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裝、禮服、杯觥交錯。
鋪著蕾絲桌巾的餐桌上,擺滿了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佳餚。烤火雞的誘人香氣、陳年紅酒的醇厚芬芳,以及仕女們身上濃郁的花露氣味,在緩緩蒸騰的暖氣中相互交織。頂上的黃金吊燈,則映著彩繪的玻璃窗,將偌大的宴客廳照得燈火通明。
清澈的流水,自精雕細琢的獅頭口中,源源不絕地吐出。比珠寶落入玉盤還響亮的嘩啦水聲,搭著台上樂隊的演奏,組成了唯有在這奢宴上才能聽到的曲目。
立於大廳中央栩栩如生的裸身雕像,正俯首瞧著圍繞在它身邊的賓客,似乎很好奇,這群早已看慣珍奇異寶的富豪們,究竟會如何評價自己。
和這尊石雕同樣作為宴會焦點的,則是一對正在和嘉賓寒暄的夫婦。
男的有著一頭比金沙更耀眼的馬尾金髮,那張稜角分明,猶如工藝品般的臉上,除了高挺如峰的鼻梁、英氣似劍的眉毛,還有雙炯炯有神的深褐色眼眸。縱使歲月給眼角增添了些皺痕,也無法令這位紳士的風流瀟灑減去半分。
能作為這位男士的伴侶,女方的條件自然也不在話下。雖然那刻意堆得比誰都高的髮髻看上去有些可笑,塗在面上的妝也有些太濃,但憑藉那比任何珠寶都懾人的靛藍眼眸、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的華貴氣質,加上一身價值連城的名牌配飾,這名外表看不出實際年齡的貴婦,確實有資格偕其夫婿一同撐起這場晚宴。
似乎是談到了某件自豪的成就,金髮紳士得意地大笑幾聲,接著向身後招了招手。
一名和這仕紳外型輪廓幾乎是同個模子刻出來,卻有更加迷人的寶藍色雙眼,瀏海如鐮一般長長垂下的英俊少年,踏入了會場的中心。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bNXJ2ihY4
和雙親邀來的貴賓們應對了幾句,再嚐過幾口美酒後,完成今晚出席任務的「卡爾」,默不作聲地退到門邊,悄悄將門拉開了一縫。
「少爺,您要去哪?」尾隨其後的老管家,彎著腰,態度恭敬地提出疑問。
「我有點醉了,想出去花園裡吹風解酒。」卡爾不滿地揮了揮手,那動作和表情,就像在驅趕厭惡的蚊蟲一般,老管家隨侍多年,自然知所進退。
「是,小的就送您到這,您請慢走。」
卡爾沒有理會老管家送行的話語,獨自離開了宴客廳。
不同於廳內的喧囂熱鬧,沒有月光,晦暗的天空只剩白雪在飄落,偶爾才會颳起一陣寒風的戶外,顯得是特別的安靜、冷清。
卡爾雙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裡,腳步沒有停下,徑直穿過花園,踏上了一條筆直的街道。
路的兩側,有著截然不同的街景。位於右側的宅邸高大,窗台、門楣、前庭,全掛滿了形形色色的華麗裝飾,每一扇敞開的窗口,也都透著亮光的溫暖、美食的芳香,以及男女的歡笑。
左側的屋舍則清一色低矮,被稀稀落落的雜草包圍。沒有一戶室內是明亮的,只有少數幾間,勉強能窺見裡頭還點著微弱的燭火,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此起彼落的鼾聲,和微弱的嘆息。
卡爾十分厭惡這群生活在左邊的居民。
除了和他在地位財富上的落差外,更多是因為,那些貧民,全部有著像是浸入染缸染出來的骯髒膚色。
光是瞧見這群被上蒼做壞的瑕疵品,卡爾心裡就會感到不快,更令他煩躁的是,路過的時候,他偶爾還會被這群不長眼的傢伙搭上話。
「少……少爺,能不能……給我點吃的?」
所以他平常並不怎麼走這條路。
除非他趕著要從宴會場回家,而這條捷徑,又恰巧是距離最短的,就像今晚。
他走得很急,因為他知道,父母在炫耀完他這個獨生子後,就會開始和那批富豪談論生意,這段期間他有沒有在現場都無所謂。加上身為主辦方,家裡的僕從大多都跟著前往晚宴,自己若想窺探家裡的祕密,這是最好的機會。
是的,就像許多故事裡的古堡一樣,卡爾的家──那大到簡直像座城堡的豪宅,也有個連他這位家族唯一繼承者都不被允許進入的地方。
那是間位於地下二層走廊盡頭的房間。
房門是鐵製的,很小,也很黑。由於這一層存放了許多宅邸裡擺不下的古玩珍寶,一般來到這裡,視線往往都會被這些寶物給吸引過去,若沒有特別用心去留意,根本不會察覺角落裡還藏有一間密室。
身為富家公子,卡爾對這種偏僻之處一直都沒有興趣,也從來不會主動接近,自然不可能和這特殊地點產生交集。
直到發生了一場意外。
一年前,卡爾的父親送了他一隻金毛獵犬,雖然個頭還不是很大,活力卻是十分充沛,不僅時常跳上跳下,還總是在他身邊打轉叫個不停。
卡爾一開始並不怎麼喜歡這毛茸茸的小動物,一來很吵,二來,很不聽話。
但那如紗一般絲滑的金色毛髮,以及在花園捉到蜂蝶時,那種不可一世的傲氣,卡爾卻看得很是順眼。
漸漸地,卡爾也習慣了這樣身邊多出一個小跟班的日子。
就在半年前,一個尋常的午後,卡爾忽然像抓狂了一樣,氣急敗壞地撞開大門衝進了宅邸。他一邊咆哮,一邊扯下身上的外套,隨後大力扭開通往地下室的門扉,將那件外套當作垃圾一樣,朝著階梯扔了進去。
啊……少爺大概又被哪個無禮的貧民碰到了。
對卡爾這發洩舉動早已司空見慣的大宅傭僕們,心裡不約而同地產生了這一致的想法。
然而,那頭新來的幼犬,卻誤會了卡爾這動作的意思,立刻追著那落入門內的外套而去。
「那髒了,別碰!」眼看口頭命令阻止不了,心裡著急的卡爾,只好跟著快步走進地下室。
外套飄落的距離並不遠,但那金色的小身影,卻好像發現了其他有趣的東西,繼續溜進了更深一層的黑暗裡。
直到抵達了地下二層那神祕的黑門前,卡爾才追上他這隻正在門外舔著地上食物碎屑的好奇寶寶。
ns216.73.216.17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