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退散 - 第十二章

　　古宅經歷百年風雨，外面的紅磚泥牆因日久失修，而斑駁脫落；宅裡破舊不堪，牆壁風化嚴重，荒草橫生；怨念纏繞，如墨如血黏稠而濃厚，似把人吞噬其中，任其絕望，無法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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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王身上纏繞的怨念如蛆附骨，物理性質的如蛆似蛇，一條條半透明、手指粗細，且長度不等的墨色蛆蟲偶爾從蒼白皮膚鑽出，充滿彈性地爬行於鬼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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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最長的那條掛在鬼王頸項，其尾巴埋在鬼王身裡，修長的墨色身子伸出弧度，並固定在半空，頭部湊近至當歸的面孔上方，似乎細細打量對方，又像等候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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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在鬼王後面，悄然無聲的李瀛風看得毛骨悚然，蛆蟲鑽出的瞬間，忍不住打了個激靈，身子痕痕癢癢，彷彿自己身上亦生出那些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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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滑溜溜帶著涼涼黏液於赤裸皮膚上爬行，大腦出色地把不必要的恐懼與幻想，活靈活現模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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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夭，住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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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瀛風發出無聲悲鳴，雙手捂臉，身體搖搖欲墜，頗有弱柳扶風之姿，無師自通點亮戲劇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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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腰間傳來力度，似要支撐他站立，似有一條細小的繩索或鐵絲桎梏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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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無捆綁之意，可略有束緊，以致呼吸稍為阻滯。李瀛風的身體倏然僵硬成石雕，動也不敢動，雙目從指縫和薄薄的紅蓋頭中偷窺並牢牢盯住前方的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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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傢伙確實沒有轉過身來，那纏住他腰的又是什麼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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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瀛風醜拒當不動如山，紅蓋頭薄如蟬翼，但幸勝在質素良好，盡職把神情崩壞的臉孔給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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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見還好，然而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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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目的正是方才讓他感到安已不、怨念生成的蛆蟲，胖墩墩又滑溜溜，冰冰涼涼。大眼盯小眼，請留意，大眼和小眼皆是指老李，蛆蟲按道理沒有眼睛，但李瀛風恍是看到蛆蟲懵懂疑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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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瀛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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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蛆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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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先一腳踩在當歸胸骨上的鬼王，雙目幽幽轉向李瀛風，蒼白臉色，眉間染上幾分陰鷙，聲音陰柔又抑揚頓挫道：「我以為當歸恩將仇報，煉出廢藥害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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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陰風驟然刮起，獵獵風聲頗有形成颱風之勢，把李瀛風的紅蓋頭卷走，一抹艷紅輕飄飄落至鬼王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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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曾想到竟有狂妄之徒欺我妻，更穿其珍愛的嫁衣來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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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怨氣磅礴壓至李瀛風身上，如同活埋於泥土中，無法動彈半分，唯靠意志頑固地支撐抖成篩子的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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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別說膀胱陣陣水意頻頻讓他走神，肺部愈發收緊至難以呼吸，任憑他多用力呼氣，亦只吸入淡薄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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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頸項處傳來力度，以此為支撐點，李瀛風步上當歸後塵，無須鬼王拋掉，只需要些須力氣足以像掐死螻蟻似的，掐斷他的頸骨。身體本能掙扎，雙腿拼命蹭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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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蚍蜉撼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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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王此刻的模樣逐漸脫離人型，骨架拉長，身高至九尺以上，牙齒尖銳如鯊魚，一口下來定躺板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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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息間被襯托為小冬瓜的李瀛風，足尖再怎用力也夠不到鬼王分毫，甚至消耗他所剩無幾的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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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健康膚色亦變成紫紅色，已經看到老祖宗氣得直跳腳，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七手八腳地跟他比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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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冰涼的水從天而降，灑在兩人身上，鬼王為重點關心對象，承受絕大部分生命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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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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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色運動飲料的鐵罐子無情敲響鬼王的頭，又落至地面滾動，搶盡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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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我滾開！」一道中氣十足、頗有課堂搶答問題氣勢的聲音，從鬼王背後咆哮而出，百獸之王出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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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書賢帶著猛虎之勢，正面衝向鬼王背後，腳步生風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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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鬼王那雙赤紅雙目回頭望向他時，腳尖猝不及防九十度拐彎，與鬼王飄逸如風的衣角、以及嚇人又噁心的怨念蛆蟲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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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劉，你又說鹽跟納一樣，用某寶力也能給鬼王上負面效果！你虛報軍情呀！他氣到雙眼紅得跟兔子沒兩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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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別說，鬼新娘快要把我給瞪穿了！我們這樣欺負她放在心尖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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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窗邊眺望的鬼新娘看著陌生而粗暴的丈夫，雙目睜大些許，手捂住嘴，可看到新認識的朋友如此欺負自家的丈夫，不由得輕瞪了眼劉依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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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覺很重要的鬼新娘一詞、遠處的劉依婷、風風火火來到跟前刷存在感的鄧書賢，瞬間引開鬼王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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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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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瀛風趁鬼王手勁鬆開的瞬間，成功一巴掌糊到鬼王的臉，成功掙脫對方的鉗制，邊大口呼吸，邊取出進來這鬼地方前，遇到的那位老婆婆塞給他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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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懂，只是他一直不想理會，沒想到發生出這一連串超乎想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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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祖宗，求場外支援，但先讓我威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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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舊的木制面具，摸上手卻發現木工精湛，木質細膩順滑，金色繪製紋路落在面具的左側。李瀛風無暇欣賞這些美妙絕倫的細節，此刻他只想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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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具貼合李瀛風的面具，視線沒有受阻，他蹲下身撿起根木枝，輕力打向手心，似在判斷木枝的承力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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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瀛風的的動靜自然無法隱蔽於鬼王眼皮子下。這點動作於鬼王眼中，無異於貓逗老鼠玩，無懼老鼠無謂的掙扎與小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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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樂於欣賞獵物的掙扎，逗弄到最後，才願意給予永恆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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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隻小老鼠抓住貓咪的注意力放鬆又看低自己的心態，把最後的黃符貼在木枝，熟練而利索耍出長槍之勢，狠狠擊中鬼王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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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車翻得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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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王反應過來，惱羞成怒，區區一隻老鼠景竟敢破他的相！威壓再次重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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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碎石中的當歸尚且不醒鬼事，花園乃至古宅死寂無生氣，凝重無聲壓在生靈之上，肺部似有無形之物阻撓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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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書賢和劉依婷的聲音逐漸減弱，變得遙遠虛無。天地無光，彷彿只剩下李瀛風獨自存在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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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識浮浮潛潛，借機喘息的氣已盡數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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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他今天得涼在這裡，辜負兩位親友拼命引走鬼王注意力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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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浮現出一貞貞畫面，如同老式放影機播放，由幼時到年長，再到此刻狼狽萬分的自己亦在畫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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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畫面停在配戴與他相同面具的男人。對方似與他對視，高傲與悲憫的目光透過虛無畫面落在他的眼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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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瀛風滿腦子塞滿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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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祖宗又在耍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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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畫面似是播放順序發生錯誤，逐漸化為一格格色彩格子、模糊。圖像飛快地倒放，回放至年幼的他跟爺爺在廟裡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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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跟普通人等身、高大的神象立於他們身後，似保護，亦似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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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候，爺爺說了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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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畔傳來朦朧聲音，李瀛風本能地跟聲音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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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玄宗，萬氣之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

　　三界內外，惟吾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

　　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育群生。

　　受持萬遍，身有光明。三界侍衛，五帝伺迎。

　　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滅爽，精怪亡形。

　　內有霹靂，雷神隱名。

　　洞慧交徹，五炁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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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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