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天響便從吉伯那裡聽到孟梧改變假單內容的事,他只會再請一週,等到爺爺的手術結束後就會回來上班。
雖然說是請假,但孟梧其實幾乎全天都掛在線上。由於公司文件管理規則限制的關係,天響無法把競比計畫的相關文件分享給不在公司網域下的孟梧,於是他就扮演顧問的角色不斷給予天響建議。
少了孟梧真的很辛苦,但是有了他的輔助以後,天響總算勉強能夠應付來自各部門繁雜又棘手的要求。
除此之外,天響也在孟梧的幫助下制定出改善計畫的草稿並取得使用者體驗部門的大頭目同意,約好在孟梧回來後進行會議,討論要如何將競比計畫的改善報告完成。
孟梧那邊的狀況也很不錯,他陪著爺爺接受手術,在兩人的努力下,術後的恢復狀況比醫生預期的要好得多,應該能夠按照預定計畫回到公司。
重新振作起來的孟梧在最短時間內便重整旗鼓,天響深深體會到他的厲害,再一次確認他果然是個會發光的人,絕不是什麼夢想被奪走的人!
回想起先前見到的那顆紅巨星,被視為是恆星即將步入沉寂的階段,總讓天響覺得帶有悲劇般的色彩。然而,即使形態有所變化,它仍然發著光,甚至散發出比以往更加強烈的能量,並且還會持續數百萬年,這麼一想的話,就覺得其實它並非意味著夢想的消失,反而更像是長年累積下來的努力迎來轉化昇華。
真正意味著夢想消失的應該是它再也無法產生能量的時候,只能仰賴過去留下的餘暉,靜靜等待曾經耀眼的光芒沉寂,而那是紅巨星之後才會發生的階段,白矮星。
白矮星,天響在腦中試圖想像它的模樣。那應該是顆緻密而明亮的星體,不過比一般主序星階段的恆星暗淡得多。在天空中應該很難用肉眼看見,因為會被其他恆星的亮度所掩蓋。
天響這陣子在閱讀資料時曾看過一個用來形容這種狀況的絕佳例子──天狼星與其伴星。
它們恰好就是由一顆很亮的恆星與一顆暗淡的白矮星搭配起來的兩個星體,只不過在天空中的天狼星實在太過明亮,以至於很難發現伴星的存在。但無論如何,它們就是互相依賴、互相環繞的兩個星體,結合而成一個互不分離的聯星系統。
──一顆很亮很亮的星星旁邊有一顆很暗很暗的星星。
天響的腦袋閃過璇光曾對他說過的這句話。
璇光說這是天響小時候向她解釋自己喜歡的星星時所說的話。
天響恍然大悟。
「小璇,我知道那時候我們見到的星體是什麼了!」
「咦?是什麼星星?」璇光嚇了一跳,好奇地問。
「位於大犬座中的天狼星,它是夜空中最亮的恆星,偏向藍白色的顏色,表面溫度遠比太陽要高得多。但其實天狼星是個聯星系統,由一顆較亮的恆星與一顆較暗的白矮星所組成,由於距離太過接近,相對暗淡許多的白矮星會變得幾乎無法辨識。」天響說。「我猜這就是我們所見到的星體。」
「所以我看見的是比較亮的那顆星星嗎?」璇光垂下眼眸,原本掛在臉上的驚訝表情全都收斂起來。
「咦?嗯,我想應該是。」天響對於璇光的反應感到有些意外,但又摸不著頭緒,他覺得自己應該沒有說錯什麼話才對。
「那麼,天天看見的就是天狼星的伴星,光芒漸漸消失的那顆星星嗎?」
看不見璇光的眼神,但天響覺得她的語氣似乎帶有幾分激動。
「沒錯。」天響點頭。
「這樣啊……光芒漸漸消失……」
本以為璇光會對終於找到看見的星體而開心,但沒想到她卻不斷呢喃著聽不清楚的話語,表情顯得複雜而難過。
「據說那顆光芒漸漸消失的白矮星,其實原本是兩顆星體中最亮的。」天響覺得璇光似乎很在意這顆白矮星,於是又補充了一些相關背景。
璇光在聽了天響的補充之後,肩膀忽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低下頭讓人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
天響覺得自己一定有哪裡說錯話,遲疑地將手伸向璇光,煩惱自己究竟該不該安慰她,但根本不明白發生什麼事情的狀況下如果又說錯話可能反而會讓狀況變得更加糟糕。
「天天……」
不過在天響還在猶豫的時候,璇光已經先抬起頭看向他。
「咦?」看見璇光此時的表情,天響訝異地瞪大雙眼。
抬起頭的璇光正在哭泣。
「我想見見我自己。」璇光流著淚靜靜地說。
天響驚訝地張著嘴,想說話卻無法言語。
從那次潛入護理之家卻無法如願見到自己之後,璇光彷彿徹底忘記這件事情,再也沒提過想去護理之家見自己的要求。天響一度以為她已經釋懷,但從她現在的模樣可以明顯看得出來,她始終沒有放棄過想見自己一面的念頭。
當然,天響也很想實現璇光的願望,但現在最大的問題已經不是能不能潛入護理之家,而是從那時候而來的璇光無法見到長大後的自己。
原因不明,所以天響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璇光因為某種神祕的力量而來到這裡,然而卻也被這股力量限制,無法被人看見,無法接觸她自己,唯有同樣受到那股力量洗禮的人才能夠與她產生連繫。
從這個角度來看,想讓璇光見到自己,大概也只能依靠那股力量了吧?
忽然間,天響的腦中閃過一個畫面,還是個小孩子的璇光與長大後的璇光兩人面對面的畫面。
這理論上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狀況,但那畫面卻無比鮮明,就好像真實發生在天響面前。
而唯一能讓這個畫面成真的手段只有一個。
「小璇,在心中許願,我們來尋找屬於妳的那個星體吧!」天響說。
「咦?」璇光訝異地看著天響。
「如果是許願回到過去的話,妳是不是就能夠見到自己了呢?」太過興奮的天響語氣變得有些急促。
雖然說得很有自信,但說出口的瞬間卻又開始不安,根本就沒有任何保證只要透過望遠鏡看見天狼星就能夠見到長大後的璇光。
依照巍海那時候的狀況來看,也有可能是與璇光一起回到他們兩人十二歲的時候。
雖然這麼一來也不是什麼壞事,不對,甚至可以說是一件大好事,畢竟讓璇光回到自己的時代才是他們一直以來的最終目標。
「天天,你的表情好奇怪!」看著天響的表情從自信變得不安,接著又莫名其妙開始傻笑,璇光忍不住笑出來,笑得連眼淚都在不知不覺間停止。
「小璇,妳能夠為自己而祈禱嗎?」過去的璇光總是為了他人而祈禱,然而卻始終無法為自己祈禱。
「我不需要為自己祈禱唷!」璇光微微一笑,又是那抹熟悉又陌生的嫵媚笑容。
「咦?」天響呆楞地發出疑問。
沒有回應天響的疑惑,璇光收起笑容,雙手合十於胸前,閉上眼開始在心中禱念。
沒多久,那些熟悉的光點開始在璇光的身邊浮現,緩慢地圍繞著她盤旋,在過程中又有更多的光點產生,將整個房間染成金黃色。
璇光已經很熟練該如何進行這件事,只要心中的願望足夠強烈,她就能夠呼喚奇蹟。
天響不曉得為什麼璇光會再次提出請求想見長大後的自己,不知道是否與他剛才所說的話有關,但可以肯定的是,理由絕對不是因為見到長大後的自己就有可能找到回到過去的線索這麼單純。
看著璇光此刻聖潔不可冒犯的模樣,天響不由自主地思考起各種與她有關的事情。緊接著微風從窗外吹入,將金黃色的光點吹起,有如金粉乘著風一般,它們在天響與璇光的身邊盤旋,化作如絲線般的美麗流光。
忽然,璇光睜開雙眼,光點化作一束,順著她所指的方向飛出窗外,沒入夜色之中。
「那裡。」璇光指著光點離去的方向說道。
已經非常熟悉這些儀式的天響正打算拿起放在一旁的望遠鏡,然而卻被充斥房間中的金色光點搶先一步,它們聚攏在望遠鏡周圍,一點一點滲透進裝置裡頭,讓整具望遠鏡由內而外發出光芒,鏡筒變得透明,裡頭的光學機械隨著金色光點的流動不斷改變結構,魔幻的畫面讓天響看得目不轉睛。
被光點徹底改造過的望遠鏡散發著金光,本來廉價的外觀,此刻卻顯得無比高貴。在光點的引領下,望遠鏡落到窗前,鏡頭對準璇光所指的方向,鏡頭前方有一條光芒鋪成的地毯往遙遠的天空延伸而去。
天響走近望遠鏡,低頭湊向目鏡,映入眼簾的是那兩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星體──明亮的天狼星以及暗淡的伴星。
理論上,這個季節應該是無法在北半球看見天狼星的,而且憑天響的望遠鏡就算能看得見天狼星,也絕對無法將伴星看得這麼清楚。
能做到這一切一定是因為那些從璇光身上飄出來的光點,與先前在巍海家以及孟梧家憑空製造出一具巨大的望遠鏡一樣。
已經看過好幾次這個儀式,天響至今還是不懂為什麼璇光能做到這些事情。來自過去的她就好像星星的巫女一樣操縱著奇妙的光,讓天響能夠透過望遠鏡看見星體的面貌。
先前天響也思考過關於這個奇妙儀式的事情,但再怎麼想也想不出所以然來,找資料也找不到關於這種不可思議現象的解釋。追根究柢,光是能在時空之中穿梭就已經非常詭異,連她本人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後來天響覺得這是不可能找到答案的問題,乖乖地放棄。
天響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璇光,此時的她正用奇妙的眼神望著他。
「我們走吧。」全身散發金色光芒的璇光甜甜一笑。
房間裡的光點應聲靜止,接著像沙粒般落下,將他們兩人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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