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0月28日清晨,维港的薄雾尚未散尽,启德机场彻夜未熄的跑道灯在清冷的晨光中倔强闪烁,为破晓前起降的早班飞机引路。咸湿的海风裹着港湾货轮的汽笛声,掠过这片寸土寸金都市中难得的空旷地带,又挟着机油与航空煤油的气味,钻进九龙城区唐楼拥挤的楼隙间。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6u8RbmDW4
停机坪上,数十架各航司的大小客机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场万国飞机的盛会——中华航空747尾翼上醒目的青天白日标志,比停在旁边的中国民航737那鲜红的五星红旗高出一大截;日航的红色鹤丸涂装让一旁绿白条纹的国泰航空略显逊色;灰色涂装的美联航747则像是低语着美国“冷冻地带”此时的困境……然而,无论来自何方,此刻它们都被这座机场乃至这座城市引以为傲的高效节奏所统领——每隔五分钟,引擎轰鸣就要撕裂晨雾,上演一场精密如瑞士钟表的离别与相会。
在机场大楼二层出发层,一对父子刚从一辆红白相间的的士上下来。父亲五十多岁,身形清瘦,穿着浅灰色三件套西装,丝绸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面容坚毅,目光如炬。额头上几道深刻的皱纹,刻画出战后在香港打拼实业的艰辛岁月。儿子则身着熨烫得笔挺的白色衬衫和深色西裤,面容清秀,眉峰如新柳般舒展,透着一丝即将远行的兴奋。他打开后备箱,取出小型行李箱和旅行背包时,嘴角浮现出一抹克制却难掩雀跃的笑意。
的士疾驰而去,父亲收起刚付过车费的皮夹,儿子背上背包,拉开行李箱的金属拉杆,目送的士融入车流中,轻声说道:“爸,我早就说不用你亲自送我,你偏不听。和我一起坐的士,多不符你的身份啊。”
父亲淡淡一笑:“国仔,你爸只是个做罐头的,哪来那么多讲究。不过家里明明有司机,你为什么非要坐的士呢?”
儿子雷安国想逗逗父亲,板起脸,故作正经道:“坐的士省钱啊,您不是常教我勤俭节约吗?您那辆劳斯莱斯跑一趟的油钱,够这些丰田皇冠跑两三趟了。再说,您还教我做人要低调。爸,你看我学得怎么样?”
父亲雷昌业被儿子整的这一出彻底逗笑了,用略显粗糙但有力的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国仔,你呀,总是那么没心没肺。你知不知道你阿妈昨天晚上担心得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你。”他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但随即声音放缓,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掩不住的担忧,“你这一走,家里就剩我和你妈,空荡荡的怪冷清的。爸不是不放心你,只是……到了日本,记得多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们挂心。”
雷安国听出父亲话里的不舍,嘴角的笑意收敛了几分,轻轻点了点头:“爸,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会常给家里写信报平安。你和妈别太担心我。”他顿了顿,试图让气氛轻松些,半开玩笑地补充道,“再说,不是还有我二堂哥在日本吗?昨天晚上他不是还特地打电话过来表示欢迎我到日本去找他吗?您说他在日本混的风生水起,他自己在电话里也表达了这种意思。有他在,我还能吃亏?您就放心吧……咱们要不还是进去再聊吧,外面汽车尾气呛得慌。”说完,他故意咳嗽了两声,随即朝机场大楼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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