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她一個姑娘家,細皮嫩肉的,怎麼受得了皮肉之苦?」范氏婦人一邊替白雪靈輕拍後背,一邊沉聲說道,語氣中滿是惱怒與不捨。
魏彤見勢不對,急忙附和道:「那是那是,方才亦真一時衝動,白姑娘也並無大礙,不如就這麼算了吧,別讓這點小事傷了情分。」
范氏婦人鐵了心要護著白雪靈,這兩個女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好上的,不過依白雪靈的口才以及容貌,恐怕能吃遍全天合,要找個人對她下死手還真不容易。
范氏婦人分明是鐵了心要為白雪靈討個公道,那雙原本和藹的眼,如今鋒芒盡露,瞪著亦真,冷聲道:「怎麼能算了!?現在這事我能管,可明天後天呢?他們兩人要一同去邊疆,我今日尚可在這裡為她擋下一劫,若哪日雪靈再惹得他不悅,他是否又要動手?到時可還有人能管?」
聽得這話,亦真眉頭一沉,心中說不出的委屈。
他本就為此事悶悶不樂,現下倒成了萬惡之人,似乎雪靈做了什麼錯事,最後挨罵、賠禮的全是他。
他低垂著頭,悶聲不語,心裡卻直直冷笑:等到了邊疆,她也不歸我管了,我若真有歹念,這一路上她早將她丟下了,還輪得到你在這裡數落我?
但這些話,他自然不能說出口。
羅雨石見他神色陰鬱,眉頭緊皺,便輕咳一聲,試圖緩解氣氛,笑道:「別生這麼大氣,亦真這孩子我還算了解,他雖性急,卻極重情分。他是護著雪靈不會錯的,方才估計也就做做樣子罷了,實則沒有傷人的意思。再說了,雪靈這丫頭也是調皮,若稍有疏失,弄傷人了怎麼辦?」
「你這話是替他說的麼?」范氏婦人轉過身來,瞪著羅雨石,滿臉驚訝與不解。
羅雨石苦笑一聲,攤手道:「我也不是替誰說話,只是這事嘛…不過是年輕人血氣方剛,一時衝撞,這事雪靈做的確實有些過頭了,亦真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在我看來,兩邊都有過。」
魏彤聽兩老說道,隨即思考了一下,說道:「娘,他倆要去邊疆的事,你都知道了?」
「當然知道了,你們在外頭練功夫,小雨…不,你羅叔叔都把事情的原委跟我說了。」
范氏婦人皺著眉頭說道:「言歸正傳,今日這件事,總得有個交代,否則我心裡難安。」
這一番話說得眾人噤若寒蟬,連魏彤原本擬好的「讓雪靈先賠個不是、亦真再順勢圓個場」的打算也給打亂了。
他望著范氏婦人堅決的神情,只覺腦中一片混亂。
小小茅屋中,一時之間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無人敢出聲。
許久,還是羅雨石率先打破沉默,輕聲說道:「這樣吧。雪靈方才的舉動,確實莽撞,讓她給魏彤道個歉,也算理所當然;而亦真雖是有理,但動手終究不妥,我便提個法子——讓他發個毒誓,從今往後,不論何事,都不得傷她分毫。若違此誓,天打雷劈。如此一來,雙方都有交代,妳看可好?」
「此法甚好!就這麼辦。」魏彤一聽,趕緊附和。
然而范氏婦人臉色依舊難看,斂眉冷笑道:「發個誓便算完事?他們兩人不久便要成親,作為丈夫,原就該對妻子呵護備至,如今發個誓,還成了寬恕他的大恩大德?這不是便宜了他了麼?」
我倆本來就不是真正的夫妻!將來也不會成親,這些都胡亂編的!
亦真有苦難言,心裡鬱悶至極,這事的起因本是因為她,我反而要發毒誓不再動她一根寒毛?,好處都讓她給占盡了,自己反而像千古罪人,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亦真只覺這場鬧劇再演下去,他非得嘔出一口血不可。
原本就是白雪靈頑皮,差點傷人,結果他這正主兒反而成了眾矢之的,還要立誓永不加害她,這到底是什麼道理?
他一臉鬱結,不發一言。
而白雪靈那頭,聽得氣氛愈發僵硬,已再顧不得矜持,急忙擦去臉上淚痕,啞聲道:「碧蓮阿姨…這事確實是我不好,是我胡鬧…我給面首哥哥賠不是,還請您不要為難亦真…」
話未說完,哽咽聲再起,說到後頭竟是忍不住抽泣起來,泣不成聲。
范氏婦人見她這般模樣,心頭一軟,將她摟入懷中,摸了摸她的秀髮,語氣終於緩了些,嘆道:「你這小妮子,唉…真是要人命了…」
白雪靈聽她一番寬慰,心中湧起一股溫熱,像是寒夜中被人輕輕攬入懷裡,雖仍淚眼婆娑,卻強忍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誰知越是忍耐,情緒反而潰堤而出,眼淚像決堤之水般洶湧而下,哇哇地哭道:「嗚…面首哥哥,對不起嘛…我以後不敢了…真的對不起嘛…嗚嗚…」
魏彤見她淚如雨下、語不成句,登時手足無措,心裡陡地一緊,連忙趨前安撫,急道:「白姑娘,我從頭到尾都沒怪過妳啊,妳別哭了,唉喲,真是折煞我也。」
亦真本就是吃軟不吃硬之人,此刻見白雪靈哭得梨花帶雨,眼中泛著水光,模樣楚楚可憐,那心中原本燃起的怒火,頓時也像風中之燭般漸漸熄滅了。
他無奈地在心中暗歎:自己到底吃她這一套多少次了?這樣的場面,竟也快要成了慣例。
這冥族姑娘,分明就是我的剋星啊…
魏彤見狀,悄悄伸肘往他肋下一拐,低聲咳了兩聲,示意他該說點什麼。
亦真回過神來,只得長歎一聲,抬起頭來,一臉認真地說道:「我亦真今日在此立下重誓:從今往後,絕不會對白雪靈動手,若有違背,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這話一出口,屋內登時寂然。
范氏婦人盯著他,見他語氣凝重,神情毫無玩笑之意,心中那口憋氣也總算稍稍順了些,緩緩點頭道:「既是如此,那你就要銘記你今日所說之話,將來無論風雨變幻,也不可反悔。」
亦真默默點頭,無一字辯解。
魏彤見氣氛稍緩,趁勢拉住他的手臂,兩人一前一後快步離了茅草屋,總算從這場令人窒息的局面中脫身。
來到後院,魏彤重重吐了口氣,雙手撐腰,滿臉無奈地仰望天色。
「我們好好練練武、說說笑,不是挺好的麼?怎麼就變成這種局面…」他垂頭喪氣地喃喃道。
魏彤素來性情豁達,行事灑脫,又甚少為瑣事掛懷,如今難得遇上一位情投意合的武友,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波攪得不歡而散,心中不免鬱鬱。
亦真知道自己脾氣急躁,方才衝動惹出這場麻煩,實在過意不去,誠懇地拱手道:「勞你費心了,我給你賠個不是。」
「免了吧。」
魏彤搖搖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道:「與其說你欠我,不如說你欠你自己一番反省。比起練武,現在我更想要亦小兄練練自己的脾氣,你為我抱不平,我倒是歡喜的很,可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行事應當有節有度,那一腔熱血若找錯了對象,便是害人害己。你那脾氣,是時候磨一磨了。」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連這麼毒的誓都發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這事就這麼過了吧。」
亦真聞言,心中一凜。
自從陳東水一事後,他每逢有歹勢觸及自己在意之人,便忍不住怒火中燒,幾欲失控。看來這脾氣當真是該收收了,免得徒增他人煩惱,自己也難以安身。
他點頭應道:「言之有理,亦某銘記在心。」
兩人皆是性情中人,說開了便不再耿耿於懷。
沒說幾句話,氣氛已恢復如常,彼此哈哈一笑,又繼續練武切磋,似將剛剛那場風波一掃而空,拋諸腦後。
兩人志趣相投,性情契合,尤其魏彤這種能言能武、心思靈動之人,難得遇到亦真這般有話可說、能與之較量之人,自然是恨不得巴著他練上三日三夜也不嫌煩。
這一練,又是數個時辰,竟連午飯都給忘了。
練至午後,汗水將二人衣衫濕透,卻絲毫不覺疲憊,反而越戰越勇,彷彿身體裡那股對武藝的熱情永無止盡。
只可惜明日一早,亦真便要啟程離開衍阜,趕往蘭陽繼續行程。若不是行期已定,說不定再過幾日,這兩人便能當場歃血為盟,成為結拜兄弟了。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6LiJWiIO4
夕陽西下,餘暉灑落大地,天邊浮雲映著殘陽,將整片天空渲染成燒紅的晚霞。晚風帶著微涼的氣息,輕輕掠過竹林與屋簷,似在替這段短暫卻難忘的交情送行。
後院之中,亦真仍對著老木樁反覆練招,拳勢凌厲如風,汗水早已濕透他的衣衫,蒸騰的熱氣中,他的雙眸卻越發堅定。木樁上早被他打得遍體鱗傷,破破爛爛不成樣子。
魏彤在一旁看得入神,眼中不時閃過驚訝與讚賞之色,忍不住暗暗點頭:這亦真,當真是個練武的好苗子,若能與他長久為伴,何愁江湖無知己?
此時,白雪靈踏著輕盈細碎的步伐,自後方緩緩走來,手中各提一水囊,柔聲道:「亦真、面首哥哥,先喝口水吧,你們都練了好幾個時辰了。」
魏彤見她體貼周到,連忙伸手接過,順手將另一水囊遞給亦真。兩人仰頭便是一飲而盡,冰涼甘甜的泉水順喉而下,沁入心脾,頓覺暑意消散幾分。
「唉,竟不知不覺已是這個時辰了。」
魏彤舉目望天,只見霞光斜照、雲霞晚染,心中不免悵然若失,語帶感慨道:「光陰似箭,白駒過隙。真希望你們能待久一點,如此對練切磋,豈不快哉?可惜啊可惜…」
白雪靈聞言,神色一黯,低眉垂眼,唇角輕抿了片刻,終是鼓起勇氣,聲音輕若蚊鳴道:「面首哥哥,你…你不怪我嗎?」
魏彤聽她語氣似仍懷愧疚,哈哈一笑,擺手道:「我怎會怪妳呢?無時無刻皆能迎敵,這話可是我自個說的。若真被妳打傷,那也是我魏某技不如人,怪不得旁人。白姑娘無需掛懷,放寬心便是。」
聽他如此一說,白雪靈不禁舒了口氣,眉目間憂色稍解,又轉向亦真,柔聲道:「亦真你也別再氣了,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沒什麼好氣的,我也有不是。」亦真一面拭去額上汗水,一面緩聲道:「這次教訓,倒讓我明白些事情。我這性子,確實還需再磨一磨。」
白雪靈急忙上前一步,雙眸中帶著幾分急切,道:「雖然如此,你…你還是把先前發的誓給收回吧。我心裡總覺得不安,擔不起你這樣的毒誓。」
亦真面色不改,語氣堅定如鐵,道:「發過的誓,哪能說收就收?言出必行,既已許諾於天地,便絕無反悔之理。」
白雪靈低下頭去,輕輕嗯了一聲,不知是安心,還是羞赧,那神情宛若暮色中一朵含苞未放的蓮花,欲語還休。
魏彤在一旁看得眼角直跳,還當這兩人又要當眾打情罵俏,連忙裝模作樣地咳了幾聲,打斷他們道:「哎,你們這就要走了嗎?不如留下來一起吃頓晚飯吧?」
白雪靈聞言,眼眸一亮,活潑神色立刻回來,笑意盈盈道:「碧蓮阿姨也是這麼說的呢!今早我出門時就讓亦真帶了一些食材,本來就是打算中午做點東西吃的,結果練著練著給忘了。面首哥哥你不知道,亦真他可會做菜了,今日正好讓你嚐嚐!」
「這怎麼好意思?」
魏彤擺手道:「在我魏家,素來是以客為尊。你們若下廚,那不就變成東道主了?更何況你們才練完這麼久,也累了,讓我來張羅一頓才是正理。」
「亦真什麼都可能少,就是體力最多。」白雪靈咯咯一笑,口齒俏皮靈動,接著勸道:「面首哥哥您就別推了,就讓我們做頓飯,也算給你陪個不是。方才的事我總覺得欠了點什麼。」
亦真也頷首應和道:「不錯,我這還精神著呢,做頓飯不礙事。」
魏彤本還想推辭,忽然腹中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咕嚕巨響,頓時如雷乍響,竟嚇得白雪靈和亦真皆是一愣,還下意識地掃視四周,彷彿以為有敵來襲。
待反應過來聲音是來自魏彤肚中,倆人俱是大笑不止。
魏彤臉紅耳赤,撓著後腦勺,窘道:「實不相瞞,自打今早我就盼著你們來,結果連早飯也沒怎麼吃得下,這一折騰,肚子確實餓壞了。」
白雪靈笑得東倒西歪,邊笑邊推著魏彤往茅屋方向走去,道:「走走走,這就開灶,還讓我們家亦真大展廚藝呢!」
說罷,她俏臉飛紅,笑靨如花,眉梢眼角盡是歡喜,宛如林間精靈,靈動不羈。
亦真站在原地,望著他們一前一後的身影,不禁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內心浮起一絲久違的平靜。
這樣和樂融融不是挺好的嗎?
過了片刻,白雪靈忽然察覺身後少了個人影,回頭一看,亦真竟還杵在原地發呆,便叉腰嬌喝道:「喂!你還愣著幹嘛?人都餓壞啦,快進來啊,還等你做飯呢!」
亦真這才驚覺自己失了神,連忙拍拍身上的灰塵與汗漬,邁開步伐,快走幾步追上兩人,踏入那溫暖而歡聲笑語的茅草小屋中去。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OUl2iGHkl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zFEITgYdo