兒若有所思地扒著飯。
圓爆見他感興趣,繼續道:「改日再跟你細說其他門派的招式,好讓你遇到時知道如何應對。」
突然王破兒放下碗筷,滿足地拍拍肚子:「阿爆,我吃飽了,回家吧。」
圓爆這才發現自己只顧說話,面前的一碗茶還幾乎滿著,桌上的菜卻已被掃蕩一空。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王破兒見狀哈哈大笑:「瞧你這副可憐樣!我開玩笑的!」說著朝店小二招手:「再來兩盤素齋,一壺好茶!」
第四節:武當的劫
武當派真武殿內。
真武殿內,三清祖師的金身塑像在繚繞的香煙中若隱若現。九盞長明燈的火焰紋絲不動,映照著香爐上嫋嫋升起的青煙。三十六根硃紅立柱上的金龍在燭光中彷彿活了過來,龍目炯炯有神地注視著殿內眾人。
玄陽子跪在蒲團上,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師傅,徒兒今日在茨陽城查探,果然不出您所料,幾位師兄的失蹤確與算命之事有關。」
陰影中,一位白髮如雪的老者背身而立,灰色道袍上的陰陽魚圖案在燭光下若隱若現。他長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內迴盪:「唉……為師早就覺得蹊蹺。你幾位師兄都是收到茨陽城富貴人家的算命請柬後下山,就此杳無音信……」
老者的衣袖微微顫動,洩露了內心的憂慮。
玄陽子抬起頭,試圖寬慰:「師傅請寬心,幾位師兄武功高強,或許是算完命後……另有要事耽擱了……」
「胡說!」老者突然轉身,長眉下的雙目精光暴射,「你幾位師兄行事向來穩重,就算另有要事,也必會先回山稟報!」
玄陽子頓時噤若寒蟬。只見師傅面容雖慈祥和藹,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陰霾。那雪白的長鬚無風自動,顯是內心波瀾起伏。
沉默良久,老者衣袖一揮,殿內燭火齊齊搖曳:「罷了。說說你今日查到什麼?」
玄陽子喉結滾動:「徒兒今日在茨陽城查到,蕭、黃兩戶富貴人家曾請道士算命。待徒兒前往查探時,卻發現……」他聲音低沉下來,「兩家宅院竟空無一人。但桌椅陳設完好,茶盞中的茶水尚未乾涸,灶台裡還留著餘溫……」
老者雪白的長眉突然顫動:「六扇門怎麼說?」
玄陽子從懷中取出一封公文:「他們聲稱兩家舉家搬遷。可徒兒潛入查看時……」他聲音愈發沉重,「連妝台上的胭脂水粉都原封不動,梳子上還纏著幾根髮絲……」
「兩大戶人家憑空消失……」老者長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悲涼,「好大的手筆。你幾位師兄弟恐怕……唉……」
殿內一時寂靜無聲,只有香爐中的青煙緩緩上升。
「玄陽子。」老者突然正色道,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此事再查下去恐怕兇險非常。就此作罷吧。你日後下山行走,務必小心謹慎。」
玄陽子猛地站起身,道袍無風自動:「師傅!幾位師兄弟就這樣不明不白地……」
「徒兒啊!」老者突然提高聲調,舉手打斷玄陽子。他轉身望向殿外,目光彷彿穿透重重山巒:「你可知朝廷一向忌憚武林,特別是少林、武當二派?」他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為師得知少林山下青溪村之事時,就知道我武當也逃不過此劫。」
老者手指微顫,信紙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只是沒想到……」他聲音突然低沉,「這次他們出手竟如此狠毒,直接殺人滅口。」
玄陽子如遭雷擊,踉蹌後退兩步:「師傅!可我們武當派行俠仗義,從無……」
「聖心難測啊……」老者長嘆一聲。他緩緩轉身,道袍在燭光中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記住,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說罷,老者步履蹣跚地走向殿後,身影漸漸沒入陰影之中,只留下玄陽子一人呆立在空曠的大殿內。香爐中的青煙突然扭曲變形,轉瞬又消散無蹤。
殿外,暮鼓聲聲,驚起一群寒鴉,黑壓壓地掠過武當山巔。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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