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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親情組《音樂盒》

艾霖

Jun 28, 2025

10

5 分鐘 1,407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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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久沒有回那間老家了。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OSPeBC9M

說實話，自從媽媽走了以後，那棟公寓裡只剩下空蕩蕩的灰塵和沈默。

爸還住在那，但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像那音樂盒的發條，早就鏽蝕到轉不動了。

我站在門前，猶豫了至少十分鐘，才終於按下電鈴。

「誰？」門內傳來熟悉又刺耳的聲音，是我爸。

我清了清喉嚨，「是我，芷瑄。」

門內沉默了兩秒，門鎖才緩慢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客廳，木質地板斑駁，牆上的掛鐘歪斜著，桌上散落著沒洗的碗筷和空酒瓶。

爸看起來老了許多，鬍渣沒刮，眼神空洞，像個不認識的人。

「你怎麼回來了？」他語氣不帶任何情緒。

我捏緊手中的黑色提袋，「媽的東西……我要帶走。」

他沒說話，側過身讓我進門。

我記得媽生前最寶貝的，就是那個老舊的音樂盒。銀色的，外殼早就掉漆，轉動的時候會響起那首她最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那是媽十八歲時，爸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我小時候，媽總愛在晚上哄我睡覺時轉動音樂盒，柔和的旋律裡，她邊唱邊輕拍我背。

那時的爸，還會端著剛泡好的茶湯，靠在門邊看著我們。

可惜，這些畫面早已是舊相片裡泛黃的記憶。

後來，爸酗酒、家暴、摔爛東西，甚至把音樂盒砸碎了。

媽帶著我逃離過好幾次，最後還是心軟回來，每次都說：「妳爸是愛我們的，只是他不會表達。」

我小時候信，長大後不信了。

媽走的那天，我沒回來送終。爸打電話來說：「她走的時候，手裡一直握著那個爛音樂盒。」

我掛掉電話，哭到天亮。

我以為我恨他。恨他毀掉這個家，恨他毀掉媽的一輩子。

可是今天，當我站在這裡，看見客廳茶几上那個被他粗暴修補過的音樂盒，心卻像被釘子狠狠釘進去一樣，疼得喘不過氣。

「妳要拿就拿走。」爸指著音樂盒，語氣冷硬。

我走過去，拾起那個音樂盒，金屬表面的刮痕像疤痕一樣密密麻麻。轉動發條，意外地，還是響了。

熟悉的旋律流瀉出來，《月亮代表我的心》。

眼淚毫無預警地滑下來。

「媽走的時候……真的握著它嗎？」我努力讓聲音不顫抖。

爸沒回應，轉身走向陽台，點燃一根菸。

我跟上去，第一次仔細看他的側臉——眼角的皺紋、泛白的髮絲、手指因為長年勞動變形的關節。這個曾經讓我又怕又恨的男人，竟然也老成這副模樣。

「妳媽最後那晚，叫了妳名字。」他終於開口。

我怔住。

「我不敢打電話叫妳回來。」他的聲音帶著一點苦澀，「我知道妳恨我，沒臉見妳。」

我咬著下唇，手裡的音樂盒快被我握出手汗。

「妳媽說，她最遺憾的事，是沒能讓妳原諒我。」

我眼前霧氣氤氳，喉嚨像堵著一塊大石。

「我不是不想原諒你……」我終於開口，聲音卻顫得不像自己，「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爸狠狠吸了口菸，煙霧裡他的輪廓模糊不清。

「沒人教我怎麼當老公、怎麼當爸。」他嘶啞著說，「我只會亂發脾氣，只有妳媽受得了我。」

我閉上眼，腦海裡全是媽溫柔的笑，和那句：「妳爸是愛我們的，只是他不會表達。」

「現在媽也走了。」我睜開眼，強忍著淚，「我不想一輩子都這樣跟你互相怨恨。」

他頓了頓，把煙頭碾熄。

「妳媽的東西……不只音樂盒。」他轉身回客廳，從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我。

我遲疑地接過，打開。

裡面是媽的筆跡，一封給我的信。

【瑄瑄，媽知道妳難過，知道妳怨我傻，怨妳爸壞。可是人這一生，最難的，就是學著原諒。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自己。】

【妳還年輕，不能帶著恨過一輩子。媽走了，妳還有爸。哪怕他笨、他不會說好聽話，可是他一直都在。】

信紙上還有水漬，或許是媽寫信時邊哭邊寫下的。

我終於忍不住蹲在原地，哭得像個孩子。

爸沉默地站在一旁，沒再說什麼，也沒像以前那樣走開，只是靜靜陪著我。

半晌，他蹲下來，粗糙的手掌，輕輕放在我肩上。

「妳媽那音樂盒，修了好幾次才弄回來。」他沙啞著說，「我……不會表達，但我知道，那是妳的，也是家的東西。」

我抬起頭，哭紅的眼睛裡，映著他蒼老卻真實的面孔。

那一刻，我忽然發現，原來家的樣子，從來都不是完美無缺的。它有裂痕、有遺憾、有吵鬧、有淚水，卻也有想修補的努力。

音樂盒還在響。

我握著它，彷彿握著過去的痛苦，和未來或許還能補救的親情。

「爸……以後你別一個人喝悶酒了，好嗎？」

他看著我，眼底泛著一層紅。

「好。」他用力點了點頭。

窗外陽光灑進來，落在那老舊的音樂盒上，銀色的表面斑駁卻熠熠生光。

音樂，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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