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時理惠仍然吱吱喳喳說過不停,讓人懷疑她的肚子內有挖不完的話題。鴻禎感覺聒噪,妨礙思考,卻又不能出言趕走。遂早點吃飽,找個藉口提早離開。
在飯堂內,總是感受到好幾道目光集中在身上。鴻禎猜想那些是對自己感興趣的「玩家」,多半尚在觀望中。飯堂耳目眾多,不方便觀察。換穿回高跟鞋後,鴻禎仗着身嫡腰柔個子小,輕輕來到休憩區域。這邊有假山流水,湖泊小橋,端是風景優明。不少學生都自攜便當,特意在此處用餐。當然亦有一部分學生,會藉由茂密的林蔭,聚在一起做些見不得光的行為。
鴻禎躡手躡腳,偷偷摸摸走進樹林中。這副身體與前世相比,力量及速度都非常弱小。加上一頭奪目的金色波浪長髮,很難隱藏身姿。只好仰賴前世的潛行經驗,配合周邊環境移動。猶幸這副身體早就習慣穿着高跟鞋,加之鴻禎只用足尖移動,完美契合高跟鞋的特性,走起來可謂悄無聲息,完全無人察知。
不愧是女子學園,目睹有些女學生刻意在無人處相擁、接吻甚至撫摸,只能說膽子有夠大,風氣非常開放,環境無比幽香。鴻禎對她們沒興趣,繼續慢慢移動,尋找其他目標,果然成功在接近南端那一帶,看見為數四名學生鬼鬼祟祟聚在一起。她們既不是吃便當,也不是談情說愛。每個人神色凝重,說話時還不斷觀察四周。其中兩人是中學部學生,兩人是高中部學生。鴻禎不敢靠太近,俟在遠處一株樹幹後偷聽。托賴這副身體的聽力十分敏銳,即使她們聲量壓得再小,還是勉強聽得到談話內容。
「……即是說只有我一人發現一個支線嗎?」
一人發言後,其餘三人紛紛搖頭。
「算了,你們都過來幫我解支線。」
「少爺的支線是甚麼?」
「偷取高中部數學三年級測驗的試卷,限定五天內完成。」
「這個……會不會有點難?」
「廢話!不難的話,還算是『遊戲』嗎?」
鴻禎稍微觀察四人反應,以及他們之間的對話,確定他們都是「玩家」。果然與前世一樣,「玩家」往往都會找一處無人為意的地方,聚在一起交流情報。尤其是那位短頭髮的高中部學生,既然被人稱呼為「少爺」,代表真身在現實世界中有一定地位身分。圍在他身邊的三名學生,可能是他的下人或是協助者之類。
就在他們進一步商議如何潛入教職員室偷取試卷時,意外發現蘭竟然走近四人。四人同時警戒起來,蘭即時舉起右手,做出一個「五」的數字手勢——五隻手指張開,可是拇指及尾指末端微彎——左手食指作勾狀,其餘各指握於掌心,抵在右手手掌心前。
由於那個手勢非常古怪,鴻禎幾乎一眼就注意到,更別說那四位「玩家」。為首的「少爺」冷靜問:「你是誰?」
「3-82。」
「……哦,連你都抽中來此處?」
「怎麼會這麼慢?」
「是的,我一看見公會的暗號,就馬不停蹄趕來。」
「你在遊戲扮演的身分是?」
「高中部二年A班小室蘭。」
「很好,即是說敝公會有五個人進來,比預期更理想。」「少爺」點點頭,向另外三人道:「你們還不快點自我介紹?」
雙馬尾女生道:「3-43,在這處的身分是中學部二年C班栗山(くりやま)悅子(えつこ)。」
額前有長長的劉海,遮住左半邊臉的女生道:「3-12,現在是中學部一年D班三浦(みうら)木蓮(もくれん)。
留有一頭深棕色長髮,身材有點高佻的女生道:「3-4,『遊戲』內的身分是高中部一年B班田口(たぐち)加奈(かな)。」
「我就是崔雲迪,現在是高中部三年A班高橋(たかはし)奈音(なおと)。」
崔雲迪?怎麼這個姓名有點耳熟。鴻禎感覺曾經在哪兒聽過,無奈霎時想不起來。
蘭莫名興奮:「崔……崔……少爺?我竟然和公會的少爺抽中同一局『遊戲』?」
木蓮瞪了一眼:「噓——小聲點!想被人發現嗎?」
「嗤,我們都是十五歲,會同時進入同一局『遊戲』不是很正常嗎?有必要這樣大驚小怪嗎?」高橋奈音——崔雲迪有點不耐煩——踢踢右腳道:「該死,一直穿着高跟鞋,腳踝好痛!」
木蓮臉露難色:「少爺,我也是。」
悅子同情中還帶有一絲愉悅:「對啊,你們都是男人,不習慣很正常。」
奈音氣急敗壞,跺跺腳,脫下高跟鞋,雙腳腳掌踩在鞋面上,總算輕鬆一點。
「唏,算了,回歸正題。我發現一個支線任務,五天內偷走高中部數學三年級測驗的試卷。煜翔和雅真都是高中部學生,正好一起合作幫忙。」
煜翔?雅真?是那些「玩家」在現實世界的真名嗎?
加奈怯懦應聲,蘭卻有異議:「五天的話不急啊,我有另外一個支線任務。」
「真的?」
眾人大吃一驚,蘭點頭:「今日限定的,在籃球練習賽中,挑戰並戰勝籃球部的三年級生。」
「報酬是?」
「1RP。」
「好少!」
「等一會,任務失敗呢?有沒有懲罰?」
「哦,看內容描述應該沒有。」
「唔……以F級而言,這樣很合理。」
「少爺的支線任務呢?報酬是多少?失敗有沒有懲罰?」
「報酬有5RP,同樣沒有標明懲罰。不過按常理,學生偷竊試卷,一旦發現,肯定被校方處以懲罰。」
悅子興奮道:「既然如此,不如先幫忙完成煜翔那個支線任務吧。」
奈音反詰:「高中籃球部和妳中學部學生沒關係吧?」
「這……這個嘛……」
「欣怡、志豪,你們都是中學部的,想辦法尋找線索,調查這局『遊戲』的情報。高中部這邊,由我們來負責。」
「是。」「明白的,少爺。」
蘭追加補充道:「對了,我還發現一位疑似特殊的NPC。」
「啥?」「蛤?」「嘩!真的假的?」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遊戲」甫開局一個早上,有些「玩家」已經領便當退場,有些「玩家」尚一頭霧水猶在夢中,有些「玩家」卻已經觸發支線任務,而且發現特殊NPC。
奈音緊張問:「誰?甚麼年級?」
「和我同一班的,高中二年A班,逢澤新名。你們有誰見過?金髮的,非常矮小,像洋娃娃般的女生。」
奈音皺眉:「憑甚麼如此肯定?」
「我可是有好好把老師的教導記在心中呢,加上整個早上觀察,百分百肯定她是『遊戲』內的NPC。」蘭逐一說明道:「早上回校後直接進入課室入座,如常與其他學生交流。由於她坐在我旁邊,有好幾次坐姿稍微有點不好,雙腿張開一點,她就對我虎視眈眈,樣子非常嚇人。跟那樣的NPC坐在一起,壓力很大啊!」
甚麼?好心提醒對方端正姿勢,竟然被說成「樣子非常嚇人」?太沒禮貌了!安的是甚麼心!鴻禎立下決心,之後再發現他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一概無視懶得救人。
「就算是這樣又如何?幾乎所有NPC學生都差不多。」
「你們沒有想過嗎?金髮碧眼白皮膚,完全是外國人啊!加上那樣的身高,怎麼想都不像高中生!偏偏混在這所日本學校,在眾多東方人臉孔中,格格不入!公會的課程中,老師不總是反覆強調過嗎?『遊戲』內那些特殊的NPC,肯定不會是大眾臉路人臉,形象往往特別醒目鮮明!」
木蓮猛力點頭:「我好像想起來了,當時老師用電子遊戲作比喻,說有劇情及重要性的角色,建模往往特別精緻。反之如果是不重要的路人,便隨便捏成大眾臉。」
「最重要的是,我這個支線任務,也是從她那邊觸發的。」
別說另外四位「玩家」,連鴻禎這位當事人都懵了。他根本沒有和蘭說過半句話,到底是甚麼時候的事?
「當時我也沒有特別在意,只是偷聽她與朋友聊天,提到甚麼籃球比賽,就突然跳出新的支線任務了。」
居然是這樣?不對,那樣子真正觸發這個支線任務的,應該是理惠而不是她!這傢伙究竟有沒有用心偷聽啊?
「煜翔,想辦法多點接觸那位NPC,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線索或支線任務。」
「是!」
「喂,你們幾個都是!尤其是中學部的!想辦法找找看,有沒有特殊NPC!」奈音疾言厲色道:「你們沒有認真上公會的指導課程嗎?『遊戲』內不會出現甚麼沒用的東西,再細微的線索都不能錯過!」
「知道啦!」「是,少爺!」
眼見午飯時間快將結束,奈音吩咐放學後再在此處集合,眾人離開樹林。鴻禎等待他們遠離,才悄悄繞路,從另一邊逃遁。總的來說這次觀察很有意思,鴻禎再次確鑿無疑,證實自己真的變成「遊戲」內的NPC。然後那些「玩家」,依然一批批抓進來。身分與立場不同,自己不再像過去那樣,為生存而拚命。看樣子NPC就算不完成主線任務,也能好好的待在「遊戲」內。
問題是,鴻禎才不願意逗留在這樣的「遊戲」中。
「遊戲」一直刷新,每次都吸收一批「玩家」進來。然而NPC呢?難不成永遠困在此處,不斷見證「玩家」屢次出入嗎?這樣子算是甚麼意思?過去身為「玩家」,從來沒有思考過這樣的問題。如今轉生成為NPC,意識到一旦永遠置身於這局「遊戲」,不能逃出這個學校,還怎樣找叛徒報仇?
鴻禎不甘心,不情願,卻又非常無力。
「怎樣才能離開『遊戲』?」
這個問題不可能問「玩家」,他們攻略成功與否都能登出。然而自己是NPC,NPC肯定不可能離開,還是說另有條件呢?要不要問問別的NPC?
腦內胡思亂想,身體下意識沿着路徑,回去熟悉的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
若然問及學校內最高權力,可以解決學生問題的人,數來算去,似乎只有學生會長、教師、級主任,甚至……校長?
然而他們知道自己這位NPC萌生想離開的想法,又會有甚麼想法呢?會同意?拒絕?倘若同意,批准離開,踏出學校,進入外面那團灰濛濛得看不透的霧海中,又會不會死亡?
那團灰霧是鎖死「遊戲」場地,不准玩家離開,但NPC是不受限制。以前自己親眼目睹,NPC能夠如常出入灰霧,就是不知道灰霧外面是甚麼世界。
下午有三節課,分別是世界史課、數學課及地理課。作為學生,必須專心聽課。整個教室,除鴻禎一人外,其他人都低頭抄寫筆記。連作為「玩家」的蘭,也得裝模作樣,低頭在筆記本上隨便塗鴉,扮作勤奮好學。
鴻禎沒有取出紙筆抄寫半隻字,不是裝逼,而是這是「逢澤新名」的特點:耳聰目敏,記憶力強,優秀的天才學生。不需要特別專注用心,凡是見過聽過的,都有好好記進腦內。為維持人設,他自然亦不需要掏出紙筆,甚至一心二用,分神思考至今為止蒐集回來的線索。
首先是「玩家」與公會。
鑑於「遊戲」的危險性,隨時有死亡的風險。於現實世界中,志同道合的「玩家」往往會聚在一起,組成公會守望相助。公會勢力有大有小,亦有各種規則制度。前世鴻禎亦有加入公會,藉由公會的支援成為頂尖「玩家」,同時亦藉由自身實力反哺公會,提升名譽及擴大規模。
以高橋奈音,亦即是崔雲迪為首的那五位玩家,明顯在現實中是同一公會的成員。進入遊戲後留下只有同一公會的人才看得懂的暗文密碼,然後聚在一起交流情報,協力攻略。比如是次這局「遊戲」,強制改變「玩家」的面貌身體姓名,要是沒有手勢暗號,還真的無從確認真實身分。
「五個人都是同一個公會,可是不知道公會名稱。不過聽名字,多半都是華人……」
在「遊戲」內所有人的語言文字都是共通的,即使眼前人說的是陌生的語言,寫出陌生的文字,對其他「玩家」而言,就像聽讀母語一樣,理解上沒有任何阻礙。故此鴻禎只能單憑幾人的真相姓名來推測背景來歷。
高中部
三年A班 高橋奈音(崔雲迪)
二年A班 小室蘭(3-82 煜翔)
一年B班 田口加奈(3-4 雅真)
中學部
二年C班 栗山悅子(3-43 欣怡)
一年D班 三浦木蓮(3-12 志豪)
仰賴超強記憶力的大腦,鴻禎牢牢記住那幾位「玩家」的情報。既然對方說會在放學後參與籃球部練習賽那個支線,自己自然不會缺席。趁機走一趟,興許會遇見更多「玩家」亦未可知。同時準備好幾套說辭,萬一那些「玩家」走過來套問時,也能故作高深,技巧性糊弄一番。
終於等到下課時間,理惠一邊叫着「新名醬」,一邊牽住鴻禎的手。二人背起書包,往高中部室內運動場方向出發。才走了幾步,眼前便迎來一位白髮勝雪,瞳孔血紅的女學生。同樣是高中生,不過她的身材非常出眾,兩對奶子又大又圓,幾乎像她的頭一般大。加上纖幼的腰肢,修長的雙腿,令人一眼着迷,勾魂奪魄。連鴻禎都忍不住,視線集中在那兩團贅肉上,卻被一道清冷的聲音打斷:「逢澤同學。」
那道聲音清冷之中,略帶一點甜度。鴻禎倏地回魂,視線往上,對着那對赤紅血眸。
「請問閣下是不是二年A班的逢澤新名同學?」
「是。」
對方點點頭,自我介紹道:「我是高中部學生會會長,三年B班的加瀬(かせ)英理華(えりか)。」
「……呃?」
「啊!是學生會長?找新名醬有何事?」
理惠迅速插進二人之間,向英理華打招呼。英理華對理惠報以微笑,視線越過對方,專心盯住鴻禎:「我是有事想與逢澤同學商討,希望移步至學生會室。」
要說鴻禎滿頭蓬鬆,充滿光澤的大波浪金髮有多搶眼,那麼英理華那頭長長筆直,如銀光自天上瀉下的白髮同樣不遑多讓。擁有模特兒完美身材,豐乳肥臀,無異是人形魅魔。加之學生會會長身分,光是站在走廊上,便吸引無數學生圍觀,竊竊私語。
出於「玩家」直覺,鴻禎即時意料英理華不可能是簡單的NPC。先不說在日系校園故事中,「學生會長」無疑都是重要的人物,再者相貌駛色與自己一樣另類,難不成又是特殊NPC?也罷,反正籃球部那邊的支線任務不參與也沒有損失,先跟會長過去談話,說不定可以了解更多情報——
「不行,我們已經答應與籃球部的名瀨學姐組隊參加練習賽,不能缺席啊。」
鴻禎眨眨眼睛,不是說過去觀賽嗎?甚麼時候變成組隊?
「理惠!妳算計我?」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bAlhYuEf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