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鷹鳴由遠至近,劃破長空。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yMWAqz1po
白雪覆蓋的城樓上,黑袍的男人朝空中伸出一臂,滑翔的獵鷹隨即收斂羽翼,盤旋而下。
自大膺爪子上解下包裹,一如既往地沒有隻字片語,沉甸甸的重量令赫連覆雨頓了一頓。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E62KrRH1e
大膺張開翅膀飛向膺舍,撲起的風捲起絲絲長髮,赫連覆雨陷入短暫的沉默,半晌才解開皮革,與手中那顆風乾了的首級對望。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7gscxpj2B
深不見底的眼神說不出喜怒,只是安靜地端詳著那張猶如黏土捏塑般的灰敗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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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沒有找錯人。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XI11be4RT
時隔二十年,頭髮灰白了,臉也凹陷了,多了許多皺紋,卻和記憶中的容顏沒有太大的不同。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gyu4RslQ1
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十多年前名字早已響遍江湖,相信這個人早也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大概沒料到,他竟然不想親自動手罷。
誰動的手結果都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他不想見這個人,也不想聽任何話。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sdyw2B3S3
若是真的面對面相見,又該說什麼呢?
道歉不能改變已發生的事實,換不回任何失去的東西⋯⋯這個他曾經叫過一聲四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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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首級放回皮袋中,他無聲無息地緩步踱下城樓,遁逸入薄暮的暗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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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炬散發出的光線照亮了陰暗的石窟,兩道長影在石壁上隨著跳躍的火光輕微晃動。
枯瘦的長指抓住毛髮,提著自皮袋中取出的頭顱,老人睜大了白濁的雙眼,久久地凝望著。
那是一張與他同樣衰老,早已不復往日風采的臉。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LgiImLb2Z
凝固的表情淒厲而哀慟,滿面的愁容,嘴唇扭曲像是欲張口呼喚,看著,倒有幾分可悲可憐。
據說人瀕死前所見的影像會殘留在眼中,但失去光澤的虹膜已經看不清顏色。
老人動了動唇,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個因私心害死了曾經歃血為盟的兄弟、逼得赫連無情家破人亡、他自己傷重成了廢人的叛徒。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XunwXOTw5
燕容慘死在喪魂山一役,到頭來,誰也沒能得到些什麼,不過一場空。早知道,早知道,只怕也是後悔莫及罷⋯⋯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H2MYj6Ie4
這麼多年來多少痛苦積存在心底,恨不得唾其面、剉其骨,將之活活凌遲以洩恨,但捧著這顆朝思暮想的首級,這一刻想起的,卻是事發之前,對方正值盛年的容顏,拉著自己手,苦惱憂慮地喊自己那一聲「三哥」⋯⋯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yGIU3ECcj
多少恨,而今紛紛擾都到眼前來,怒火忽然的熄了,只覺得了卻一樁心事,徒剩自己一人,那樣說不出的空虛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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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了它。若是有機會重回喪魂山,將他的灰撒在山頂上。自己鑄下的大錯,讓他自己道歉去罷。」
半晌,才嘆口氣,將首級放回袋中扔到一邊。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reaFknG4s
望著赫連覆雨平靜得近乎漠不關心的面容,已經高大挺拔不亞當年其父之風的孩子,老人心中有些觸動:「你從來沒有問過,當年究竟怎麼一回事⋯⋯這個叛徒,為何出賣了你爹。」
赫連覆雨狹長的眼中掠過一點嘲諷的幽光:「該看的,我親眼看過了。結果都是一樣的,知道不知道,有什麼差別。」
「呵,也是。」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ecXiFdP0j
老人一怔,啞然失笑,笑聲短促如犬吠:「錢財、權力、名聲、情慾⋯⋯世間所有誘惑,總不出這幾樣。人生在世千災萬劫,五毒六慾七情八苦,最難過的,還是情關。這關過了,便再也沒有什麼能夠絆住了。只可惜,沒幾個人過得了。」
「真諷刺,你爹名叫無情,實則多情。不若你,要比你爹強悍得多。」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KTk7ilmb6
他看了看赫連覆雨,神色轉為關切:「你的傷可好些了?」
「不礙事。已恢復約莫七成,足夠了。」赫連覆雨淡淡答。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juYrM1m20
那日與天涯折騰了那麼一場,天涯狼狽而去,他也被逼得閉門不出休養了三日方才抑制住傷勢,雖然內傷未癒內力大挫,但只要不過分逼迫,表面上看不出與平時不同。
老人聽聞了他負傷,不知其中迂迴只知他傷重閉關,直到此時親眼見他神態從容,才稍稍放下心來。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nNBTyRDQN
卻還是有那麼一絲掛切⋯⋯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赫連覆雨承受力深不可測,當年毒發就是死去活來也沒出過一點聲音,甚至不要自己的攙扶安慰,怕是最親近的荷風或是玨音都不曾察覺。
「不礙事就好。」咕噥一聲,老人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飛快在他面上掠過一眼,不動聲色道:「叛徒也清理了,十六門派的餘黨也給你殺了⋯⋯那麼,就只剩下那個男人了。當年時機不對,你也說那孩子年紀小,就這樣一年拖過一年,事到如今,也該是時候了罷?」
「他還有用處。」
「用處?以你今日聲勢,真那麼缺人才?」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hUvTiKXdj
試探的問話不出所料被駁回,老人不禁有些動氣:「我知道這些話你不愛聽,可你若還肯叫我一聲三叔,聽我一句,就這一句。無論你想做什麼,你撿回來的那孩子,千千萬萬不能留。」
見赫連覆雨面露蔑意,他抬起一手阻斷他,正色道:「你該是最清楚的。你與他是什麼關係?你撿他回來時,那個年紀已經懂事了,只是給你蒙在鼓裡而已,總有一天要知道的。你和他之間是殺父的血仇,即便你放得過他,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放得過你。你待他好,他終究不是我們一路人;你待他一分一毫的不好,他更要叛你。你若不想碰他,打從一開始便不該與他有牽連。讓他在外頭自生自滅,也好過養虎遺患!」
「我沒打算留過他。」陰著三分面容,赫連覆雨冷冷道:「這件事我自有主張。三叔太過操煩了。」
「但你至今仍養著他。」老人不客氣打斷,同樣冷冷道:「不是我操煩,而是你對那孩子未免太過上心。」
「上心?你去問問荷風和玨音。他們兩人成天怪我錯待了天涯。」赫連覆雨眸光一睨,冷笑。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gQHP3zsSm
他自認這十多年來沒給天涯一顆好果子吃過,天涯恨都恨死他了,他的一雙弟妹也因此同他吵得幾乎反目成仇。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MA952SAf3
赫連荷風出走未還,而赫連玨音至今仍不肯正視他一眼。這會兒三叔竟然指責他對天涯上心,頓時有幾分氣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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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魂蠱是你埋在他身上的,這麼多年,你用過一次沒有?」
「平白無故的,我用它做什麼。」
「噬魂蠱還遠不及他老子下的毒一半厲害,你就沒想過在他兒子身上試試效果麼?」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eh6DKe94e
不理會赫連覆雨趨漸陰沉的臉色,老人不待他回答,低低長嘆:「你就不願意讓他吃這種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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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他見過那孩子一面,印象並不深。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OrY5G1nIl
仇人之子說什麼也不可能喜歡的,可也不至於心懷恨意。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KsX6aO9av
人死不能復生,父債子償這玩意兒索然無味,虐待個年幼無知的孩子也沒什麼意思,但若是赫連覆雨將人捉來極盡凌虐也不讓人訝異,畢竟他受過的磨難比這一切都要深刻。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WjbzWEAWx
可是不。據他所知,赫連覆雨對那個孩子或許殘暴,卻從來不曾拿他來洩過恨。
⋯⋯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是不好,但冷靜得異於常態,反而更令人憂心。
惜才是一種天性,尤其是高傲而自負的人,所以他懂得這種微妙的心思。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sYyI3sRUp
刀劍若新發於硎,赫連覆雨養著那個孩子養了太久了,有多大期望就得付出多少心血,哪怕養出來的是意圖反咬自己的猛獸,都不捨得拔了牠爪牙。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Pb8OsTBSs
而那孩子朝夕在側十餘年,一朝生變,會是最大的威脅。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zKH962xrI
老人低聲道:「我不能看著你玩火。」
赫連覆雨俯身撿起石壁邊的皮囊,並不作答,也不願再與他爭辯,只是收斂怒容,轉身拂袖而去。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srGjm9GtF
黑色衣襬飛轉了個半弧,帶起些許塵沙,克制住的氣場幾許震盪,就連老人背脊都一凜,驀地感到一股壓力在狹小的空間內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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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雨。」
沙啞的的聲音自他背後響起,縱使滿心不快,赫連覆雨也還是停頓了。
這世上也只剩這麼一個人能這樣喚他的名字。
乾枯而堅持的嗓音淡淡宣告:「我要出關。」
赫連覆雨沒有回頭,語氣冷漠得聽不出情緒:「我會遣人安排。」
沒有得到肯定的回應,老人心中已有三分瞭然。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OuzI6eojk
倚著竹杖,注視著對方傲岸的背影,分明是自幼看到大、他最最在意的孩子,在這一刻他也不禁感到遙遠而陌生,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或許自己從來不曾瞭解過,赫連覆雨心裡究竟在想什麼。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NvbHcc1io
睜著覆上一層白膜的眼,他淡淡道:「你打算軟禁我麼?」
「我會遣人安排。」
依然同一句沒有起伏變化的話,這就是赫連覆語最後給他的答覆。
不容人違逆,也不容人質疑。絕對的強悍必然相對的冷情。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LPteFUppc
這世上怕沒一個人能使他讓步了⋯⋯
步入遲暮、折戟沉沙的老人,心口不期然微微感到疼痛。那是他前所未有的感觸,並非因自己遭受冷淡對待而痛心,而是一縷隱隱的,無法挽回的疏離與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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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是赫連無情和燕容還在⋯⋯
悵悵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老人陷入了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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