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沿安沒有跟林賜賓鬼混太久,宋繼瀾今天沒上輔導課,會比平常提早兩個小時放學,他急著回家給弟弟煮晚餐。
宋繼瀾小時候有段時間營養不良,被他親媽給餓得像具骷髏,徐沿安剛開始養他的時候,自己都吃不飽,還得惦記著別讓這弟弟給餓著了。
那時宋繼瀾不僅瘦弱,還時常生病,半夜送過急診好幾次。他心裡那個愁啊,想方設法養了好一陣子,把他給養胖了,體質才好起來。
所以對他來說,把宋繼瀾給餵飽,就是他日常最重要的事。
到家後把那尾大石斑處理過,又沖了個澡,才剛踏出浴室,宋繼瀾就準時到家了。
「放學啦。」徐沿安頭髮短到可以放著自然乾,素日裡從不需要用毛巾擦頭,現在全身上下也就只穿著一條四角褲,滿屋子亂晃。
這屋裡住的都男人,要不是這個時間,怕會有宅配公司的人來按門鈴,他甚至可以光著屁股走來走去。
宋繼瀾看見他赤身裸體,動作一頓,淡淡地嗯了一聲,就目不斜視,逕自往房間走,一進門就像防賊似的,吧嗒一聲把門給關了。
徐沿安本來還有滿腹想說的話,卻被隔絕在房外。
他弟那副臭德性也是自己慣出來的,徐沿安沒法,只好先進廚房,俐落地熱鍋、炒菜,很快的,屋內就開始飄出誘人的菜香味。
那條石斑魚還挺大尾的,他雖然賣魚,但自己是不吃魚的,宋繼瀾一個人也吃不完這麼多份量。
徐沿安片了一部分魚肉,分裝成幾包,看有哪個哥兒們饞了,等等順道過來拿走,剩下就按照他原先想的,一半煮湯,一半清蒸了。
等飯菜都做好了,他正想喊宋繼瀾出來吃飯,才發現這孩子不知何時溜進浴室洗澡了。
他抬手正準備敲浴室的門,卻聽見裡頭傳來不尋常的,悶悶的低喘聲。
都是男人麼,平常自己弄一弄,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徐沿安自然也是懂的,不過這還是他第一次撞上宋繼瀾做這種事。
他的腦子裡突然浮現宋繼瀾正在弄的畫面,再配合他動情的聲音,就像一股電流直衝徐沿安的腦門,竟讓他的臉莫名一熱。
徐沿安有點心虛,感覺不只是臉,連耳根都紅了。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太久沒撸了,導致他連聽到弟弟在弄的聲音,都能產生異樣的感受。
徐沿安一秒都不敢再多聽,落荒而逃般溜回廚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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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倆的餐桌向來安靜,宋繼瀾是個守規矩的,吃飯時很專心,從不看電視或平板那些,也不怎麼聊天。
徐沿安則是從前工作時留下的壞習慣,吃飯都得搶分奪秒的,只顧悶著頭吃。
然而他今天卻沒什麼胃口,吃了個半飽就不吃了,專門坐在桌子另一頭盯著他弟吃飯。
等到宋繼瀾也放下筷子,抽了張紙,不疾不徐地擦著嘴,他才清了清嗓子,主動開啟了今天的重點談話。
「那什麼,今天你們學校楊老師來找我。」
聽見「楊老師」三個字,宋繼瀾臉色微變,但很快又若無其事耷拉著眼皮,靜靜等他哥說完。
徐沿安壓根就沒留意他的表情變化,只是看著眼前那張清冷的、還帶點稚氣的少年臉蛋,剛剛在浴室門口的那點尷尬霎時又湧上心頭。
他心裡有鬼,連講話都氣短了幾分,只好努力端出哥哥的威嚴,虛張聲勢,「老師說,有個關乎升學的重要比賽,可以出國的,這麼好的機會,你怎麼也不跟我商量,就擅自回絕了?」
宋繼瀾一臉倔強,沒有回話,徐沿安嘆了口氣,「你是不是擔心錢的問題?那不是小孩子該擔心的……」
「我沒出過國,哥不在身邊的話,我一個人會怕。」宋繼瀾打斷他的話,一抬眸,那表情可委屈了。
他深知對付他哥,裝乖示弱這招最有用,還非要往他哥的心窩子戳:「而且這一去,連同培訓就得要一、兩個月,我都沒離家這麼久過。」
徐沿安經他這麼一說,本來就不怎麼堅定的決心也有點動搖了,同意讓孩子出國比賽是一回事,可人家楊老師沒說得去這麼久啊,居然要待上一、兩個月!
如果孩子去國外水土不服怎麼辦?假設出了什麼意外,那他在地球另一頭,這一時半刻的也趕不過去啊。
徐沿安垂死掙扎:「但楊老師說,這對你之後升學很有幫助……」
宋繼瀾拿成績堵他的嘴:「我的在校成績足夠了,何況國內比賽已經取得名次了,國際比賽只是錦上添花,對於升學不是必要的。」
徐沿安妥協了,繼續進攻下個主題,「行吧,這件事哥不勉強你,咱們說點別的。你為什麼自作主張,把家長聯絡方式寫成自己的手機號碼?」
想不到宋繼瀾理直氣壯反問:「那不是你自己同意的嗎?」
「我什麼時候同意過?」
宋繼瀾一臉驚訝:「你不記得了?以前我國三的那個班導,她不是騷擾過你一陣子麼,升高中的時候,我才建議你以後家長聯絡方式改用新辦的門號,如果有什麼重要的事,我會再跟你說,你同意的,而且那時大頭哥和賓哥都在,他們可以作證。」
徐沿安努力在腦海中搜尋這段記憶,確實是有這件事。
當時那位老師不曉得誤會了什麼,對他展開熱烈的追求,訊息是照三餐傳的,還老是寫些熱情的情詩給他,他委婉拒絕過,只是也不知道她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反正依然故我。
偏偏他又顧慮對方身分,一方面也是不想讓女孩子難堪,那陣子還真搞得自己苦不堪言。
後來不知怎的,某天開始就再也沒收到過了,加上那老師最終自請調職了,他也就逐漸忘了這件事。
宋繼瀾提議的那天,他的哥兒們正好來家裡喝酒,三個大男人喝得醉醺醺的,心情正飄飄然呢,當場大腿一拍就大聲叫好,還對著他弟亂誇一通。
仔細一想,其實誰也沒認真聽他提議了什麼,酒醒之後當然也是啥都忘了。
徐沿安敗下陣來,嘴唇動了動,終究只剩兩字能說:「……好吧。」
兄弟倆總算是達成共識了,宋繼瀾對於自己取得全面勝利相當滿意,但他也深諳給了一鞭子,也不能忘記再補顆糖果的道理,於是他就表現乖巧的那一面,主動把桌上都給收拾好,起身洗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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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沿安的一天開啟得很早。
凌晨一、兩點,隔壁房間的宋繼瀾說不定才讀完書,剛睡下不久,他卻已經躡手躡腳起床梳洗,摸黑出門,開著貨車到魚市去批今天要販售的魚貨。
等批完魚貨,貨車滿載而歸,攤位的鐵門一拉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耐著性子,開始在攤架子上排滿碎冰。
接著鋪上塑膠布,開了燈,最後才是把那些魚貨給整整齊齊地上架。
等這些活兒都幹完了,那才算開攤,正式迎客。看看時間,也不過才清晨六點左右,他弟甚至都還沒起床呢。
徐沿安的熟客都是懂規矩的,通常在他還沒完成這些前置作業時,就算人已經站到魚攤前面了,也不敢開口催他,更不敢等他來趕人,都是自動遛達到其他攤位去,等晚點再晃回來。
畢竟這人的脾氣壞是壞,但做生意的品格和道德還是承襲他師父的。
這些熟客不只在地人,甚至還有從隔壁城鎮專門搭車來的,他們對這老字號魚攤信任得很,生怕惹了徐沿安,他脾氣一上來,就不做他們生意了。
只是今天第一個上門的客人似乎特別奇怪,徐沿安還在忙著排冰,這人居然站在攤子前就不走了,也不吭聲,就專門在那裡盯著他看。
徐沿安頭也不抬,繼續專心做他手頭的工作,冰還沒排好之前,攤上的燈甚至不會全開,半明半暗的,臉都看不清了,也不知道他光站那邊瞅,究竟是想瞅出個什麼。
他實在站得太久,和悶聲做事的徐沿安像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峙。
隔壁那攤賣雞肉的老太婆看不過去,也有一點打圓場的意思,招呼他要不過來她這攤看看吧,土雞腿可以算他便宜一點。
那人搖搖頭,還是不發一語,雙腳像是生了根,就這樣直挺挺佇在原地。
魚攤上的燈終於全亮了,徐沿安開始排起魚來,等他排得差不多了,才剛開攤,立刻有急性子的熟客湊上來,手上還提著大袋小袋的,看來是剛剛來得早,已經在整個市場繞過一圈了,熟客最後爽快買了三尾馬鞭魚和一尾黑喉魚。
徐沿安送走客人,把頭從攤位探出去看了看,沒發現剛剛那人。
賣雞肉的老太婆見狀,扯開嗓門嚷嚷:「別找了,剛剛一有客人來,他就走了。」
「長什麼樣子?」徐沿安皺眉,想著該不會又是上次來找事的那幫人。
「我這位置看不清楚啊,叫都叫不過來,你剛剛自己抬頭看一眼是會死!」老太婆用力剁下雞頭,不留情面罵道。
她是一路看著徐沿安從學徒變成老闆的,老熟人了,壓根不怕他,「我警告你啊,再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鬧,我就拿拖鞋拍死你。」
「閉嘴吧妳。」徐沿安回罵。
上次那幫人來鬧事,他自己的攤架子沒事,反而是老太婆的攤子壯烈犧牲,小半個攤位都給砸了。
喔,對了,是他弟把人丟出去時砸壞的,但這老太婆疼宋繼瀾疼得像親孫子,簡直恨不能把自己孫女嫁給他,自然捨不得怪罪宋繼瀾,而是把一切都算在徐沿安頭上。
那次宋繼瀾的手指骨折了一根,把這老太婆急得團團轉,天天燉雞湯、噓寒問暖,轉頭就一臉惡婆婆相,趕著他和那倆哥兒們去修理攤架子。
老太婆沒再回嘴,只是手起刀落,剁個雞也能剁得驚天動地,鬧出巨大的動靜,對著整條街展現她的忿忿不平。
當然,主要是展現給隔壁賣魚那男人看的。
尖峰時段,客人陸續上門,兩人也沒時間繼續再鬧,該幹嘛就幹嘛,各自掙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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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繼瀾和徐沿安的家雖然地址劃分在北城裡,但實際上已經是城區外圍了,這一區的建築大多又老又破舊,危樓更是隨處可見,水泥塊崩落,早已鏽蝕朽爛的鋼筋醜陋地外露著。
公寓騎樓和馬路邊不是堆滿雜物,就是被各種小吃攤販給堵住了,空氣中混雜了各種氣味。
此刻正好是住戶趕著出門上課上班的時段,早餐攤販招呼客人的吆喝聲此起彼落。
宋繼瀾幾乎是在一踏出家門的瞬間,就察覺自己被跟蹤了。
他不動聲色,先是刻意放慢腳步,接著又突然加速,如此反覆試探了好幾次,跟著他的那人措手不及,步伐明顯被打亂,花了一點時間調整雜亂的腳步,才勉強維持住原本跟他保持的距離。
看來不是專業的。
宋繼瀾想了想,腳步一轉,往旁邊的傳統早餐攤位走過去,每種都點了一份。
油條要現炸,蛋餅要現煎,飯糰更是得等他選好料再現捏,小攤子等來了大客戶,老闆娘笑得臉上都快綻出一朵花,殷勤款待,說是餐點都要現做,帥哥稍等一下。
宋繼瀾也不著急,付完錢,就從口袋裡掏出英文單字卡開始背。
誰不喜歡大清早就大飽眼福,有個長相好看又白淨的少年站在眼前呢?
老闆娘樂呵呵的,宋繼瀾點的每樣早餐都給偷偷加了更多料,成了會讓所有男高中生狂喜的大份量。
跟蹤他的人倒是意見很多,在不遠處暗中觀察他都點了些啥,心裡不斷嘀咕著,怎麼一大早就吃這麼油膩的東西,對健康不好,哎,那多影響腦子跟學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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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繼瀾提著一整袋沉甸甸的早餐,慢悠悠地走進公車的候車亭,那人也跟了過來。
但尷尬的是,眼下等車的人只有他們倆,旁邊也沒什遮蔽物,再說也不確定他會搭上哪台公車。
那個跟蹤者無法,只好裝作同樣在等車的乘客,若無其事地站在他旁邊等。
宋繼瀾掏出飯糰,正準備大口咬下,總算察覺那人一直盯著這裡看。
他無奈轉頭看向那人:「叔叔,你是不是也想吃啊?」
大叔錯愕地啊了一聲,還來不及做出任何機智反應,宋繼瀾已經把整袋早餐都塞進他懷裡,端著慈悲的神情,話裡卻全都藏著刺:「這些都請你吃,因為你看起來很窮又很餓,希望你吃飽後,就有力氣去找正當的工作,賺正當的錢。」
公車正好進站了,宋繼瀾伸手攔車。兩人站的位置正好靠近前門,門一開,他就精神奕奕地朝司機喊:「早安,我叔叔要搭車,他從國外回來的,對公車不熟。」
接著又拉又扯的,硬是把人給推上了車,那個看起來又窮又餓的大叔,甚至都還搞不清楚狀況,車門就無情關上了。
至於宋繼瀾那小子,壓根沒上這台車,還在外頭笑著朝他揮手道別。
可憐的大叔懷裡抱著一大包早餐,就這麼糊裡糊塗地被推上了滿載通勤族的公車,還偏偏是傳統早餐,油膩的味道透過冷氣瀰漫在整台車裡。
司機一聞到那味道就煩躁,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偏偏這人還傻愣著,堵在門口,於是就趁著紅燈停車空檔,大聲趕他往裡頭走。
只是他越往裡走,就越多人發現味道來源是他,朝他大翻白眼。
他這才發現被那小崽子給惡整了,趕緊按了下車鈴,但在這樣的氛圍下,僅僅一站的距離竟變得如此漫長。
他只能一路縮著身子,任由早餐的油味持續在車內擴散,假裝自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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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沿安今天收工得晚一些,跟隔壁攤的老太婆買了兩隻土雞腿,還有一尾特地挑的鱸魚,準備回家燉雞湯,再煮鍋魚湯。
他哥兒們大頭的老婆剛生完孩子,他還沒去探望過,她最近老惦記這些湯湯水水的東西,徐沿安就放在心上,打算晚點給她送去。
才正準備掏鑰匙打開公寓大門,一旁突然有人在喊他名字,他本來心情正好,嘴角還帶著笑,轉頭一看,笑容霎時凝滯,眼神也跟著冷了下來。
那人抬手擦了把額頭的汗,兀自湊過來,像是沒發現他的表情不對勁似的,臉上堆著一副討好的笑,「沿安,果然是你,還記得叔叔不……」
話還沒說完,徐沿安就右手握拳,猛地往他腹部一揍!
徐沿安這一拳是下了死勁的,那人沒有設防,痛得當場慘叫一聲,雙手抱著肚子,軟綿無力地跪在地上,不斷乾嘔。
「你他媽的怎麼還有臉出現?啊?」徐沿安居高臨下,冷眼看著他那副狼狽模樣,「你知道你老婆怎麼死的嗎?你的第二個兒子也差點沒命了!還是你連那個早死的兒子也忘了?」
那人臉色灰白,也不知道是被痛的,還是因為聽見徐沿安的話。
徐沿安看都不看他一眼,進了公寓大門,那道無辜的鐵門承受了他剩餘的怒火,被他用力一踹,啪噹一聲巨響,把那人給拒於門外。
許多年前,在人生最黑暗的那段日子,徐沿安想過無數次,只要見到這個畜生,非得用盡各種手段弄死他不可。
他曾經真的想殺死湯錦然,但現在不想了。
沒必要再賠上自己,更不能讓宋繼瀾有機會再見到他。
事到如今,他還來幹嘛?
去死吧。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vKC1ebo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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