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藝術節落幕的夜,世顯看著觀眾散去,心裡既欣慰又擔心世穎未來的選擇,卻也為她對戲劇與法律的熱情而高興。
「她讓冰冷法條有了溫度,讓遙遠理想觸手可及。她果然會發光呢……」
他帶著讚嘆與溫柔地笑了:「人類啊…真是不可思議。壽命雖短,卻總能爆發驚人力量,讓生命綻放光芒。」
話音方落,世顯的身影便如霧般融入夜色,無聲無息地消散。
聚會結束,世穎仍沉浸在角色情緒中,坐在車上望著首爾夜景,心中滿是劇本台詞與難解的疑問。
幾天後,世穎回家,任宰權坐在客廳。晚報頭條「知名企業家子女涉貪腐案」映入眼簾,宰權隨手推開報紙。
「爸爸……」世穎問,「有罪卻沒被懲罰,那還算正義嗎?」
宰權抬眼問:「妳這次扮演誰?」
「一個冷靜思考的陪審員。」世穎輕聲說,「我真的很想相信……法律能讓這世界公平一點。」
宰權靜靜看著她,語氣凝重:「哪天,是妳犯了錯,妳還會甘願受罰嗎?」
世穎堅定答道:「會的。我不想被偏袒。」
宰權笑了,帶著欣慰與無奈:「想不到我的女兒,就是這種天生會被不公吸引的人。」
他語氣一轉,堅定地說:「但若妳站在被告席,我會不顧一切救妳。哪怕所有人都說妳該受罰,我也會選擇妳。」
世穎一怔。
「妳也好,世宰、世賦、世顯都一樣。」宰權接著說,「就算明知道錯,我也會想保護你們。只因為你們是我最在乎的存在。」
他望向世穎,語氣充滿力量:「所以哪天,是妳家人站在被告席上,妳還能這樣堅定,堅持法律的公平嗎?」
世穎瞬間沉默。
許久後,宰權溫和地說:「不管妳未來選擇戲劇還是法律,我都支持妳。如果妳能放下私情、堅守正義,我會更驕傲。」
他輕拍她的手:「去做妳真正想做的事吧,妳的人生才剛開始。」
世穎腦中浮現一句台詞:「就算這世界充滿千百種偏私,我仍想成為那個能看清真相的人,哪怕只有我一個。」她第一次明白,守護正義是條交錯、模糊的路。
幾天後,任宰權問她:「妳下週日有空嗎?我帶妳去個地方。」
「去哪?」
「法院。」他隨口說,「妳最近不是對法律有興趣?去看看。」
她眼睛一亮:「我想去!」
任宰權隨即聯絡律師安排。
那天,世穎坐在車上,眼底藏不住期待。
他對世穎說:「今天妳可以好好看看——真正的法庭非常現實,不如戲劇理想化。律師辯論、證據、情緒,甚至沉默,都能左右結果。」
她點頭:「我知道了,我希望法律不只是冷冰冰的條文,而是可以真正守護公平的東西。」
她堅定地說:「我知道我只是個初中生,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真正法庭上,真相會不會被看見。」
任宰權微笑:「這世界沒那麼完美,但妳想看的方向,是對的。」
世穎回頭望向父親,鄭重地說:「爸,謝謝你帶我來。我想知道,哪怕現實沒那麼理想,我還是希望怎麼讓正義不僅僅是舞台上的台詞而已。」
任宰權望著她,目光溫柔中帶著驚訝——他的女兒,已悄悄長成一個擁有自己信念的獨立個體。
車子停在法院門前。她跟在父親身後下車,心裡一個念頭悄悄成形——她想理解它,想知道這裡是否真能容納公平與正義。
任宰權帶著她走入法院大廳。法庭大門在她身後闔上,劇場光影遠去,取而代之的是莊嚴壓迫的沉靜。法官高坐審判席,律師們神色銳利,一切秩序分明,卻沒有一絲溫度。
剛入座,一名男子朝任宰權頷首:「任代表。」他問:「這位是……?」
「我女兒,任世穎。」宰權說,「她對法律很有興趣,今天讓她見識一下。」
律師轉向世穎,微笑說:「妳好,我是朴炯宇,你父親企業的常任律師。今天這樁性暴力案很不一樣:被告是貴族高中生,被害人則來自普通家庭。它更貼近人心,也更講究證據。」
世穎輕輕點頭:「朴律師,您好。」
「不用緊張,」朴炯宇微笑,「妳應該感受過《十二怒漢》那種追求公平的熱忱。但現實法庭和戲劇差別很大——這裡沒人會為讓妳感動而展現真相,只有各自堅持立場。」她點頭,心中悸動,卻多了一絲沉靜。
法庭氣氛壓抑。被告席上的高中男學生臉色蒼白,目光躲閃。他父母坐兩側,神情冷峻,眼中只有計算與漠然。控告人是同校女學生,衣衫皺巴巴,雙眼布滿血絲,孤身坐在證人席,雙手緊握膝蓋。
控方律師語氣沉穩,指向被告:「我們有驗傷報告、心理諮詢診斷書,受害者能清晰描述犯案過程。所有證據都直指被告實施了性暴力行為。」
辯方律師反擊:「法官大人,法庭講求證據,怎能依賴情緒?當下只有他們兩人,沒有目擊證人,控告人身上也無體液。驗傷報告僅輕傷,怎能作定罪『鐵證』?」
此時,被告父親冷笑,對律師低聲說:「這種情緒化說詞也能上法庭?看她那副樣子,就知道連家裡都教不好,跟我們家根本不是一個層次。」被告母親輕哼:「不過年輕人之間的小打小鬧,鬧這麼大倒成了『受害者』?真是會裝模作樣。」他們聲音雖低,卻像毒蛇般鑽進控告人耳中。
控告人猛地抬頭,憤怒地瞪視被告,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你那天明明只是說要找我討論事情…結果沒想到你居然把門鎖上…..我都說不要了你還….」話語帶著心碎的顫音,劃破所有偽裝。
被告臉色驟沉,激動起身:「妳別裝了!妳大晚上的同意我的赴約,不就代表妳願意嗎!?怎麼現在說得好像我強迫妳一樣?!」
控告人猛地回嗆,哭腔拔高:「我赴約不就是你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嗎?!我求過你停下來!你卻說:『別裝什麼清純,我們都知道妳不是第一次。』你敢說沒有嗎?!」
法警立刻制止,法庭內瞬間騷動。
被告父親怒吼:「別再說了!她就只是要毀了你!你不要再被她影響,被她套出對自己不利的話!」
母親冷冷補上:「也不看一下自己,一個女孩子大晚上跟男生赴約,什麼家教?你情我願搞得像自己真的是受害者?」
他們的話,字字句句都在受害者的傷口上撒鹽。
控方律師起身,堅定有力道:「這不是簡單的兩性糾紛,而是非志願下的侵犯!她沒有任何動機捏造不實指控,她只想爭取公道,爭取身為人的尊嚴!」
辯方律師諷刺反問:「難道她就不會撒謊?據我了解,控告人時常與被告來往,關係親密。案發時連目擊者都沒有,你情我願事後後悔,都是有可能的。若單靠哭聲就能定罪,那還要法律做什麼?請控方提出更具體、客觀的證據!」
法官「咚!」一聲法槌響,嚴厲宣告:「雙方冷靜!本庭依事實與證據審理,不容許誇張推論和人身攻擊!控告人,請妳冷靜陳述事實;辯方律師,請注意妳的措辭。」
法庭歸於死寂,只剩緊張。控告人緊咬嘴唇,雙手死死握住椅沿。她後悔衝動洗澡銷毀了證據,面對攻勢卻略顯不足。她座位旁空無一人,那份孤單格外顯眼。她記得父母說的話:「對方是有錢人家,妳鬥得過嗎?再說妳自己不也有問題嗎?我們可不想陪妳去法庭丟這個臉。」
世穎看著她,心頭湧起不忍與無力。她曾以為法律能讓世界公平,此刻卻被眼前巨大的權力懸殊與蔑視,狠狠撕裂了對正義的想像。控告人雙眼與世穎目光短暫交錯,世穎彷彿看見深淵般的孤單與絕望。被告父母交頭接耳,嘴角帶著冷酷的笑意。被告人在某一瞬間,卸下無辜面具,悄悄地笑了,陰險而真實。
任世穎首次深刻體會到,法律雖聲稱人人平等,但實際法庭上,人們的姿態和影響力已大相徑庭。這不是一場公平對決,而是一場力量懸殊的碾壓。
法官敲響法槌,宣布休庭:「雙方需再補充證據,下次續審。」法庭大門開啟,陽光湧入,卻讓世穎感到自己更加無所遁形。
庭審後,任宰權陪她離開。
他低聲說:「妳看到了嗎?法律不是單純的黑白對錯,它更講求證據。律師需要謹慎應對、耐心,更需要穿透迷霧的洞察力。面對公正,往往需要足夠的證明。」
世穎沉默良久,緊握父親的手,低聲說:「我不知道…..但那種力量懸殊、語言背後的輕蔑,以及被害者的無助,我都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她頓了頓:「我想知道,我能怎麼做,才能真正幫上他們?」
宰權望著她,眼中閃爍深思:「妳不必急於選邊站,可以學會獨立思考,傾聽那些被淹沒的聲音。法律或許不完美,但正是因為它的不完美,才需要有人去努力讓它更接近公平。」
車內氣氛寧靜溫馨。任宰權手機響起,祕書來電取消會議。
宰權轉頭問女兒:「世穎,難得有空,要不要一起吃個東西?」
世穎心頭激動,微笑:「好的,爸爸安排即可。」
他為她預訂了高級中式料理包廂。世穎豪爽點了滿滿一桌辣菜。宰權嘴角抽動,心想:「這倆雙胞胎,真完全遺傳了清雅胃口。」他偷偷傳訊息給司機:「記得買胃藥,備著。」
世穎笑道:「怕爸爸吃不慣,特地為你點這些不辣的。」
宰權心中感動,悄悄揚起嘴角,默默吃下每一道菜,心想:「還是女兒最好。」
飯桌上,父女聊著法庭。宰權耐心解答疑惑,提醒她法律策略。他心裡盤算,世穎學法律對家族企業有益,但她幼時舞台上的光彩仍閃耀心頭,最重要的是尊重她的選擇。
回家的路上,疲憊的世穎滿足地靠在宰權懷裡,這是他們難得的親密時刻。宰權溫柔撫摸她的頭髮,眼神滿是疼愛。
回到家,宰權輕輕抱熟睡的世穎進房,為她蓋好被子。他輕嘆一聲,眼中帶著柔情與不捨:「希望時間別過太快……慢慢長大,好嗎?」
從那以後,世穎開始關注新聞,尤其是法律、社會正義、權力運作相關報導。她翻閱判決書,研讀法條,努力理解——何為真正證據、客觀事實,又有哪些權力灰色地帶。她不再把「正義」視為理所當然,而是學會分辨模糊與掙扎,懷疑與信任。
但她依然熱愛戲劇。燈光落下時,她依然全心投入角色。她知道,自己還年輕,可以嘗試很多事,每件都值得全力以赴。
她想起世顯曾說:「妳不用急著決定自己要成為誰。可以慢慢試、慢慢找。哪天妳夢見自己站在舞台上,就去當演員;如果妳為一個案子輾轉難眠,那也許法律才是妳的路。」那句話,如一顆種子,深植她心底。或許答案不需急著揭曉。只要真心對待每次選擇,無論舞台燈光下,還是書桌前微光搖曳下——
總有一天,她會找到,真正屬於她的那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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