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點 S-11 並不在聯邦軍的地圖上。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r6rhIg5k4
那是一個地層坍陷後自然形成的裂谷，三面絕壁，一面為寒河，一面通向黑色荒原。從空中看，它像一條未癒合的舊傷口，被岩石與廢鐵粗暴縫合。只有被指派過來的士兵才知道這裡的存在；只有絕望的工程師、流放的技師、或逃避追捕的走私客會自願留下來。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oKud55O7
根據聯邦檔案，這裡曾是一座早期軍用 AC 的維修倉庫，後因地質活動遺棄。後來有難民與非法技工進駐，擅自接通北區能源管線，漸漸形成據點的雛形。此地既不接受指揮部通訊，也未正式列入流亡聯盟的統編系統。它存在，卻不屬於任何體系。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Ja6qTF1ZL
這座據點沒有名字，只有代號和鏽蝕的鋼印。人們住在堆疊的貨櫃裡，走道像肺部管線般錯綜複雜。風扇、油煙、白熾燈與汗味混雜成一種濃稠的氣味，是活人生活的氣味，也是廢墟不曾完全死去的證明。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L9tuhig3
晨間四點三十二分，警鐘尚未響起，值勤官還未換班。食堂早班煮的是壓片豆與再生蛋，質地乾澀如沙。幾個夜班的維修員靠在平台欄杆邊抽煙，身上的連身服還沾著機油，睡意未散。他們面前是整個谷底區塊，密密麻麻的機庫、貨櫃、露天維修台、油槽與臨時帳棚，交織出一種半永久的凌亂。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68z7Q74YC
深層機庫傳來低沉的振鳴，那是AC熱啟的聲音。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QohcFl6c
一架塗裝斑駁、肩部裝載架裸露的老型 AC 緩緩站起，紅光從胸腔散熱片滲出，在尚未亮起的天光中顯得異常清晰。地面顫了兩下，像某種心臟悸動。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5owaAL57T
「北岸異動升級。」值勤官踱過平台，聲音帶著鼻音，像在宣布無關緊要的事。「根據氣象與異能干擾模組的交叉比對，將警戒調升至四級。」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gPZ2Cw459
沒有人回答。這已經是本月第三次升級警戒等級了。那並不代表什麼──異動不是巨獸，升級也不等於派兵，這些所謂的異動只是剩餘反應，像海嘯之後殘存的電場幽影。多半無害。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n8ICEEkeZ
機庫中一位女技師哼了聲，彎腰打開機體控制台，把測試終端插入接縫。燈光跳動兩次，AC 啟動程序短暫中斷又重啟，她拍打著機殼罵了一聲，蹲在平台邊抽著那不合規格自捲菸，她留意到那個孩子又來了。
———————————————————————————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9drVn71QA
他睡在一個廢棄貨艙後面，躲在壓舊的帆布與回收毯。旁邊是他父親修機用的工具袋，金屬零件在黎明的冷氣裡散發出微弱的味道。他沒有名字，或者說據點裡沒有人記得他的名字──他只是那個浪民的孩子。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EcOzo52Vx
他不常說話，卻總是出現在某處。巡修平台上、排水溝邊、柴油管線的維護通道裡，或是在 AC 機庫外靜靜看著別人工作──像隻年幼的野獸，在陌生鐵皮構築的領地裡嗅聞方向。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TYEjgtxFp
他似乎聽得懂機械的語言。高壓電閘跳動時，他會停下來；感應器警示燈閃爍時，他會抬頭；有一次，還沒人發現洩壓閥異常，他已經轉身跑向緊急排氣站。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M5YVuCeK8
「把這堆擦完，就來幫我拿東西。」平台下方傳來聲音。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m5e58Gdp
男人聲音低啞，常年燒焊導致嗓音有些破損。他不是據點裡的正式人員，但機甲維護水平不差，所以能在這裡苟活。他教孩子一點點機械構造，也教他什麼時候該閉嘴、該轉彎、該裝聾作啞。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bSmRGwNKI
他父親的身影從平台走出──高瘦，背微微駝著，身上的技師服洗得發白，左腳一瘸一拐。那是從上一場戰役留下的舊傷。有人說他曾是自由機甲陣列的維修手，也有人說他原是聯邦的逃兵，但沒人深究。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9SXsuVicq
「別站那邊。」男人低聲說，沒有回頭「昨天有根外露線燒了，再踩一次，整個管線區都得跟著重接。」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kylkunbzg
孩子沒回答，只輕輕移動腳步。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u6Joh5lD
這孩子是他帶來的，說是兒子，沒人追問。他做事乾淨、安靜、不惹事，也就被默許留下來了。
他順著男人的身影走到平台邊。那裡沒有圍欄，只用幾塊廢鐵板和舊牆體擋住邊緣，底下是深不見底的裂谷。有時風會把殘響送上來，像某種低語。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YZFApW0P
「今天有什麼要幫忙的？」他問著，很小聲。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68o0yOdTA
男人轉了轉肩膀，似乎在衡量什麼，過了幾秒才說「去幫老林送電瓶。倉庫邊那堆黃標的，別拿錯。」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BCfHgXPWv
他點點頭，小跑著走進據點裡。這種雜活是他能留下來的原因。據點並沒有義務收容外來的浪民，尤其是帶著孩子的，但父親夠安靜，不惹事。據點裡的人多半懶得理他們，偶爾會扔點廢料過來換他幫忙做事，或叫他幫忙跑腿。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s7AvCtqM3
他走過廢油桶與回收銅線堆的空地，熟門熟路地轉過幾個角，進入老林的維修區。裡面堆滿拆下來的舊零件，像是機甲的骸骨，某種無聲的墳場。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gNLlLuq6Y
老林正在地上擺弄一具破損的關節模組，聽見腳步哼了聲「黃標的，就在最裡面。別拿藍標，那些是要送去再生的。」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nwSg92es
他點點頭當作回應，蹲下身去把電瓶一顆顆搬出來。黃標的比較重，金屬外殼冰冷發黏，像某種活著的器官。他喜歡這種實在的觸感──不是乾淨整齊的制式品，而是生過病、有過傷的東西，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3UUIrNpdi
他抱著電瓶走回平台時，天色已經全亮了。裂谷的牆體像被燒焦的書頁，陽光從邊角灑下來，斷斷續續地落在地面、牆體、那些機甲的外殼上，照得出奇的柔和。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mFzKnhGHu
據點終於開始動起來了。引擎聲、對講機、金屬摩擦、人聲喊話，一切都像一場剛啟動的演出。他站在平台邊緣，望著遠處通往荒原的那扇閘門，它總是關著的，從來沒開過。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YyNUhPpE
他總是默默觀察著那些機甲。雖然從沒摸過，但他知道哪些是重型戰鬥機種，哪些是城區巡邏用的廉價改裝件。他知道哪些電容容易老化，哪些懸臂是補過兩次，有時甚至比技師還清楚。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YjcahxoOg
儘管沒有人教過他，但他都記得。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b1zQ7W1XV
有一次他在搬電瓶時，遠遠看見一架正在拆解的舊AC。腿部結構破損，胸腔燃燒痕跡深得像是被挖穿了。沒有登錄號碼，也沒有分隊識別碼。那是一台從前線被拖回來的機體，誰也不知道它曾經參與了什麼。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FUbd8IH5S
他站得很遠，卻感覺到一股微弱的電流從它身上延伸出來，像風，也像一種呼吸。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s9ZP4SVmp
夜裡，據點會關掉大部分照明，只留下紅光慢慢閃爍。那是冷卻中的反應器在喘息。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nLmWuiqR
有時會夢見那片被沙風啃噬的土地，黃褐色的天空和黑色皮革一樣的裂地。人走在上面會陷進去，鞋子怎麼也扯不出來。夢裡總是刮著風，很強，像是在吹著一張被曬裂的獸皮。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n7N3iNFnQ
每隔幾個月，還會有奇怪的東西從裂谷另一端靠近，像是生物擠壓著濃霧湧入，又像是冰冷鋼鐵發出的金屬摩擦，讓人感到背脊發冷。父親總在那時不讓他靠近出入口，連據點裡的狗都會無聲無息地躲進貨櫃底下。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IQnvBLJf
他也會夢見那種聲音。不是風、不是雷，也不是人喊叫的聲音。是一種更古老、更深層的聲音，好像什麼東西正從地底下醒來。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JSEgcrfzw
夢醒的時候，據點的牆壁還在震動著，他會愣住幾秒，分不清那是夢的延續，還是世界真的在晃動。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3IzwfFWm
如果有一天，那種聲音再次出現，他會立刻認得。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fiB56lLKF
他從貨櫃爬出來，坐在平台上發呆。天沒有星星，只有遠處荒原閃爍著幾個光點，像燒不完的火堆。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HjtzbE1sK
風很冷，他卻不想回去。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my1AYngcX
「等我長大，就離開這裡。」他小聲說，像是在回應誰，也像是對自己。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AJsm9pGjK
沒有人回答。但牆壁的影子像是動了一下。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bjMQvPDIr
他揉揉眼睛，再看，是風。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vn3BA0KMO
或者，只是夢還沒醒。
ns216.73.216.176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