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器：潛界之鏡 - 第二十二章　把牠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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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於望心好不容易終於走回城南的小院時，時間也過了將近半個時辰。

　　此時已過午後，小院裡日照明亮，炎熱難當，偶爾一陣輕風吹過，才捎來幾許桂花香氣。

　　進門前，她回頭望了一眼身後，那個蓬頭垢面的落魄女子已經跟在了五步遠的距離外，雖然看上去依舊帶著戒備，但已然有了進步。

　　嘴角浮現一閃而逝的笑意，於望心邁步跨進院子，沒有關上大門，徑直走到了院中桂樹下，停下腳步等待。

　　不一會兒，就見兆武璃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出現在門口，滿臉警惕地探頭打量，眼神掃過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又隨即遮掩似的移開。

　　「嗤！就這麼個破院子……看起來窮不啦嘰的，還敢說要餵飽我？」

　　掃視完院內一圈，兆武璃滿臉嫌棄地酸了一句，嘴角勾起一抹不屑，一改先前小心的模樣，大搖大擺地踏進院子，進門時順帶還踢了一下門檻，不知是嫌它礙腳，還是就想踢壞點什麼才舒服。

　　於望心沒理會她的話，只是伸手指著院中角落的一組石桌椅，聲音淡淡：「看妳要在外面吃，還是進來屋裡吃，自己決定。」

　　說完她便往屋內走，打算去廚房裡找點能吃的東西。

　　「還有，進了院子記得把門帶上。」

　　兆武璃才剛走了幾步，忽地被這句話說得一愣，而後難以置信地笑出來。

　　「啐！囉哩叭嗦的，規矩真多。」

　　她連頭也沒回，仿佛根本沒聽見似的，門就這麼晾在那兒，風一吹，吱呀作響，在安靜的小院裡顯得格外刺耳。

　　「就這副寒酸樣，狗都不屑來偷，要關啥門？」

　　掃了眼院內角落的乾淨石桌椅，又朝屋內陰涼處望了一眼，兆武璃想也不想，逕自跨進了屋內。

　　另一頭，於望心在廚房裡剛弄了幾塊烙餅，就聽見屋內傳來狕狕憤怒大叫的聲音。

　　她心頭一凜，急忙跑回屋內，卻見兆武璃正站在前堂，一手將狕狕高高拎起，一臉不懷好意地打量。

　　「喵嗷！」狕狕氣得拼命揮動前爪，卻屢屢被她巧妙地閃過，怎麼也打不中。

　　於望心眉頭微皺，開口說了聲：「把牠放下。」

　　見她如此倉促地跑來，兆武璃眼中多出幾分嘲諷，慢悠悠地說：「不是要讓我吃飽嗎？我看這塊肉就不錯，養得挺肥的，正好拿來打打牙祭。」

　　說著，一邊將手中的狕狕晃了晃，彷彿那是一頭肥美的獵物。

　　於望心見狀，頓時不說話了，愣愣看著兆武璃與狕狕，眼底隱隱閃過幾分不安。

　　眼看她沉默下來，兆武璃嘴邊的笑意更加狂妄，正打算再開口激她幾句，手中的大貓卻驟然一重！

　　兆武璃回頭一看，只見那隻灰白大貓正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兩眼瞪得又大又圓，像是在醞釀什麼。

　　忽地，牠張開了嘴──

　　那並非尋常貓的張嘴，而是如同蛇類下顎脫臼般地張開到不可思議的程度，牙床間裂出了不該存在的深度與闊度，比任何一種聽聞過的妖物都還要可怖。

　　張開的大口幽深如淵，中央蠢動著一團泛著藍光的黑影，如海底幽火，似要將一切視線都吞噬殆盡。

　　空氣裡開始響起嗡嗡的顫音。

　　下一瞬，一股強勁的吸力猛然襲來，兆武璃尚未反應過來，眼前已是一片漆黑，整個人不由自主地被扯進那張恐怖大嘴……

　　「狕狕，夠了！」於望心終於出聲喝斥。

　　被罵的狕狕有些不滿地甩了甩尾巴，極不情願地把口中吞到一半的兆武璃「咕嚕」吐了出去，隨後那張異變的巨嘴也跟著恢復原狀，回到普通貓嘴的模樣。

　　「哇靠──！」兆武璃一從狕狕嘴裡逃脫，立刻就發出一聲怪叫，猛地甩手扔開狕狕，幾乎是連坐帶爬地退出好幾步，滿臉藏不住的驚恐。

　　「咪嗚！」

　　落地的狕狕輕輕叫了聲，長尾高舉，又抬起前爪舔了舔，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這、這這……這是……」兆武璃一手指著狕狕，雙眼瞪得比剛才狕狕還要大，驚得連話都說不利索。

　　於望心無奈地嘆了口氣，抱臂朝她看去一眼，輕飄飄地說：「妳可真會挑，狕狕可是什麼都吃的。」

　　兆武璃喘著大氣，用力嚥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鎮靜下來，當即起身朝於望心破口罵道：「妳這是什麼破貓……這哪是貓啊！這是妖吧！妖貓！」

　　她臉色白得像紙，眼光在於望心和狕狕之間來回，邊罵邊往於望心身邊靠，彷彿這樣就能離狕狕遠一些。

　　於望心沒吭聲，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

　　兆武璃站定後仍心有餘悸，低頭檢查了一下身上，發現大半截衣袖和一只破鞋已經不翼而飛，又抬頭瞄了眼正在翹尾洗臉的狕狕，憋了半晌才悶聲說道：「……這種東西妳還敢養在屋裡，也不怕哪天半夜把妳給吞了。」

　　她語氣裡還是帶刺，但聲音小了不少，連站姿都不再那麼囂張，只剩下嘴角還在勉強撐著一點氣勢。

　　於望心暗自好笑，轉身回廚房，順口道：「誰叫妳去招惹牠呢？狕狕平時連動都懶得動的。」

　　「是牠跑來擋我的路，誰還稀罕惹牠了？」兆武璃嘴硬地懟了一句，一邊死死跟在於望心後頭。

　　進到廚房時，鍋內的烙餅已經略焦了幾塊，於望心趕緊弄下來裝在盤裡，然後轉頭遞給兆武璃。

　　「雖然焦了點，但還能吃，妳先將就一下吧。」

　　兆武璃拿起一塊烙餅看了看，嗤笑一聲，不屑道：「這種豬食似的東西，妳也拿得出手？」

　　說歸說，她還是馬上塞進嘴裡咬了一口。

　　然後，又一口。

　　於望心在一旁默默看著，見她越吃越快，頗有些狼吞虎嚥的模樣，便出聲說道：「沒人催妳走，妳大可以悠著點。」

　　聞言，兆武璃動作一頓，隨即把手中剩下的半塊餅丟回盤內，嘴裡迅速咬了幾口吞下去，斜眼瞟向於望心，語氣尖酸地說：「都說是豬食了，不吃快點哪吞得下口？妳是刻意刁難我吧？」

　　於望心笑了笑，像是根本沒把她的話往心裡去，溫聲提醒道：「等會小封還會帶吃食回來，妳要是吃得太撐，那可就沒口福囉！」

　　兆武璃一聽，立刻就把餅盤扔到一旁，嘴裡罵罵咧咧：「操！妳這女人心真黑，故意餵完豬食才說後頭還有好東西！」

　　於望心聳了聳肩，沒理會她的謾罵，直說：「妳要是不吃了就先洗個澡吧，我去燒水。」

　　說完她便轉身走出廚房，順手拿起一只水桶，去後院井裡打水了。

　　兆武璃就這樣被留在了廚房裡。

　　她先是看了一眼於望心離開的方向，然後又低頭看著一旁桌上的餅盤，猶豫片刻，最後還是伸手拿起那吃剩的半塊餅，囫圇塞進了嘴裡。

　　「喵嗚──」窗外突然響起一聲貓叫，緊接著一頭灰白大貓跳上了窗台，發現廚房有人後，便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她。

　　兆武璃正想要再拿一塊餅，卻被狕狕的目光嚇得一抖，當即把盤子推了出去，然後緩緩後退離開，逃出了廚房。

　　不多時，於望心便替她燒好熱水，讓她久違地泡上了一回澡。

　　躺靠在浴桶裡，兆武璃舒服地閉上眼，任由溫度暫時驅散寒意。

　　已經多久沒有這麼放鬆了？

　　沒有敵意，沒有恥笑，沒有屈辱和打罵，不用擔心下一頓有沒有著落，也不用擔心有人會冷不防捅上一刀。

　　「怪不得人家說自古英雄都死在溫柔鄉……這確實很難抗拒得了。」

　　嘴裡唸著胡亂拼湊來的說詞，兆武璃自以為是地嘆了口氣，掬了一把水抹在臉上。

　　「不過爹爹曾說過，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她冷冷哼了一聲，眼中浮現幾分不羈：「就這麼點小手段，還迷不倒我！那個黑心女人，沒事對我這麼好……肯定是想把我養廢了好餵她那隻貓妖！」

　　這種給人好水好衣的舉動，她不是沒見過──以往那些笑裡藏刀的人，也會在動手前讓你先喝上一碗熱粥，再讓你死得不明不白。

　　就算是那些平時和你稱兄道弟的人，一樣也會在你虛弱的時候補上一腳，甚至比其他人都踹得還要急、還要狠！

　　這世上能相信的人永遠只有自己！

　　所以，只要為自己而活就行。

　　「啊……舒服！」

　　兆武璃仰面發出一聲喟嘆，一邊暗自盤算著是不是該泡得久一些，好多耗掉於望心一些柴火，還能順便使喚她替自己加水。

　　然而，心底的盤算最後還是不敵外在的誘惑。

　　當聽見前頭封塵淨帶著幾隻烤雞回來時，她根本一刻也等不下去，直接穿好於望心給她的衣服，就衝出去貼在桌前大吃大喝了，哪裡還記得什麼要使喚於望心的事。

　　等到雞腿啃到第三隻，滿嘴油光的她才驀地回過神來，喃喃了一句：

　　「……操，這女人是有毒吧，一不留神就中招了。」

　　她撇了撇嘴，猶豫片刻，最後還是低下頭繼續吃，不再說話。

　　到了夜裡，於望心將她帶到自己的房間，告訴她可以在這裡睡一晚。

　　「嗤，還以為妳有多善心，結果只是讓我住一晚？」

　　兆武璃露出嘲諷的笑容，長腿一抬，直接大馬金刀地坐上那張乾淨的床鋪。

　　於望心眉毛一挑，無所謂地說：「妳若想住久一點也沒問題，反正不過多雙筷子的事。」

　　兆武璃一聽，臉色驟然陰沉下來，眼中重新浮現出那種怨憤的情緒，眼睛微瞇，緊緊瞪著於望心。

　　「呵！妳知道我是誰嗎？」

　　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整個氣氛變得沉默。

　　於望心站在床邊，神色有點困惑，猶疑地說：「這麼說來，我好像還沒問起妳的名字？」

　　兆武璃發出一聲冷笑，大大咧咧地往床上一躺，手擱在腦後，語氣十足挑釁：「沒見識的東西！我可是兆武璃，定南將軍兆賀之女──」

　　「我知道妳是誰，我只是不知道妳的名字。」於望心面色依舊平靜，毫不留情地打斷她的自介。

　　隨後頓了頓，又補上一句：「現在知道了。」

　　兆武璃頓時一噎，胸口一團無名火冒上來，張口便罵道：「自以為是！妳少在那看我可憐──」

　　「我沒有看妳可憐。」於望心再次冷冷地打斷她，眼神滿是淡漠，沒有任何厭惡或柔軟的情緒存在。

　　「我只是覺得妳應該要活得像個人。」

　　一句話出口，整間房裡霎時沒了聲音。

　　看著默然不語的兆武璃，於望心輕輕嘆了口氣，回身將壁櫃中的棉被抱出來，扔到了床上。

　　「總之，妳要留下也好，不留也罷。反正在這裡，妳就是妳──兆武璃，不會是別的什麼。」

　　說罷，她便離開了房間。

　　「嘖……」兆武璃躺回床上，直視著屋頂好一會，才低聲自語了一句：「說得真好聽，天真的傢伙……」

　　另一頭，於望心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了兆武璃，於是只好跑到封塵淨這裡，打算借睡一晚。

　　「姐，妳真要睡地上？這麼可憐？」封塵淨趴在床上，一臉同情地看著於望心拖著被單打地鋪。

　　「湊合一晚罷了。」於望心漫不經心地說著，隨後動作微微一頓，像是想到什麼，又說道：「要是她想留下……那明天就把後側那兩間房清出來吧。」

　　其實屋內還有兩間空房，只是自從章叔和虎子死後，於望心就再也沒去動過那兩間房。

　　「姐啊，地上又硬又冷的……要不，我把床讓給妳睡？」封塵淨眼中閃過一抹狡猾，抬手拍了拍柔軟的床鋪。

　　於望心眉毛微挑，眼神充滿懷疑：「你捨得自己睡地板？」

　　封塵淨微微瞪大眼，一副理所當然地說道：「當然捨不得啦，床分妳一半就得了，別想多占我便宜啊！」

　　說著他便滾進了內側，似乎真的是要把床分給於望心。

　　於望心白了他一眼，直接就地躺下拉起被子，悶聲拒絕道：「別了，我怕我一上去就會忍不住把你踢下床。」

　　床上傳來封塵淨忍俊不禁的輕笑。

　　「那睡了，姐。」

　　於望心窩在被窩裡，隨口應了一聲，閉上眼睛，沒再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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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近來有點卡文，現實事情多，想對話又想到要瘋......可能會稍微更得慢點。

於望心：居然想偷懶？......狕狕，上！

狕狕：喵嗚～

於望心：等等等等！我讓你咬作者不是讓你吃稿子啊啊啊啊！！！快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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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把牠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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