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西郊,暮色四合,殘陽如血,將天際染成一片淒厲的赭紅。秋風捲起荒野的枯草,發出嗚咽般的聲響,穿過荒廢的阡陌,撲向遠處一座矗立在低矮山丘上的龐大建築群輪廓——鹿台別苑。
昔日宋國先君遊獵宴飲的皇家園林,如今在昏暗的天光下,卻透著一股陰森死寂的氣息。高聳的夯土圍牆斑駁陸離,爬滿了枯死的藤蔓,如同巨獸僵死的筋絡。圍牆之內,樓閣亭台的飛簷斗拱在暮色中勾勒出怪異的剪影,大部分窗戶黑洞洞的,了無生氣。唯有靠近別苑中心,一座依山而建、形制最為宏偉的高台——「觀鹿台」上,隱約透出幾點昏黃的燈火,像黑暗中窺伺的獸瞳。
距離別苑尚有數里的一片稀疏樺木林中,公孫翦與田仲伏在冰冷的落葉地上,屏息凝神,遙望著那座如同巨獸盤踞的別苑。連日亡命奔波的疲憊刻在兩人臉上,混合著塵土與尚未乾透的汗漬。田仲右臂的傷處,繃帶下烏黑的毒紋已蔓延至肘部,整條手臂腫脹發亮,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傷口,帶來針刺般的劇痛和陣陣麻痺感。他咬緊牙關,腮幫肌肉緊繃,額角沁出細密的冷汗,卻一聲不吭,唯有那雙虎目死死盯著鹿台方向,燃燒著狂野的戰意與壓抑的怒火。
公孫翦的情況同樣糟糕。鴻溝水戰強行催谷射出那驚天一箭,經脈受損的刺痛尚未平復,左肩胛被「毒蟒鑽心刺」留下的舊傷在連番激戰和寒涼秋氣的侵襲下,又開始隱隱作痛,如同有無數冰針在骨縫裡攢刺。他臉色蒼白,嘴唇因缺水而乾裂,但眼神卻銳利如鷹,緊鎖著別苑的動靜,不放過任何一絲細節。懷中那個裝有龍紋玉圭的紫檀木匣,隔著衣物傳來沉甸甸的觸感,彷彿一塊燒紅的烙鐵,時刻提醒著他所肩負的重任與血仇。
「他奶奶的,」田仲壓低聲音,從牙縫裡擠出話語,帶著粗重的喘息,「華督這老狗,還真會挑地方!這鬼氣森森的鹿台,活脫脫就是個大號的墳墓!」
公孫翦沒有應聲,他的目光掃過別苑外圍。雖然看似荒廢,但那些看似隨意堆放、佈滿苔蘚的巨大太湖石,以及倒塌半埋的殘破石柱、斷牆,隱隱形成了一種奇特的格局。更遠處,通往別苑正門的道路上,幾隊身著玄黑色皮甲、腰挎長刀、手持長戟的士卒正在巡邏。他們步伐整齊劃一,眼神銳利如鷹,動作間透著一股久經戰陣的剽悍與冷酷,與尋常宋軍截然不同。
「『玄甲衛』…」公孫翦的聲音低沉而冰冷,「華督豢養的死士精銳,果然在此。人數不少,明哨暗卡佈置得頗有章法,外圍還有那些…」他指了指那些看似雜亂的石陣,「像是某種依託地勢佈下的防禦陣勢。」
田仲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眉頭緊鎖:「石頭陣?這玩意兒也能擋人?」
「墨家典籍中曾有記載,上古有依山川地勢、奇石異木佈設之陣,暗合陰陽八卦,能惑人心智,困鎖敵蹤。」公孫翦回憶著在墨家據點短暫休養時翻閱過的竹簡,「華督身邊或有精通此道之人。硬闖正門,無異於自投羅網,必遭玄甲衛與這石陣的雙重圍殺。」
他從懷中掏出華元大夫託丘乙轉交的那枚青銅魚符。魚符入手冰涼,上面刻劃的雲雷紋和那個古拙的「苑」字,在暮色中泛著幽微的光澤。「丘乙拼死送出的這枚魚符,或許是我們唯一的機會。華元大夫既知目夷兄被囚於此,又設法弄到此符,定有其用意。這可能是某條秘密通道或特定門戶的通行信物。」
「秘密通道?」田仲眼中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在哪兒?」
公孫翦的目光再次投向鹿台別苑,最終鎖定在別苑東北角。那裡地勢稍低,圍牆外是一片茂密但已大半枯黃的蘆葦蕩,一直延伸到一條早已乾涸、佈滿鵝卵石的舊河道。河道與別苑高牆相接之處,隱約可見一個被坍塌土石半掩、毫不起眼的拱形門洞輪廓,若非仔細觀察,極易忽略。
「看那裡,」公孫翦指向東北角,「舊引水渠的遺蹟,渠口應在牆內。此處偏僻荒涼,守備相對空虛,或有暗道相通。魚符上的『苑』字,或許指的就是這條廢棄的水道入口。」
田仲仔細辨認,重重點頭:「有門道!公孫老弟,你眼神夠毒!那還等什麼?趁著天還沒黑透,摸過去!」
「不可莽撞,」公孫翦按住他,「即便有暗道,入口處必有機關或守衛。我們需靜待時機。天色將暗,待巡邏交班、視線最差之時再行動。」
兩人如同潛伏的獵豹,在枯草與落葉間紋絲不動,忍受著傷痛與寒意的侵襲,耐心地觀察著玄甲衛巡邏的規律與間隙。時間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緩緩流逝,殘陽終於徹底沉入地平線,最後一抹餘暉消失,濃重的暮靄迅速籠罩四野。鹿台別苑如同被一隻巨大的墨硯吞噬,輪廓變得模糊不清,只有觀鹿台上那幾點燈火,在黑暗中顯得愈發詭異。
「就是現在!」公孫翦低喝一聲,身形如輕煙般從地上彈起,無聲無息地向東北角掠去。田仲緊隨其後,儘管右臂沉重麻木,腳步依舊迅捷,落地時卻難免帶起些微枯枝碎裂的聲響,被他刻意用咳嗽般的悶哼掩蓋。
兩人借著蘆葦蕩的掩護,迅速接近那半掩的拱形門洞。空氣中瀰漫著淤泥和枯敗植物的腐朽氣味。門洞由厚重的青磚砌成,大半被風化的土石堵塞,僅容一人勉強側身通過。門洞內漆黑一片,深不見底,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
公孫翦在洞口停下,仔細觀察。洞壁苔蘚厚重,地面濕滑。他目光銳利,很快在洞內側壁接近地面的位置,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凹槽,形狀與他手中的魚符極為相似!
「果然在此!」公孫翦心中一定,示意田仲警戒。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枚青銅魚符嵌入凹槽之中,嚴絲合縫。
「咔嗒…嘎吱…」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kZqLicL49
一陣沉悶而帶著鐵鏽摩擦聲的機括轉動聲從厚重的牆體內傳來。緊接著,堵在門洞內側的大量土石竟緩緩向內沉降,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黝黑洞口!一股更為濃烈的陳腐氣息湧出。
「成了!」田仲低呼,眼中閃過興奮。
「小心機關!」公孫翦提醒,率先矮身鑽入洞中。田仲緊隨其後。
洞內是一條狹窄、傾斜向下的甬道,空氣污濁,腳下濕滑泥濘。公孫翦取出隨身的火摺子點亮微光,昏黃的光圈勉強照亮前方丈許之地。甬道兩壁是粗糙的夯土,佈滿水漬,頂部不時有濕冷的滴水落下。前行約莫十幾丈,地勢趨於平緩,前方出現岔路。
「走哪邊?」田仲看著左右兩條同樣幽深黑暗的通道。
公孫翦蹲下身,仔細查看地面痕跡。左邊通道積水較深,泥濘中幾乎沒有腳印;右邊通道相對乾燥,塵土上卻有幾道極其細微、幾乎難以辨認的拖曳痕跡,像是重物或…人被拖行留下的。
「右邊!」公孫翦果斷道。兩人轉入右側通道。
通道越走越深,地勢似乎在緩緩上升。空氣中的腐朽氣息漸漸被一種塵封已久的木料和石粉味道取代。前方隱約傳來微弱的人聲!
公孫翦立刻熄滅火摺子,兩人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貼著冰冷的牆壁,屏息凝神,緩緩向前摸去。聲音漸漸清晰,是兩個男人壓低的交談。
「…真他娘的晦氣!被派到這鬼地方守這破地道口,連口熱乎酒都喝不上!」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mD6wIIubG
「知足吧!總比在台上伺候那些閻王強!聽說今晚『那位』身邊的狐大人又發脾氣了,鞭子抽死了個手腳慢的僕役…」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1pQnfl42s
「噓!小點聲!不要命了?狐大人耳朵靈著呢!…不過說真的,這底下又冷又潮,還得防著這些破爛機關,真不如去外面巡邏…」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ih2aJ2JuQ
「機關?哼,幾十年沒人動過了,早鏽死了!要不是上頭非說這裡是『八卦陣』的生門入口之一,要留個人看著,鬼才願意待這兒…」
聲音來自前方一個稍寬敞的拐角處,牆壁上嵌著一盞昏暗的油燈,燈光勉強照亮一小片區域。兩個身穿玄甲衛服飾的漢子,正抱著長戟,縮在牆角避風,其中一人還不耐煩地踢了踢腳邊一個半埋在土裡、佈滿銅綠的獸首銅環。
公孫翦與田仲交換了一個眼神——就是現在!
田仲眼中凶光一閃,如同出閘的猛虎,龐大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速度,直撲左側那名抱怨的守衛!他的動作帶起一股勁風,驚動了守衛!
「誰?!」守衛驚覺抬頭,剛要呼喊,田仲的鐵掌已如泰山壓頂般狠狠拍在他的天靈蓋上!「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脆響,那守衛哼都沒哼一聲,當場斃命,身體軟軟癱倒。
幾乎在田仲動手的同時,公孫翦也動了!他身形如鬼魅,一步踏出,手中「沉嶽」刀甚至未曾完全出鞘,僅以沉重的刀鞘末端,裹挾著凌厲的勁風,精準無比地戳中右側守衛的喉結!
「呃!」那守衛雙目圓睜,喉嚨裡發出咯咯的怪響,手中長戟噹啷落地,雙手死死扼住自己的脖子,滿臉痛苦與難以置信,身體緩緩靠著牆壁滑倒,抽搐幾下便沒了聲息。
乾淨利落!兔起鶻落間,兩名守衛已被解決。田仲喘了口氣,甩了甩因發力而更加劇痛的右臂,低罵道:「他奶奶的,便宜這倆孫子了!」
公孫翦迅速檢查四周。拐角前方,是一道緊閉的、佈滿銅釘的厚重木門。門旁牆壁上,果然有一個八卦圖形的銅盤,中央陰陽魚位置凹陷。他試著推動銅盤,紋絲不動。
「生門入口…八卦陣…」公孫翦目光掃向地面那個被守衛踢過的獸首銅環,心中一動。他走上前,握住那冰冷的銅環,深吸一口氣,運起「斷水心法」,力貫雙臂,按照墨家典籍中記載的破解機關的「順逆九轉」之法,先順時針用力轉動三圈,再逆時針轉動六圈!
「嘎吱…嘎吱…哢噠!」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VtG857sGC
一陣比之前更為響亮的機括摩擦聲響起,伴隨著鐵鏈滑動的嘩啦聲。緊接著,那沉重的木門竟無聲地向內滑開了一道縫隙!門內透出昏黃的光線和一股更為陳舊的空氣。
「走!」公孫翦低喝,與田仲閃身而入。
門後,豁然開朗!
他們彷彿踏入了一個被時光遺忘的龐大迷宮核心。眼前是一個極其寬闊、挑高驚人的地下空間,足有數十丈方圓。空間的穹頂由巨大的條石拱券支撐,壁上鑲嵌著早已失去光澤的螢石,散發著微弱的慘綠色幽光,勉強照亮下方景象。
最令人震撼的,是地面上縱橫交錯、排列得極其規整的無數巨大石墩!這些石墩皆由整塊青石雕鑿而成,高約丈許,方圓數尺,彼此間隔不過數尺,密密麻麻,如同棋盤上的棋子,又像一片石頭的森林,一直延伸到黑暗深處,望不到邊際。石墩表面刻滿了模糊不清的古老符號和圖案,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神秘而森然。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塵土味和石粉氣息,死寂得可怕。唯有不知從何處滲出的水滴,偶爾滴落在石墩或地面的積水中,發出單調而空洞的「嗒…嗒…」聲,在這寂靜的空間裡被無限放大,更添詭異。
「我的老天爺…」田仲饒是膽大包天,也被眼前這片無邊無際的石林陣勢震住了,低聲驚嘆,「這…這就是那勞什子八卦石陣?這他娘的是人走的道嗎?」
公孫翦的臉色也變得無比凝重。眼前這片石林,絕非簡單的迷宮。石墩的排列看似雜亂,實則暗含玄機,隱隱遵循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規律。奇門遁甲之術,他只在墨家典籍中見過隻言片語的描述,此刻親身面對,只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彷彿每一步踏出,都可能引動未知的凶險。
「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公孫翦閉上眼,腦海中飛速回憶著墨家鉅子禽滑釐閒談時提及的八卦方位要義,以及破解機關陣法的基礎原理,「生門在東北,死門在西南…我們從生門入,需尋生路…」他睜開眼,目光如電般掃視石林,試圖尋找一絲規律。
「公孫老弟,你看那邊!」田仲突然指著前方不遠處一根石墩的根部。在幽綠的螢光下,那石墩根部的地面上,似乎有一小灘尚未完全乾涸的暗紅色血跡!旁邊還有幾片被踩碎的枯葉。
「有人經過!時間不久!」公孫翦精神一振,「跟著痕跡走!但務必小心!」
兩人如同行走在巨人棋盤上的螻蟻,小心翼翼地踏入石林之中。石墩高大,遮蔽了大部分光線,僅有頭頂縫隙透下的微光,使得陣內光影錯亂,方向感極易迷失。那血跡和碎葉的痕跡時斷時續,在複雜的石墩間隙中蜿蜒前行。公孫翦全神貫注,一邊追蹤痕跡,一邊努力辨識著石墩上模糊的卦象符號,試圖印證心中的方位推演。
「坎位…遇水則險…繞行…」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X0OdsSInG
「離火位…陽氣過盛…當避其鋒芒…」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qb9opAf1A
「震為雷…動則生變…此地不宜久留…」
他口中低聲念誦著墨家典籍中的口訣,引導著兩人曲折前行。田仲則緊握佩刀,警惕地注視著四周每一個陰暗的角落,龐大的身軀因緊繃而微微顫抖,一半是傷痛,一半是面對未知的緊張。死寂的空間裡,只有兩人壓抑的呼吸聲和輕微的腳步聲在石壁間迴盪。
突然,前方帶路的公孫翦猛地停下腳步!一股極其強烈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上他的心頭!
「不對勁!」他低喝。
幾乎在他出聲的同時,異變陡生!
「嗤嗤嗤——!」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4soyaXAzW
數道尖銳的破空之聲,毫無徵兆地從左側幾個石墩頂部的陰影處激射而出!目標直指兩人要害!是淬毒的弩箭!箭頭在幽光下泛著詭異的藍芒!
「小心!」田仲怒吼,反應快如閃電,龐大的身軀竟展現出驚人的靈活,猛地向旁邊一根粗大的石墩後撲去!同時手中佩刀舞起一片刀光護住身側!
「叮叮噹噹!」幾支弩箭被他磕飛,火星四濺!
公孫翦動作更快,在察覺危機的瞬間,身體已如流水般向後滑步,險之又險地避開兩支射向咽喉和心口的毒箭!第三支箭擦著他的左臂而過,帶起一道血痕!火辣辣的刺痛感傳來,但所幸箭上似乎只是尋常毒藥,而非那種陰寒入骨的「寒螭勁」。
「鼠輩!滾出來!」田仲背靠石墩,怒聲咆哮。
回答他的,是更多更密集的破空聲!以及從右側、後方石墩陰影中撲出的數道黑影!這些人身穿緊身黑衣,面罩遮臉,只露出一雙雙冰冷無情的眼睛,手持淬毒的短匕或分水刺,動作迅捷詭異,如同暗夜中撲食的蝙蝠,無聲無息卻殺機凜冽!他們顯然早已埋伏在此,利用石陣複雜的地形隱藏身形,只等獵物踏入陷阱!
「是晉狗的死士!小心他們的合擊!」公孫翦一眼認出這些人的身法與當夜望海樓伏擊的刺客如出一轍,厲聲提醒。
剎那間,狹窄的石墩間隙中,爆發了慘烈的近身搏殺!
刀光劍影在幽暗的石林中閃爍碰撞,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黑影刺客配合默契,攻勢如同潮水般連綿不絕,專攻下盤和要害,招式陰毒刁鑽。田仲怒吼連連,將「疊浪掌」的剛猛發揮到極致,掌風呼嘯,逼得近身的刺客難以靠近,但右臂的毒傷嚴重影響了他的力量與速度,動作明顯滯澀,好幾次險象環生,身上又添了幾道血口。
公孫翦則將「斷水心法」運轉到極致,身形在狹小的空間內如游魚般穿梭閃避,手中「沉嶽」刀雖沉重,在他手中卻時而大開大合,勢如奔雷,時而詭異輕靈,纏鎖絞殺。刀鋒過處,帶起嗚咽的風聲,沉重無匹的力量屢次將刺客的短兵震開,甚至將一人連人帶匕劈飛出去,撞在石墩上骨斷筋折!但他同時要分心辨識方位,抵擋從刁鑽角度襲來的攻擊,壓力極大。
「公孫老弟!這樣下去不行!會被耗死!」田仲背靠著公孫翦,喘著粗氣吼道,他的左肩又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鮮血染紅了半邊身子。
公孫翦眼神冰冷,一劍盪開刺向田仲肋下的毒匕,目光飛速掃過周圍的石墩方位。「坎陷之局…需借艮山之勢…」他腦中靈光一閃,猛地指向斜前方一根刻有模糊山形紋路的巨大石墩,「田兄!隨我來!撞那根石墩!」
「好!」田仲對公孫翦有著絕對的信任,毫不猶豫,怒吼一聲,全身殘存的內力轟然爆發,不顧一切地朝著公孫翦所指的那根巨大石墩猛衝過去!他如同發狂的犀牛,所過之處,擋路的刺客被他狂暴的掌力和蠻橫的身軀直接撞飛!
公孫翦緊隨其後,手中「沉嶽」刀化作一道烏沉沉的厲芒,為他掃清側翼的阻礙。
「轟隆!!!」
田仲那蘊含著「疊浪掌」最後一重勁力的鐵掌,結結實實地印在了那根刻有山形紋路的巨大石墩上!沉悶如雷的巨響在狹窄空間內轟然炸開!整根石墩劇烈搖晃,頂部塵土碎石簌簌落下!更關鍵的是,石墩底部似乎觸動了某個古老的平衡機括!
「嘎吱…轟隆隆…」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RTQxwLgID
一陣令人心悸的巨石摩擦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彷彿沉睡的巨獸被驚醒!只見周圍數十根石墩,竟開始緩緩移動、沉降或旋轉!原本封死的道路被打開,而刺客們埋伏的區域,卻有新的石墩轟然落下或橫移封堵!整個石陣的格局瞬間大變!
「走這邊!」公孫翦抓住這電光石火的混亂瞬間,一把拉住因力竭而有些踉蹌的田仲,衝向一條因石墩移動而新出現的狹窄通道!
幾名反應過來的刺客試圖追擊,卻被突然移動的石墩阻擋或碾壓,發出淒厲的慘叫。剩下的刺客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陣腳大亂,眼睜睜看著兩人消失在移動的石林深處。
兩人亡命狂奔,身後是石陣移動發出的轟鳴巨響和刺客不甘的怒罵。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終於不再是無盡的石墩,而是一道向上的石階!階梯盡頭,隱約透出昏黃的火光和人聲!
「上去!」公孫翦毫不猶豫,與田仲互相攙扶著,踏上石階。階梯陡峭,田仲傷勢過重,幾乎是被公孫翦半拖半拽著向上爬。
石階頂端,是一扇虛掩的厚重木門。門縫中透出的光線更亮,還夾雜著杯盤碰撞和壓低的談笑聲。
公孫翦輕輕推開一條門縫,向外窺視。
門外,是一間寬敞卻佈置陳舊的廳堂。廳內點著幾盞牛油燈,光線昏暗。幾個穿著玄甲衛服飾的軍官模樣的人,正圍著一張方桌喝酒划拳,桌上杯盤狼藉,酒氣熏天。他們顯然是此處的守衛頭目,負責看守這地下石陣的出口。廳堂另一側,有向上的木質樓梯,通往別苑地面。
「他奶奶的,下面什麼動靜?轟隆隆的?」一個喝得滿臉通紅的軍官打了個酒嗝,疑惑地望向通往地下的門。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4gMAphqmW
「管他呢,」另一個瘦高個滿不在乎地擺手,「八成是那些破石頭年久失修,自己塌了。來來來,喝酒!輪到老子坐莊了!」
機會!
公孫翦與田仲對視一眼,殺機畢露!
「砰!」公孫翦一腳踹開木門,身形如電般射入廳堂!「沉嶽」刀化作一道淒冷的烏光,直劈向那個瘦高個軍官!
田仲緊隨其後,儘管腳步虛浮,但兇性不減,左手拔出腰間短匕,如同猛虎下山,撲向另一個離門最近的軍官!
變故發生得太快!廳內幾名軍官根本來不及反應!
「噗嗤!」瘦高個軍官驚愕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頭顱已被沉重的「沉嶽」刀斜肩帶背劈開!鮮血混合著腦漿噴濺而出!
「呃啊!」另一名軍官被田仲的匕首狠狠捅進心窩,發出短促的慘叫,身體軟倒。
剩下兩名軍官這才如夢初醒,驚恐地想要拔刀反抗。但公孫翦刀勢未老,順勢一個橫掃,刀鋒帶著嗚咽的風聲,將一人攔腰斬斷!田仲則奮起餘力,將手中匕首當做飛刀擲出,精準地釘入最後一名軍官的咽喉!
兔起鶻落,不過數息之間,四名軍官盡數斃命!濃烈的血腥味瞬間蓋過了酒氣。
「快!上樓!」公孫翦喘息著,扶住搖搖欲墜的田仲。田仲臉色慘白如紙,失血過多加上毒傷侵蝕,眼神已有些渙散,全靠一股悍勇之氣支撐。
兩人踉蹌著衝上木梯,推開頂端的蓋板,一股夾雜著草木氣息的涼風撲面而來。他們終於回到了地面,身處別苑內一處荒廢的偏殿角落。
抬頭望去,那座巍峨的觀鹿台,如同巨獸的脊背,聳立在別苑中心的山丘頂端,燈火通明,隱隱有絲竹之聲隨風飄來,與這荒涼破敗的偏殿形成詭異的對比。
「目夷兄…就在那上面!」公孫翦望著觀鹿台,眼中燃燒著堅定的火焰。他撕下衣襟,迅速為田仲和自己包紮了幾處較深的傷口,又從懷中掏出禽滑釐贈予的、僅剩的最後兩粒碧綠色藥丸,自己服下一粒,另一粒塞入田仲口中。
「田兄,撐住!最後一程了!」公孫翦沉聲道。
田仲艱難地嚥下藥丸,藥力化作一股清流,暫時壓下了翻騰的氣血和劇烈的痛楚,讓他精神稍振。他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齒,眼神卻異常明亮:「放心!俺老田這條命硬得很!不親眼看著華督那老狗授首,閻王爺也不敢收我!走!」
兩人不再隱藏行跡,如同兩支射向目標的利箭,穿過荒草叢生的庭院,避開幾處巡邏的燈火,以最快的速度向著觀鹿台的山腳衝去!他們知道,真正的惡戰,才剛剛開始。
觀鹿台高約十丈,依山勢而建,台基由巨大的條石壘砌,堅固無比。只有一條寬闊的、由青石板鋪就的階梯,蜿蜒通向台頂。階梯兩旁,每隔數級便矗立著一對造型古樸的石燈,此刻燈火盡燃,將階梯照得亮如白晝。台階的盡頭,高台入口處,兩排玄甲衛如同冰冷的雕塑,手持長戟,肅然而立,甲冑在火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寒光。
公孫翦和田仲的身影剛出現在山腳階梯的起點,便被高處的守衛發現!
「敵襲——!!!」淒厲的警號瞬間劃破夜空!觀鹿台上下的燈火驟然增多,人影晃動,一片嘈雜!
「殺上去!」田仲狂吼一聲,如同受傷的巨熊,爆發出最後的兇悍,竟搶先一步,揮舞著奪來的長刀,迎著從台階上方如潮水般湧下的玄甲衛衝了上去!他要用自己的身軀,為公孫翦開路!
公孫翦緊隨其後,眼中含淚,卻無比決絕。他知道這是田仲在用生命為他爭取時間!「沉嶽」刀發出低沉的嗡鳴,刀光如匹練般展開,每一刀都蘊含著斷水破浪的決然氣勢!
「擋我者死!」田仲的咆哮聲震四野。他龐大的身軀如同戰車般衝入敵群,長刀橫掃,勢不可擋!幾名衝在最前的玄甲衛被他連人帶甲劈飛出去!鮮血如同噴泉般濺射!他完全不顧自身防禦,只攻不守,以傷換傷,以命搏命!頃刻間,他身上又添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幾乎將他染成一個血人!但他悍勇無匹的氣勢,竟硬生生將湧下的玄甲衛洪流撕開了一道口子!
公孫翦心如刀絞,卻不敢有絲毫遲疑。他將「斷水心法」催谷到極致,身隨刀走,刀光如水銀瀉地,沿著田仲用血肉開闢的道路向上猛衝!「沉嶽」刀每一次揮舞,都帶起刺耳的破風聲和骨骼碎裂的悶響!玄甲衛的重甲在「沉嶽」的無匹重量和公孫翦灌注的強勁內力面前,如同紙糊!刀鋒所過之處,甲裂骨碎,殘肢斷臂橫飛!
台階之上,頓時化作一片修羅屠場!鮮血順著青石板階梯汩汩流淌,匯成小溪。慘叫聲、怒吼聲、兵刃碰撞聲響徹夜空!
田仲終究是強弩之末。他衝殺到階梯中段,被數柄長戟同時刺中!雖然他避開了要害,但巨大的衝擊力仍將他龐大的身軀釘在了石階上!他口中鮮血狂噴,卻依舊死死抓住刺入體內的戟杆,用盡最後的力氣,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咆哮:「公孫翦!快走——!!!」
這一聲咆哮,如同驚雷,震得周圍的玄甲衛動作一滯!
公孫翦雙目赤紅,血淚幾乎奪眶而出!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悲嘯,手中「沉嶽」刀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烏沉光芒,一式「斷水·怒海狂瀾」猛然爆發!狂暴的刀氣如同驚濤駭浪,將擋在身前的十幾名玄甲衛連人帶甲轟飛出去,硬生生清空了通往台頂的最後一段階梯!
他不再回頭看那浴血奮戰、為他斷後的摯友,身影化作一道淒厲的流光,衝上了觀鹿台的頂層平台!
平台之上,燈火通明。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公孫翦睚眥欲裂!
平台中央,豎立著一根粗大的銅柱。一個身著素白囚衣、披頭散髮的身影,被數道粗如兒臂的鐵鏈牢牢鎖在銅柱之上!正是宋國先君之子,素有賢名、深受國人愛戴的公子目夷(子魚)!他臉色蒼白,唇邊帶血,身上佈滿鞭痕,顯然受過酷刑,但那雙眼睛卻依舊清澈明亮,充滿了不屈與憂慮。當他看到衝上來的公孫翦時,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喜光芒,隨即又化作濃濃的擔憂!
銅柱不遠處,擺放著一張鋪著錦緞的寬大坐榻。一個身著華麗紫袍、頭戴玉冠、面容陰鷙、留著三綹長鬚的老者,正端坐其上,手中把玩著一枚玉如意,嘴角噙著一絲殘忍而得意的冷笑。他身後侍立著數名氣息沉凝、太陽穴高高鼓起的貼身護衛,一看便是內家高手。此人,正是權傾宋國、與驪姬勾結的國之巨蠹——太宰華督(華父)!
「公孫翦?」華督緩緩開口,聲音如同夜梟般嘶啞難聽,帶著居高臨下的嘲弄,「沒想到你這喪家之犬,竟能闖到這裡。看來,曲沃七煞和狐鞫居那幫廢物,真是無用至極。」
他的目光掃過公孫翦渾身浴血、傷痕纍纍的模樣,又瞥了一眼台下階梯處傳來的、漸漸微弱的喊殺聲(田仲的聲音已然消失),臉上的笑容更加陰冷:「就憑你一人,也想救走公子目夷?真是不自量力!正好,送你們君臣二人,一同上路,黃泉路上也有個伴!」
「華督老賊!」公孫翦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個字都浸透了無盡的恨意與殺機,「你勾結晉國妖婦驪姬,囚禁賢公子,脅迫君上,禍亂宋國!今日,我公孫翦必取你狗命,以告慰忠魂!」
「哈哈哈哈!」華督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狂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癲狂與暴戾,「忠魂?宋國很快就是我的了!公子御寇那個廢物,今晚就會『暴病身亡』!而弒君的罪名,自然由這位『心懷不軌』的目夷公子承擔!至於你,公孫翦,還有你背後那個多管閒事的墨家鉅子,都將是這場大戲的陪葬品!殺了他!」
華督最後三個字,如同催命符!
他身後那幾名一直沉默如山的貼身護衛,眼中同時爆發出冰冷的殺機!其中四人如同鬼魅般閃身而出,動作快得只留下淡淡的殘影!他們並未拔出兵刃,而是同時撲向公孫翦,四雙手掌裹挾著凌厲的勁風,分襲他全身要害!掌風呼嘯,隱隱帶起風雷之聲,竟是一種極為高明的合擊陣法!要將他瞬間擊斃!
面對這足以致命的圍攻,公孫翦眼中卻燃燒著瘋狂的火焰!台下的慘烈,摯友的犧牲,目夷兄的受辱,禽滑釐的託付,所有的憤怒、悲痛、責任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擋我者死!」他發出一聲穿雲裂石的厲嘯!體內殘存的內力,連同那碧綠藥丸激發的最後潛能,毫無保留地灌注於「沉嶽」重刀之中!
他沒有閃避!沒有格擋!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AF1O0VLkp
而是將全身的力量、速度、意志,盡數凝聚於一點!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EsTlej2Ez
人刀合一!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JhcPXfVRq
化作一道決絕無回、撕裂一切的烏沉厲芒!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RN1rumb84
直刺!目標只有一個——端坐於錦榻之上、滿臉獰笑的華督!
「斷水·一線天!」
這一刀,凝聚了公孫翦畢生所學的精粹,更凝聚了他所有的憤怒與守護的信念!刀鋒所指,前方的空氣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排開,發出刺耳的尖嘯!速度之快,超越了視覺的捕捉!
那四名撲上來的護衛高手,只覺眼前烏光一閃,一股沛然莫禦、鋒銳無匹的恐怖刀意已擦著他們的掌風邊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和速度穿透了他們的合圍縫隙!他們甚至來不及變招!
「什麼?!」華督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轉化為無邊的驚駭!他做夢也沒想到,公孫翦竟能如此決絕,如此迅疾,完全無視那四名高手的致命攻擊,將所有的力量與殺意,只為取他性命!
他想躲,想擋!但久居高位、養尊處優的身體,如何能快過這凝聚了公孫翦生命精華的必殺一刀?!
「噗嗤——!!!」
一聲沉悶得令人心悸的利器穿透重甲的撕裂聲,響徹整個觀鹿台頂!
烏沉沉的「沉嶽」刀鋒,精準無比地從華督那件華麗紫袍的右胸位置貫入!刀尖帶著淋漓的鮮血和破碎的臟器,從他後背透出!狂暴的刀氣瞬間撕裂了他體內經脈!
「呃…嗬…嗬…」華督雙眼暴凸,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與劇痛,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他低頭看著深深插入自己胸膛的刀柄,又緩緩抬頭,死死盯著近在咫尺、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眸子。
「你…你…」他想說什麼,卻只有大股的鮮血從口中湧出。
「這一刀,為田仲!為禽滑釐鉅子!為所有被你害死的忠良!」公孫翦的聲音如同萬載寒冰,沒有絲毫波動。他猛地抽刀!
「噗——!」一道血箭隨著刀鋒的抽出,從華督胸前背後狂噴而出!他華貴的紫袍瞬間被染成暗紅!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帶著無盡的怨毒與不甘,重重地從錦榻上栽倒在地,氣絕身亡!那枚玉如意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太宰!!!」那四名撲空的護衛,以及華督身後剩餘的護衛,還有平台上其他目睹這一幕的玄甲衛,全都發出了驚怒交加的嘶吼!他們無法相信,權傾朝野的太宰華督,竟在重重護衛之下,被一擊斃命!
就在這一片混亂、群情激憤的瞬間!異變再生!
一道幽靈般的身影,毫無徵兆地出現在公孫翦身側!快!快得超出了常理!彷彿他原本就站在那裡!
來人身材高瘦,穿著一襲寬大的玄色深衣,臉上覆蓋著一張毫無表情的青銅鬼面,只露出一雙深邃如古井、卻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情感的眼睛。他手中無劍,但整個人卻如同一柄出鞘的絕世凶器,散發著令人窒息的陰寒殺氣!
正是驪姬派來坐鎮宋國、華督倚為靠山的晉國頂尖高手——狐突!
「小輩,殺心太重,留你不得。」狐突的聲音如同金鐵摩擦,冰冷而毫無起伏。話音未落,他動了!
沒有絲毫預兆,他的身體彷彿違反了骨骼的構造,以一種極其詭異扭曲的姿態,瞬間拉近了與公孫翦的距離!右手並指如劍,指尖縈繞著一縷肉眼可見的、凝練到極致的幽藍寒氣,無聲無息,卻快逾閃電般點向公孫翦的心口!正是鬼谷秘傳的絕殺之技——「鬼谷迷蹤步」配合「玄陰指」!
這一指,無聲無息,卻蘊含著凍結生機的恐怖陰毒勁力!公孫翦剛剛爆發全力擊殺華督,正是舊力已盡、新力未生、心神激盪的剎那!他雖驚覺殺機,身體卻因力竭和傷痛而反應慢了半拍!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點致命的幽藍寒芒,在自己瞳孔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全身!
「翦弟!小心——!!!」一聲焦急萬分的嘶吼,如同驚雷般炸響!
是公子目夷!
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目夷公子不知從何處爆發出一股驚人的力量!他竟硬生生掙斷了鎖住他右臂的一根粗大鐵鏈!帶著半截沉重的鎖鏈,如同撲火的飛蛾,不顧一切地橫身擋在了公孫翦身前!
「噗嗤!」
狐突那凝聚著恐怖玄陰指力的指尖,毫無阻礙地洞穿了目夷公子單薄的囚衣,深深刺入了他左胸下方!幽藍的寒氣瞬間爆發!
「呃——!」目夷公子渾身劇震,如遭雷擊!一股難以形容的極寒瞬間侵襲全身,血液彷彿都要凍結!他張口噴出一大蓬帶著冰晶的血霧!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後倒飛,重重撞在公孫翦身上!
「目夷兄——!!!」公孫翦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吼!他一把抱住目夷冰冷的身體,只覺一股鑽心刺骨的寒意從目夷身上傳來,幾乎將他也凍僵!他清晰地看到目夷胸口那恐怖的指洞周圍,皮膚瞬間凝結出一層詭異的白霜,並迅速向四周蔓延!
目夷公子臉色慘白如金紙,氣息微弱,卻仍強撐著睜開眼,看著公孫翦,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斷斷續續道:「快…走…宋國…靠你…」話未說完,便頭一歪,昏死過去。
「啊——!!!」親眼目睹兄長為自己擋下致命一擊、生死未卜,公孫翦心中積壓的所有悲憤、痛苦、仇恨,在這一刻如同壓抑千年的火山,轟然爆發!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血脈深處的狂暴力量,伴隨著無邊的殺意,衝破了他理智的枷鎖!
他的雙眼瞬間變得一片赤紅!眼白佈滿血絲!周身散發出如同實質般的血色殺氣!懷中那枚龍紋玉圭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沖天的怨念與殺機,微微震顫起來!
「狐突!我要你碎屍萬段!」公孫翦的聲音如同地獄惡鬼的咆哮,充滿了無盡的瘋狂!他輕輕放下目夷,緩緩站起身。手中的「沉嶽」刀彷彿感受到了主人的滔天怒焰,發出低沉而興奮的嗡鳴,刀身之上,竟隱隱流轉起一層淡淡的、妖異的血色光暈!
狐突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在看到公孫翦這般狀態時,終於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詫異。但他動作並未停滯,鬼谷迷蹤步再展,身形化作數道真假難辨的殘影,玄陰指帶著刺骨的寒風,再次點向公孫翦周身大穴!這一次,指影重重,封鎖了他所有退路!
然而,陷入狂暴狀態的公孫翦,感知卻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狐突那玄妙莫測的鬼谷迷蹤步,在他那雙赤紅的眼眸中,似乎變得有跡可循!他不再去分辨哪個是真身,哪個是殘影!
他只有一個念頭——殺!
「死!」公孫翦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怒吼!面對漫天指影,他不閃不避,手中「沉嶽」刀以一個最簡單、最直接、卻凝聚了所有殺意與力量的角度,自下而上,斜撩而出!
這一刀,沒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有純粹的、毀滅性的力量與速度!刀鋒所過之處,空氣被撕裂,發出刺耳的尖嘯!刀身那層血色的光暈驟然明亮!
「鏘——!!!」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爆響!火星四濺!
狐突那足以洞穿金石的手指,竟被這狂暴絕倫的一刀硬生生擋住!刀鋒上蘊含的恐怖巨力與那妖異的血色氣息,更是透過指尖傳來,震得狐突手臂一陣發麻,氣血翻騰!他引以為傲的玄陰指勁,竟被那狂暴的血色刀氣強行衝散了大半!
更讓他心頭巨震的是,公孫翦的刀勢竟未衰竭!在格擋住他手指的瞬間,刀鋒順勢一轉,如同跗骨之蛆般貼著他的手臂,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然,狠狠斬向他的左肩!
快!狠!準!
狐突臉色終於變了!他從未見過如此瘋狂、如此不顧一切、卻又如此有效的刀法!倉促間,他將鬼谷迷蹤步施展到極致,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扭曲角度向後急退!同時左臂灌注玄陰真氣,試圖格擋卸力!
但,晚了半步!
「噗嗤——!!!」
血光迸現!
「沉嶽」刀那沉重鋒銳的刀鋒,如同切過朽木,硬生生斬入了狐突的左肩胛!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整條左臂連帶著小半邊肩膀,被狂暴的刀氣齊根斬斷!斷臂帶著一蓬滾燙的鮮血,飛上半空!
「呃啊——!」狐突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嚎!劇痛如同海嘯般淹沒了他!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縱橫天下、令無數高手聞風喪膽的鬼谷絕學,竟會在這瘋狂的宋國公孫手中,被一刀斷臂!
斷臂之痛和前所未有的挫敗感,讓狐突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冷靜與從容!他那雙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充滿了驚駭、怨毒與難以置信的恐懼!他再也顧不上擊殺公孫翦,甚至顧不上止血,僅存的右手閃電般在身上幾處大穴連點,暫時封住噴湧的鮮血,同時將鬼谷迷蹤步施展到前所未有的極致!整個人化作一道飄忽不定、快得只剩下殘影的幽光,向著觀鹿台邊緣的黑暗中亡命遁去!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保護太…啊不!保護公子!」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X2215hfro
「攔住他!」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xmGbyazHO
「為太宰報仇!」
直到此時,平台上那些被接連變故驚呆的玄甲衛和華督護衛們才如夢初醒,驚怒交加地嘶吼著,揮舞著兵刃,如同潮水般向公孫翦湧來!
然而,此刻的公孫翦,如同從血池地獄中爬出的修羅!他懷抱著生死不明的目夷公子,右手緊握著滴血的「沉嶽」重刀,刀鋒上那妖異的血色光暈尚未褪去。他那雙赤紅的眸子冷冷地掃過湧來的敵人,無邊的殺氣如同實質的寒潮,瞬間籠罩全場!
被他目光掃中的玄甲衛,無不心膽俱寒,腳步為之一滯!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瞬間!
「咻——啪!」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2gF8aYmDg
一道尖銳的鳴鏑之聲,突然從觀鹿台下的黑暗中響起!緊接著,一支尾部綁著燃燒火布的鳴鏑箭,帶著刺耳的呼嘯,劃破夜空,精準無比地射落在公孫翦身前不遠處的地面上!箭簇深深插入青石板,尾部的火焰在夜風中獵獵燃燒,照亮了周圍一小片區域!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湧向公孫翦的玄甲衛都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驚疑不定地望向箭矢射來的方向。
只見觀鹿台下的陰影中,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地出現了數十條人影!這些人並非玄甲衛的裝束,他們身著深灰色的緊身夜行衣,動作整齊劃一,如同暗夜中的幽靈。為首一人,身形挺拔,面容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下,唯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沉穩而銳利的光芒。他手中,正端著一張造型奇特的連發手弩,弩箭的寒光在火光映照下若隱若現。
為首那人抬起頭,目光越過混亂的玄甲衛,直視平台上渾身浴血、如同魔神般的公孫翦,沉穩而清晰地吐出幾個字:
「墨家鄧陵子,奉鉅子遺命,接應公孫先生與目夷公子!」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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