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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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一早得知放榜消息，連飯都沒吃完便跑來報告。他鞋底還沾著街邊的泥，卻一臉春風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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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陽光斜斜透過竹簾，打在小姐身側的繡架上，映得她指下那朵芙蓉色彩更加柔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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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心情顯然不壞，穿了件翠青小襖，髮髻梳得整整齊齊，對著鏡子一針一線地繡著香囊。芙桃與碧瑤一左一右，一人捧著五彩繡線，一人替她輕輕剪線收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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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你那書呆子朋友可是逃出考場了？」小姐一見他氣喘吁吁的模樣，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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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不了。」三粒屎咧嘴一笑，眼裡帶著幾分掩不住的興奮，「他考上了，而且還是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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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元！？」碧瑤睜大眼，「就是那個看武俠小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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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腦子該不錯呀！」芙桃也忍不住嘻笑，「我還以為他進考場只會寫大俠在樹上飛來飛去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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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寫了，主考官看得過癮才放他過。」三粒屎插話，一臉認真，逗得屋裏氣氛更加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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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沒跟著起鬨，只是手上針線一收，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那你這回，倒是真幫了他一場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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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也就踹了他一腳，沒想到這麼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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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一腳說不定踹出了功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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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輕聲說，語氣溫婉卻透著幾分調侃，隨即吩咐芙桃收好針線，自行站起來，走至窗邊，望著庭前那株梧桐新葉微搖，似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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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考上，下一步就是要去京城應對會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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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三粒屎點點頭，「過幾日就得動身。路途不短，現在想來也忙，準備行裝、赴宴、認親戚、拜老師……哎，滿城的牽線人都來了，連他小時候丟過的風箏都快要有人來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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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低笑一聲：「這麼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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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熱鬧，是快瘋了。」三粒屎笑道，「我今早去看過他，這傢伙一會寫詩，一會編小說，說自己想出一本新書，要叫《舉人伏魔錄》。主角第一回就打退十個妖怪，第二回考上進士，第三回被皇帝收為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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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瑤「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不是把自己寫進去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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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桃也摀嘴笑：「這也太……有志氣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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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說，再寫這種話，下回我就踹他去當和尚，讓他直接寫《高僧伏魔錄》。」三粒屎搖頭，裝出一臉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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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終於忍不住，身子微微前傾，笑得前仰後合，連鬢邊一縷青絲都輕輕顫動。她一邊笑，一邊指著三粒屎道：「你這人啊……一口一個踹人，不過倒也踹得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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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聳肩，裝模作樣地正經起來：「這叫一腳成才，平陽才子，皆出我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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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桃噘嘴：「算了吧你，再踹幾下，我們家碧瑤也要去趕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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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順口搭話：「說不定還能踹出個女狀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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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屋裏一陣笑聲熱鬧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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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李瓘家門口，景象卻如集市般熱鬧。放榜不過一日，門牆尚未修補，屋旁就被踩出兩道泥路。左是報喜來的親戚，右是送賀的鄰里，踩得小院前地面一片狼藉，連李瓘家那棵剛發芽的小樹也被人掐了半枝當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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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前搭起彩棚，紅綢綠帳隨風招搖，連隔壁王家養的老母雞都被嚇得連下三天蛋，據說還因驚嚇過度，把一顆雙黃蛋下進了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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嬸婆大娘三人一組、五人一群，一邊送來紅糖湯圓，一邊端著蓮子糕，嘴上說著「李解元福氣好」、「你娘上世積德了」、「你祖墳那風水我一看就不凡」……說得李瓘頭皮發麻，連話都不知從那句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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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寡婦更是特地化了妝，穿了紅衣來「請安」，遞上繡花帕，眼裏水光盈盈。「李解元身子骨真是標緻，看看這手，是寫慣字的，不像別的書生一把病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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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瓘臉都青了，躲也不是，回也不是。正想找個藉口閃人，門外又傳來一聲洪亮叫喊：「李解元！還記得我不？你那年來我舖子換了個門環，我們算是有大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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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張鐵匠，他滿臉堆笑，雙手各提一隻黑亮亮的鐵鞋：「這是我親手打的，走路不滑不磨，解元老爺上京，正合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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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瓘還沒來得及婉拒，便見周掌櫃帶著小工抬來一匹錦緞，在門前鋪開，嘴裏念念有詞。「當年你爹來我舖子借傘，我就知這家人非池中物。現在果然應驗！這織錦，當賀禮；這玉佩，當信物！你我雖無血緣，卻有緣分——表兄弟不分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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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荒唐的還在後頭，一個穿舊袍的婦人從人群中擠上來，氣喘吁吁，手裏捧著一張黃得快碎的家譜，眼也不抬地指著其中一行：「你看，這個『李朝玨』，是不是你太爺爺？我是他堂姐的女婿的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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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瓘腦袋「嗡」的一聲，覺得自己像是被鐵鞋砸了後腦，天旋地轉。他環顧四周，滿院的人，有的喊他小李、有的叫他老爺、有的已經準備給他說媒。他終於受不了，一把推開人群，拔腿就跑：「我要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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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還在他背後高聲呼喊：「李解元！你的新袍還沒試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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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新書要不要預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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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閨女今年才十七歲，還會做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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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瓘頭也不回，飛奔如風。穿過街頭，一路直奔北市小巷，身後紅帳綠錦如鬼魅追魂，連風裏都飄來熟悉的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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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再不走，我怕今晚得成親、明早出征、後天下午就要登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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