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吼裡的擁抱 - 3.距離

他的後背隱隱作痛，昨夜棉被沒蓋好，一整晚幾乎都是縮著身體睡的。他坐起身，揉了揉後頸，手指碰到發麻的肌肉，像是在提醒他，那場與自己的紛爭，還沒有平息。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Rh4lV9Ha6

窗簾縫隙透進些許光亮，照在他床邊的書桌上。手機沒訊息，一條通知都沒有。安靜的令人生氣。

蒼真深吸了一口氣，下床、洗漱、換衣，一切都像機器般預先排定好的程序。

他沒打算吃早餐，蒼真從來不餓。

剛下樓，就聽見父親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風牙家的孩子，不該讓人笑話。」

那聲音就像刀子一樣銳利，冷冷的，卻又不容違抗。

蒼真腳步停頓了一下，沒抬頭，只是安靜地走過去，準備拿書包。父親沒回頭，但語氣依舊壓在他身上。

「前幾天的留言我看到了，你最好處理乾淨。你要搞那些無聊的設計圖，就別給我鬧新聞。」

「……我沒有留言，也沒回應。」

「不是你回的又怎樣？會有你名字，就是你惹來的。」

蒼真握著書包的帶子，指節泛白。他沒有狡辯。因為他從小就學會一件事，跟父親講道理是沒意義的。

「出門記得換乾淨一點的襯衫，你今天看起來很狼狽，就像個流浪漢。」

父親冷冷地補了一句。

蒼真背起書包，低聲說：「我走了。」

門被他拉開的瞬間，一股風灌進來，他忍不住眨了下眼。這股風比他房裡的空氣還溫柔。

直到踏進校門，才鬆了一口氣。不是因為學校多溫暖，而是在這裡，至少他可以不需要面對『父親。』

但他不知道的是，今天會有人主動走向他。

那人會打亂他刻意保持的距離。

教室裡空空蕩蕩，只有幾個早到的同學坐在角落聊天。他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將書包放在腳旁，動作輕得像是怕驚擾到誰。

蒼真望著窗外，沒什麼表情。陽光一點點攀上窗台，照在桌面上，把他的指尖染成淡淡的金色。

就在他快要閉上眼的時候，有什麼停在了他桌邊。

他轉過頭，看見了一雙熟悉的灰色耳朵——凜梟。

凜梟站在他旁邊，手插口袋，嘴巴抿得很緊，像是在思考該怎麼開口。

「你最近……怎麼了？」他壓低聲音問「是我哪裡做錯了嗎？」

蒼真微微一愣。

凜梟從來沒用這種語氣跟他講過話，聽起來不像是質問，反而像是擔心。甚至是『害怕。』

「你……怎麼就不理我了，就像陌生人般……你不是這樣的。」

蒼真低下頭，指尖蜷著。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zTiaGmYK
他其實不是在生氣，也不是想冷淡。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UUnpmJfR
他只是怕自己太過在意凜梟，會有著不該有的依賴。

但當凜梟開口的那一瞬間，他才發現他什麼都能忍，就是忍不了對方的疏離。

「……不是你做錯了。」他低聲說，「只是我不清楚我究竟該如何面對你。」

凜梟愣了一下，眼神有點迷茫，卻又像抓住了什麼。

「那中午……可以一起吃飯嗎？」

蒼真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像是確定這不是夢。然後點了點頭。

凜梟輕聲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P8yezYuEb
但他沒看見的是蒼真指尖緊抓著褲子，手心彷彿剛洗完手般。

那是一種緊張過後才會浮現的濕意。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XBxUVFocL
他的眼神落在桌面，桌面上彷彿浮現出那句：「可以一起吃飯嗎？」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AY3okdVKS
這種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邀請，卻讓他心跳得有些亂。

明明只是一起吃午餐，他們過去做過幾百次的事。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Wrgb8lS0V
但這一次卻不同，像是什麼被打開了，又像是什麼正在慢慢失控。

他強迫自己把視線拉回書包，翻開課本，視線掃過那些熟悉的文字，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第一節課開始前，教室慢慢熱鬧起來。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IfSMOqF4V
有人邊走邊喊，有人笑著往教室跑進來，校園特有的喧鬧與青春氣息將空氣塞滿。

而蒼真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像是個千年神木定坐在那邊。

他的手掌已經擦乾了，但耳朵卻在發燙。

下課鈴響時，他抬起頭，不自覺望向凜梟的方向。

凜梟正跟前桌的同學低聲閒聊著什麼，聽見他看過來，微微偏頭，對他勾了勾嘴角。

沒有多餘的語言，也不需要。

蒼真心臟像被什麼輕輕敲了一下，他默默轉回視線，卻沒能掩住嘴角那一點點不可察覺的弧度。

中午還沒到，但那句話已經在他心裡坐下了。

午休鐘聲一響，教室像是突然被鬆開的發條，瞬間喧鬧了起來。

同學們三三兩兩的往外跑，有的揪人去合作社，有的直接把便當甩在桌上準備開吃。

蒼真還坐在位置上，沒有動。他在等那個人。

沒過多久，一道影子落在他桌邊。

「走吧。」是凜梟。

他語氣很輕鬆，像是在講平常不過的事，但眼神卻偷偷地從蒼真臉上掃過一圈，直到對方點頭才轉身。

他們一前一後走出教室，穿過走廊，來到後方的樓梯平台。

這裡有點偏僻，是他們從國中就會偷懶、吃點心的老地方。

凜梟把便當盒放在地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和以前一樣。

蒼真坐下。

一開始誰也沒開口，只有餐具翻攪著飯菜的聲音，以及遠處樓下傳來的歡笑與喧鬧。

直到凜梟舀了一口飯，突然像是裝不下去的開口說：「你今天看起來……更像你了。」

蒼真一愣，轉頭看他。

「你今天怪怪的，眼神都不一樣。」凜梟嘴裡還含著飯，語氣卻很認真，「像不認識我一樣……。」

蒼真垂下眼，看著自己膝蓋上的陰影。

「那你……有因為這樣而討厭我嗎？」他問，聲音很輕，像怕聽見答案。

凜梟瞪了他一眼：「你說什麼屁話。」

蒼真沒說話，但那句話像釘子似地，牢牢釘進他心裡某個空洞的角落。

凜梟接著嚼了幾口飯，低聲地說：「我只是覺得很煩。」

「為什麼？」

「我知道你本來就不是那種會把事說出來的那種人，但你並不是不會找我說話……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不舒服，還是你在生我的氣。我不喜歡那種……好像我永遠追不上你的感覺。」

這話語速有點快，像是積在心裡太久，突然溢了出來。

蒼真抬起頭，看著他。

午後的陽光有點刺眼，照得凜梟灰色的頭髮一閃一閃，像冬天窗戶邊跳動的灰塵。

「我沒有生氣。」他說。

「那你為什麼那樣？」

「因為我怕我太在意你。」蒼真說得很慢，像是每一個字都經過心口才擠出來，「怕我會越來越不像我。」

凜梟一時間沒回話，手裡的飯也忘了送進嘴裡。

他盯著蒼真，像從沒真正看清過他一樣。

「你真的很笨。」他最後說。

然後，伸手把自己的便當推過去一點：「你吃一口我的。」

蒼真愣了一下：「幹嘛？」

「這樣你就記得我沒有討厭你，是想你煩到連便當都分你吃的那種程度。」

他語氣有些沒好氣，但語尾微微揚起，帶著點勝利的笑意。

蒼真低下頭，過了幾秒，還是拿起了筷子。

那一口飯吃起來什麼味道，他其實不記得。

但他記得那天陽光很暖，風很輕，身邊的人靠得剛剛好，不遠，也不太近。

就像他們之間的距離，慢慢地——在被什麼重新縫合。

午餐吃完後，他們依舊坐在那塊熟悉的樓梯平台上，沒有立刻離開。

陽光穿過欄杆的縫隙，像一條條光的線，落在蒼真的鞋面上。他低頭盯著那幾道光，眼神有些恍惚。

凜梟側著身靠在牆邊，嘴裡還咬著最後一塊肉，語氣懶洋洋地問：「你下午還有心思上課嗎？」

蒼真沒有回答，只是輕聲『嗯』了一下，像敷衍，又像是在壓住什麼。

凜梟沒有追問。他能感覺到蒼真身上那種若有似無的鬱悶，不尖銳，但就像一塊巨石壓在他胸口上。

下午的課就這麼過去了。蒼真全程沒什麼表情，老師點到他時也只是站起來、回應、再坐下，彷彿一台機器般。

一直到放學鐘聲響起，他才終於慢慢收起書包。

門口人來人往，大家急著離開，教室外的空氣像被腳步踏空。

凜梟一如既往地等他。他們一同走下樓梯，走過熟悉的校門，走進黃昏灑下的街道。

走到一半，蒼真忽然放慢了腳步。

「你家今天有人嗎？」他問。

凜梟看他一眼，沒笑，語氣卻溫柔得不自然：「應該都還沒下班。」

蒼真點點頭，又像沒點。

他站在原地，好像還在跟什麼東西拉扯。凜梟轉身想催他，卻聽見蒼真輕聲說：

「……我今天可以去你家嗎？」

語氣平淡，像是在問「可不可以借我筆記」。

但凜梟一下就聽懂了，那不是臨時的任性，也不是無聊的找藉口，那是一個壓了很久的心聲，終於找到時機說出。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仔細看著蒼真。

對方低著頭，神情平靜得近乎陌生，但耳朵卻發紅著。

「你家那邊沒事吧？」凜梟小心地問。

「……如果被發現，他一定會很生氣。」蒼真語氣沒有起伏，「但我不想回去。」

「我只是……」他像是努力在挑選字眼，最後輕聲補了一句，「今天不想一個人。」

這句話比什麼都來得直接。

凜梟不動聲色地深吸了一口氣，把那些想說的全部吞回去，只留一句話：

「那你今天就住我家。」

說完他率先邁步，語氣像是在安撫路邊的流浪貓狗般，比誰都認真地在等對方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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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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