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安国拖着黑色皮质行李箱，背着包穿梭在启德机场出发层的喧嚣中，步伐轻快却带着几分谨慎。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四年前随父母去台湾探望二伯，出发时也同样的候机大厅，也是一样的喧嚣和繁忙。然而，这次是一个人的旅程。他手中紧攥着护照，手心微微出汗。他偶尔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行李推车，或是放慢脚步让急匆匆的商务客先行，脸上挂着专注的神情，掩饰着内心的紧张。突然，他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又抬头扫视不远处的航班信息牌。电子屏幕上，“东京成田机场”的字样在滚动，让他心跳微微加速。他转过身，看到父亲仍紧跟在身后，摸了摸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笑道：“爸，我好像来得太早了。现在才七点，值机柜台还要再过二十分钟才开放呢。”
雷昌业闻言，轻轻一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早点没事，稳当些好。你这回可得学着自己打理一切，别老指望你二堂哥。”他的语气半是调侃，半是叮嘱，目光却柔和下来，仿佛想将此刻儿子的模样深深印在心里。
雷安国感觉气氛有些沉闷，晃了晃手里的护照，语气轻松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既然还早……爸，要不咱们去喝杯咖啡，我请客。”
雷昌业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好，喝咖啡。不过这次我请，你留着钱到日本用吧。”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持。
父子俩并肩走向出发层一角的咖啡厅，沿途经过一排免税店和快餐店，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香气和炸薯条的油腻味道。咖啡厅的玻璃窗外，跑道上的飞机正一架接一架地起飞，引擎的轰鸣声透过玻璃隐约传来，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奏响序曲。
他们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雷安国把背包搁在旁边的空位上，雷昌业走到柜台那里点了两杯黑咖啡和两个菠萝包。服务员很快端上热气腾腾的杯子和香气扑鼻的菠萝包，淡淡的苦香交织着面包的香甜，在空气中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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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昌业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儿子身上，眼中带着一丝郑重：“安国，你这次去日本，不是去玩，是去学真本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父亲特有的威严与关切，“早稻田不是普通学校，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回来帮我撑起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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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安国放下手中的菠萝包，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爸，我明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他的语气坚定，眼中闪着年轻人的朝气，但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杯沿，泄露出一丝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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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昌业看着儿子，眼神柔和了几分，像是被那笑容感染。可随即，他的目光扫过窗外一架滑向跑道的日航飞机，眉头微微皱起，仿佛某个念头悄然浮现。他沉默片刻，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签好的汇丰银行支票，缓缓推到儿子面前：“这里是100万港元，给你做学费和生活费。省着点用。你二堂哥当年去日本，你二伯给他的钱只有这三分之一。你起点比他高，但爸不是要你去冒险，这钱……就当是我给你的底气。”他顿了顿，声音放轻，带着一丝期许，“好好用它，闯出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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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安国接过支票，心中一震。100万港元，对一个19岁的年轻人来说，是一笔沉甸甸的财富。他低头看着支票，脑海中浮现1974年父亲以150万港元买下九龙塘那栋带花园别墅的画面。那时，全家为新居欢欣鼓舞；到1980年，香港楼市狂飙，楼价翻了三倍，450万的市值让父亲的实业家朋友们艳羡不已。雷安国从小耳濡目染，渐渐觉得实业虽稳，却远不及投资的暴利诱人。如今，父亲虽叮嘱“省着点用”，可这笔钱在他眼中不仅是学费，更像是一张通往更大舞台的入场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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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迎上父亲的目光，语气郑重：“爸，我会用好这笔钱，绝不浪费。”话虽沉稳，眼底却闪过一抹狡黠的光。他想起前些日子报纸上关于《广场协定》的报道，知道日元即将升值，日本的投资市场将迎来黄金期。堂哥给自己树立了这么好的榜样，自己又何必只守着学业？有了这100万，或许也能试试身手，搏一把更大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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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昌业没察觉儿子眼中的算计，点了点头，端起咖啡杯又抿了一口。窗外的飞机轰鸣声渐强，刚才那架日航客机在朝阳中腾空而起。咖啡厅里，广播声适时响起，提醒东京航班的值机时间已到，阳光洒在桌上，勾勒出父子俩相对而坐的剪影，短暂却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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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广播后，两人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雷安国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轻轻吐出一口气：“爸，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值机了。”他起身，收拾好桌上的支票和护照，小心翼翼地塞进已经放着护照和机票的西裤口袋，拉上拉链，手指还口袋边缘轻拍了两下，像是在确认一切妥当。他的动作轻快却带着一丝谨慎，透露出首次独自远行的紧张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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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昌业放下咖啡杯，缓缓站起，目光追随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他整理了一下西装，语气尽量平静：“好，去吧。记得，到了日本第一时间给家里报个平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粤语特有的抑扬顿挫，却掩不住那份父亲的牵挂。
父子俩确认带好了所有的随身物品，并肩步入出发层大厅，汇入了“启德早高峰”中。雷安国的步伐虽然比刚才轻松了几分，但仍不时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推车，或放慢脚步让一位抱孩子的妇女先行。他的目光扫过大厅，寻找日本航空的值机柜台，眼神中夹杂着对未知旅程的憧憬。柜台位于大厅一侧，红色鹤丸和艺术化处理的JAL在人群中醒目，旁边的广告牌上，富士山的雪顶和东京塔的夜景在彩色灯光下熠熠生辉。因为来得早，柜台前几乎没有旅客，只有几位西装革履的日本商人在低声交谈，手中拿着公文包和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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