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時,斐義辰站在了金華公寓的樓下。
這是一棟典型的老式公寓,牆面上的油漆斑駁脫落,露出底下灰色的水泥。樓道入口的鐵門鏽跡斑斑,散發著一股潮濕的霉味。他抬頭望向三樓,大部分窗戶都亮著溫馨的燈火,唯獨最角落的一戶,漆黑一片,像一個被遺忘的空洞。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張平安符從口袋裡拿出來,緊緊攥在手心。符紙上那股淡淡的艾草清香,似乎給了他一絲虛幻的勇氣。
走進陰暗的樓梯間,腳步聲在此處被放大,迴盪在空無一人的空間裡。自從見過聆那匪夷所思的手段後,斐義辰感覺自己的感官似乎被強行打開了一個新的開關。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空氣中瀰漫著的、那種被聆稱為「污穢」的氣息。那是一種混雜著陳年塵埃、腐敗與微弱怨念的味道。
來到三樓,一條長長的走廊延伸至黑暗的盡頭,聲控燈因為老化而接觸不良,在他走過時瘋狂地閃爍,將他的影子切割得支離破碎。
他握著符紙的手心越來越熱,那股熱量順著他的手臂,為他驅散了幾分走廊深處滲透出來的寒意。
「停。」
月詠的聲音忽然在他腦中響起,簡潔而有力。
斐義辰立刻定住腳步,屏住呼吸。
「左前方,第三戶。」月詠的聲音十分專注,「那股最濃的怨氣,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小心點,這東西比昨天茶館裡的那個,要完整得多。」
他的目光投向左前方那扇緊閉的深紅色木門。門上的油漆剝落得最為嚴重,門牌號碼也早已模糊不清。一股幾乎能讓牙齒打顫的陰冷寒氣,正從門縫下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
他聽到了。
那是一種極其細微的、壓抑的抽泣聲,像是有個女人在門後無聲地哭泣,聲音裡充滿了不甘與絕望。這就是住戶們聽到的哭聲。
斐義-辰咽了口唾沫,一步一步地、極其緩慢地靠近那扇門。他將耳朵貼在冰冷的門板上,哭聲變得更加清晰了。
他鼓起勇氣,透過門上貓眼那片早已模糊的鏡片向內窺探。
屋內一片昏暗,只有從窗外透進的月光勉強照亮了客廳。一個年輕的女人正蜷縮在沙發上,雙手抱著膝蓋,身體不住地顫抖,臉上滿是淚痕。
而在她的面前,一個半透明的、散發著淡淡橙色光暈的人影正飄浮著 。那是一個身形極度消瘦、彷彿被抽乾了所有生命力的男人 。他的臉上帶著深刻的怨恨,雙眼空洞地盯著沙發上的女人。
是「冤靈」。
這個詞彙,伴隨著相關的資訊,突兀地浮現在斐義辰的腦海裡,彷彿是月詠直接將這些知識傳遞了過來。因對世間不公懷有不甘,遺憾而終的人所化 。它們會尋找目標,施加霉運,報復那些背棄信義的人 。
客廳的茶几上,一個水杯忽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隨即自行滑向邊緣,「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碎成無數片。
沙發上的女人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將自己縮得更緊了。而那個冤靈,則在她的恐懼中,似乎變得更加凝實了一些。
斐義辰的心沉了下去。他現在終於明白,聆口中的「工作」到底是什麼了。這不是簡單的抓鬼遊戲,而是要介入到這種由人類的愛恨情仇所催生出的、悲哀而恐怖的循環之中。
他看著門內那絕望的女人和充滿怨恨的冤靈,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張正散發著溫熱的平安符。
他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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