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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帖終是落在他的掌心。
手指一緊,那封嵌著金紋、以朱砂書寫兩人姓名的紅帖,沉甸甸躺在掌中,宛若一枚沉重的命運符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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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翎站在燭火前,那是宮中供奉所用的紅燭,芯粗而長,燄色卻極靜。火舌緩慢搖曳,像是也知曉這夜的壓抑,不敢輕舉妄動。
燭淚蜿蜒而下,在銅燭台上積起一小汪,如血如淚,滴落聲悄無聲息,卻仿若敲在他心頭,幾乎是同時間,彷彿要將那燭火吃進眼裡,早已紅透的雙眼,也跟著靜靜淌下淚水。
柳翎低頭望著那兩個名字——「邊昭霆」「朴雲遙」。
字跡端正工整,每一筆都像是刀劃在心上,將他那點未盡的妄想一筆一筆劃去。他目光發沉,眉心緊蹙,喉頭像堵著什麼難以嚥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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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是離府幾日,怎麼一切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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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早朝回府,他在回廊一隅撞見雲遙,仍與當年初見他時,同樣令他心動;他立在紅牆前,臉上似掛著些不自覺的愉悅。
柳翎看盡眼前人藏不住的愉悅,他開口:「你知我上奏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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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頷首,神情未見太多波瀾,只淡淡地說:「我知道。也知道你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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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翎盯著他,眼神藏著某種濃烈而急迫的東西:「那你怎麼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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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為他冷、他遠、他心裡有算計……但我錯了。」雲遙望著遠方盛開的桂花,聲音不高,卻一句一句砸進他心裡。
「這幾日……他做的每一件事,哪怕只是我未說出口的喜好,他都記得。我才明白,原來有些人,不說,不代表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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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便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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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看著他,不語,只是眼神中帶著一絲歉意與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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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柳翎心頭像被什麼掏空。沉默半晌,終是一步上前,一把抱住了雲遙,將他扣在懷中,聲音顫著:「雲遙……這些年,明明是我陪著你最多,我們幾乎每日相伴,為何你選擇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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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裡那人沒有掙扎,也沒立刻回答。但那句「對不起柳翎……你很好,只是……」在他耳畔細說,卻無一字是他想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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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翎將紅帖舉近火焰,紙邊才剛一觸火,就倏地燃起。火光「颼」地竄高,霎時將那兩個名字吞噬成灰。焰影閃爍之間,他的臉映得一片明暗交錯——眼眶泛紅,咬緊後槽牙,掌心微顫,卻未曾鬆手。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ZeMvxQfig
紅帖在火中蜷曲燃盡,灰燼落下的那刻,他心中某道線也似乎,終於斷了。
燭火猛地一跳,照出他眼底的一絲瘋狂與決絕。
這一刻,柳翎終於明白,自己再無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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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過後,街上人流漸多,雲遙一身便服獨自出府,說是到城南的濟安堂取藥。那是皇城中頗負盛名的老藥鋪,長年為朴家備藥,也識得他這位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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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才出巷沒多久,身後便傳來腳步聲,轉頭一看,竟見袁小滿抱著一個小包袱,氣喘吁吁地追上來,身後還跟著三名陌生面孔、打扮像是尋常家僕的小廝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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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作甚?」雲遙眉心微皺,瞥了眼身後那幾人,語氣帶著幾分詫異與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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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小滿一臉無辜,笑嘻嘻搖著扇子:「唉呀,御主吩咐的嘛!說少爺你出門總不帶人,他不放心……這不,我特地帶了幾個眼熟的去挑東西拿得快的,萬一你採了太多藥材,手沒空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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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過取藥,至於勞師動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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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輕拍包袱,有些心虛的笑著:「御主說……要是少爺要逛街也行,咱們也不能催,只管陪著。慢慢逛,慢慢看,不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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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輕哼一聲:「你倒想得周到。」
轉過頭往濟安堂去,不再多問。只是那句「他不放心」,仍在他心口回盪著,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不就是採個藥能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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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安堂正門朝南,木匾斑駁,藥香繚繞。
剛踏進藥堂門檻,雲遙忽見熟悉的身影正立於櫃檯前,對著掌櫃低聲囑咐。那人著一襲月灰色衣衫,身形修長,神情溫潤。掌櫃在記錄藥方,他低聲叮囑著什麼,語氣清緩——正是謝忘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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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腳步一頓,原本想轉身離開,心裡暗想:「怎麼偏巧又碰上他……這人還真是頻繁得過分。」
那夜那句「不算外人」的曖昧話語,他心底還有點說不上來的尷尬與微妙。方才剛對自己說了句「不必在意」,沒想到下一瞬就看見本尊,真是說什麼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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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日湖邊,邊昭霆回他房中這人......
「他與我二人曾同歷三場生死,雖後各自分道,情分卻未斷。數日前……我病舊微發,略感乏力,他正巧入府送藥,便順道替我把了脈。」
昭霆語氣不緊不慢,話語簡潔,將謝忘塵入房一事合情合理地解釋了去。
他稍頓,又補上一句:「忘塵性情孤介,信誰便信到底。他知我一向不愛招搖,便未言明細節。」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VL6BO6jxx
雲遙垂眸,輕聲道:「原來如此。」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GuUGo6jCy
昭霆望著他,見他眼神微閃,神情藏著些許異樣,心中微動。卻又見他旋即展顏一笑,語氣平和:「如此說來,是我多心了。倒也難為謝先生一番苦心。」
當下雲遙也未多想,反而腦子裡是方才他稱那人〝忘塵〞?
叫得還挺親密的......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LrvP9TqMX
而邊昭霆亦未多說,只淡淡望著他,眼神幽深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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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想著要不要裝沒看見謝忘塵,誰知袁小滿眼尖手快,已經舉手朝謝忘塵揮了過去:「欸!謝公子也在這兒啊,這可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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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忘塵聞聲回首,神情如常,微一頷首,對雲遙道:「少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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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只能輕輕點頭,壓下眼底一絲不自在:「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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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忘塵雙手負在身後,他話語不急不緩,彷彿風過帘幔,不帶一絲銳氣:「那日未能好好同少爺說上話,一直覺得失禮。」
「少爺落水……未受風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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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聽著這話,不由地臉上一熱,想起那場精心安排、卻半途破功的戲碼,連耳根都染了紅。他清了清嗓子,勉強維持平靜神色:「謝過關心,已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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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忘塵輕笑,眼底卻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彷彿對那夜所見所聞,一切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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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垂眸,不去與他多言,心裡卻悄悄打了個結:「這人……真讓人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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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小滿見氣氛有點奇,正欲插話化解,掌櫃卻招呼起來:「謝公子的藥抓好了,可要再添些?」
謝忘塵頷首:「不必了,多謝掌櫃。」
說罷,轉身時目光又落回雲遙身上,聲音柔和如水:「少爺若無礙,便好。回頭……還望常安。」
說完便轉身離去,背影瀟灑從容,無一絲多餘動作,卻叫人不自覺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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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站在原地,神色微沉,半晌才轉向掌櫃:「朴府的藥,可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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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備好了,少爺稍等,我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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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卻不知為何,眼角餘光仍時不時往門外瞥去——那抹背影雖已走遠,心底的疑雲,卻像藥香一樣,繞在心頭,久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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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從濟安堂踏出,天色轉暖,市街人潮熙來攘往。袁小滿將藥包接過,正欲調笑幾句緩解先前遇見謝忘塵的尷尬氣氛,忽聽前方人群散開,一道沉穩腳步自街角緩緩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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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瞬間神色一變,右手已悄然按向腰側。
只見前方一人著墨袍、身形魁偉,腰間束著金線紫帶,手中捻著一串鐵珠,步履緩慢卻透著一股無聲壓迫。他周身氣場與常人迥異,似萬物寂然卻殺意藏匿。
正是——秦睿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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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人?」雲遙眉心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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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數名小廝亦警覺頓生,步伐沉穩地將雲遙圍於中央,手指探入衣袖間藏劍之處,靜待命令。
袁小滿腳步一橫,半身擋住雲遙,抱拳一禮,聲音清朗卻毫不示弱:「見過秦大人,真巧,未曾想會在此處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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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睿侯垂眸看他一眼,手中鐵珠滴答轉動,繞過小滿,目光直逼雲遙。
「朴公子,」他語氣輕緩如風,「下次見面,興許就是你大婚之日了。」
那聲音溫柔中帶著薄薄的涼意,像是春日拂柳,又像寒露浸骨,讓人分不清是真祝賀還是含針暗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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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一愣,拱手客氣回道:「承秦大人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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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路口,碰巧見著謝公子與你們一同寒暄……沒想到朴公子與謝大夫竟也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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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雲遙心頭微沉,眼神一閃:「謝公子乃與府中稍有交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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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秦睿侯轉著手中鐵珠,聲音低沉,「聽說他近來常駐你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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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眉頭皺起:「大人此話從何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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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風言風語,自是難辨真偽。」秦睿侯故作隨意地笑了笑,聲音壓得極低,卻又字字入骨:「不過我倒是聽說——那謝忘塵可不簡單。現三品醫正,當年天子親封金針回生,若非有人命懸一線,怎會動用如此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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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不高,卻每個字都像落在心上的雨點,讓雲遙心中泛起一絲說不清的疑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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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府中可是有人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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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確知謝忘塵入府時,只說是受人邀請,前來為昭霆診視手傷,他本未多疑。
但如今細細回想,種種細節竟顯得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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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落水戲後,他本未深問,因那晚落水之事,生出些許尷尬,一直未再提起。那人所言「回生先生」——竟與他先前所知完全不符。
昭霆神色明顯異樣,衣袍掩不住他一時動作間的僵硬,彷彿某處傷勢尚未癒合。後來雖未細問,但他確實瞥見昭霆手臂處包裹著白紗,動作刻意避著他的眼。小滿話語也總含糊避重,似是不敢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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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府上並非無人能醫。府中數名老僕頗通藥理,又常與濟安堂來往,小傷小病早熟稔應對;再者,昭霆素來帶兵謹慎,身側親衛多習醫用藥。縱是較重的擦傷、刀傷,如此傷勢,若非極重,又怎會勞煩朝中御醫之尊,入府駐診?
何等傷勢需勞煩到朝中太醫署的人物,一位素有名聲、天子御賜的金針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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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睿侯見他神情微變,卻不追問,反而收起鐵珠,行至雲遙身側,近得只剩一臂之距。
「大婚將至,公子萬事多加小心。」他語氣仍是禮貌,卻帶著幾不可察的寒意,「世間事多變,心,最難測。」
說罷,他不再多語,只手負後緩緩離去,步伐穩如老松,沒入市井人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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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小滿才問:「少爺,可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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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看著秦睿侯離去的方向,心底泛起陣陣寒意,他怎會知謝忘塵入府……他的話更似一枚暗針,刺進心頭。
他驀然想到,昭霆近日神色疲憊、舉止避人,一次次以話術搪塞,莫非……真的還有什麼,他從未察覺?
此時再回首問小滿,自是問不出什麼。
只見他身後那幾名所謂「小廝」,個個目光銳利,體態矯健,走動間步伐沉穩,分明是府中精挑細選的暗衛,何曾是尋常下人?自從柳翎穿他衣裳那夜遭刺殺,事後便再無多言——但昭霆一定知情,也開始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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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人要取他性命,而他,是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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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神情一緊,腳步忽地頓住。
走在一旁的袁小滿來不及收步,一頭撞上他背脊:「少、少爺?你怎麼忽然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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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回過神,掩飾般輕咳一聲,轉眸望向街角一間藥鋪道:「心血來潮——今夜我想替昭霆備上一方藥湯,讓他浸身......前面那間藥鋪也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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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小滿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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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已轉身進了鋪子,語聲清淡卻帶著一絲細心:「他之前征戰北境,身上舊傷未癒,軍中風寒易侵,若能趁大婚前三日好好調理,也不枉我為他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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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取了幾帖養血舒筋、活絡散寒的藥方,連掌櫃都讚不絕口說選得極好。
小滿這才反應過來,趕忙笑嘻嘻接過藥包:「少爺果然是為御主著想的,這些藥,御主泡上肯定舒坦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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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看著他一臉天真欣喜的模樣,沒多言,只微微一笑。
可那笑意中,卻藏著難言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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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指尖輕觸藥包——
若這世上真有藥,能解開人心中的迷與疑,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