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一片死寂,只剩下斐義辰自己沉重的喘息聲。
沙發上,那個原本沉浸在恐懼中的女人,此刻正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她的目光中,恐懼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困惑與敬畏的、看著神明或者怪物的眼神。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斐義辰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他不是什麼神明,就在幾分鐘前,他甚至連自己都快控制不住,變成了一個破壞力驚人的怪物。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眼前這片狼藉,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被他「拯救」的女人。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終只能狼狽地轉身,幾乎是落荒而逃地衝出了那間公寓。
他一口氣跑下樓,衝出公寓大門,直到冰冷的夜風灌入肺部,帶來一陣刺痛,他才慢慢停下腳步。他沒有回家,而是漫無目的地在深夜的街道上遊蕩,最後來到一處荒廢的兒童公園,頹然地坐在一座生鏽的鞦韆上。
公園裡空無一人,只有秋蟲在草叢中不知疲倦地鳴叫。
斐義辰低著頭,反覆張開、握緊自己的雙手。那股失控的、霸道的力量似乎還殘留在掌心,提醒著他剛才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
錢、神秘的聆、會說話的平安符、真實存在的鬼魂,以及……自己身體裡那股能輕易摧毀冤靈的恐怖力量。
所有線索串連在一起,最終都指向一個他逃避了十幾年的根源問題。
「你不是幻覺。」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公園,輕聲說道。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你到底是誰?」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你一直都知道這些事情,對不對?從那筆錢出現開始,不,從更早以前!你知道鬼,也知道我身體裡的這個……東西!你不是我幻想出來的!」
腦海中,月詠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就在斐義辰以為她又會像往常一樣,用戲謔的玩笑話搪塞過去時,她終於開口了。
「我不是幻覺,斐義辰。」
她的聲音,第一次不帶任何玩笑意味,平靜而清晰,帶著一絲彷彿卸下沉重偽裝後的疲憊。
「我一直都在。」
斐義辰的心臟猛地一縮。
「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寄宿在你靈魂裡的『共生者』。」月詠的聲音緩緩響起,像是在斟酌著每一個用詞,「一個比你老很多,懂的也比你多很多,還比你漂亮很多的室友。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在這裡了。」
「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斐義辰的聲音有些顫抖。
「因為時機未到。」月詠輕嘆了一口氣,「在你沒有親眼見到這個世界的『真實』之前,就算我說了,你也只會把我當成一個瘋言瘋語的幻聽,甚至可能因此精神錯亂。我必須等你親身經歷,等你親手觸碰,等你親口來問我。直到今晚,你才算真正準備好,接受這一切。」
準備好?他一點也沒準備好。
斐義辰感到一陣暈眩。他的人生觀在二十四小時內被反覆摧毀、重塑。他從小賴以生存的孤獨,原來是個謊言。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在他的身體裡,一直有另一個「她」存在。
他不知道這究竟是幸運,還是更大的不幸。
他只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再也無法用過去的眼光看待自己,也無法再用過去的態度,去面對腦海中這個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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